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坚持!

作品:《东宫伴读

    常宁迷蒙之间,耳畔忽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隔着丝帕轻按上常宁眼角。


    “何事至此?”


    未燃烛,雪反射来的星月光辉穿过窗子,又挤入帷幔,已是昏暗。


    常宁眼皮黏沉,只堪堪掀起一帘细缝,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刀削斧凿一般凌厉,流露出几分令人心安的冷淡。


    有几个瞬间,常宁还恍惚以为这是多年前他们几人在行宫秉烛长谈的一夜。半大少年不经熬,稍过午夜便昏昏睡去。那时常宁口渴起夜,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身影。


    但当黑影俯身朝常宁探来时,常宁抬手抵住了人胸膛,隔开一段距离,声线软绵沙哑,“远点。”


    常宁面色泛着潮红,鼻尖沁出细汗,手上的力道并不大,李稷还是顺着退远了些。他伸手快速在常宁额上一探,眉头紧蹙。


    这一探却引燃了常宁的情绪,胡乱推搡,“说了让你离远点。我根本就不想你们爱我,我只想和你们做朋友!”


    “都骗我……只有我不知道。”


    “没骗你,”李稷温声问,“都有谁?孤帮你。”


    常宁更心塞,“你才不是帮我。”


    李稷笑着,便要揽着常宁靠坐起来,冷不丁被常宁挥开,安慰道:“不做别的。你发热了,换身衣裳,等会儿太医过来。”


    常宁十分抗拒,“我只见空智大师。”


    李稷当是常宁好面子,轻声应下。不多时,空智大师过来,李稷隐在屏风后忙于他务。


    空智给常宁把过脉,笑道:“忧虑之际,风寒入体,不急。施主放宽心。”


    常宁有些蔫蔫的,“多谢。”


    “不必言谢,”空智立掌,“贫僧亦有一好消息告知施主。”


    常宁脑袋昏昏的,听了这话,配合道:“洗耳恭听。”


    空智说:“多亏了施主今日送来的丸药。那药是贫僧师父炼制的,倒是给了贫僧许多启发,再借助前些日子施主送的残缺药方,贫僧有七成把握能保施主性命无虞。”


    常宁手里的杯子落在案上,打了几个旋,茶水洒了一片,连风寒的不适都被压下,“大师,此话当真?”


    空智微笑颔首:“当真。”


    常宁脸颊烧红,神态却满是轻松,“大师,你真是神医。你一句话,我这风寒便好了大半。”


    空智笑意愈深,“施主也不遑多让。”


    常宁却还是疑惑,“只我不太明白,我从皇觉寺得这药时,慧能师傅说这药是大师你炼制的,缘何大师却说是由尊师炼制?”


    空智道了句佛偈,“贫僧承继了师父的法号。法号相传已有六代,故而坊间常有传言,道是贫僧活了二百余年,谬为在世活神仙。实则是误会一桩。待解决了施主的事,贫僧就要往天竺去。施主珍重。”


    常宁回礼:“山长水远,大师也切记要保重自身,还盼来日再相会。”


    从天而降的欣喜还未消化完,常宁送走空智大师,不过方一转身,便装入坚实的胸膛中。


    李稷亦喜不自胜,环着常宁,“往后我二人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只一句话,常宁满心雀跃都被浇灭殆尽,张了张口:“我——”


    悲喜交集,纵是常宁平日里善言,如今也有一刻说不出话来,脑中如蒙了一层浓雾,看不分明。


    “莫要太高兴,孤会尽快送你离京,”李稷唇角含笑,伸指抬起常宁下巴,过水棉帕给常宁搽脸降温,待见了人睁着眼一副骇住了的呆愣模样,心绪急转直下。


    “你……不愿意?”


    常宁觑了眼李稷的神色,即使此刻迟钝,也能看出李稷的意图。


    只是……常宁望了望噼啪作响的烛芯。


    她和李稷,昔日也曾携手同游、互诉衷肠。


    自那时便是无关风月的。


    一直这样虚情假意下去,欺骗他,也欺骗自己,常宁受不了。


    那就像每日都戴着假面,且夜以继日,无论是在阳光之下还是黑暗之中,真正的常宁永远只能被埋藏在不可见人的心室中。


    常宁竭力克服惧意,眸色清亮,直视李稷,“是。我不能骗你。”


    一霎那间,李稷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背身负手,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孤可以同意,但你也不能同旁人在一起。”


    常宁当下就要维护自己,“殿下,这……”


    李稷侧首,狭长的凤眸微阖,目含警告:“想清楚再说。”


    常宁把话咽了回去,“我要殿下立誓。”


    “胆子不小,”李稷笑笑,立起一掌,指天道,“孤绝不干涉你,但你也不可同旁人纠缠,违者所求皆破灭。”


    常宁道:“要加我的名字。”


    李稷顺从,照做后笑问:“现下可好些了?”


    常宁点头,捧起茶盏,借喝茶掩盖自己的神色。


    李稷捻起一块绵软的绿豆糕,挨到常宁唇畔,“干用茶不好。”


    此时的他,除开与常宁距离太近,倒像是真的在试着放下了。


    但常宁明白,李稷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看她将信将疑地照着他设下的路子走。


    李稷立誓并不提及他的名姓。


    孤?


