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金丝雀
作品:《毒妇忠犬双重生后》 地处东方,彭城的天不比长安,风吹的没有那么急,但多了透人骨髓的湿气。
赵令徽长在淮阴,离彭城不远,自小习惯了这样环境。
但上辈子在长安待久了,习惯了长安的冬日,眼下倒对这里的冬日有些不习惯了。
一冷起来,膝盖就疼,尤其是跪在地上的时候,骨子里疼地要命。
令她欣慰的是,她快要离开彭城了。
范增离开彭城的那一日,赵令徽亲自牵马执蹬,前去相送。
城外亭中,范增老泪纵横。
短短三日,他仿佛老了许多。
本就斑白的两鬓,好像掉了少了很多头发。眼中的精光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
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
范增虽然快要七十岁了,往日里,走起路来可是虎虎生风,骑马都不在话下的。
任谁也想不到,短短三日,范增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仅老了,还病了。
这病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来的,病的实在厉害,只要他醒着,就一直在咳嗽,背上还长了个东西,疼的不行。
只有赵令徽知道,自三日前,范增从宫里回来,就病了,而且是心病。
拜她赵令徽所赐。
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脸褶皱,脸上泪痕纵横交错,不停地咳嗽着,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站着。
这副模样,落在了前来送行的同僚眼中,好不可怜,好不落魄,好不伤心。
他们伤心的,不仅仅是范增如今的模样。
还有兔死狐悲之感。
来送行的,都是和范增一样的,是没有根基的大臣,或是降将。
这群人里面,范增是过的最好的,也是最得项羽信任的,是他们的顶梁柱、主心骨。
而今范增走了,那群宗室,还不要骑到他们头上来?
没有范增在中间调停、撑腰,他们只有白白受辱的份。
连范增都被逼走了,他们这群人,又能好几日呢?
有那脆弱的,就捂着脸痛哭起来,还有求历阳侯不要走的。
有的哭,有的悲,有的默然看着,有的望着北方,和着寒风,添了几丝悲凉。
赵令徽好不容易,才把那几个哭的祖宗一个个哄好,不叫他们胡闹了,转头看向范增。
范增脸上的眼泪已然干涸,两眼都凹了进去,像是两个空洞那么挂在脸上。
赵令徽连着唤了他几声爹爹,他才后知后觉地答应。
“爹爹,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姊姊在车上等您呢,就等出发了。”赵令徽轻声道。
这三日,范增躺在床上,她不仅得亲自侍奉,还得抽时间安排范增和他女儿离开彭城的事宜,给赵令徽忙的都快没工夫合眼了。
其实,侍奉汤药,原本不必她亲自来的,只是为了让她这“孝子”演的更像一点,不得不为之罢了。
“哦哦。”听到了说话声,范增过了一阵,才知道点头。
茫然片刻,他问:“大王呢?”
赵令徽和送行的同僚们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门清,大王已然和历阳侯决裂,是不会再来的了。
可瞧着历阳侯这副模样,已然是神志不清,时日无多了,若是再来一句大王不会再来了,怕不是要即刻呕出血来,登时去了。
众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令徽扯了扯嘴角,道:“大王今日忙着处理政务,脱不开身,已然派了人来问,您看,那不就是嘛。”
赵令徽遥遥一指,指向人群中的景易。
景易坦然走上前,做了个揖:“君侯,大王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景易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就是换了神智清醒的范增来,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人是哪个。
“大王……大王……我就知道,大王还惦念着我们的感情……”范增忽然又开始落泪。
“爹爹,使者送您。”赵令徽赶紧给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侍从扶着范增上了马车,“您先回老家去,孩儿在城中收拾财物,三日之后,必定追上爹爹。”
景易会意,牵了马,缀在范增的马车后面。
对于景易的这个举动,臣僚们也没什么意义,做戏嘛,让历阳侯安心一点,也是赵令徽尽了这孝子的心。
一群人目送范增的马车消失在远处,便三三两两地回了城。
有好事者问:“怎么不见钟离将军前来?”
同僚答:“他呀,前几日触怒了大王,这几日在府里闷着,谁也不见,更别说来送亚父了。”
“那大王的使者……”
“什么使者!亏你做官这么多年,看不出来是这司寇请景将军演戏,来送历阳侯的吗,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走吧走吧,今日的公务还未完呢……”
.
