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轻佻

作品:《渣了偏执男主后

    乐绮眠睁开眼时,帐顶的青纱在微光中轻晃。


    “断了两根肋骨,睡了一日,”丝萝在榻前落座,将汤药放在案上,“捡回半条命。”


    乐绮眠闻到药汁浓烈的苦腥味,将眉头一皱,又闭上眼,假装自己没有醒过。


    丝萝见状,道:“起来喝药。”


    乐绮眠拉上被角,盖住脸,好似耳聋。


    丝萝说:“挨得了国相的打,喝不了一碗药,你是不怕痛,还是担心伤好得太快?”


    乐绮眠道:“也许都不是呢。”


    丝萝说:“既然能听见,便起......”


    乐绮眠道:“是怕有人故技重施,借这碗汤药,置人于死地。”


    丝萝话音顿止,放下药碗,沉凝片晌,才说:“……四殿下的本意不是杀你。”


    “不想杀,还是错过了时机?”乐绮眠秀眉轻挑,语气格外冷淡,“毕竟借刀杀人的机会只有一次,不是人人都会上同样的当。”


    丝萝攥住膝上衣袍,踌躇道:“四殿下想用你拖住闻仲达不假,但若想杀你,不会将烛放在辟寒台,也不会将指挥使留下,为龙神卫引路。”


    她没有说的是,为了先将乐绮眠带回辟寒台,傅厌辞改变了除去闻氏父子的计划。然而,以她为饵是真,她也因为龙神卫险些送命,再提这些,无济于事。


    丝萝说:“无论如何,此事是我与龙神卫之过。”


    刚发现傅厌辞的谋划时,乐绮眠的确有过怒意。但她遇事不喜自乱阵脚,吃过禅师的亏,也知人心叵测,人只能左右自己,而不能决定旁人如何待她。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一夜,也渐渐想通了。


    既然到了这一步,早日返回大梁,才是正计。


    然而,丝萝将从闻家大营捡回的莲花冠放在案上,提起佩刀,忽将刀柄撞向胸口,认真道:“如果能让你好受一些。”


    乐绮眠坐起身:“你做什么?”


    她清清楚楚看到,丝萝的胸口渗出血来,光看晕湿的外衣,便知下手极重。


    丝萝说:“我代龙神卫向你致歉,只要你在北苍一日,昨夜之事,便绝不会重演。”


    她神色少有地凝肃,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固执地望着她,好似感觉不到痛。


    乐绮眠剩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捏了捏眉心,兀自沉默。


    她说这些并非想发泄,只是觉得,或许在北苍待了太久,她偶尔也会忘记,她不是为救人,而是为杀人而来。


    她不想背上这样郑重的承诺,比起怀愧在心,对她冷漠一些,双方才更轻松。


    丝萝走后,乐绮眠拿起那顶莲花冠,表面已经擦拭干净,但变形的花瓣难以修复,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顶损坏的花冠。


    她抬指抚过锋利的边缘,正试着修复凹损,忽有人抓过她的手,淡声说:“手不要了?”


    不知何时,傅厌辞走到了帘帐外。他穿一身鸦青色常服,几乎与脚下黑影相融,如果没见过他杀人的场景,或许还以为他是个端庄持重的贵公子。


    乐绮眠立刻放下花冠:“殿下若还记得我身上有伤,烦请松了手说话。”


    傅厌辞道:“挣开试试。”


    他一点点包住乐绮眠的手,掌心的热度逐渐无法忽视。想到昨日清晨,她还为傅厌辞将兀鹫交给她而意外,殊不知,他早就做好用她一命换取前程的打算。


    乐绮眠恶从胆边生,捉住他的手,咬了下去。


    既然他非要自讨没趣,她何必退让?怕她在军营吃的苦不够?那让他也尝尝,血肉模糊的滋味好了。


    隔着手套,傅厌辞手背渗血,乐绮眠越是咬他,唇间皮肤就越烫,最后她终于发觉不对,松开两手,傅厌辞却拨了下她耳边乱发,用手贴了她的额。


    “咬完了,就喝了这碗药,”傅厌辞感受着她的体温,没有立刻挪开掌心,“如果重伤后发热,不必你动手,今日被你咬过,我也逃不了。”


