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中秋

作品:《东宫伴读

    与孟学洲分别后,常宁一个人在后山转悠,进了几座古刹,和守刹师傅闲谈几句,准备到前殿找常瑛。


    不巧路上下了雨,常宁只好半道避雨,进了一座略有些陈旧的小院。


    雨声风声大得惊人,四处都是噼啪雨声和林木弯折声,树枝应声而断,窗扉年久失修,在风雨中吱呀作响。


    常宁侧身从门缝里钻进去,走的是后门,方才绕到廊下,眸光一凝。


    耳边不只是风雨声,更有打斗声,只是电闪雷鸣听不清晰。如今到了廊下,常宁晃过一眼,背靠粗柱掩藏身影。


    哀嚎怒骂和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离常宁愈发近,一条缠杂色布的短腿飞到常宁旁边,渐起泥水,鲜红的血液霎时染红一片水洼。


    声息渐消,只余下一人的脚步声,如鬼魅一般轻,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冰冷入骨,朝着常宁而来。


    在公孙瑾走近之前,常宁先一步从柱后出来,脸上犹带雨珠,“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到常宁的一刻,公孙瑾脸色难看得要命,手背和额头浮起青筋,紧握剑柄,深吸一口气,背过身朝外走。


    遍地尸骸血水,林木被阴沉的雨带出黏腻的幽绿,风一吹更是冷得哆嗦,常宁道:“你回来吧,等雨停了再走。”


    公孙瑾充耳不闻,待身后传来踏雨声,调转步子,阔步上前,越过常宁走回廊上,“别愣在雨里。”


    常宁拿帕子擦了擦眼周的水,院子里的断肢残骸更清晰地映入眼底,乃至身旁冷郁的公孙瑾,都与先前嗜血修罗一般的恶影重合。


    公孙瑾面无表情,“你后悔了?”


    知道他的真面目,目睹他的凶残,终于明白他应当远离他?


    又有什么能补救呢?即便是在雨里冲刷过,站在常宁身侧,公孙瑾的衣袍也依旧淌着深浅不一的血水,源源不断。


    常宁面上也没有笑意了,抿唇沉默着,不时拿帕子擦眼。


    公孙瑾牵唇,“晚了。”


    从常宁数年前救下他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会放弃常宁。哪怕常宁抛弃他,哪怕常宁会对他目露厌恶。


    若他是恶鬼,常宁便是他唯一的执念,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常宁抬眸,眼眶湿润,“对不起。”


    公孙瑾语气冷硬,强压下心中叫嚣着要他移开视线的痛,迫使自己直直看向常宁:“我不会杀你,不必逢场作戏。”


    “是我疏忽了,”单看院中的尸体,就知战况之激烈,常宁目光落在公孙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见他绷着唇,抓起他冰凉的手,抬指擦去伤口外围的血水,“很疼吧?”


    常宁努力回忆,上一次她和公孙瑾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呢?距今似已有两月了,那时她问公孙瑾在龙禁尉过得如何,可有短缺。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多问一句呢?龙禁尉那血洗的地,公孙瑾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了委屈?


    他说话虽难听,却没做过坏事,常宁路见不平,他在时也总会暗地里搭一把手。常宁早上到御书房,案上会摆着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呢?是公孙瑾在假山时的失态,还是数日前面对栽赃毫不反抗的冷漠?


    在常宁看不见的角落里,公孙瑾,她的朋友,该是咽下了多少苦楚,才举起屠刀杀人如麻?


