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作品:《[血源诅咒]月食

    血统、出身、地位、头衔——这些用来概括一个人价值轻重、判断他是否值得尊敬的重要信息,全部都可以从一个人的姓氏中窥见端倪。


    长长的姓氏代表高贵的出身,象征古老的血脉和实力雄厚的家族。


    在成为猎人之前,玛利亚这个名字后面曾缀着冗长而累赘的姓氏。但由于发音过于晦涩拗口,外界的人习惯将和她姓氏相同的人统称为“该隐赫斯特家族”。


    关于该隐赫斯特的流言和这个古老家族与世隔绝的程度成正比。她们生活在大雪纷飞的遥远北国,尖塔高耸的阴森城堡矗立在湖中心的岛屿上。和外界连接的道路,只有一条可供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石头栈桥。


    关于那些传言,玛利亚后来也听说了不少。有的荒谬无稽,令人啼笑皆非,有的则出人意料地准确,距离真相只差毫厘,让人几乎怀疑散播传言的人是否曾在该隐赫斯特城待过。


    该隐赫斯特城很少接见外界的来客。除却被放逐者,那些主动离弃家族、背叛自己血脉的人,数量极其稀少不说,还会被家族抹去记录,因此就算想要追踪也没有文献可考。


    如果她的身份更重要一点,血统更纯粹一点,当年是否能如愿脱身、舍去那冗赘的姓氏……玛利亚对这件事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她出生时,是该隐赫斯特王位的第二十一顺位继承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好处于政治中心地带的边缘。


    之所以加上「出生时」的修正语,是因为当她成年时,她的顺位已经提到了第十七位。


    这种事在该隐赫斯特的历史中并不罕见。


    平民会将其称之为诅咒,有学识的人会说那是世代近亲结婚的弊端——该隐赫斯特家族的人不是长寿得近乎诡异,就是在年纪轻轻时死于无法诊断的疾病。


    当然,就算是活下来的人,在外界也享有“疯病”的美名。


    有流言说,该隐赫斯特的贵族并非人类,她们在镜中没有倒影,美丽的面孔下藏着茹毛饮血的丑陋怪物。


    这是典型的真假掺半的流言。玛利亚照过镜子——该隐赫斯特城到处都是镶金嵌银的巨大镜子,就算不想照镜子也没办法——因此她能够确认该隐赫斯特的贵族和普通人一样,都能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流言的后半段。


    该隐赫斯特的贵族确实喜欢饮血,对血液也有一种病态的痴迷。


    血液是该隐赫斯特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正是对维持纯粹血统的执着,促成了贵族近亲结婚的习俗。


    这份病态的执着历史过于久远,如今已经无法追溯源头。统治该隐赫斯特的女王如同神祗,贵族臣仆对女王的崇敬怀着宗教信仰般的狂热,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在一年四季都大雪飘飞的寒冷北国,那个坐在王位上供人敬拜瞻仰的身影就是不折不扣的太阳。


    少数到访过该隐赫斯特并活着回到原本世界的幸运儿,能轻易辨认出这个家族的人:她们拥有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无可挑剔的绝美容颜,和冷淡倨傲的浅色眼瞳。


    不管是哪个家族,都会出现家族黑马——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怪胎。


    越是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越是能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自从玛利亚有记忆起,她就是该隐赫斯特家族的怪胎。


    她身边的贵族沉溺于该隐赫斯特繁荣鼎盛时期的旧梦,夜夜笙歌,纵情享乐,而她觉得宫廷生活礼仪繁重、琐碎无趣,从每天睁眼的那一刻到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都像在重复千百年来早已发生过无数次的历史。


    该隐赫斯特的宫廷生活以女王为中心展开。女王不经意的一句话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和女王的距离远近则奠定了一个人在宫廷的地位。


    玛利亚对争夺王位不感兴趣,但如果不出席那些频繁举行的宴席舞会,则和被宣判死刑没有区别。


    在重要的场合露脸,在谈笑风生间拉拢盟友、痛击对手、判断政治风向——若不想英年早逝,就得学会把这些东西当成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


