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连燕

作品:《没有郎君我可怎么活啊

    燕京的雨已经停了,全面沦陷的开封顶上盘旋的乌云却经久不散。


    幸存的汉民回到自己满目萧然的家中,大雨冲散了亲族朋友,孤零零地站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天地间好像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无双。”沈知青吃力地摇了摇她,察觉出怀中女子的状态越发不对劲,他咬牙继续向前。


    受灾后的药铺已经被劫掠一空,沈知青勉强找到个角落供二人避雨,将身上湿漉漉的外衫中衣都脱下,抱了未被浸湿的稻草堆在她身边勉强取暖。


    这家千草堂的牌匾都掉了下来,药柜里稀稀拉拉的一些药材所剩无几,沈知青一样一样将可用的东西收集起来,所幸找到一口未损坏的药炉,将它们尽数塞了进去。


    火石打燃,落灰的灶台用起来透着霉湿的气味,沈知青所懂的医理来自书本,在燕京跟着燕王倒是学了不少,能分辨出几味退烧清热的药,可怕自己这个半吊子引得药效冲突,他只选了最温和的几种。


    他放置好药炉之后,便照顾着唐无双,抱紧了她脱力到虚软的身体,可断裂在地的横梁忽然咔嚓作响,沈知青目光犀利地看向来人——他没料到如此隐蔽的地方还有人来。


    来人是位打扮细致的年轻小姐,容貌温雅耐看,虽然眼生,看着脾气倒是挺好的。


    “你是谁?”一朝被蛇咬,沈知青对年轻的女子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欧阳茉在邺竹山庄躲了很久也不见人,桃花谷开始被洗劫时才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兵荒马乱中自以为聪明地找到了容身之所,不想已经被人占了。


    可这个人她认识!欧阳茉脊背发凉,看着沈知青,开始磕磕巴巴:“沈学士……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认得我?”沈知青眼神逐渐变味。


    “我是、是少将军的同窗!”欧阳茉对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难以启齿,见唐无双状况不对,连忙道:“我没认错,真的是京少将军,学士!我曾经在国子监见过您啊!”


    她这一提,沈知青脑海中闪过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从前宋明华在集雅苑授课的场景历历在目,在那里头……似乎出现过欧阳茉这张脸。


    “欧阳雍的女儿。”想起玉仙楼倾颓之间草草一番谈话,沈知青确认了她的身份:“原来你还活着。”


    欧阳茉吓得快要跪下:“学士别杀我!”


    “我没兴趣追你,又不是刑部的人,何况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官员也一样在逃命路上,你好自为之吧。”沈知青抱紧唐无双,没再说话。


    自己灰头土脸这么久,还被抛弃了,京少将军的身份欧阳茉多少有所耳闻,说不定此时雪中送炭,能救她彻底脱困。欧阳茉心知机不可失,连忙献殷勤:“学士,我在京中流亡数月,虽然没得什么权贵赏识,却知道哪些地方是如今的赤那也不敢招惹的,此地离那边并不远,少将军的身体一定能撑住,运气好还能有更好的药,学士……需要吗?”


    沈知青霍然起身:“此话当真?”


    欧阳茉拼命点头。


    京城西南角,天庄马场,宋明卿正在帐中治伤,宋明华与领头的队长交涉过后,开始站在原地发呆。


    “阿姐性别暴露,日后在这乱世恐怕更麻烦。”陈文荷前来与他们谈条件时,声声师姐唤的是谁,他们翰林苑留下的人心知肚明,只不过如今连活着都要靠宋明华那神通广大的师妹庇护,所以暂时装聋作哑。


    翰林苑之首,周夫子最看重的门生,竟然是个女人,这一点不知要让多少同僚辗转反侧。


    “可我总觉得,阿姐这样挣开桎梏,光明正大站在这里,更叫明卿景仰。”宋明卿苍白的脸庞微笑了一下,刺穿肩膀的利器带毒,他很快便烧得有些迷糊,讲话也有些不知分寸了。


    他时而唤几声聂孝云,时而担忧地叫着宋明华,更多时候,委屈万分地叫着陈文荷的名字。


    宋明华很清楚宋明卿对陈文荷的爱慕,在夔州荒山,年幼的陈文荷第一次误闯聂孝云的院子时,一直胆色极佳的宋明卿睁大眼睛,竟然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


    陈文荷的鲜妍美丽与阴鸷狠毒像是两仪同生,可宋明卿不但不为其生出退却之意,反而越陷越深,已经无法扭转。


    甚至得知陈文荷只为救宋明华而来,从未考虑过他的死活的时候,宋明卿还笑了一下:“我又可以见她一面了?”