    乐绮眠微笑:“那就一起死。”


    她推开傅厌辞,那碗药被碰倒,倾洒在地。


    傅厌辞说:“乐绮眠。”


    他眼神落在乐绮眠脸上,岑寂幽深,好似要将她拆骨咽下。


    乐绮眠道:“谁准你叫我?再叫一——”


    帐中暗下,一只手伸进被中,拉高了她的衣袖。乐绮眠下意识抵挡,傅厌辞却拦在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傅厌辞说:“乐绮眠。”


    没让你“再叫”!


    乐绮眠发觉上当,为了方便换药,她新衣宽松,随着挣扎,露出受伤的手臂。她的肩也被按住,只能与傅厌辞面对面,任伤口暴露在他眼中。


    乐绮眠说:“我没许你看!”


    傅厌辞扫过那些伤,隔着手套轻轻触碰。乐绮眠扭开头,不知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她细微地颤抖着,倍感耻辱。


    她也不想如此。


    如果藏起这些伤,就没人知道她也会为了谁撒谎,可现在每一次疼痛,每一道伤口,都是她轻信于人、脆弱无能的证明。


    偏偏,傅厌辞要撕开她的冷静,逼她将所有软弱暴露在光线下,她受够了那样的审视,好似将弱点送到了他手中,任由他拿捏。


    傅厌辞看到她的反应,动作缓下来。他不怕乐绮眠发怒,也不怕她报复,只怕她漠然置之,麻木以对。


    就像在军营时,她一心离开,平日最多言的人,面对他连话也不愿说,比生人更不如。至少她面对生人,还愿伪装一二。


    傅厌辞道:“你在害怕?”


    乐绮眠说:“怕?我为何要怕?”


    “如果不怕,”隔着外衣,傅厌辞感受到她起伏的心跳,“为何这里在跳?”


    乐绮眠哂道:“死人才没有心跳,你想说什——”


    傅厌辞忽说:“不会有下次。”


    乐绮眠下意识推开他,可傅厌辞的重量压在胸口,潮热的呼吸洒在颈间,如同紧到窒息的拥抱。


    傅厌辞道:“不会把你留下。”


    他以为可以忍受一切,可乐绮眠沉睡的时间,他从入夜坐到天亮,想到她醒转后,看向他的目光转为冰冷,忽然意识到,他远没有想象中冷静。


    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细雨般侵入了他的肺腑,牵动着他的情绪。


    “我已向闻仲达证明你清白无辜,再扣押我无益,”乐绮眠不在乎他的承诺,寸步不让,“与其用花言巧语收买人心,不如撤去门前守卫,我伤好自会南下。日后你我不会再见,你无需担忧,我会向谁泄密。”


    傅厌辞撒过许多谎,她已经能分辨话中真假,她知道,这回他说的是真话。只是,她从不觉得虎狼会放弃嗜血,重来一次,他还会将乐绮眠送往闻家。


    因此,她咬重了“清白无辜”二字,也借这段话,找回那个立场分明的自己。


    可说出口的瞬间,她身前罩下一重黑影,傅厌辞眼眸陡暗,仿佛被某个字眼激怒,沉声说:“你忘了那封信。”


    “郡王的信?不重要了,”乐绮眠对上他的视线,笑起来,仿佛痛一点也无所谓,只要不让他好过,“找不到杀手,他的死讯传回大梁,疏忽职守,乐家也跑不掉。”


    傅厌辞道:“弑杀郡王,疏忽职守,一个死罪,一个受皮肉之苦,其中区别,你比我清楚。”


    他每说一句,呼吸就洒在乐绮眠耳边一次。说到最后,她耳廓湿热,想偏头躲避,他的手却撑在身侧,将她逼到了角落。


    乐绮眠说:“你想如何?”


    他想如何?傅厌辞的手缓慢收紧了,盯着她的视线越界,如似引诱:“信就在房中。”


    “只说在房中,不说在何处,”乐绮眠不觉得他有这样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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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要我搜遍这间屋舍,还是逼你交出书信?”