    常宁心中嗤笑。


    若他做了皇帝,抑或被贬为亲王、庶人,离了太子的身份,誓言还奏效吗?即使奏效,可常宁晓得,李稷此时所求,不过是哄骗过常宁一阵,徐徐图之,时机到时再给常宁一个“惊喜”罢了。


    破灭了,大不了就换个法子。


    李稷手搭在常宁肩上,瞧常宁唇边似有若隐若现的笑意,便伸指一拨常宁额发,“好了,往后有得是高兴的时候。你如今不宜劳累,到榻上歇着。”


    常宁懒散靠在床柱上,任李稷忙前忙后,擎等着秋浓熬了药汤来。


    “殿下,你待会儿可要藏好,被人看到了你,我说不清的。”


    李稷掖被角的动作一顿。


    他已许久不曾体会过常宁如此和风细雨的一面。


    “安心便是。”


    坐在榻沿,望着常宁清瘦几分的面庞,李稷有心寻些话头,“孤已勒令那刘长赢与你姐姐和离,凡是已处理妥当。”


    常宁犹带病容,绽出个笑,“多谢殿下。”不再多言。


    李稷只当常宁病中难受,笑道:“你竟也不关心西北的事了?”


    常宁掩唇垂首,轻咳几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先前总是不适,正是自身难保,如何还有心力想这许多?倒是殿下——”


    她桃花眸半转,流着烛火光辉,语带遗憾,“我当时还担忧,我在殿下前头离京了,怕是不能送殿下。也不知殿下此行是否惊险……”


    李稷只觉胸腔鼓涨。听常宁对着他的未来忧虑,仿若有电流划过皮肉。


    “孤无妨。”


    “殿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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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


    常宁心道,可不是无妨嘛。二皇子带西北军南下京城,想也知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二皇子的目的只是带西北军搅乱山东、山西两处大营的节奏,让两大营的主要精力放在群龙无首的十余万西北军上。


    这样一支庞大的乱军,即使不沿途为非作歹、占地称王,单是收编重整都要耗费大功夫,更遑论两大营还要防范身后的羌人。与之相比,帅轻军南下作乱的二皇子反倒不那么急切,反正总有人会拦截。


    如此一来,二皇子后顾之忧便大幅降低,可攒劲直刺京城。


    然京城外亦有数万兵马守候,城内也留有精兵。李稷又于兵法一道上颇有成算,常宁并不十分担忧。


    李稷唇边笑意不止,随口道:“听说你欲为清河寻一医女,可要孤相帮?”


    常宁照单全收,笑道:“那殿下要用心。”


    李稷颔首,复又忆起一桩事来,“你今日对清河说的话,莫要再对旁人提起。”


    常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这副呆呆愣愣的澄澈模样,叫李稷心头发软,无奈道:“要皇子去和亲。”


    常宁:“可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也没想到这话不能说。”


    问了就是不知道,常宁才不会认下来。


    李稷轻叹一声,低眉望入常宁水一样澄澈的眼眸,忽感到一阵细细密密的涩意。


    “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常宁知道该就此打住,顺口再称几句“殿下圣明”一类的话。可不知为何,话到唇边,却总是无法宣之于口,反而忍不住问:“为什么?”


    被角滑落,李稷掌心顺着常宁单薄的脊背安抚,最终按下将人搂入怀中的念头,“历来如此。”


    常宁眸中霎时含了泪,全然明白了李稷未尽之意。


    李稷拿丝帕轻拭常宁眼泪,“莫急。御下都是同样的道理,惟名与器不可假人。万民都处在妥当的位置,务求□□。孤知你疼惜表妹,也爱护旁人,颇有些怜贫惜弱在,不忍见人受蒙骗。但须知,如此行事者,不独你我二人,无需内疚。”


    常宁说:“我知的,殿下。”


    她只是迷惘。


    万民在李稷眼中宛若片片瓦砾,只有各自安放在合适的地方,守着各自的名与分,才有高屋建瓴。


    常宁是兆民中的一民,是李稷手中要摆弄的瓦砾一片,不止生来就低于李稷,也低于其他瓦砾。


    是生来如此么?


    李稷诧异于常宁的沉默,沉吟道:“有孤在,定不会有和亲之日。清河为公主之尊,不去想这些,就已经能过得十分自在。至于其余女子,终究与你我无关。莫要再想,你只当眼不见心为静。”


    乃至李稷也觉费解。若非眼前人为常宁,李稷连这番话都不会说出口。


    常宁收拾好情绪,心下便有了成算,“殿下,我以后都不和你吵了。”


    她是他口中不相干的其余人,无论为君为臣、为友为亲,他都不可能以同等的目光正视她。


    常宁无法忍受亲近之人高高在上地俯瞰她,一如李稷绝不会容忍旁人越过他。


    即便月老无数次为他们赐下姻缘线,那鲜红的丝线也只会一次次断裂。


    李稷欢欣之余,又觉出一丝不妥来。但不等他凝神思索,一点提灯身影自远而近,影子照在门纸上。


    “宁宁,”姜夫人敲了敲门,“你冷吗?肚子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