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辟寒

作品:《渣了偏执男主后

    入夜的雪地蹄印交错,数名龙神卫持弓而立,乐绮眠有任何动作,都能第一时间镇压。


    乐绮眠快速思考,等精兵找来,等于让傅厌辞一网打尽,但就此上车,也是羊入虎口。


    两条路都被堵死的情况下,要将损失降到最小,只能随傅厌辞离开。


    乐绮眠唇角轻勾,冷静如常:“殿下是如何找到此处?”


    傅厌辞放开兀鹫,它落在一名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士兵跟前,乐绮眠才注意到,那是将披风借给她的闻家军。


    是她自己惹的麻烦。


    乐绮眠心下了然,从马背跳下,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手:“马鞭。”


    她态度理所当然,一点不与傅厌辞客气。龙神卫都知道,为了捉拿她,傅厌辞不知耗费多少心神,她这般,说句胆大妄为也不为过。


    孰料,傅厌辞神色淡静,马鞭一端落下,到了乐绮眠手中。


    乐绮眠说:“让精兵离开,我随你走。”


    不待傅厌辞应答,她拽紧鞭尾,鞭身锁住傅厌辞小臂,在护臂留下一圈勒痕。


    以牙还牙。


    乐绮眠上车后,坐在窗前沉思,龙神卫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她,那只兀鹫应当起了很大作用。说来说去,是在茶摊逗留太久,惹来的麻烦。


    马车连夜疾驰,乐绮眠不知坐了多久,龙神卫终于停在一座宅院。


    车门打开,傅厌辞道:“下车。”


    乐绮眠在车上待了数日,只觉两腿酸麻,正四处乱看,右腕忽然落下镣铐。


    喂——


    傅厌辞半点不等人,乐绮眠被拽下马车,只能走马观花,将周围看了一遍。


    这座宅院地处郊野,应该派人打扫过,四处干净整洁,略无积雪。院内松柏亭亭,兰草如茵,但因为一路无人,显得荒寒僻静,路过一间鹰舍,也一尘不染,只摆放着陈旧的鹰架。


    乐绮眠被带进一间屋舍,正想开口,就被带到桌前,被迫入座。


    “看不出殿下还想当我哥哥,”乐绮眠撑脸,笑容格外明媚,“那大哥哥,好哥哥,既然抓到了,就尽快押我回西北吧。”


    她在说茶摊那个玩笑,傅厌辞想查清她的下落,就只能认下哥哥的身份。


    傅厌辞冷眼道:“西北有你的人。”


    不仅如此,武安侯也会设法保下她。


    乐绮眠说:“不愿送我回西北,那将我交给天狩帝,如何?殿下放心,我保准将你撇得一干二净。”


    她说到“保准”时,加重了语气,仿佛向傅厌辞展示她的诚意。可同时,那句一干二净隐含威胁之意,意味着傅厌辞不应答,她也能和盘托出。


    因为在她看来,除了将夜宴的真相扼杀在暗中,他没有跋山涉水,将她抓回燕陵的必要。


    “你去过统军司,应该知道,”傅厌辞眼含薄讽,盯着她腕上镣铐,“从踏入夜宴起,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搅黄了所有人的计划,让天狩帝损失惨重,傅厌辞理应将她交出去,但,谁会相信骗子的话?


    乐绮眠歪了歪头,终于听懂:“你要私自关押我?”


    傅厌辞不说话。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乐绮眠诚恳道,“不论落入天狩帝之手,抑或返回奉京,我都难逃一死。与其被外人折磨,不如将这条命送给殿下,”她凑近,黑而浓的睫羽轻轻掀动,笑看傅厌辞,“也算偿还船上相救之情,如何?”


    骗子。


    每当乐绮眠开始打坏主意,就会有意无意地示弱。


    就像过去将他骗得团团转,现在,她只怕也以为,无论要给天狩帝交代,或面对道圣的追问,傅厌辞都没有权力杀她,也不会贸然关押她。


    傅厌辞眼中寒意遍布:“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乐绮眠道:“我没这么说。”


    她将食中二指摆成小人,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另一指作箭:“一来,郡王之死是大梁内务,龙神卫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二来,如果殿下做得到,方才在林中时,扑向我的就不是兀鹫——”


    “长箭”刺中小人,她配合地做了个捂胸的动作,向后倒下。


    “而是箭矢了。”


    沉默。


    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这张桌案犹如屏障,清晰划分出各自领地。


    乐绮眠心觉蹊跷:怎么,傅厌辞这就生气了?她还没......


    锁链晃荡,桌案蓦地倒下,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身体就向后仰倒,撞在椅背!


    “没有杀你的理由?”傅厌辞垂下森冷的琥珀眼,双臂撑在椅背,如同牢笼,“除了刺杀郡王,你在海上做过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


    他果然记得!


    乐绮眠顿时哑口无言,不料他没有因郡王发怒,却因这件事,找上她的麻烦。


    乐绮眠佯作不解:“抱歉啦,时间过去太久,我记性也不太——”


    傅厌辞更近了,她剩下的话卡了壳。乐绮眠清晰感受到,他线条凌厉的手撑在颈侧,随着呼吸,小臂缓慢浮动。就像虎豹在等待挣脱一个的机会,而她就是那道枷锁。


    再说下去,也许会发生什么。


    “......不算太差,”乐绮眠换上笑颜,警觉地改了说法,“为了任务,总要随机应变。”


    傅厌辞咬重了那个词:“随机应变?”