    傅厌辞道:“你只有这点耐心?”


    乐绮眠说:“我何须对你有耐心?”


    傅厌辞说:“书信在——”


    被角骤然被人掀开,傅厌辞的衣襟被扯住,向前拽去!


    “不给?”上下位调转,乐绮眠跪在他腰间,一只细小的银钩抵在他颈前,“那我自己来找。”


    傅厌辞晃眼看去,她右侧耳坠不知所踪。原来那只穿耳的银钩极为锋利,一旦取下,划破一人的咽喉不在话下。


    乐绮眠右手撑在他身侧,两腿抵在腰际,随着动作,陌生的热度传递而来。


    傅厌辞呼吸微沉,警告道:“......乐绮眠。”


    乐绮眠说:“自己拿,还是我动手?我动手就冒犯了。”


    她人都坐到了傅厌辞身上,还礼貌地松开一手,让他能腾出手来,去取书信。


    傅厌辞被逼到了墙角,局促地屈起一腿:“找到了就下去。”


    乐绮眠笑意浮现,心情终于好转:“好说,等找到书信,不用你说,我自己会下。”


    然而,不知是她有心,还是无意,那散开的长发落在傅厌辞颈侧,属于她的冷香也侵袭而来,勾动着他的心绪。


    “你的风寒早就好了,身上怎么这么烫?”乐绮眠摸到书信一角,发现他体温奇高,“总不会比我还娇弱,吹一吹风,便......”


    傅厌辞被按在床围,只能微微侧身,因为这一下,乐绮眠腿心碰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下去,”傅厌辞按住她的腰,脸色变得极冷,“现在。”


    乐绮眠不敢确定,用腿侧碰了碰。这次,傅厌辞腰部肌肉骤然绷紧,她也清晰感受到,那顶住她的是什么。


    “殿下突然如此慷慨,这封信必然有假,”乐绮眠忽然将信抽出,缓慢展开,“等读完信,确认真假,我自会放你离开。”


    说完,她竟骑在傅厌辞腰间,坦然读起了信。


    ——这人故意的。


    那顶在两人间的存在清晰,乐绮眠好似浑然不觉,认真翻看书信。傅厌辞胸口起伏,被银钩抵住的喉结无意识滑动,她却抬了眼,压近几寸:“我准你动了吗?”


    乐绮眠低眉看他,漆黑的眼中兴味盎然。那只银钩顶着他,只要再动一下,就会刺入颈间。


    很危险。


    就是这样,傅厌辞的反应却过分忠实,那热度不但没有消退,还在她这个眼神中,有了抬头的趋势。


    嗯?


    乐绮眠只穿单衣,感受到他的变化,心中莫名。她避开些许,放在腰间的手却忽然收紧,将她锁在腿上。


    傅厌辞道:“信未读完,想去何处?”


    一共几行字,乐绮眠早就看完了,傅厌辞没有撒谎,的确是郡王的信,但眼下,腰上那只手显然比郡王更棘手。


    乐绮眠说:“难保你没有备下第二封信,把手松了,我要在屋中找。”


    她没有露怯,可傅厌辞拽过她的手,直白看向她:“好玩吗?”


    “玩?”乐绮眠像听到好笑的事,用银钩刮了他的喉结,认真道,“屋子是殿下进的,书信是殿下给的,你倒说说,我怎么玩你了?”


    傅厌辞早就发现,她有种特别的本事,寻常字眼到了她口中,都会带上轻佻的意味。


    好比这个“玩”,又轻又软,被她揉碎在齿间,好似情人间的谐谑,让他喉颈缓缓收紧,有个瞬间,仿佛真的被亵玩了。


    乐绮眠见好就收,但刚从他腿上起身,一只手将她从榻边拽回。


    傅厌辞道:“书信可以给你。”


    那封信突然被抽走,乐绮眠皱起眉,正要夺回,傅厌辞神色冷冷淡淡,耳垂的薄红却在她的注视中,蔓延至颈间。


    “但你打算用什么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