范增一走,历阳侯府忽然空旷了起来。
赵令徽一厢忙着给历阳侯府收拾干净,一厢忙着把司寇之职交待干净。
忙了三日,算着日子差不多,景易应当走出楚国的边界了,赵令徽准备明日去楚王宫中向项羽请辞了。
只要范增离开了楚国,项羽身边就没有威胁了。
楚国的这群大臣和宗室成不了什么气候。
有了赵令徽的推动,失去了头的大臣们,和宗室斗得更是如火如荼。
景易是她有意指使出去的。
她想了很久,如何劝钟离昩这个犟驴从汉。
思来想去,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对钟离昩来说都不管用。
但倘若钟离昩这个祸根一直留在楚国,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君臣反目的由头。
她不能留这么个由头在楚国,必须把他弄到汉军去。
更何况,只要钟离昩在楚国,对大汉来说有害无益。
赵令徽让景易敲晕了钟离昩,怕他昏的不彻底,还给灌了蒙汗药。
蒙汗药的剂量,足够一头牛昏过去三天。
景易提前把钟离昩放上了范增回乡的马车中,然后由景易带着,在行驶途中,悄悄把钟离昩带走,去投奔韩信。
赵令徽把宣陵君君印交给了景易,吩咐她到韩信军中,给他看她的新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事情若是顺利,她会在景易之后四天内回去。
若是她回不去,那就当这个世上没了赵令徽这个人。
等钟离昩醒过来,已然是在汉军中,届时,他就是再逃回来,项羽更不会再信他。
时日一久,钟离昩早晚成汉臣。
夜里,赵令徽上了榻,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心里一突一突地,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明日,她就要离开彭城了。
可她心里不踏实。
赵令徽干脆翻身坐起来,却看见一个身影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晃悠。
赵令徽不动声色地摸了枕下的刀子,又躺下,翻身向内侧,继续假寐。
她听见门被人悄悄地打开,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来人极为谨慎,脚步放地极轻,看得出来很熟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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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地靠近赵令徽的榻边。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心里默数着来人离榻的距离,在来人离她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赵令徽一个翻身,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胸口的位置扎了下去。
“是我、是我、是我——”
听见张望卿的声音,赵令徽才堪堪收住刀子。
张望卿重重呼出一口气,咧着牙望向胸口,刀尖离她的胸口只有半寸。
好险,好险。
“哎呀,你凶死了,差点就没命了。”张望卿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坐到她榻边。
赵令徽撇嘴,讪讪地收回刀子:“谁让你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你还吓我一跳呢。”
“怎么,你平日亏心事做多了,晚上害怕啊?”张望卿撑起二郎腿晃着,“你门外也没个看守的,这不明摆着让人进来嘛,我吓你一下罢了。”
“我这不是明日就要向项羽请辞,然后回去了。历阳侯的下人都遣送干净了,哪里需要留什么人。”赵令徽斜靠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突然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脱身?”
“我出了点岔子,估计还要过些日子,但是……你明日小心,项羽最近情绪不稳定。”张望卿支支吾吾道。
赵令徽眉梢一挑:“能让你张望卿亲自跑一趟的,想必不是一般事,说说吧。”
张望卿重重叹了一口气,把她所知道的都详细道来。
.
楚王宫,章华殿内,一地狼籍,殿外,下人们跪着瑟瑟发抖。
杯子和酒爵被摔了好几个,金银首饰凌乱一地。
项羽坐在榻上,虞姬站在远处,手里握着剑。
“阿姜,过来。”项羽双目通红,忍着怒气。
“我不。”虞姬咬着下唇,眼角带红,不肯就范,“项籍,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得刚愎自用、蛮横无理,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你为什么要逼走亚父、纵容项庄?”
项羽听了这样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殿中回荡着,暗哑,阴鸷,令人生畏。
“阿姜,我再说最后一遍,过来。”项羽停下笑,声音陡然变冷,不容置否。
“项籍,要么放我走,要么去请亚父回来。”虞姬立在原地,扬着头,一动不动。
“好,好的很。”项羽直接站了起来,“孤的阿姜,长大了有本事了,有主意了,开始想离开孤了,好啊。”
他一面说,一面放声笑着,大步走向虞姬。
虞姬知道,他真的动怒了。
他没有表现出来,但虞姬知道,他现在很生气,连手指都在颤抖,极力隐忍怒火,每靠近她一步,她身旁的空气就冷一分。
大概,这就是那个真正的项羽吧。
霸道蛮横、说一不二,西楚霸王项羽。
昔日她面前那个温柔小意的郎君,大抵是装出来的。
虞姬笑了几声。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不该继续惹怒项羽。
但她做不到,她不能看着他一步步错下去,不能看着忠而被谤。
“大王留我在这宫中,不过是跟个金丝雀儿似的养着,大王想要金丝雀,有的是,何必缺我这一个?”
她知道项羽最不爱听什么,她故意挑他不爱听的说。
“原来在阿姜眼里,你我的感情,就是这样,对吗?阿姜跟孤怄了这么久的气,还是想走,对吗?”项羽走到了虞姬面前,大手抚上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