    公孙瑾:“小伤而已。”被握住的手不敢动弹一分一毫,他抬起另一只手来推常宁,“我不是你羽翼下的可怜虫,我会……”


    常宁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公孙瑾手上,公孙瑾未尽的话语再也无法说出口,唇瓣翕动。


    “他们是谁?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望进常宁真挚的眼眸,公孙瑾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回到了那段相知相近的时光。他胸中涌上一股全盘托出的冲动,“江湖上的刺客罢了。”


    “你骗我,”常宁十分敏锐,“他们都是京城口音,根本不是从五湖四海来的江湖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珍爱你的生命。”


    公孙瑾按着剑柄的手不断去拨剑箍,移开视线,“恐怕要你失望了。我便是这样一个人,即使翻身的证据摆在眼前,也不会试图去反抗,因我便是如此懦弱无能、无情无义。你若识相,就离我远些。”


    雨花飞溅,常宁满心戚然。


    分明不过是短短数日,却如同天翻地覆,每个人都扑朔迷离起来。姐姐新婚,却藏有心事,闷闷不乐;孟学洲远走西南归来,故意引常宁到山顶、引常宁撞见公孙瑾;公孙瑾也一派排斥,活像揣着莫大的秘密,为此宁愿刺字流放、自诋自毁;李稷神神秘秘,同窗各奔前程、各寻出路……


    一场看不见的风雨正笼罩在京城上空,常宁相熟的人几乎都在为此做准备,连爹娘院里的烛火都燃得比往日更晚。常宁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能如往常一般潇潇洒洒,也不能像同窗们一样谋求前程。


    京城根本就没有她的前路。


    什么学而优则仕、什么达则兼济天下,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连圣天子都是一副恶相。


    “你是我的朋友,”常宁收拾好情绪,“如果有一天,你宁愿远离挚爱,宁愿接受最抵抗之事,我相信你是被逼无奈。”


    既然京城望不见前路,无可奈何之事,何必挂心?倒不如继续逍遥快活。


    公孙瑾脚尖小幅度挪动,眺望雨势,无动于衷,连眼角余光都不落在常宁身上。


    “别不高兴了,”常宁的脸骤然在公孙瑾面前放大,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带火折子了吗?我们生个火,好冷的。”


    火折子险些浸水擦不着,公孙瑾试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火生起来了。


    常宁小声道:“你这在雨里待得可真够久的哈。”


    公孙瑾不语,抱剑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常宁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凑到火边烘衣裳,翻出来荷包里的果脯,塞给公孙瑾几块,自己也嚼着吃起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


    常宁抬头。公孙瑾看着火堆,仿佛刚刚讲话的人不是他。常宁问:“你还要去西北吗?那我先前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不算,”公孙瑾道,“只是离开前再反击一次罢了。”


    常宁拧眉:“我还可以和殿下来往吗?”


    “随你,”公孙瑾看来一眼,敛眸道,“但我不建议。”


    他补充,“当然,如果不得不做出选择,殿下还是很好的。”


    常宁笑道:“谢谢你,我明白了,也祝你一切顺利。”


    公孙瑾道:“老朋友了,谢什么谢。作为代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帮我保证我母亲的安全。”


    “我一早就这样想,”常宁更惊讶,摸摸自己脑袋,确认没发热,不是她听错了,“你居然变正常了!”


    公孙瑾眉头紧皱,别过眼去,“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真是难看。”


    常宁大为感动:“太对了!”


    这种让人拳头发硬的味道,这才是公孙瑾,而不是变态的假断袖。


    常宁喃喃道:“我都没想到你还有恢复正常的一天!”


    外面雨停了,公孙瑾提剑削了根木拐给常宁,“回去吧,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一定不会忘,”常宁的鞋底总是被泥泞沾着,又黏又滑,还好有木拐借力。走出一阵,常宁回头,“不过你可得好好活着,我不能一直帮你保护你母亲,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来。”


    “知道了,烦死了,快走吧。”


    公孙瑾催促,看着常宁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闭眼。


    根本就忘不掉。


    ……


    云栖寺的难民是前段时间决堤才被迫来这里的,距今已经有好一段时间。


    庆和帝不重视。他只在乎这些人会不会威胁到他的统治,因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知晓这些人并不足以成大气候,就渐渐放手。


    不能在庆和帝面前出风头,二皇子拒绝干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三皇子倒是想来历练,但他养尊处优,如今又是躁热的时候,皇后舍不得他出来。当然,皇后也没阻止,三皇子出门不到两个时辰,就热得又回宫了,连补给都没送到。


