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徒弟

作品:《论如何从暴君变成祸水

    一天后,霍虞和孟潜出现在炉城街道上。


    已经是十月底,炉城里的气候仍然炎热,烈日悬天。


    孟潜打头阵,白衣翩翩拂尘搭在臂弯,如漱冰濯雪,很是仙风道骨。


    跟他身后的霍虞满头大汗,感觉热得快要厥过去。


    “怎么会这么热?”


    孟潜头也不回:“炉城以前叫做春城,跟你我来时的羌陵城一起,曾经隶属人族九州中最西南边的梁州……”


    二十多年前先魔尊戚行野北伐,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人族被打得丢盔弃甲。


    后来不得已割让了包含羌陵城以南的所有城池,丧权辱国。


    彼时兵临春城,有一修士以身合阵挡住了魔族千军万马,否则人族怕是要丢掉整片梁州地界。


    “那修士合阵之后,虽然护住了春城,但因此也影响了此地的地气。”


    “自此这花开四季动天下的春城,水脉涸泽、草木枯萎,就此成了火焰山般的炉城。”


    自此炉城变成了九州毗邻魔族的边陲。


    “哦。”霍虞恹恹的,被晒得一点精神也没有,对孟潜掉书无动于衷。


    他嗅了下自己的袖口,被熏了个倒仰,感觉有点馊。


    更嫌弃了。


    孟潜问:“你不好奇那修士是谁?”


    “这又不是多稀罕的奇闻异事,真说了那人名字你又不高兴。”霍虞折起袖子,满脑子都是想弄个洗尘术涮涮。


    可这炉城因为当年那位英雄修士合阵守城的缘故,是禁灵的,霍虞也没法。


    阿巳冷不丁地开口问:“谁啊?”


    霍虞被他吓一激灵,仗着孟潜也瞧不见他的小动作,无声翻了个白眼。


    “朕。”


    合阵禁灵,兜兜转转,把自己给禁馊了。


    他是不知道这禁灵对孟潜管不管用,反正针对如今他这样废物点心,绰绰有余。


    阿巳错愕,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哪都有你?”


    少顷他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激动地问:“你说你不止死了一次……这是不是冬至那回?”


    “你生在这,又死在这呀?”阿巳唏嘘。


    辛亥,庚子,乙未,甲申——木傀上刻下的卒年。


    他死在冬月初八,冬至。


    时年十八。


    霍虞在心底回他:“是啊,炉城的百姓钦佩我,还给我立了生祠神像,将朕当个神仙拜呢。”


    “那生祠呢?”阿巳问,“怎么没瞧见。”


    霍虞还没吭声,孟潜却突然开口:“他死在这里,又在这里复活,早些年,这里有很多霍识青的生祠,里面许愿挺灵的。”


    修士修行,除了简单地汲取天地灵气外,也能通过凡人信仰增加修为。


    所以强大点的修士,几乎都有自己的生祠神像和信徒带。


    霍虞张望了一圈,整座炉城都散发着要死不活的气息,别说遍地生祠,连个土地庙都难见。


    唯独还算精神的建筑,是座半成的形似瞭望塔般的建筑,地基是头威风凛凛地白虎。


    “哪有什么生祠?”他懒洋洋的,也算是替阿巳问话,但问完后也不老实,嬉皮笑脸地又撩拨了句,“再说什么神仙能有你厉害呀,我对着你许不行吗?”


    孟潜回头瞥他一眼,嗓音凉丝丝的:“那些生祠都被我扒了。”


    “呃。”霍虞摸了下鼻子,心道吓唬谁呢,嘴上却问,“为什么?”


    “凡人不需要那么多信仰。”


    他们在那座白虎地基的塔前停下。


    “到了。”孟潜道。


    霍虞心里跑马,没留神一头撞上了对方后背,孟潜的仙风道骨顿时被他撞得七零八散,滚了半身灰。


    孟潜回头看他眼神简直在掉冰渣子。


    “他又想弄死你。”阿巳嘀咕。


    “我看得见。”


    霍虞退了一步,卖乖讨好地冲他笑了一下:“前辈,我能许个愿吗?”


    “不能。”


    霍虞笑笑不计较,抬眼看向眼前连个小门都没有的塔,光秃秃地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顶戳青天。


    光看一眼都觉得命很苦,连上吊都没劲儿。


    “你带我来四象塔做什么?”


