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坚持!
作品:《东宫伴读》 “砰——”
茶盏重重叩在桌上,余家会客的厅堂里,常宁和张侍玉同几位心腹相聚一处。
往交趾运西番瓜,说得好听些,是为朝廷办事。可西番瓜如今只有并州往西北走上百余里才有,炎炎夏日,并州储冰又不多。从此处到交趾,少说千余里,不仅要在短时间内赶到,还要保证瓜无破损、无腐坏。
这就意味着要带上比上面交代下来的多得多的西番瓜,成本不可谓不大。办好了无甚稀奇,只怕往后要被揪着一直做这桩赔大本的生意。办坏了,却又不是小事。
成叔咬牙低吼道:“林老贼无耻!”
“不若我们推了?”
“哪里敢推?没看林老贼也要好生找个理由转给咱们家。”
“咱也转就是了。”
“他无耻,咱也无耻?”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没了吧!倘吃了怪罪,那才叫痛!”
众人吵着,常宁静看着。堂里堂外还站着几个十余岁的少年人,没见过这阵仗,见往日里最稳重的成叔也破口大骂,方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眸中掠过忧色,忐忑不安。
这些半大少年都是从济幼堂出来的,或是品行过人,或是有一技傍身,聪慧机敏,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抉择。
哪怕这抉择不是他们来做,受到的冲击也不可谓不小。
至此,常宁便知,哪怕是冲着这群眼巴巴看着的半大少年,这桩赔本买卖,也是必做不可的。
林长庚用小林公子不肯议亲而绝食为理由请常宁到林府,林夫人又哀戚着再三上门,常宁只好过府一看。未曾想没见到被幽禁的小林公子,反而遇上了到林府督办官差的小吏。那小吏受了贿赂,推杯换盏间,就与林长庚打完了配合,将运送西番瓜的差事转到常宁手上。
宴至一半,林长庚还停下悄悄问询常宁,若同意了前天的罂粟生意,他便就此打住,另寻旁人交付官差。
常宁嗓音清澈,但极镇定有力,“旁人我们管不着,只我们余记,绝不可碰罂粟。”
堂内一静。众人也都信服常宁,只是忍不住道:“东家,我们挣再多银子,也禁不住这样稳赔不赚的!”
常宁笑笑。明知躲不过,与其去想怎么躲得更快更好,常宁更想做些别的,“福祸相依,此既是危,也是机。我曾听说,江浙的丝绸不过二两银子一匹,经海上运到番国,能翻十倍不止,且供不应求。黔地的皇木、滇地的花露,还有梵净、云台等山的药材、奇石,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在当地或许不显,出了各自地界,却都是很不错的。”
“我们的商队只有从西域到京都的。南北之间,林深谷险,寇贼关隘众多,极难开辟商道。如今好歹是为官家办差,一般盗匪不敢侵扰,不若一次多去些人,带上并州和西域的珍品,探路也好,行商也罢,总不至于一无所获。若能成,日后也不失为一桩肥差。”
成叔头一个应道:“东家说的是。这桩事,我来干。”
“我来!”
“我也来!”
“待我们决出个高下,再来报东家。”
常宁便颔首,不多时送了客,和张侍玉一起信步散心。
方进济幼堂,几个好动的孩子正两两晃着水桶,泼水冲洗青石地面。两个瘦小的女孩绕过照壁,猝不及防撞在常宁腿上,常宁稳稳接过水桶,“早过了午时,怎么不睡?”
两个女孩子摇摇头,“不困。”复又仰眸期许地望着常宁,“娘子,我们这样,能挣到银子么?”
“差一些,但已经很不错了,”她们还没常宁腰高,只略比水桶高出半个身子。常宁笑笑,半蹲下身为她们理了理衣衫,迎着两人微红的面颊,问,“怎么打的水?要当心跌进井里。”
院里的小孩们早就围了过来,张大嘴巴要惊呼,被张侍玉止住了,“嘘,容姑姑要来。”便往里走。
井边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正捧书四散坐着,身旁十来个水桶,早已打好了井水放着。天气炎热,众人执了书卷,不时撩水,低声笑语。
他们已经晓事了,见了常宁和张侍玉,并不惊呼,礼貌地见过礼,便紧张地望来。
常宁又和他们说了会儿话,无外乎鼓励劝勉云云,“若有困难,找容姑姑。容姑姑解决不了,来寻我。”
绿树成荫,济幼堂极大,常宁二人转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进学做工的时辰,便往回走。行至井边,打水的孩童们已经不见了,只浓密的葡萄藤下有个小人捧书看。
直到常宁走近,小人也没发觉。怕惊到她,常宁在一旁静看着。远处传来梆子声,午间小憩的孩童们醒来,声音嘈嘈切切飘到这边。
那小人便收书,眼睛却还黏在书上,余光瞥见常宁,睁大眸子,“许荇问娘子安。”
常宁笑道:“小阿荇,你不累么?”语罢,又指向许荇手中的书卷,“可有不懂的地方?”