    上面没人在意,若是寻常,李稷要管,几百人的小灾,户部定然愿意拨款。但正巧赶上庆和帝要建接仙台,又提拔了一位国师,广招方士,户部入不敷出,给天子凑钱都急得团团转,对赈灾自然是能拖就拖,省一笔是一笔。


    依照常宁的猜测,救灾的银子大概是李稷从私库里拨的,再加上她家也一直关注着。


    李稷在皇族里是很节俭的。美名的背后也有代价,在奢靡享乐的庆和帝眼里,这个过于节俭的儿子已经提前走上了与他作对的道路,一如所有年迈的帝王对正值壮年的太子的猜忌,并且这猜忌在日益放大。


    常宁讨厌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也懒得去分析几个皇子背后的势力和庆和帝的态度,也能从难民的赞美声中知道李稷并不简单。


    他能拿出这些银子来救济灾民,还如此低调,只能说明这些银子对他来说还不够放进眼里,否则一定会大张旗鼓收买人心,或是请御史上折从庆和帝那里讨赏。


    至少在常宁看来,李稷的私产应当能赚不少银子。


    公孙瑾有一点没说错,如果走不出京城,在三位皇子里,常宁更倾向于选择李稷。


    常宁揉揉头发,更苦恼了。


    李稷应该不想再看见她了吧?


    ……


    时近中秋,常宁和常瑛没在云栖寺多待,第二天上午就返程。


    常瑛取了四枚平安符,装在青鱼荷包里,自己留了一枚,取出一枚给常宁。


    常宁惊喜:“哇,我也有!”


    “当然。”常瑛眸光柔和。


    马车一个咯噔,倒向一边。常宁伸手挡了一下,没让常瑛碰到脑袋,跳下马车查看。


    昨天雨下得太大,路上泥泞,土坑里填了泥水,看不清深浅,右边车轮大半栽在水坑里,车夫和护卫试着抬了抬,马车还是出不来。


    贺清和妹妹还在云栖寺,常宁和常瑛在一旁等着。车夫经验丰富,立马指挥人去搬石头做支点。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拐角处转出来一队神采奕奕的劲装青年,为首方脸浓眉、目若星子的人,正是和常宁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盟主。


    “吁–”


    周盟主翻身下马,红披风荡出干练的弧度,大致瞧过一眼,吩咐身后门人过来帮忙。


    有他们搭手,仅是蛮力都够抬着马车走出一段,惊呆了车夫。


    常宁上前道谢。


    周盟主豪爽地挥手,“路见不平罢了,不必多礼。此处到京城还有十多里路,我方才一路行来,路况并不好。这样,我点几个人,护送你们到京城。”


    看出姐弟二人的犹疑,周盟主笑道:“路滑,我这些人都是好手,风里来雨里去,权当送你们一场。”


    常瑛目露感激,“多谢相助。不知你们住在何处?改日我们登门道谢。”


    周盟主简短地答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首,振臂递到常宁面前,“宝刀赠英雄。小兄弟神清骨秀,天纵英才,我这边虽没有宝刀,却也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刃,最方便随身携带,遇险情兴许有用。”


    常瑛翠袖轻抬,掩唇腼腆地笑,“我家宁宁是个天纵奇才?”


    “是,”周盟主面不改色,“宁弟这等天姿,周某生平罕见。”


    常宁就眼睁睁看着本来不应该收的匕首到了她手里。常瑛话也渐多起来,满面春风,和周盟主一人一句地夸她,还声称要带重礼拜访周盟主。


    拜托,常宁几斤几两,她自个还是清楚的!


    常宁生平头一次被夸到面红耳赤,偏偏常瑛和周盟主如同千里逢知音,常宁试着叫了好几次,都没能打断。


    周盟主道:“我家里有一门绝学,与短刃配合起来最妙。宁弟骨骼清奇,我有意传于宁弟,不知宁弟是否愿意?”


