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作品:《[血源诅咒]月食

    积雪融化后,天气并没有立刻变得暖和起来。


    接连多日的阴雨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马车的出行变得极为困难。笼罩在雨雾中的森林轮廓模糊,哪怕是熟悉的路标,到了这种时候也会变得陌生起来。


    这样的天气,只有猎人们活动依旧。


    玛利亚最近回来时,忽略惯例的血腥气,身上总是带着土壤和苔藓的味道。但不论猎人身上有没有血迹,雨珠是否不断顺着斗篷往下滴落,她总会欢天喜地、摇头摆尾、踢踢跳跳地迎上去,将毛茸茸的脑袋拱到猎人的手掌底下,以此表示自己最热烈的欢迎和最纯粹的喜悦。


    “啊呜——”


    作为一头狼时,一切都很简单。


    不论怎么表达亲昵,都不会有人将这视为爱恋的表现。


    她可以尽情地在玛利亚的腿边蹭来蹭去,可以恣意地将脑袋贴到猎人的怀里,哪怕轻轻舔舐猎人的脸颊,也只会被当成是小狗在撒娇。


    复杂的是她作为人类存在的时间。


    她不得不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眼神泄露自己心底翻涌的爱欲,不让呼吸的节奏暴露自己每当和银发的猎人对视,心脏就会被无形的手死死揪紧的事实。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如同被甩到岸上的鱼,猎人的目光是绞住她的银网,同时也是让她赖以生存的水分。


    玛利亚的目光落在别处时,她觉得自己体内焦灼得如同有火在燃烧。可玛利亚的目光一旦落到她身上,她又会惊慌失措,生怕自己隐晦的愿望在猎人的眼中无所遁形。


    她忍得过于辛苦,有时候结束人类的时间变回狼形时,甚至会无意识舒一口气。


    她变回狼形变得心安理得,但用她的血液进行研究的劳伦斯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研究进度不顺,他最近和导师起了争执。作为实验的相关人员之一,她当时也在现场,目睹了两人意见产生分歧的过程。


    书籍堆得有天花板那么高的房间,关在铁笼里的实验样本被摆到面容沉凝的老者面前。那铁笼里的老鼠本来患了致死的疾病,获得古墓里的血液后却奇迹般地不药而愈,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加健康强壮,体型比普通的老鼠还大上一圈有余。


    烛火在四周幽暗摇曳,那年迈的身影叹了口气,用劝诫后辈的语气对劳伦斯说:“获得力量的野兽,依然只是野兽。”


    “它灵智尚未开启,思维依然愚昧。”


    “劳伦斯,你知道人类需要的是新的“眼睛”——能看到之前不可视之物的眼睛。”


    “这个世界比人类所想的要广阔深奥得多,但以人类有限的视野,能窥见的真相甚至还不如海边的一颗沙粒。”


    劳伦斯反驳说,两者都同等重要:让人类摆脱原本孱弱的躯壳,精神达到更高的境界——若无强健的□□,又如何承载伟大的思维?


    物种的进化必然伴随生理结构的改变。也许人类之所以愚昧无知,正是受人类的生理所限。


    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人类的进化,若能够医治人类现有的疾病,这已足以成为人类历史上巨大的里程碑。


    劳伦斯离开后,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坐在躺椅里的长者看向天花板。他是拜伦维斯的院长,劳伦斯和米克拉什共同的导师,被人尊称为威廉大师。她和此人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准确地说,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摇椅慢慢嘎吱作响,她以为对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


    “你的血液……”老者依然看着天花板,仿佛在一个人出神,“我听劳伦斯说,效果不太理想。”


    考虑到她一会儿变成狼一会儿变成人,对于这个评价,她一点都不惊讶。


    “无法治愈疾病,无法让伤口愈合,而且会阻碍古老的血液发挥作用,和劳伦斯期望中的一切背道而驰。”


    那到身影慢悠悠地晃着摇椅,仿佛那钟摆一般的节奏能帮助他更好地思考。


    “他所见是失败,我所见却是潜能。”


    她不太理解。


    “劳伦斯想通过血液让人类实现进化,但我却担心……这血液会让人堕回野兽。”


    摇椅晃动的声音微微止息。


    “人类和野兽之间的界限,向来细如蛛丝。”


    炉火静静燃烧,将阴影长长地映在墙壁和地面上。玛利亚还没回来,她也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于是她牵过话头,将谈话继续下去。


    “为什么会想要进化?”