许荇摇摇头,“不累。容姑姑说,公主殿下要招小医女。箐姐姐有心疾,周哥哥有喘疾,大夫都说难治。我到京城,学成后再回来。”
常宁听着,“陛下也设了女医官,能进太医署,不想去那里吗?”
许荇道:“娘子救了我,我也只认得这里的兄弟姊妹。除了这里,我哪儿都不去。”
“怎样做都好,只要是你想做的就行,”常宁接过书卷,就着许荇指的不明之处一一解惑,惊讶于许荇的勤勉。她还不及那些提水桶的孩童高,正是年幼贪玩的时候,济幼堂每日又要带他们一起做简单的活计,许荇却识得这许多字,问答间又是将书反复看过许多遍的模样。
许荇听得入迷,“娘子,你真厉害,懂得这样多。我日后再有不明白的,能找娘子吗?”
“苦学来的,”常宁屈指轻刮许荇鼻尖,相对笑道,“自然能来找我,但不能耽误了容姑姑派给你的事。”
许荇又捉住常宁一片衣角,乌黑眼眸盛满不解,“宋嬷嬷说,小丫头片子要洒扫浆洗,念书出游是哥儿才能做的,劝我不要再看医书。娘子,我不明白,公主殿下要招的就是小医女,不招小医男,为什么嬷嬷要这样说?”
“哪个宋嬷嬷?莫听她的,”常宁含笑垂眸,遮住眸中冷光,“洒扫浆洗、念书出游做工,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各做好了各的,济幼堂才能立起来。若连自己那一份都不做,便不是济幼堂的一份子,早晚要逐出门去。何况小阿荇你医书念得比旁人都好,可见宋嬷嬷也是睁眼说瞎话。你要自己看、自己想。”
许荇笑起来,同常宁二人道别,小小的人抱着书卷往回跑,准备去做济幼堂下午的活计。
这个时间,是要一起到外面挖药材。
张侍玉道:“我去查清楚,交给容姑姑处置。”
常宁颔首,“辛苦了。”
济幼堂建立伊始,常宁就同容姑姑提过这件事。初时,人还好筛选,后来众人皆知济幼堂募人的规矩,明面上便极少表露出来。但孩童纯稚,若私下里在孩童面前提及,带歪了人,也是麻烦事。
常宁只是想尽力帮一帮这些孩子,若连一群孩童都要分出三六九等,反倒没意思。
回府,府上众人也商讨出了运送西番瓜的人选,只等常宁回来拍板钉钉。
“侍玉,我预备转道江南,你可要去?”
“你想爹娘了?”
常宁轻轻嗯了一声,负手而立,目露忧思。
她只到过江南一次。当时她与爹娘沿江而下,爹娘抚琴吹箫,常宁在甲板上张望。江面风大,娘亲还给常宁系了披帛的缨带。江水碧,天清云淡,鱼儿腾跃,白鸟掠过水面,两岸青山沉璧,不知春深几许。
惊鸿一瞥,此后再未去过。
姜夫人还说,等常宁加冠,就带常宁到江南小住。如今常宁早已过了加冠的年纪,却不能和爹娘一起去了。
但常宁清楚,她二十岁生辰时,爹娘必定在江南,只不知住上了多久,又去过哪些地方?
若她今年生辰过去,纵然见不到爹娘,可只要能与爹娘同游一地,哪怕隔了一年,常宁也心满意足。
张侍玉道:“那就去。听说那边绣娘绣技绝佳,若能请过来,或是学得一二分真传,总是好的。”
……
随商队走了一程,常宁和张侍玉就转道往江南去。先前应了许荇寻她解惑的事,这次出行,常宁索性从容姑姑那里带了许荇出来。
紧赶慢赶,到苏州时,恰赶上七夕,正是常宁生辰。
一行人聚在清雅别致的江南小院中用过晚膳。常宁用了长寿面,收下众人的祝福和贺礼,又祭拜了月神,牵着许荇到外面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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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比之三川城更为繁华,也更柔和清丽。常宁拉着许荇小手走在长街上,看过了吹火龙,买了糖画。
“糖渍脆梅,糖渍脆梅!”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小孩都爱吃!一串全村羡儿!”
