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柱香的时间还没有回来，确实有古怪。


    崔令仪将字帖收好藏在隐蔽处，这东西同样也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叫上茜浓溪月去把她找回来，这么大的秘密她不敢随意乱说，多半是去找方嬷嬷了。你们几个去九曲亭和惜风堂附近找找，务必尽快把人带回。”


    当务之急，是不能放任她在外面随意乱窜。


    “是！”犹春答应一声，急匆匆去了。


    与此同时，九曲亭内。桃红坐在朱红色凭栏处，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不停地搅动手中的鸢尾花帕子。


    那帕子皱皱巴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勾丝。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只低垂着头，神情忐忑，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红？”亭子外忽然传来方嬷嬷略带意外的声音。


    桃红立即抬眸看去，见到是她，急走几步来到方嬷嬷面前，低声道：“姑母。”


    方嬷嬷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随便走走。”


    方嬷嬷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她有事在隐瞒。脸色一沉，“到底什么事？！”


    “真没事。”桃红咬唇，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得拉过她的胳膊，故作抱怨的晃了晃，“都怪犹春那个贱蹄子，最近总叫我做粗活。姑母你看，都快把我的手给累粗了。”


    方嬷嬷又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发现她确实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以为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在使小性子，闹着要离开照霞院，没好气的道：“最近大奶奶可有什么异常？”


    “她能有什么异常？每天都重复做那点事。不是看书，就是睡觉。”


    桃红心里乱糟糟的，语气多了几分急燥，“姑母，太太为何非让我盯着大奶奶？她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嬷嬷瞪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你就不要多嘴问。”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从下手啊！姑母，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同我说说吧，你也不想办砸了太太的差事吧？”


    方嬷嬷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附耳对桃红轻声道：“太太怀疑大奶奶与人通奸害死了大爷，你若能找到大奶奶通奸的证据，太太必有重赏，今后你们家吃穿皆不用发愁了！”


    通奸？！


    桃红愣在原地，如遭雷击，立即想起了那天晚上沈恪同她说的话。


    难道与大奶奶通奸的人就是沈二爷？想到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大奶奶的奸夫就是二爷，所以两人联手先杀了大爷，然后又盯上沈家的爵位，说不准沈天赐忽然离开也是他们的诡计.......


    方嬷嬷见她脸色惨白，好似大白天见了鬼一般，不耐烦的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桃红不知该不该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若是不说，沈府就要落到那对奸夫□□手里了。可就是说了，那她体内的毒又该怎么办？


    郎中说她的身体除了燥火内内旺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可话本子里记载的毒都是无色无味，连银针都试探不出的，郎中查不出也不足为奇。


    纠结犹豫了好半晌，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方嬷嬷身后的柳树下，沈恪负手而立，正眼神阴冷的盯着她。


    桃红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踉跄地后退半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后脑。然而等她再看时，那里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她顿时不敢再留在这里，对方嬷嬷道：“姑母，我真的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犹春盯的紧，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方嬷嬷回答，转身就走。


    方嬷嬷愣了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潮起伏。


    犹春是在半路遇到桃红的，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果然是九曲亭，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


    把人带回照霞院仔细盘问了一番后，她嘱咐茜浓把人看紧，随即便去了崔令仪的房间。


    “奶奶，我仔细问过了。她承认自己见过方嬷嬷，但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此人满口谎言，她的话咱们万不可相信。”


    崔令仪倒不这么认为，“她应该没有撒谎，以婆母的性子，她如果知道沈绪的死与我有关，此时早就带人冲进我的院子了。”


    “奶奶所言甚是，可我是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坏了咱们的事。”


    崔令仪沉眸，犹春说的这些也正是她一直在担心的事情。方嬷嬷行事周全毒辣，桃红回来时那副慌张的模样定然被她看在眼里。


    此时看似平静，实则暗中风起云涌。


    趁现在还有机会，她需想个万全之策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才行。


    月上柳梢，更阑人静。树树篱落娟娟月，寂寂轩窗淡淡风。


    崔令仪心中有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也依旧没什么睡意。想到桃红的事还没有着落，明天还要去小书房应付沈恪，她只得阖上眼强逼自己入睡。


    入夜微凉，瑶光流转。将睡未睡之际，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她猛然从迷糊中惊醒前，掀开被子，披衣汲鞋急忙出去查看情况。


    院子里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动静，茜浓和溪月头发凌乱的从房中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


    犹春今晚当值，守在门口的小榻上还没有休息。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叫了声：“奶奶。”


    “方才是谁在大喊？”


    “好像是从桃红房里传出来的。”


    崔令仪眸色一沉，示意犹春点灯，提步往桃红住的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一看，只见与桃红同屋的梅香和杏儿又惊又旧的依偎在一起。两人站在床边瑟瑟发抖，看着床上的桃红也不敢上前。而桃红蜷缩在床脚，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嘴巴大张，喉间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表情扭曲狰狞，看上去十分可怕。