    痴心至此,宋明华不忍再多看。


    若陈文荷表里如一,始终是聂孝云面前那个天真单纯、古灵精怪的小师妹,或许他们青梅竹马一场,会有不同的结果吧。


    “宋学士,”见她一个人撑伞在雨里站了太久,一名轻甲兵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外头有个小姐说要请你救人,还说……她是你的妻子。”


    这话一出来,即使是宋明华涵养极佳也忍不住朝那边睨了一眼:“过了几个月,倒是知道给自己抬身价了……把他们带进来吧,让军医过来。”


    得到允准的欧阳茉大喜过望,宋明华背对着他们三人,转身离开。


    连别人的内心的每一寸柔软都紧握,宋明华如是想着。


    陈文荷,你不赢的确天理难容。


    ……


    此时燕王府中,小虎儿被厨子做的方糖黏了牙,呱唧呱唧在嘴里糊弄了半天也不得劲,呜呜叫着前去向燕王求助。


    燕王不知道陈文荷为什么随行还带个孩子,眼见孩子凑到他跟前来了,陈文荷也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刚刚奉上的密卷,他只好笨手笨脚地安抚着龇牙咧嘴的小虎。


    “燕王殿下不用管他,”陈文荷眼睛虽没看过他们,嘴上却是在对二人说话:“小虎出去看看,外头有个个子很高的哥哥,找他帮帮你,姐姐有事要做。”


    她的话似乎对着吵吵闹闹的小孩有奇效,燕王看那圆头圆脑的孩子顿时收了声音,规规矩矩地朝她点点头,哒哒哒跑了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人人趋之若鹜的师二当家跟着她,还要帮人带孩子,燕王很难想象师厌带孩子的模样,讪讪一笑:“武都机关重重,即使知道了地理位置,也很难从外头突破,眼下刚刚起步,小姐不必心急。”


    “陈王岂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听着他乐观的话语,陈文荷笑道:“燕王殿下一夜好梦之间,你那位工于心计的兄长只怕能想出七十多条毒计。”


    燕王有些尴尬地正了脸色:“惭愧,不能帮上陈小姐的忙。”


    陈文荷笑笑,支着头继续翻看,明亮的烛火映在她绝美无瑕的侧脸上,引人遐思,即使是燕王这样见惯了美人的也看得发呆。


    初见姜瑶时,他以为是督军府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只觉得她生得一副好相貌,那吹弹可破的皮肤,脸上乖巧谨慎的神情,和花神宴上各方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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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无太多不同。若硬要说什么,只有她那双不笑时也明媚非常的含情眼,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可冷血果断的陈文荷就与她的伪装姜瑶判若两人,身上无处不在的疏离冷淡并非刻意,她临危不乱,始终自信,冷静,强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容貌本该是她最不起眼的东西,她的魄力比任何东西都要耀眼,可偏偏长了一张能令无数人一见钟情的脸,燕王叹息,难怪……自从从颍州回到燕京后,伏子絮那不加掩饰的缱绻情深怎么看都不似作假。


    只是不知,这三个人要如何收场。


    出了王府,陈文荷才知道燕京这边的倒春寒算是怎么一回事,寒冷刺骨,劲风拨乱衣袖,她银红云肩上精致的彩缀绣扣开了两颗。


    陈文荷低头伸手去系,莹润的淡粉色指尖触到衣上珍丝时,见到一双熟悉的指骨修长的手。


    师厌见她抬头,潋滟非常的一双桃花眼定在她身上不动了,二人皆是面不改色,对视片刻后,他还是率先服软,俯身替她系上绣扣。


    “那小子的虎牙比我养过的狗还尖,”师厌微微一哂:“你让我给老虎拔牙吗?”


    比起从前,他这种别样的温柔出现的越来越多了,陈文荷歪头瞧了他半晌,竟破天荒简单回忆了一番和某个人相识的最初,黑鬼山上嫌弃的拎着她衣领走了一路的冷面刺客与眼前人相去甚远。她回道:“给小虎拔牙算什么难事,你不是敢点阎王的卯么?无所不能的师大人。”


    久违的记忆翻涌而来,师厌抵了抵舌尖,尝到了莫名的苦涩,依旧深深看着她:“现在也有我做不到的事了。”


    这话陈文荷就听不懂了,她望着还未破晓的天际出神片刻,偏头若无其事地问他:“回家?”


    无论怎么样,她还愿意与他同行,师厌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照常护在陈文荷身边:“好。”


    早春的风,湿润,冰冷,有点像下雪的时候砸到人脸上的雪球。师厌看她脸颊被吹的微微发红,有点心疼:“我去雇辆马车?”


    “没那么娇气,”陈文荷感觉有点好笑:“我以前又瘸腿又流血的样子,也没见你这样。”


    师厌沉默,也回忆起了那段时间总是满身伤痕的陈文荷,似乎不管她走到哪一步,都有必须让自己流血来铺路的事情可做。


    他近乎虔诚地躬身低头,猝不及防吻在她冰冷的面颊上:“可现在我爱你。”


    天公不作美,他还没来得及看陈文荷是什么表情,冰凉的雨丝就落在面颊上,师厌感觉到凉意,沾了雨水的漆黑眼睫陡然睁开,急急忙忙脱下外衣将陈文荷兜住,推到一处屋檐下。


    “我去买伞,等我。”他握了握她同样冷冰冰的手,难舍地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陈文荷,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看够了吗?少师仪大人。”目送着师厌远去,陈文荷将手拢回袖中,朝身后远处某个方向不紧不慢地发问。


    冷雨连珠,落在伏子絮衣上、面上,突如其来的山雨将他淋得狼狈,清冷出尘的权臣之首,如今滚落在名为背叛的泥泞沼泽中,一颗心刻骨铭心的刺痛着,眸中熊熊燃烧着烈火,又像再难融化的寒冰。


    遥遥几步,熟悉又陌生的红裙少女艳若桃李,款款望来。


    她是赤螭。


    四象天书里,名为“祸世”,又在“惑心”的“赤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