“卖花啦,卖花啦!芙蕖红,茉莉白,凤仙重瓣,栀子如雪!”
穿过拥挤的人群,许荇双手捧满了鲜花小食,双丫髻上还被常宁插了朵玉环栀子,娇俏可爱。
灯肆明亮,琉璃灯、竹纸灯、走马灯等一层层挂在灯架上,或题诗,或绘仕女、山水、童戏,造型上亦有取巧之处之处,一时让两人挑花了眼。
一大一小两盏莲花灯被推入凉湛湛、波光粼粼的河流中,二人退后,许荇紧紧抱着常宁腿。
行人高大,人流如织,明亮的光线被撞碎,映入身量矮小的许荇眼中,不啻于一重重黑幢幢的怪物,稍不留神就要与常宁走散。
常宁遂抱起许荇,伸指指向水面上随波逐流的莲花灯,轻柔面纱被微风吹拂,在她面上勾勒出朦胧的弧度,“小阿荇,你看,那就是我们的灯。听说这时候许愿是极灵验的,你快许一个,切莫错过。”
许荇虽是稚龄,然进济幼堂前饱经磋磨,早已不信此等灵异之事。只是依偎在常宁温暖的怀抱中,搂着常宁脖颈,嗅着鼻尖细细香气,禁不住微红了眼,“娘子,我能亲你一下吗?就一下。”
对上许荇隐约含泪的杏眸,常宁轻抚许荇脊背,叹息道:“只此一次。”
许荇哽咽着,抱着常宁脖颈,撩起洁白轻纱,小心翼翼亲上常宁眼角颊侧。
常宁只觉面上湿润,似是唇瓣的轻柔,又像是泪水的润泽。直到颗颗滚烫泪珠落在肩上,许荇埋在常宁颈窝闷声哭泣。
“娘亲——”
常宁一时不知该怎么哄,又叫许荇这一声勾出对姜夫人的思念来,四周一瞅,见都是些不认识的人物,方紧紧回抱住许荇,也叫道:“呜呜,娘亲——”
许荇哭声都止住了,瞧余娘子哭得比她还大声,红着脸抽帕子给余娘子擦眼泪,额头去蹭余娘子脸颊。
原来余娘子也见不到娘亲呀。
来来往往的行人侧目而视。小林公子本是混迹在人群中的,不敢贸然出现唐突了人,忽听到余娘子的嗓音,悲悲戚戚的,忙不迭拨开人群挤出来,“娘子,我来了!”
……
茶楼内,李稷临窗而坐。月华如水,洒落在红木高桌上,为桌上那盏美轮美奂的琉璃芙蕖灯镀上一层柔和的清辉,美得不似凡物。
刘总管也换了身便服,白净面皮沁出点点虚汗,顺着李稷目光遥遥望去。
河面花灯无数,两岸灯火葳蕤,贩夫走卒、少年男女挤挤攘攘,也有父母牵着小孩在街上看杂耍。
依稀柳影下,迎风立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着梅青留仙裙,帷帽飘逸悠长的纱幔遮住大半身形,虽看不清容貌,可单从背影就能看出必定是个美人。
今夜人流如织,再美的人,置身人群之中,也见不得多显眼。偏偏李稷眸光直直盯着,从人出现开始,就没错开过。
刘总管面色如常,心下却苦涩,不知该喜还是忧。常公子生辰,陛下却中意上了旁的姑娘,刘总管蓦地有些哀伤。
但他不会多说什么,只哀戚一瞬,依旧紧紧关注着李稷的变化,也观察着对面的姑娘。她旁边的女孩不过稚龄,同她亲近无比,是侄儿、妹妹,抑或是女儿?
清风微动,那稚童撩起雪纱一角,露出一张刘总管毕生难忘的脸庞。
细看,却又不甚相像。何况常公子是男子,那姑娘却是个女子,怎会是同一人?想是他老眼昏花了罢。
李稷目不转睛,紧攥的双拳上,青筋浮起,眸中意味晦涩难明。
“是他。”
不,是她。
或许他该震声大笑,而事实却是,李稷数次张唇,都没能发出半个音节。是喜是怒?是怨是恨?没人说得清。
但他绝不会再放过她。
刘总管心道荒谬,不过是张三四分相似的脸,陛下盯着看再久,也不能变作常公子呐!
刺啦一声,椅子腿擦过地面,刘总管下意识跟着站起来的李稷转身,却在回眸的一瞬间,看到那稚童唇形清晰地叫着“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