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云峰
作品:《没有郎君我可怎么活啊》 云峰这地方位于开封东南部,整座山说不上热闹繁荣,只是环境清幽,相邻和睦,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之一。
文连紫并没有骗人,沈知青的消息很快传到文家,文连紫被分到开封栖霞书院,而文荷则被连名带姓指去襄平书院。
在文家大宅待了不到两个月,又得奔波在路上,文世修安排好人手送她出城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对沈知青的身份秘而不宣,只叮嘱几句,叫她收敛心性,好好听话就是了。
文荷便上了去云峰的马车。
刚出城门,马蹄踏上满是灰尘的小路,车夫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熟悉的小路,夏日的午后,深绿的山林被晒得黝黑发亮,他莫名从燥热与蝉鸣中察觉出些许不快。
“停一会儿啊,”车夫不怎么耐烦地通知她了一句,翻身下马找水喝:“反正小姐您也不着急去,这大热天的,谁赶车这么急,热煞人。”
文荷没应声。
思烟也热的厉害,听见这话脸色不虞想要呵斥,却见文荷缓缓睁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出这位温婉可人的小姐此时身上有一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犀利阴冷,稍纵即逝。
从车底摸出水袋,羊皮壳子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车夫爱不释地摸了摸,喜笑颜开地拧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明晃晃的长刀锃亮地迎面劈下,他手中羊皮水袋四分五裂,清润的泉水与断脖处的涓涓热血同时喷涌而出。
燥热的空气中升腾起令人反胃的血腥味,车夫死鱼一样板动几下便再无生气。
太安静了,做完这一切,外头黑布蒙面的人也并不着急,幽灵一般站在已经停下的马车面前。
“搞什么,老爷说了,沈学士等着人,叫我们不要耽误,”思烟骂骂咧咧地掀开帘幔,却没见人,疑惑地哎了一声,半个身子探出马车——
“啊啊啊啊啊!”
始终端坐的文荷轻轻吐出一口气,明艳无伦的面容上,有的只是处变不惊的平静。
“快跑,小姐!”思烟颤着嗓子飞快地想要窜下马车,一个通知已经是她最后的忠义,不料此时文荷霍然起身,牢牢抓住她一只手腕。
红衣如云,那手如冰箍一样冷,年轻的小姐脸上绽出甜美的微笑:“抱歉,出了点意外,看来你得留下来陪我了。”
此时离马车十里之外,鹤心正被人紧紧钳制着,他急得快要抓狂,凶光毕露的眼睛里是被逼急了的狠戾。
一身乌金色文武服的俊美青年站在鹤心跟前,左臂鳞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看着鹤心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师厌笑着说:“这么急去做什么?”
手脚都被师厌带的一批人拷的死死的,这些人木头一般的脸庞和肢体,却有着出奇的力气,哪怕是鹤心也完全挣不开,他一双眼泛起血红。
“她不是你主人吗?要是这种时候就死了,未免太无趣……”师厌划拉一下他下巴,暗红色血珠从那道豁口涌出,这血的颜色看着可不太健康,他挑了挑眉。
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顿时夺走几人的注意力,鹤心呜呜几声,焦急不已地膝行几步,师厌则是眯起眼,向前几步,似乎在期待什么惨烈的画面。
落入眼帘的景象并不意外。
黑衣刺客手中长刀轻松挑穿思烟瘦弱的身体,小丫鬟翻白的眼和四肢都在僵直地抖动,文荷把她推出去的同时,手上多了件东西。
四柄寒光烁烁的袖箭瞄准了黑衣刺客的眉心,二人中间横陈着一具尸体,正在对峙。
师厌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互相挟持着对方性命已经是不错的境地,不过做他们这行的都很清楚,实力悬殊面前,这样做不过是在找——
师厌瞳孔微缩。
不对!那个死去的小丫鬟垂死挣扎的那几下,有什么东西!