    威廉大师朝她看来,好像刚才她提出了“太阳为什么每天都会升起来”一样的问题。


    她用脚尖踢踢地板:“我从狼变成人,烦恼反而变多了。”


    她在玛利亚房间的沙发上做了窝。因为她发现自己若是睡在床上,那玛利亚就会在其他地方休息——不管是长椅还是沙发,银发的猎人习惯了独来独往,和其他人共睡一张床这件事,她好像从来没尝试过,也没有尝试的打算。


    作为狼的时候可以尽情撒娇,也不用担心越界。但作为人类的时候,就算玛利亚从来不说,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


    变成人类后,她能够表达的东西变多了,不能表达的东西也变多了。


    好像变得更亲近了,但同时也仿佛变得更遥远了。


    如果她一直……如果她只是一头狼,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人类想要变成神,但也许神也有神的烦恼呢?”她垂下眼帘,“也许神看着人类,会觉得当人类真简单啊。存在于更复杂的维度的生物,烦恼估计也更复杂。”


    所有生物都有各自的烦恼,而人类想要摆脱人类的烦恼,变成更高维度存在。


    ……但她觉得仅仅是作为狼,面对狼的烦恼,或者是作为人类,面对人类的烦恼,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她觉得自己真努力啊,真想被人夸一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垂下脑袋。


    威廉大师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做出评价:


    “孩子气的话。”


    拜伦维斯的学者都很成熟,考虑的是意义深远的事。


    她心想,让她来平衡一下也没什么。


    窗外的阴雨始终连绵不绝,拜伦维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迎来了早春。


    枯木发出新芽,空气湿润寒凉。霏霏霪雨将玻璃窗外的世界变成了黯淡朦胧的水彩画。


    她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意识到她的身体好像出现了新的问题。


    深夜时分,她在沙发上辗转难眠。汗水不断渗出,打湿了鬓角和后颈。她燥热不已,感觉体内好像揣着火炉,火势越燃越旺,丝毫没有要减弱的势头。


    她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水罐倒了一杯水。但直到将水罐倒空,她体内的热意都没有减退分毫。她的喉咙干得如同受太阳炙烤的沙漠,舌头蔫蔫地贴在牙床上,左右轻轻摆动时简直能听到沙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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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棵仿佛快要枯萎的植物,热得头脑昏沉,连思维都变得断断续续。


    玛利亚不在。银发的猎人出任务去了。


    她撑着桌面,努力思考片刻,觉得自己需要水,拎起桌上的水罐打开房门。


    走廊里昏暗的烛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拎着水罐走了很远,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厨房打水,于是转身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楼梯尽头的大堂通往大门,光滑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她摇摇晃晃,抬手推开沉重的木门。被风吹斜的雨水落进来,她感到一丝畅快,但那丝快慰的凉意转瞬即逝。她向前一步,有人突然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拉。


    大门关上了,重新将冰凉的雨夜阻隔在外。


    她手里的水罐落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烛光凑近,她眯起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辨认出黑发青年的面容。


    “……露娜?”路德维希惊诧的声音如隔水面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人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她听见自己说,难受。


    她说,很难受。


    她感到自己好像要烧起来了,握住她胳膊的人也一定感受到了她异常的体温,因为对方的动作明显颤了一下。


    “别怕。”那个声音艰难地说。


    她忽然就委屈了起来,而且觉得委屈得不得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她本来就觉得自己是快要枯死的植物,这下水分更少了。


    难受。她重复。


    “哪里难受?”


    她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那个声音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她先回房间。


    路德维希扶着她在沙发上躺下来,她一动不动,目光恍惚地望着天花板。


    她能听见自己脑内的呼吸声。她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在向里集中。不管是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是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前所未有地清晰,仿佛在不断向她急促宣告——她需要。


    是的,她需要。


    但她需要什么?


    “我去给你打水。”


    她突然伸手拽住他,强迫他单膝跪下来,弯身和她对上视线。


    “露娜?”


    没有水的话,血液也行——这个念头冒出来,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颈动脉离她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体内血液奔涌流动的声音,能听见他刹那间激烈跳动起来的心脏。


    但是,她迷迷糊糊地想,他为什么不躲?


    被她拽住手臂的刹那,黑发的青年肌肉紧绷。预感到危机的瞬间,他的手指分明抽搐了一下,本能般地想要做出反应扣住她的喉咙。


    奇怪的是,对方接下来却没了动静。像温顺的羔羊一般单膝跪在原地。


    因为猎物没有动弹,她感到了困惑,这么一困惑,就打断了她原先的思路。


    冰冷的风灌了进来,但窗户并没有被打开。雨水和血液的腥气涌入鼻腔,气息来自外面的雨夜。除此以外,还有一股让她神魂颠倒、连思维都仿佛为之凝滞的冷香。


    她下意识朝门边望去。银发的猎人立在门口,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东西沿着漆黑的斗篷滴落。烛火昏暗摇曳,那抹高挑的身影陷在走廊幽深的阴影里,三角帽的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苍白面容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