    崔令仪眉头紧皱，问她们二人：“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梅香哆哆嗦嗦的回道：“我们也不知道，刚才睡得好好的，她忽然就大叫起来，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看桃红的样子，应该是惊吓过度被魇住了。崔令仪面色凝重，回头对犹春道：“去打桶井水来把她泼醒。”


    “是！”


    犹春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打来一桶井水，对着桃红的脑袋直接泼了上去。


    冰凉的井水兜头而下，桃红顿时清醒过来，眼睛里多了些神彩。但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肩膀微微发颤，显然仍是惊魂未定。


    崔令仪见状不由惊讶，到底是什么能把她吓成这样？


    “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桃红蜷缩在湿哒哒的被子里，井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可她却毫不在意，抬手颤颤巍巍的指向旁边的窗户，“有、有鬼......”


    众人皆倒吸了口凉气，特别是梅香和杏儿。两人发出一声惊呼，鸡皮疙瘩竖立，更加害怕了。


    犹春冷脸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鬼？倘若真有，为何别人都没看到只有你看到了？！”


    “是真的！”桃红陡然激动起来，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扇窗户，道：“那鬼刚才就在窗外，青面獠牙，还对我笑！还会飞！”


    犹春本来也不相信，但看她这副鬼样子也开始怀疑起来。眼神怯怯的望向崔令仪，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令仪走到那扇半开的窗户前，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想。


    “犹春，你带几个人把附近仔细搜查一遍，看是否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是。”


    犹春叫来几个胆子大的粗使婆子，点着火把趁夜把照霞院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但却一无所获。


    几番折腾，已近深夜。崔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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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让他们都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她自己也回屋躺下。


    然而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不知是否是受了桃红那话的影响，光怪陆离的梦接踵而至。醒来时非但没有养足精神的清爽，头反而隐隐作痛。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第二天晚上她们才睡下不久，桃红又大叫起来。而且这次情况比昨天的还要严重，井水泼下去足缓了半个时辰，桃红才安静下来。


    照霞院里的人包括崔令仪都一夜未睡，一时间府里谣言四起。


    方嬷嬷站在房中，冷凝着脸望向床边满头白发的郎中，问道：“何郎中，情况如何？”


    何郎中收回搭在桃红腕上把脉的手，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片刻才摇头道：“从这位姑娘的卖脉象上来看，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导致心神不安，我可开几副药先给她吃着。”


    方嬷嬷垂眸，若有所思，嘱咐旁边的杏儿随郎中去抓药。转身出了房门，穿过偌大的庭院来到正室，对着正在喝茶的崔令仪福了福身子，“大奶奶。”


    崔令仪问道：“郎中怎么说？桃红的身体可有大碍？”


    方嬷嬷束手恭立，呵呵一笑，“桃红是个不争气的，几个噩梦竟然也能把她吓成那副德行。郎中说她并无大碍，劳奶奶费心了。”


    今早照霞院里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可她绝口不提，还一口咬定是桃红做噩梦所致。真不愧是魏氏身边的得力助手，行事老道毒辣。


    崔令仪似笑非笑，“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府里真的闹鬼了。”


    说着，她放下手中茶盏，悠悠长叹，“自从上次在法华寺的山谷里，得大爷化身蝴蝶指路之后，我已经许久不曾在梦里见过他了，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来看我。”


    方嬷嬷碰了个软钉子，喉间一噎。亡人化身蝴蝶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五六岁的孩童，她一句话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旁人只道是桃红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接二连三的撞鬼，不然为何不见沈绪的鬼魂？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她脸上挂满了笑，客气的道：“郎中说桃红需静养几日，所以我想向大奶奶求个恩典，让我把她带回家去照顾，如此也可不扰奶奶清静。”


    崔令仪闻言，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桃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用担心能翻出多大风浪来，但是放回去，其中变故太多。


    旁边的犹春眉头也是一紧，眼神中透出些许慌张。


    方嬷嬷看了两人一眼，问：“可是有何不便之处？”


    崔令仪立即察觉到她话中的试探之意，扯了扯嘴角，镇静自若的笑道：“那倒是没有，只是我担心桃红回去之后可否有人照顾？”


    “奶奶放心，桃红家中还有两个妹妹，正好可以照顾一二。”


    “既如此，你把人领回去也好。犹春，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给嬷嬷。另外再叫辆马车来，送桃红回去。”


    方嬷嬷躬身一礼，“我替桃红多谢奶奶。”


    崔令仪笑了笑，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了她自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着门口的方向眉头拧成一团。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犹春回来了。


    崔令仪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疲惫：“人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奶奶，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犹春嘴角紧绷，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桃红一走，脱离了她们的掌控，她会跟方嬷嬷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看方嬷嬷方才的模样，显然是已经起了疑心的。


    崔令仪以手支额，心绪很乱，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沈恪先前所说，杀了桃红！！


    可她委实过不了自己这关......


    当初杀沈绪是情势所迫，被逼无奈。桃红虽然对她不敬，但罪不自此。眼下她只求桃红能聪明些，什么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