被思烟仰头喷出的血污遮了眼,那刺客冷冰冰地掀开身前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长刀一抖,朝文荷砍去。
这一刀并没砍成,从脸皮到眼球传来的剧痛吞噬了他,动作略微停滞的那一秒,红衣女子如鬼魅一般扑上来。
他立刻将长刀横在脖颈要害处,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格挡那几支袖箭并不难。不料文荷却没有趁机攻他,而是狠撞一把他腰腹,后稳稳地上到一匹高头马背上。
刺客顿觉不对,眼睛无论如何没法睁开,只能凭着危险的后撤,还没闪出几步便腰身一紧,无论如何挪不动步子了。
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绳套自他全心防着文荷偷袭时被悄然缠上腰间,那绳套设计巧妙,轻轻一套就以挤压内脏般的力道收紧,与之相牵的是那匹高头白马。
动作狠辣利落,文荷一夹马腹,嘶鸣的白马顿时飞跑起来,一股大力将他绊倒,一路拖拽前行。
手中长刀没被蹭掉,他吃力地摸索着腰间绳索,想要将其斩断,这时那股冰冷才包裹住他,马背上的红衣少女微笑着,对准他的脸,上簧。
四箭齐发,万籁俱寂。
血雾喷溅,一对眼珠轰然破碎,锋利的袖箭穿透耳廓,感官全部失灵。持刀的右手痛的窒息,腕骨整只都被击穿,只剩皮肉相连,在高速奔腾中随着刀把脱落,黏糊糊的血肉藕断丝连地粘在地上,拖拽出一长串骇目血迹。
“大人,好运。”
模糊的声音在过度耳鸣中只残留几个音节,文荷迅速拔下红钗刺入马腹,同时一跃而下。
白马疯跑失控,冲出不知多远,再远处便是断崖。
做完这一切,文荷站定,朝一地惨状的马车旁走了过去,思烟涣散地看着天空的双眼流出黑血,连尸首侧边的草木都迅速枯萎焦黄。
给思烟准备的膳食毒性幽微,只养在血里,方便取出使用,现在看来这血中养毒的效果竟还差强人意。文荷安抚着幸存的那匹白马,高声道:“既然看完了,就放开他吧。”
师厌应声而动,却不是放开鹤心,而是抱着双手从林中走出挡在她面前,冷然道:“文荷。”
“师大人,好巧,您也顺路去云峰?”文荷回了他一个笑容。
师厌沉默片刻:“你手头还有消息这么灵通的人?”连他的名字都能探听到。
“是师大人名声太盛,”文荷道:“我有恩必报,师大人救我于水火三次,若是连恩人名字都不知道,岂不是太过分了?”
恩人?
师厌抬眸,凉凉道:“是吗?你竟这样对我感恩戴德。”
“没齿难忘,”文荷含笑对他点点头:“总想着如何回报大人,既然今日遇上了,不如大人赏脸与我同行?”
“与我同行?”他扯了扯唇角:“你有这个胆子?”
“当然。”文荷抓住他右臂袖腕,无视师厌微变的脸色,柔声道:“师大人,我们走吧。”
这一行人变得诡异起来。
幸存的一匹白马打着响嚏,被鹤心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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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牵着走了一路,师厌那几个手下也不作声地跟在二人后面,只听见前方始终未断的交谈声。
从何那里得知他的身份这事,文荷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一五一十说了,果然,师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客气地抽回手臂。
“你跟季三穹这种人也合得来?”他声音微冷。
“无需相合,只需常来,”文荷拨开挡道的竹条:“大人所在之处与玄极阁也并非心合,而是貌合。”
“天罡府这种地方你也沾,”师厌嗤笑一声:“我只当你真要为了那姓秦的寻死觅活,好不容易当回好人,你却把我这点烂好心喂了狗。”
“喂给狗不好吗?”文荷展颜道:“我以为你也喜欢狗的。”
师厌歪了歪头:“我的确喜欢牙尖嘴利的狗,比如你养的那只。”
鹤心听得满头黑线,委屈地抿抿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牙口感到自卑。
“哦?那下次我喂给他?”文荷笑道。
“你以为还有下次?”师厌冷哼:“不是很爱你那位小郎君吗?安安稳稳嫁给他,做你的侯府少夫人不好?”
“爱,很爱,”文荷语气温柔:“若没有秦姚,我指不定十年前就死了。可见他如此深爱一人,我当然以他为重,山盟海誓犹在,他们生要在一起,死也不能落下。”
“那你还真是痴情啊。”
红日登临,这片山林之间,浓绿青墨都织上淡淡的辉光。即将破开小路再次回到官道上,文荷撇去那份假意恭维,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师厌。”
师厌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脚步一顿,微微侧身:“什么事?”
“你已经试探过我了,我不会计较这次。如果我说,你想要的东西我能帮你抢到手,你要不要陪我?”文荷笑得温柔娴雅。
这话很轻地抛了出来,猎猎风起,抖动的青叶发出一阵窸窣响动,师厌停了半晌,直到眼前几缕那似絮似烟的蒲英散去,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文荷没有再等,招招手把鹤心唤到身边,对他笑着说:“云峰见。”
……
抵达襄平书院的时候还比较早,宋明卿一面指挥着带来的仆从搬东西,一面检查着重要的经书,这些大都由他自己亲手处理,生怕一不小心损了哪里。
他与沈知青被分到襄平书院共同任教,想来也是怕一人独大,引发这批门生不满,左右他们两人之中总有一个管得住事的。
“宋学士,”见到他,早来几天的沈知青率先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沈学士,”宋明卿也很客气:“明日起,还要请沈学士照应了。”
“那是自然,”宋明卿乃宋明华幼弟,兄弟俩与副相大人关系紧密,宋明卿更是观文殿苏贤大夫子的得意门生,沈知青不会不给面子:“沈某初次为人师长,恐才疏学浅,误人子弟,若有教导不力之处,还要请明卿多多提点。”
宋明卿含笑拱手:“沈学士过谦。”
二人闲话半晌,沈知青叫人看了茶,见宋明卿还没取下肩上行囊,笑道:“宋学士的鉴学真经可是都装在这包裹里面了?这样舍不得撒手。”
宋明华讪讪一笑,才要放下,便听见外头门生一声惊呼,惨叫道:“这位小姐!小姐您怎么回事……宋学士!”
向来性格冷静的门生蒲童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跟前,脸色比见了鬼还白:“学士!外头有个小姐流了好多血,好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