    “不愿意!”常宁满脸不可置信,果断拒绝,“我没有哥哥。”


    常瑛有意让常宁学一学,但常宁抵抗,也便咬唇,饱含歉意。


    不等常瑛开口,周盟主抬手,爽朗笑道:“小事。日后你们若有意,就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常瑛更觉愧疚,态度愈发柔和。常宁在一边踢石子,悄悄给周盟主起了个马屁精的绰号。


    可恶,心机深沉的狡诈之徒,明明几天前还故意灌她酒,今天就能违心夸她!


    ……


    中秋佳节,宫里张灯结彩,琉璃瓦映照着烛光,波光溶溶,宛如人间仙境。


    舞姬翩翩起舞,琴师指下流出仙音。往日属于朝廷重臣的席次,现今被一群仙风道骨、身着道袍的方士取代,仅次于诸位皇子皇女。


    无论众人心内作何感想,面上都是和气的笑,变着花样吹捧庆和帝。


    国师须发皆白,灰蓝道袍飘飘若仙,面容也如同世外高人,悲悯而不失威严,听着众臣的恭维,一撩袍出列,面向庆和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年收成比往年多,收上来的赋税一定也比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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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庆和帝扶着把手,回眸与皇后对视,在后妃和臣子的笑里展露笑颜,“是极,是极!”


    “来人,歌舞助兴!”


    国师笑道:“伶人低贱,大喜的日子,不如让身份高贵的少爷小姐献些才艺,贫道趁势为陛下祈福。”


    庆和帝大手一挥,爽快准允,“丞相,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便你家先来吧!”


    丞相微笑,不卑不亢地婉拒,“陛下,臣的儿女顽劣不堪……”


    他话没说完,国师便接道:“陛下仁义,祈福只奖不罚。丞相大人如此抗拒,难不成要你的儿女给陛下祈福,还屈就了不成?”


    丞相如何答话,常宁便没有再听了。姜夫人在案下紧紧抓握住常宁的手,和英国公一左一右将常宁护在中间。


    每个人都在笑,常宁四顾,她爹娘面上也是喜庆的笑意,但只有常宁才知道他们有多焦灼。李稷神色如常,常宁从他的细微举动里读出一丝冰冷,似乎在极力忍耐。


    即便是仓促之间上场,这些少爷小姐也各显神通,堪称精彩。唯一的不妙之处,便是国师又提出了喜上加喜。


    他拂尘所指,便有少年男女接下赐婚圣旨,或是泪眼朦胧,或是相看两厌,更甚两家为世仇。而他似乎也极乐意欣赏这些年轻人的痛苦和他们父母的敢怒不敢言,唇角翘起,目含笑意。


    姜夫人握着常宁的手愈发紧,常宁反握回去,小声道:“娘,没事的。”


    内侍很快唱到了常宁。常宁拿笛子吹了首贺曲,无功无过,力求隐没于众人。


    国师开口:“曲如其人,不错不错。”他眼皮都不抬,随意一指,指向宋御史家的席位,“贫道掐指一算,你二家相合,正可喜结连理。”


    宋御史撸袖子,蹭得站起来,“陛下,此举实在有违人伦纲常,万万不可!国师媚上欺下,微臣恳请陛下圣裁!”


    他和夫人只有独子宋念辞,常宁又是英国公夫妇独子,言何喜结连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常宁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故作懵懂茫然样,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国师是无心还是有心。


    国师笑道:“姻缘天定,何必推拒?”


    宋御史气得脸涨红,英国公也站出来,一同跪在殿下,正要合力驳斥,国师却不接,侧身去讨好庆和帝了。


    当下满殿寂静。


    没人敢打破这寂静。庆和帝已有醉意,神志不清。今夜,常宁和宋念辞不过沦为笑柄。可过了今夜,庆和帝酒醒,知此荒唐事,便是常宁和宋念辞的死期。


    常宁指尖微动,扫过不远处同样面色惨白的宋念辞,以及茫然无措的少年男女,不知道如何就到了这地步。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


    “父皇容禀。”


    熟悉的清冽嗓音回荡在大殿上,李稷抖了抖衣衫,绕过桌案,在殿下站定,“清河已到待嫁之龄,方才国师所指的两位公子,儿臣曾听德妃娘娘提起过,确实是良才。牵扯到皇族,还需与宗人府叔伯知会一声,不急于一时。”


    庆和帝捏着酒杯,醉眼迷离,推开国师,“宗人府呢?叫他们过来!”


