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别怕
作品:《脉脉至遥迢》 息偌也不明白为什么,心脏忽然仿佛擂鼓。
她只是知道他这一句话,和之前逗弄她的玩笑话不一样。
许是因为霍恂身体不好,马车的内壁也封得厚实,街上的人声都隔绝在外,遥遥的并不清晰,只有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你不必将我们的事想得太差。我说过,你不了解我,不必急着拒绝。我没有那个闲情,成日以家宅不宁为乐。对你而言,我虽不是好的选择,但不会更坏了。”
他又对她重复了一遍。
“你别怕。”
息偌其实有些不大懂。
他是陛下的表弟,必然是与陛下站在一边,那就注定和息停不在一边。他那样聪明,肯定能看清息停想要先下手的意向,那就不该同意此事。
他若是不肯同意这桩婚事,要么在息停发出邀请的时候就该拒绝,要么就该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差劲一些,推动着自己回去哭闹。
而他要她别害怕、别拒绝,又仿佛是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一般。
但若想要促成此事,故意说那些难听话来吓她又是为什么呢?
息偌不理解,也不能贸然接口,便别开头不再看他。只是此地到底离西市太近,很快就到了街前。
她有些犹豫,在看见他准备起身伸手时,率先拉住他衣摆拦住了他的动作。
雁行在外要开车门,被他低声唤止。霍恂转头来看她的脸,无声问询她是何意。
息偌眉心微紧,道:“若是在此处下了车,就没什么余地了。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你和我长兄,似乎都很希望这桩婚事能成。”
霍恂看着她,想,她是被息停一路带去了茶楼,又是被自己一路带来了西市,虽不知息停在家将她劝解到了几分,但凭她方才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姿态,便知她心中并不情愿。
他从前在清都,日子过得快意自由,只要不触及根本原则,父母并不对他行事做太多插手。他知道凡事讲求你情我愿,强取来的多半都没什么意思。
她在他眼中,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但如果强行押着她下了车,大约她也就会变得不那么有意思。
就像在他园子里枯萎的花草,在他屋檐下锁足的鸟雀,眼见着从生机勃勃变得死气沉沉,总是让人遗憾的。
她和花草鸟雀更不一样。
她还没有改变,而他已经在为此感到担忧,她是比花草鸟雀更让他心中在意的那一个。
霍恂一念之间,便将扶门的手收了回来。
他收回了这一路以来的阻拦和禁锢,与她道:“我先前因守孝,一直不曾议亲。陛下召我入京,也有盘算此事的意图。你长兄同我谈起此事,我的确是觉得,选你要比选择其他贵女要强上许多。这回相见,我是认真的。”
息偌忘了自己还攥着他的衣摆,指尖缓缓收紧了,道:“你都不认识我。”
霍恂又扯了扯唇角,道:“今日不就认识了吗?”
息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笑。今日相见,霍恂看着她不知笑了多少次,每一次都让她感觉不同。这个笑也与前面的不一样,但她一如之前不解其意。
霍恂倒也没急着下车,好整以暇地问她道:“你心中觉得如何呢?”
他坐正了,身形微微一动,将衣摆带得平整。息偌感觉到手下一动,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指。
她坐在他对面,向车壁靠了靠,脊背绷得笔直,道:“我觉得你讨厌息家。”
他面对息停的时候,气势那般锋利,半分也不肯弱于对方;他面对她的时候,又披不住温和的外衣,忍不住要说她愚蠢。
谁见了不会觉得他讨厌息家呢?
霍恂没有被指控的尴尬,也没有反驳什么,十分从容地与她道:“世家之祸深矣。我的确不大喜欢世家,并不只针对你家。”
息偌活了这么大,听说过的朝堂政见并不太多,家中的父兄叔伯们是很不爱在女眷面前谈论这些的。
但霍恂当真与旁人不一样。他并不觉得饮茶观雪的谈笑或是指点国家弊病之间有什么高下之分、男女之分,他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话题之中转换自如,并不在她面前做什么掩饰。
他并不因为息偌是女子,就避于谈论,反而因为她是女子,将话说得很是明白。
在家中时,息偌只能勉强揣测息停的艰难和息家的困境,但今日出来与霍恂对面交谈时,即便只有三言两语,她反而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世家与皇权之间的对峙抗衡。
她也是世家女,她也身处旋涡之内。他说了,息停想用她来换息家,她原本就该是有知情权的。
息偌心里动了动。
这是她很难得的、能感觉到女子并不只是世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时的美丽装饰、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的稳固后盾的时刻。
她不自觉就挺直了脊背,用很坚决的姿态、很认真的目光、很严肃的口吻对他道:“我知道你们看世家不顺眼,世家之间也的确有不少蛀虫。但各家各人行事不同,犯不上一竿子打死。你定论之前,总要仔细看一看罢?”
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家,在竭尽全力地为自己和家人抗争。霍恂难免被这样的姿态吸引,用一双漂亮又潋滟的眼睛回望她道:“对。所以现在我邀的是你息四娘子,不是别家的什么人。”
他说话实在太跳脱了。从相看到国事,又轻轻巧巧地回到了一句“息四娘子”。
这句话原本不该有什么,可他的眼睛太明亮了,将这话也染上三分暧昧之色,将这句“息四娘子”凸显得十分特别,仿佛她就是与别家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只有她不一样。
息偌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都会因这样的特殊而心动。
她手指在袖中绞紧了,细长的眉梢向上一扬,虽非故意,却仍旧流露出了一种娇憨之色。
她道:“你莫要觉得息四娘子就比别家娘子好欺负……我是息家的女儿!”