    乐绮眠道:“对嘛,如果不是殿下有所防备,那封信已经在我手中。”


    傅厌辞的目光落在她耳畔,乐绮眠不知道,从他靠近起,那里就染上了淡淡绯红,她耳后也出了汗,潮湿地挂在颈间。


    乐绮眠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由挺直脊背,吞咽了一下:“看什么?我天生怕热,离这么近,不许我流汗?”


    只是流汗吗?


    傅厌辞甚至没碰到她,那红色就从耳根蔓延至脖颈,缓慢爬入衣下,让她的狡辩毫无说服力,反而像欲盖弥彰的掩饰。


    “总之,做任务就是这样,”乐绮眠面不改色,冷酷总结,“换一个人,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


    她屡次欺骗傅厌辞,又用那个吻戏耍了他,这样的人,就算被逼入绝境,也未必有真话。


    因此,傅厌辞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松开椅背,摘了盔甲,往浴室走去。


    嗯?


    乐绮眠一愣,下意识看向他的去处。


    其实,她逃走后,傅厌辞要为郡王之死善后,也要追捕乐绮眠,几乎昼夜不歇。现在抓到她,才有时间仔细清理,否则以傅厌辞的习惯,在她刚靠近时,就已难以忍受。


    他走进浴室,乐绮眠亦步亦趋,也往里走。


    傅厌辞挡在门前:“这是浴室。”


    乐绮眠惊疑不定:“你就这么算了?”


    既不惩戒,也没有继续审问?试问谁能在被这么冒犯后毫无反应?傅厌辞不在意的态度仿佛钓着她的饵,让她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傅厌辞说:“你想被罚?”


    乐绮眠道:“当然不。”


    傅厌辞说:“那就退下。”


    乐绮眠道:“我也想退下,可你不解开镣铐,我只能看你洗咯。”


    新换的镣铐比从前更结实,另一只在傅厌辞手上,否则她不会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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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傅厌辞盯了她片刻,没有立刻应答,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乐绮眠:“......”


    乐绮眠连退两步,变了脸色:“你竟然是这种人。”


    傅厌辞叩响窗扇,冷淡道:“崔烈。”


    崔烈候命在外,听到声响,转身进屋。


    傅厌辞说:“带去隔间。”


    他解开镣铐,崔烈上前接过,温言道:“乐小姐,请。”


    乐绮眠左看右看,匪夷所思:“你就这么扔下我?不怕我跑了?”


    傅厌辞将盔甲放在架上,平静应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可以试试。”


    乐绮眠:“......”


    她不想试。


    崔烈咳嗽一声,笑了笑,又说:“天色不早,乐小姐先请吧。”


    走前,乐绮眠思来想去,还是提起一事:“有一件事,殿下应该已经查到,郡王毒发时的症状,与日月教擅用的羲和相似,杀手并非冲我一人而来。”


    赶路这些天,她没有闲着,仔细回忆郡王的死状,果然发现端倪。郡王的尸体还在北苍,难保天狩帝不会开棺验尸,到那一日,谁也说不清。


    “殿下和我休戚与共,”乐绮眠抬眼,难得认真,“合作的提议,不妨再考虑考虑。”


    傅厌辞一直没开口,这时,忽然说:“你说会在舱室等消息,却对郡王下手,你的承诺,自己信吗?”


    当时,郡王的舱室是船上最安全之处,将乐绮眠带到这里,他想过可能的隐患,但还是这么做了。


    她说会等傅厌辞凯旋,他信了,最后在舱室等待他的,却是郡王的尸首。


    乐绮眠站在原地,一时没说话。


    坦白讲,她没想过傅厌辞会将她带进那间舱室。她劣迹斑斑,早就不会因旁人的怀疑动摇,可当他给出一点信任时,她反而无所适从。


    许久,乐绮眠垂下视线,平静微笑:“殿下,站在我的位置,你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除了,”她看向被推开的桌案,两把椅子在地面交叠的影,“海上那次。”


    傅厌辞刚转身,突然停下脚步。


    崔烈或许不懂这句话,但两人刚结束这个话题,除了那个吻,她不会有其他意思。


    但当他回头,乐绮眠却说:“这也是假话,不要信。”


    不等傅厌辞回应,她像偶然路过、短暂停留的夜蝶,提起灯盏,走了出去。


    “呼——”


    空旷的屋舍,夜风拍打着卷帘,沉闷的回响如同暗夜里的雷鸣。良久,傅厌辞才像被这个声音惊醒,上前锁住窗扇。


    风停了。


    傅厌辞看向黑夜中那盏孤灯,摇了摇头,还是走进浴室。


    可当他撑在池壁,让冷水浇在背部肌肉,那幅刺青却从手背开始,像潮水般漫过胸膛,在这里留下狞厉的黄金瞳,直至延伸到锁骨,生长出完整的兀鹫。


    然而兀鹫之下,交错的伤口随之浮现,像蛇类爬行留下的痕迹,让这具苍白的身躯变得阴森、丑陋,使人见之胆寒,更不必提靠近他,碰一碰他。


    教徒刻下图案时,告诉他这身烙印会伴随他终生,直到死去,他也无法摆脱叛教之名。


    不如说,这只鹫鸟更像遮掩,真正的罪印,是刻划刺青时留下的伤疤。


    傅厌辞伸手碰到胸口。


    乐绮眠的皮肤和他不同,像干净柔软的雪,轻轻摩挲就会留下痕迹。他看过,也抚过,很奇怪,想到那个吻,她明明没有碰到他。


    可触手可及之处,还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