    李稷道:“夜已深,叔伯们古稀高龄,不如明日再谈。”


    庆和帝牵唇一笑,指着李稷,“还是稷儿有孝心,知道体贴叔伯。等你学会了体贴朕,朕才好享人伦之乐。”


    一时没人敢说话。


    皇帝清醒了,需要台阶下,太子递了台阶,没人再去关注倒霉的常宁和宋念辞,更没人相信清河公主的婚事会与此二人相关。


    不过是一场大戏,大家各有各的角色要扮。如今庆和帝借力宣泄不满,太子也只得顺着认错。


    李稷最后道:“父皇,您是真龙天子,既是向上天祷告祈福,没人能越过您去。您亲自远处的金童玉女,才能展现最大的诚意,国师远不如您。不如明日焚香进斋,由您再从国师选定的佳人中择出最优者报与上天。”


    庆和帝思忖一瞬,“也可。”


    百官大大地松了口气,悄悄向李稷投去感激的目光。


    只要延后,只要庆和帝酒醒,他们就有操作的空间。


    常宁也和英国公回了席次上,手心满是冷汗。


    直到现在,常宁还是不明白,国师究竟是随手一指,还是借机震慑?他所点的鸳鸯谱,虽离谱,但却多有朝堂上的关联。


    上座的庆和帝突然打碎了酒杯,躬身猛得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宫人抚背顺气,庆和帝以帕掩唇。接过帕子的宫人面色难堪,“血,血……”


    柳公公很快冷眼制止了宫人,但依旧有臣僚听到、看到。


    国师司空见惯,手心托着朱漆盒,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丹药,“陛下,仙丹。”


    宋御史高呼:“陛下不可!”


    百官不好再装相,跟着跪下去,“陛下三思!”


    乌压压跪了一殿人,庆和帝胸臆翻涌,抚胸指着殿下,“混账,见不得朕好,见不得朕长生不老,见不得朕成仙,都盼着朕山陵崩!”


    不顾百官的求饶和苦苦哀劝,庆和帝怒道:“国师,速与朕仙丹!”


    国师笑得风轻云淡,缓步向目露渴望热切的庆和帝走去。只余两三步时,斜刺里伸出一只劲瘦有力的手,闲闲撘在他手腕上,却让他寸进不得。


    李稷面容冷峻,“退下。”


    国师哂笑,依言乖觉退后,不看庆和帝一眼。


    可这反而更叫庆和帝恼火。


    御医们匆匆赶来,围了庆和帝一圈,伸指要去探脉,被庆和帝粗暴地踹开,踉跄着上前,一掌甩在李稷脸上。


    李稷脸都被打偏了,唇角血迹蜿蜒而下,皇后也下意识站了起来。


    常宁感到一股腐朽的气息,这腐朽的气息笼罩整个王朝,从皇宫深处源源不断地溢散出来。而这腐朽正来自这个王朝曾经的太阳。


    她听到群臣声嘶力竭的祈求和劝谏,甚至她和许多没有官身的少年人也混杂在其中,身旁许多臣子以头抢地,鲜血横流。


    二皇子暗恨李稷之得人心,却已经换出来一副沉痛模样,膝行上前抱住庆和帝一条腿,依照孝悌之道扮演一个忧心兄长的好弟弟、关切父皇的好儿子。


    有了答案,三皇子立马照抄,抱住庆和帝另一条腿。相对于二皇子的苦情戏,三皇子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抹在庆和帝龙袍上,气得庆和帝一脚一个想踹飞他们,苦于身体被他们死死挡住。


    最终他也只是愤而离席,将太子痛骂一顿,并在离席之前赶了太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