霍恂又一笑,眉目很是灿然,话也答得明白。
“明白。你永远都是息家的女儿。”
所以将来,即便皇室真与世家出了分歧,他也不会强求她舍下家人,和他站在一边。
息偌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又仔仔细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生得好看,长得聪明,不会失她的脸面;他明白彼此的处境,有心促成此事,态度还算积极,也提前说好了可能会有的分歧,立场也算明确。
实话说,息偌来前心中所想的那些基本要求,他已经做到了符合。虽然他也偶有那么几回做不到温和,露出了些尖锐的态度和言辞——
但换言之,他并未借全程的温柔假象来诓骗她,最起码他从房门推开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露出了自己的本相。
来时,她是个被家族推动操纵的无力女子,但在此处,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已经给了她看清形势、做好准备、原地回头的选择了。
息偌觉得自己可以做出判断了。
她伸手将自己的厚氅拢了拢,偏开头道:“街上的雪还没化完,我走累了,还要回车上来的。”
下了车,她才是真正的没有回头路了。
这回倒是霍恂惊讶了。他没想到她这样快就做好了决定,挑着眉望她一遍,心里竟生出了些对她胆量的赞许,而后笑着推门下了马车。
地面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清扫过了,但砖缝间仍余了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他的靴底踩在青砖地面,踏出很轻微的细碎声响。
霍恂心情大好,回身去扶息偌。
息偌被他抓着手腕,没踩马车边摆好的矮凳,直接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问道:“看见没?”
霍恂以为她还是车上低落的状态,听她此问,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她挑着细长秀致的眉毛,一双小鹿眼晶晶亮,反驳他之前在茶楼说的那句“怕她摔”的玩笑话,道:“地上有雪,我没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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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恂看着她,顿了一瞬,将右手抬高,举到她的眼前,问道:“看见没?”
息偌不解道:“什么?”
霍恂眉眼温柔舒展,道:“我扶着你呢。”
艳阳白雪下,那一刻他笑得格外好看。
息偌心里由衷道:狐狸精。
她飞快打断自己的怔忪,问道:“西市不小也不大,你要逛哪里?”
霍恂右手没有松,拉着她向前走去,随口道:“逛一圈。”
息偌停在原地没动,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西市多大吗?逛一圈?”
霍恂站在她身前,凑近她低声道:“你我相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但大家未必会信我们能成。今日.你我头回见面,就立刻同乘了马车,又一起逛了西市。人多口杂,这事可信度就有七分了。”
息偌故意道:“我与别家几位兄长也一起逛过的,哪里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霍恂便笑道:“或者你非要在这里和我吵架也行,只要你不觉得丢脸。”
息偌不怕被人议论,但怕丢脸,让她站在西市街口对着霍恂学泼妇骂街,她死也干不出这件事。
她迅速迈步向前走去,道:“快走罢,早转早回家。”
霍恂站在她背后低声地笑,而后迈步跟上她,走到了她的身边去。
息偌听见他的笑声了,偏着头却故意不看他。她想若是将来成了婚,他也要这样故意惹她吗?她不想被人惹,她从前被惹的次数够多了。
她想要被人好好哄着捧着。
而下一刻,她便听见他问道:“喜欢什么?”
息偌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目光透过行人看向沿街的店铺和商贩,好像真是个来体验宁都西市繁华的公子哥儿一样。
他瞧着心情不错,就好像此刻她说要,他就当真会给她都买下来似的。
她的确不用担心他的家底支撑不起她丰富的生活,即便世家之财力已经远胜皇族,但终归这些人也还是富集天下的贵胄。
息偌目光来回地晃,晃完以后实话实说道:“这儿有的我都有。”
但霍恂没有因为她的富裕而罢手旁观。他当真是好好看了看街边的铺子,最后进店挑了一只玉香囊买下送给了她。
那玉质的品相还算不错,虽比起宫中和大家族里打造的物件普通了些,但好在三十二面花鸟纹样足够精巧活泼,戴在身上也不算辱没了她。
息偌原本只是想收下了放在盒子里的。
但巧就巧在,她一侧身,就见到郑沁和几个小姐妹站在街对面的首饰铺里,看戏似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她是绝不可能在郑沁面前输阵的!
息偌当即把自己的配香放进了这玉香囊里,伸手将它挂在了腰间。
霍恂当然瞧见了她看向对面的动作,他的反应也很给她面子。他就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似的,见她如此做了,笑出了一种十分开心的模样。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表演已经十分完美,息家的马车听从息停的命令,一路在后跟随,此刻终于来到了他们不远之处。
入冬的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将近,城门关闭的鼓声厚重地响。宁都又变成封闭而孤独的蛰伏巨兽,走出去的人逃出生天,留下来的人被吞噬裹挟。
息偌站在自家马车前对霍恂微笑告辞,转身踏上马车。小盼跟在她后面上来,轻轻关上了车门,将渐起的寒风隔绝在外。
息偌今日折腾这一回,实在也是疲惫,卸下劲来坐在车中,也懒得说话了。待马车终于停在息府门前,才懒懒地理了裙摆准备起身。
小盼刚将车门开了半扇,感觉有人在外面顶着门,伸头只看见息忍的背影。她挤出门来,待看清了,反手就把门甩上了。
到门边的息偌:???
要不是她退得快,脸都能被扇花了。
息偌一下没反应过来,刚打算张口发问,就听见车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曼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