    言笑晏晏的贵族从来不会吐露真心。那些甜蜜的话语是淬了毒的利箭,灿烂的笑容是毒蛇的鳞片。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将真实的想法藏得滴水不漏,是作为贵族的基础修养。


    不能小看茶桌上的一句玩笑话,也不能轻视折扇后的一句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曾让玛利亚感到无趣和厌倦。


    被邀请参加茶会时,她会出席。城堡的大厅举行舞会时,她会在现场——在边缘,在角落,在所有远离政治斗争中心的地方。


    当贵族们翻云覆雨,纵情声色时,有时候她就拿着一本书在壁炉旁坐着。就算有人在她面前的躺椅上纠缠呻吟,共赴极乐,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将书翻到下一页。


    「玛利亚真冷淡。」


    慵懒娇媚的嗓音,暗中审视的目光。


    「不喜欢男人就算了,对女人也没感觉吗?」


    不管从哪个方面而言,玛利亚都是该隐赫斯特的怪胎。


    她不喜铺张浪费,不喜贵族奢靡的作风。她不喜欢沉湎于过去,不喜欢恣意放纵情欲——甚至有传言说,她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她从未有过床伴。


    人们窃窃私语着,比起和人交往,她好像更喜欢和书打交道。那个身影常常一个人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看的还是几百年前灰尘都积累得有几寸厚的古籍。


    多么令人惊奇。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饮血。


    血在该隐赫斯特的文化中拥有崇高的地位。血脉的纯度决定了一个人的宫廷地位,血统的延续则是女王和贵族神圣的责任。


    一年一度的狩猎庆典是该隐赫斯特最重要的宗教仪式。骑士们穿越风雪,带着猎物凯旋而归,将最新鲜的血液献给女王,之后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呈给其他贵族。


    当玛利亚坐在观众席时,她发现自己比起杯中的血液,总是更关注骑士割开猎物喉咙的手法。


    新鲜的血液涌出来时,周围的贵族传来一种迫不及待的骚动。她一动不动,神色冷淡地坐在原位,视线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染上猩红色泽的银刀。


    ……如果是她,她能做得更好。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预兆。


    ——如果是她,她剖开猎物的手法一定能够更加精炼准确。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念头在她脑内深深扎根。


    按照规矩,贵族只需等着骑士将猎物带回来。


    出身高贵的人不应该在狩猎中弄脏自己的手。一开始,她只是要求随行骑士狩猎的队伍,见证他人狩猎的过程,但很快她就不再满足于此。


    ——玛利亚是该隐赫斯特的怪胎。


    这句话在她带着血淋淋的猎物满载而归时获得了全新的含义。


    她是用刀的天才,沉寂的血液只有在握住刀柄时才会涌动起来。她很快就不再需要骑士随行,该隐赫斯特也再没有人能教导她。


    直到那一天,她在森林里追踪从未见过的野兽足迹,遇到了名为格曼的猎人。


    她来晚了一步,抵达猎杀现场时,狼形的怪物已在血泊中咽气。


    她读过很多书。该隐赫斯特历史悠久,藏书丰富。她听说过这种生物,原本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却亲眼见证了它的存在。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已知的现实揭开面纱、露出未知的一角,充满无限想象和可能的瞬间。


    将这瞬间带来的是名为格曼的猎人。他出身平凡,在该隐赫斯特的贵族看来是和蝼蚁一般卑微的存在。但就是这样的人,凭借自己的双手、技巧和智慧,猎杀了传说中的怪物,让她瞥见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该隐赫斯特的贵族仍沉浸在过去的旧梦里,但时代早已改变,外面的世界已经出现新的变化。


    决定一个人的不再是所谓的出身和血统,而是技巧和智慧,在漫长岁月中付诸的心血和努力。


    放弃捷径、放弃幻想,实打实地用自己的双手,建筑自己想要的人生。


    那么多年,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雪,等着自己人生能够真正开始的那一天。


    那么多年,她埋首于书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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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那是让她脱离毫无意义的现实唯一的方法。