    四象塔,顾名思义,分别对应四大神兽,遍布九州各地。


    此处属西方,所以此塔由白虎做地基,撑起来这座扶摇上青天的高塔。


    “你不是说你恐高晕剑,去不了兖州吗?”孟潜说,打量了塔身片刻,说,“这里是炉城的仙盟分坛,我传信叫人接应你我。”


    仙盟总坛坐落兖州,临海,霍虞用脚想都知道那里会有多少修为高深的孟潜走狗。


    他现在修为堪忧,才不想身陷敌营最后跳海喂大妖,所以无理取闹了半宿——


    孟潜御剑他装晕,操控云舟他呕吐……作妖作得花样百出。


    最后还扯秃了孟潜半根拂尘,泫然欲泣地控诉他划伤了自己的脸。


    顶着孟潜要剁了他的眼神下胡作非为,终于让对方放弃先回兖州的打算,就地休养然后直接回京城。


    但霍虞没想到,也就是十年,荒僻如炉城,还能让孟潜开个仙盟分坛。


    他现在合理怀疑,如今九州遍地都是孟潜仙盟的走狗。


    这厢孟潜拂尘反手落在另一侧臂弯,五指张开,居然在塔身前的空气中感知一瞬,然后微微转动,居然出现了层屏障。


    孟潜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单手结印——


    在霍虞瞠目结舌的表情下,这塔底白虎前,居然向下塌陷出了两丈宽的楼梯,望不见底。


    “下去。”


    孟潜带头,霍虞紧随其后。


    踏入楼梯,脚下触感居然不是在下沉,反而如履平地。


    在上面瞧的时候只觉得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


    深入其中后,视野便从炉城的荒芜飞沙里渐渐变作青山绿水,悬瀑挂入河水,岸边生翠竹。


    最后在大片竹林里,藏着片蜿蜒高深白墙青瓦的建筑。


    “居然是一处专门开辟在炉城内的小秘境。”霍虞暗叹。


    阿巳也叹:“财大气粗。”


    霍虞反驳不了。


    他感觉到经脉中微弱的灵力涌动,这才发现这处小秘境与外界隔绝,并不禁灵。


    于是赶紧变了个术法,给自己洗成了颗水灵灵的小白菜。


    他清水芙蓉地冒了头,秘境里也迎了帮等候已久身穿白衣携拂尘的修士,乌压压的宛若出丧,晃得他眼前一花。


    为首的那位“大孝子”瞧见孟潜时喜形于色,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师父”。


    霍虞一呆,孟潜何时收的徒弟?


    可惜孟潜对他这孝顺徒弟态度冷淡,全然不打算多说废话,只矜持地点了下头。


    “师父,”大孝子开口,“您可算回来了,您这一走——”


    “分坛怎么锁了?”孟潜无视掉大孝子满脸的担忧,开门见山地问出疑惑。


    大孝子唉声叹气:“您失踪的这几日,女帝连下了几道御令,其中有一道是要求仙盟几处分坛迁址……”


    他告了一半状,忽然注意到孟潜身后装瘟的霍虞,愣了愣,目光有一瞬诧异。


    于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转而问:“师父,这位小友是?”


    “姜绥,”孟潜犹豫一瞬,似乎在想怎么介绍他的身份,“他……”


    “你师父划伤了我的脸,他得负责。”霍虞笑嘻嘻地找茬,“现在我是他的债主。”


    仙盟财大气粗、威名远播,还是头一次被人追债追上门来。


    大孝子傻眼:“啊?”


    孟潜瞬间住了嘴,面无表情地望着这找茬的混账。


    霍虞打蛇上棍浑不怕生:“大孝……”


    他面皮僵了一瞬,险些把自己腹诽的外号脱口而出,连忙改口:“道友怎么称呼?”


    “在下徐道林,”对方答,“我字立心,小友如此唤我便好。”


    “立心,”孟潜吩咐,“我要闭关几日,姜绥你来安置。”


    “他基础不牢靠,经脉驳杂,尚未入窍,你带一带他。”顿了片刻后,又叮嘱,“他身体底子很差……”


    这句“很”戳得霍虞心肝一颤,不得不替自己辩驳了句:“我入窍了——只是没有运转周天,难以破境入勘世而已。”


    孟潜不得已将目光分了一寸给他,依然对这具绣花枕头似的木头肉身嗤之以鼻:“没区别。”


    他继续吩咐徒弟:“以固本培元为主,不必操之过急让他破境。”


    徐道林愣了愣,再看霍虞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难不成孟潜这失踪的几日,真在外边给自己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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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必须负责的债主?


