64. 寂寞空庭春欲晚
作品:《浮世》 那晚方韫之走后,明夷依旧伫立在原地,溶溶月光映出一树雪白,落满了少女的肩头发梢。
“又是命运使然吗?”明夷喃喃道
意外总是发生在无知无觉中,你以为只用循着脚下的路向前走便是了,却不想天上会滚落石,大路也会被洪流截拦。
明夷望着被梨花簇拥着的弯月,想起父亲去世那晚的山月也是如此,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弯刀似的锋利,冷冷清清,没有一颗星子,她不愿再想,这是第几次了?
或许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相遇别离,其实都是一本已经预设好的命册。世间因果首尾相衔,我们或许能够举起火把照亮三寸前路,却依旧只能在更广阔的大地上茫然无边,那些午夜惊醒时自以为是的自由抉择,不过是落叶在风中时一个偶尔的反旋。
又起风了,梨花在地上打起了旋儿,明明有风借力,却依旧只能在一方天地打着圈。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顾静翕不知何时拿着披风走出房门,明夷伸手拢住母亲为她披上的衣服,保持着双手环抱自己的动作,一头扎进了母亲怀里。
顾静翕紧紧拢住怀里颤抖的女儿,涟涟的泪水把胸前洇湿了一片。明夷揪着母亲的衣襟,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香,她好恨这种被摆布的感觉,命运将她甩到这个陌生压抑的世界,一次次将路搅乱,她无能为力,她逆来顺受,她只能在事后哭泣。
生如陌上尘,逐风无根基,秋凉几更迭,原是非常身。
人无从选择,也无从渴求。人只能渴求自己,渴求命运本身。
明夷谢绝了母亲的陪伴,独自回房梳洗上床,心里萦绕着一种木然的伤悲,习惯性的想自我梳理,却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感。原以为会一夜无眠,然人还是抵抗不过生理本能,待月至中天,她也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梦中一片光怪陆离,如走马灯般,这辈子、上辈子,无数人事交替出现。她似一个旁观者般,看着他们来了又走,最后只余她一人,原先的角落忽的变成了中间,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或者梨花。
她突然什么都不愿想了,为什么要去担忧“物”是否虚幻,为什么要去烦恼“命”是否虚无?人与万事万物并无区别,人可能只是幻想,时间也说不定是人主观创造出来的。
忧心这些于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她只看见她看见的,感受她感受的,这就够了。
不要被形式困扰,也不要被逻辑锁住,无常是正常,既然把握不了,不如就踏踏实实的着眼当下,看花就是花,看树就是树,河流也只是河流。
思繁伤身,人一旦对着什么思考起来,所见所想就不再是那物什,都变成了自己。
一个既爱又恨的人想从梨花中得到什么呢?是萦绕鼻尖的馥郁芬芳?还是双目索然的满树惆怅?
吴中孚上门当日,明夷有些意外,会试劳累伤身,她本以为他会在家多歇息几日,没想到才不到两天就递了拜帖。
将人迎进屋里坐好,明夷一眼就看见青年额头上浓重的乌青,有些骇然道:“你这额头是怎么弄的?看着怪严重的。”
吴中孚下意识伸手按额头,被明夷眼尖阻止,一手将人刚抬起的胳膊拍落,有些无奈道:“没让你碰。”
吴中孚似大梦初醒,右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摩挲着刚刚被触碰的皮肤,有些腼腆道:“不小心撞到了,不碍事。”
明夷看着他这样一幅样子,就晓得他撞的不轻,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不实诚,越痛越说没事,惹得人心疼。
明夷转头看向顾静翕,“娘我记得你之前给我用过一罐什么神应膏,还有吗?我当时用着感觉效果很好。”
顾静翕点点头,“我让人取过来。”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吴中孚考场感受,明夷看着青年瘦削的脸庞,第不知几次嘱咐他回去多多睡觉,好好吃饭。顾静翕身边的冬青上前传话说晚膳备好了,几人又移步饭厅。
桌上都是家常菜,考虑到众人的口味,南方菜色居多,北地菜也有几道。
明夷招呼着吴中孚去吃那道蓼茸蒿笋拌五辛盘,絮絮道:“这里头有嫩蓼芽、蒿笋尖、青韭白、水萝卜丝、生蒜苗和春葱丝,我让厨房拿芝麻酱、米醋和胡麻油调成汁凉拌的,最是醒脾开胃,而且都是些春菜,有“咬春”的好兆头,你快多吃些,祝你一口咬定春闱!”
吴中孚被明夷的说辞逗笑,一连夹了好几筷子春菜,浓郁的鲜香在嘴里爆开,配着爽脆的口感,味道当真好极了。
明夷见人吃得满意,又迫不及待地让人尝尝下一道菜
淡绿色釉菊瓣盘里盛着六枚半月形的白面饺子,内里隐约透着一股子青绿,明夷瞧见吴中孚好奇的目光,热情介绍道:“这是青韭合子,用烫面包的,里面的馅料是先将青韭切碎,然后再拌干虾米、碎豆腐丁,最后还滴几滴了香油锁鲜。”
吴中孚夹一个到碗里,道:“这是北地菜吧?”