    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讨厌该隐赫斯特的贵族而厌恶血液,还是因为厌恶血液而连带着讨厌该隐赫斯特的贵族。


    两者也许并没有分别。


    血液的味道让她想起自己毫无意义的人生,让她想起所有人都如同舞台道具一般围着女王转的宫廷生活,为的只是彰显出她的崇高与尊贵。


    她对古老的使命感到厌烦,对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日常感到厌烦。


    对勾心斗角感到厌烦、对繁琐的礼仪规矩感到厌烦。


    对陷在这其中却无法脱身的自己,感到无与伦比的厌倦。


    离开该隐赫斯特的那一天,她和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走廊中相遇。


    她知道对方的名字。作为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那个女人向来身处人群的中心,是王位最有希望的竞争者之一。


    按理说,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和第十七顺位继承人没什么好说的。在这之前,两人也交集寥寥,连客套话都没说过几句。


    「真遗憾。」


    名为安娜莉丝的女人体态娇小,看似孱弱无害,但她知道对方是纤细的银蛇,牙里藏着剧毒的汁液。


    「吾本来最想和汝交手。」


    甜美的杀意。但那话语里的遗憾货真价实,出自对方从不轻易显露的真心。


    和远远排在自己顺位之后的继承人厮杀是浪费精力的一件事。安娜莉丝明白这点。如果仅用理性思考,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应该对这件事抱有遗憾。


    「吾其实一直关注着汝。」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


    「没办法,汝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


    「汝瞧不起该隐赫斯特的贵族,瞧不起吾等的傲慢,觉得所谓的权力斗争无聊至极,贵族们都是自私的蠢货。可是玛利亚,汝有没有想过……」


    安娜莉丝扩大笑容:「汝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傲慢。」


    她没有回答。


    对于她的冷漠,安娜莉丝没有感到冒犯,也并不显得意外。


    擦肩而过时,女人轻飘飘落下一句:「这份傲慢会带汝走向何方……吾很期待。」


    ——玛利亚,吾很期待汝的结局。


    自此,该隐赫斯特少了一位王位竞争者,世间多了一个名为玛利亚的猎人。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踏出该隐赫斯特城门、步入外面漫天风雪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


    残阳将亚楠笼罩在如血的余晖中,行人的阴影在地上被拖得很长。她只身一人回到宅邸,穿过富丽堂皇、装饰风格让她想起该隐赫斯特的大厅。


    勃艮第红的墙纸和鎏金的家具让她想起有窗的房间,她曾坐在那房间的窗边,阅读从图书馆找到的书籍。


    寒冷的北国没有盛夏,书里面描绘的世界和她向外望去时看到的景色截然不同。


    一年四季盛开的野花灿烂明亮,流淌到原野上的阳光如同黄金。柔软的微风拂过时,那些夏花簌簌作响,像海浪一样波涛起伏,四散荡漾。


    “……玛利亚!”一个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栏杆边,然后沿着走廊奔跑起来,飞快来到大厅中央的楼梯前。


    书中描写的夏天,玛利亚并没有经历过。


    她来自大雪纷飞的遥远北国,背井离乡后也没有立刻前往温暖如春的地方。


    有些想象停留于想象时才最为美好,现实里有些愿望不曾实现才会保留原有的鲜活。


    但是总有一天。


    玛利亚想,总有一天——


    那个身影奔下楼梯,朝她跑来。只剩最后几级台阶了,她跑得过于心急,玛利亚下意识往前一步,抬起手,然后就被夏花般柔软温热的身影扑了个满怀。


    “——你回来了,玛利亚。”


    怀里的人抬起头,用水洗一般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我好想你。”


    “……”


    ……原来如此。


    玛利亚想,夏风吹过原野,望着柔软摇曳的花海时人的心——想必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