    可眼瞧着这少年修为惨淡,但模样却是难能的周正漂亮。


    就算披了身麻衣破布,反而衬得他皮肤很白,瞧起来颇有些春花煦日般的风流飒然……


    徐道林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巡游,咂摸出来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要知道孟潜这厮,无比厌人。


    他从头到脚写满了生人勿近,将“事不关己”四字当做人生圭臬,修了好一副铁石心肠。


    哪怕坐上了仙盟首座这看似得心怀苍生的高位,也照样我行我素。


    外务都丢给了类似徐道林这般的心腹弟子,除非他主动联系,否则行踪难定。


    徐道林叫他小十年师父,却也心知肚明,自己并不得对方亲近。


    不过孟潜也不需要,心怀苍生是仙盟的准则,与他无关,他跟当年的暴君一般,都是靠着手里的武器震慑麾众,叫人不敢造次。


    可眼下孟潜居然叫个近乎毫无修为的少年给缠上了,还欠了劳什子的债?


    徐道林自己脑补了一堆三流话本。


    再看向孟潜的目光都变得坚定了,宛若承担了巨大的使命,拱手道:“弟子定不负所托。”


    孟潜:??


    他叹了口气:“你在乱想些什么?”


    徐道林:“弟子都懂。”


    孟潜:“……”


    你懂个屁。


    孟潜又望向债主本人,招了招手:“过来。”


    债主凑上前,歪头看他:“干嘛?”


    “你听立心安排,少作妖,别乱跑——”孟潜说,“出关后随我去京城。”


    霍虞总觉得这句“别乱跑”暗含某人意味深长地威胁。


    他挑了挑眉:“知道了。”


    孟潜安置好他,又召徐道林进殿了解近况,多是为着女帝那几道御令。


    霍虞自己有些百无聊赖,他懒得逛,又不愿意在屋子里面窝着,便找了处僻静的墙角,蹲在水池子边摸鱼。


    池子里面有锦鲤,他闲得手贱捉了鱼又放掉。


    阿巳耳听八方,吃了堆仙盟弟子疑惑霍虞来历的八卦。


    “他们都在猜测你的来历,好奇孟伏光到底是欠了你什么债?”


    霍虞哼笑了一声:“情债啊。”


    阿巳听出来他语气里面的不爽,嘟囔这暴君喜怒无常。


    “不是如你所愿早晚的事,”霍虞堵他,“怎么成哑巴了?”


    阿巳不情不愿地拍马屁:“陛下英明。”


    霍虞对此不咸不淡,然而他摸鱼的动作忽地一停,回头:“好像有人过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墙上的雕花窗棂透出来人素白的长衣,阳光斑斑驳驳。


    徐道林从拱形门中钻出,瞧见霍虞时便含了笑,温润如玉:“小友,你脚程真快。”


    霍虞抽了下嘴角,听出来这人在阴阳他,觉得徐道林像个笑面虎。


    他往徐道林身后望了望:“交代这么快?孟伏光人呢?”


    “师父吩咐我完事宜后,便闭关了。”徐道林说,“我现在领小友去自己的住处。”


    霍虞跟着他走:“怎么突然闭关?”


    “小友跟着师父一路回来,居然不知道师父受了伤吗?”


    霍虞一哑:“他……”


    孟潜说过,不过霍虞觉得他是装的。


    徐道林笑了笑:“不过师父他修为高强,些微伤势奈何不得他的,小友安心便是。”


    “你很了解他?”霍虞更想问的,是这人何时拜入的孟潜门下。


    自重生而来,他始终没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时隔十年的距离感。


    十年前,他和孟潜曾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


    但眼前徐道林的存在,忽然让他感受到了一把沧海桑田。


    霍虞觉得眼前一切都很陌生。


    “我在师父门下已有近十年,”徐道林温声,“是师父最信任的弟子。”


    霍虞“啊”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一路曲折绕路,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住处后,霍虞踌躇在门前不肯进去,徐道林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也耐心等着他问。


    霍虞欲言又止:“他在哪里闭关?”


    徐道林毫不意外,像是就等着他问般,说:“从这一直朝东走,在尽头的小灵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