明夷点点头,“来京城时方韫——”明夷忽然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这是我初来京城时方公子带我尝过的路边小吃,我吃着不错就回来自己试着做了做。”
吴中孚放下了正要入口的青韭合子,有些迟疑道:“方家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桌上沉默了一阵,顾静翕刚要开口,就听明夷道:“他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二人交好,有空去看看他,我就不方便去了。”
顾静翕有些惊讶女儿的平静,细细打量着女儿的神情,还不待她看出点什么,明夷就忍不住道:“娘你莫要盯着我看了,我真没事,吃的好睡得香,再说,天下有缘无分的事情多了去了……”
吴中孚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明夷,轻声道:“许是有更好的在后面候着呢。”
明夷振奋道:“没错,肯定有更俊秀更有钱——额,我就一定非要嫁人吗?”
顾静翕顿了顿,“娘亲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要是我不再了你一个人怎么办?老了谁照顾你?”
明夷面上一哂,真是经典咏流传,古往今来这幅说辞真是一点也没变过。
只见少女左手握拳敲了敲桌子,气势汹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你不必操心那么多,再说了没准我活不到——”
“住嘴!”
“别!”
桌上两人同时发出阻止的声音,顶着两边投来的目光,明夷讪讪道:“开个玩笑而已啦。”
顾静翕板着脸,“这种玩笑以后不许再说了。”
吴中孚也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对着明夷道:“姐姐定会长命百岁的。”
“知道啦知道啦,五十年后咱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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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坐在一起吃饭。”明夷边打着哈哈,边张罗着给大家盛汤
“用瓦罐煨的羊肚菌鹌鹑汤,特地撒了椒叶去膻,快尝尝快尝尝。”
小插曲过,桌上又是一片祥和吃饭好光景。
吴中孚舀着甜汤里的浮元子,突然道:“明姐姐想去闺塾教学吗?”
明夷一愣,“闺学?是哪家小姐需要女先生吗?”
吴中孚摇摇头,“此闺学不似寻常闺学,我听我父亲言京城有一家闺学,与男子上的学塾一样,设有特定的地点,请了好几位女先生担任西席,来上课的学生有十个之多,在京城颇有名气。”
顾静翕来了兴趣,追问道:“听起来真就和那些学塾一样,京城竟有这样时新的东西,但……”顾静翕顿了顿,“不会有人说闲话吗?”
吴中孚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这闺学也才办不到两年,当初是由几位颇有名气的塾师牵头办的,对,沈先生就在此。”
“沈先生,是教过我的那位沈琼沈先生吗?”
吴中孚点头称是
明夷有些兴奋,没想到还能听到故人的名字,不得不说沈先生果然厉害,竟能想出这样的办学法子,思想很超前呢。
“然后呢?”明夷声音雀跃。
“这闺学,沈先生与另几位塾师还有一位女冠一起办的,地点就在城内的玉清观,初时只有一两个学生,质疑的声音也不少。然玉清观本就香火旺盛,来此上香与小住的夫人小姐不绝于耳,再加上那位女冠一身才情本就名声在外,更别说几位塾师也是有口皆碑,一来二去,一些官宦小姐也被送了进来,学生就这样渐渐多了。”
明夷撑着脸作思考状,“所以京城对这闺学的具体态度是?”
“部分支持,多是城中的夫人小姐,也有部分反对,同样也是城中的夫人小姐,总得来说反对声音稍大,因为还有些儒士在其中嚷嚷。”
“那阿孚是如何看的?”
“我觉得很好。”吴中孚沉吟片刻又继续道,“知识是没有男女之分,只要能学到东西,形式之类都是虚表。我自己在学塾中就非常喜欢与众人辩论交流,这比独自闷在家中学习要好。要我说如此闺学早该存在了,世人总说女子不如男子聪明,但我却不见得,先不说有静姨与明姐姐这样的才女,若初始的学习环境都不同,又怎能比较谁优谁劣呢?”
“而且”吴中孚低头喝了口茶,“我在徐伯母与母亲处都看过不少女子的诗文,皆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入,陆云龙先生在《叙袁中郎先生小品》中有言:''率真则现性灵现,性灵现则趣生,即其不受一官束缚,正不蔽其趣,不抑其性灵处。''女子诗文当称性灵文学,不似男子,许多都是为了作而作,总盲从附和既定的流别之风,其中甚多矫饰扭捏之言。”
明夷和顾静翕颇感意外,看着吴中孚的眼神愈发出神。
“所以明姐姐有意吗?”
明夷颔首,“有如此机会,我自是愿意的,只是我应当如何去?”
吴中孚道:“玉清观的闺学一向欢迎贤才,姐姐只需带着自己的作品去观里找那琼清道人即可。”
“如此简单?”明夷若有所思
“自然不是,观里的先生定会仔细审查,但如果是姐姐你的话定没问题。”
明夷昂了昂头,“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