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割舍

作品:《脉脉至遥迢

    息偌听到这一声,当即愣在了原处。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于熟悉了。


    过去有十几年,她都时常听见这个声音在耳边绕。骄纵的、肆意的、意气风发的,也有很少的时候,如现在一样,是低而沉的。


    她原本预备着起身,现下又缓缓坐了回去。她手里迫切地想要攥一样东西来让自己定心,划过裙边时却碰到了腰间那个玉香囊。


    本该是触手生凉的东西,因为被她一直拢在斗篷里,此刻竟也是带了些温度而并不冰手的。


    这个玉香囊,一下就让她的思绪定了下来。


    她十分平静地对车外道:“冯郎君,请回罢。”


    外面沉默了一瞬,冯晚才问她道:“你叫我什么?”


    息偌看不见他的脸色,也不想去看。很多年前,他是宠爱她的冯家哥哥,等她长大了,也做过她令人艳羡的情郎。但是那些都结束了。


    她已有了去处,他若是知道了,就不该来。


    息偌抿了抿唇,没再回答他。这里住着高门世家,没有那些市井中热闹的喧哗,她感觉四周变得异于寻常的安静,她听见他熟悉的脚步声从车头走到了车窗之外。


    他对她温柔而低声道:“上次去爬山,你摔坏的鎏金簪子,我修好了。”


    他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兴许又变回了满不在乎的轻慢表情,于是语气也变得自如轻快道:“既然你将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了,我也不好留着你的东西了,收回去罢。”


    冯家养尊处优的小郎君在寒冷的街市上疾走出一身热汗,也没能找到要找到的人,他只能用最蠢的办法在息家门前守株待兔。


    他终于等到了她,她却冰冰冷冷地唤他冯郎君,一面也不肯见他。


    息忍和小盼看着冯晚踩着薄雪走到窗边,扯着嘴角的那个笑僵硬无比,眉眼比这初雪还冷。


    他动作十分洒脱地将簪子递到窗边,说他不要了。


    但他的眼睛在说舍不得。


    小盼瞥了瞥紧闭的车门,想,这样可怜的冯郎君,会不会让四娘子心软。


    车厢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息偌轻轻道:“我不要了。”


    她在想,她还要他给的簪子做什么?霍恂已经给了她一支新的……不对,那支步摇被她拆了下来,他可拿回去了吗?


    她忽而纠结起来——收下那支步摇与他会面,是她应允了此事的代表,若是他又将那东西收了回去,这又要怎么算呢?


    一时之间,她想着那支步摇的归处,竟然有瞬间忘了车外还有个落寞的旧情郎。


    但冯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鎏金簪子,感受到簪头上精致的镂刻形状钝钝地戳着他的掌心,连痛也不够畅快。


    他还记着,那时还是深秋,他们踩着枯败的落叶登山玩闹,他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簪子,闹得这小姑娘很不开心。他拿手帕将簪子裹起来收了,然后轻言细语地哄她,说下次见她,就还她一个崭新如初的簪子。


    息偌那时候没有与他生气,但是下山的时候,他们还是起了争端。两个人不欢而散,谁都没有多给彼此一个眼神。


    后来除了花楼那一次不合时宜、又在意料之外的碰面以外,他们就再也没见上。


    就那一次。


    再后来,就是今日了。


    原以为是与往常一样几日之后的下次再见,到了此时,竟成了她与旁人相看议亲的时候。


    她的簪子不要了,连他也不要了。


    冯晚咬了咬牙,声音倒还平稳如常,只是眼中已经带了些赌气的发狠。


    他一如往日般不肯低头,故意道:“四娘,真要和我一刀两断,就别把你的东西丢给我处理。好聚好散,我们何必如此?”


    小盼见车内没有回应,连忙上前去接,冯晚却将手避过了,固执道:“谁交到我手里的,谁亲自来拿。”


    息偌犹豫了一会儿,不肯与他在家门口攀扯太久,终究还是将木窗抬起一点,伸出手去。


    冯晚拿着簪子那只手没动,另一只手却突然抬起,抓住了她的手。


    息偌吓了一跳,就要缩手,但是冯晚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息忍见状上前,严肃道:“冯郎君,请松开我家娘子。”


    冯晚没松手,但他感觉到息偌在用力地后退。


    他眉尖轻轻皱起,迟缓地将簪子放进她掌心,道:“那日的事,我没法和你解释。但是,四娘,我待你不好,对不起。”


    他松开了手。


    他知道自己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信口雌黄地狡辩任何。


    “我走了。”


    他轻声说。


    小盼原以为这是他再一次骗息偌露面的手段,可冯晚退开一步,果真就那么走了。


    待他身影转过街角,小盼才敲了敲车门,轻声道:“娘子,冯郎君走了,可以下车了。”


    车内的息偌闻声,手指微动,感受到那个细致的断口。那个地方,再如何美丽地镶嵌,也不过是粉饰太平。


    她的手没有收回来,从那个狭小的缝隙里,她看向手里的簪子。那个断口被冯晚修整得十分漂亮,凭眼力一扫根本就看不出来,可是手一抚过,她还是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松了手,金簪落地,在薄雪润透的青砖上,磕出一声轻而闷的响声。


    息四娘子回了家,马车被牵去后门。


    夕阳的余晖尽了。


    有些寥落的星,显现在未完全变暗的天色里。


    那个离去的少年郎君久久地站在长街的拐角,此刻又轻步走回,停在那个与她作别的地方,捡起那一支被他奉还、又被她舍弃的金簪。


    他看着这一场惨淡至极的薄暮,想到那个狠心至极的息偌,她和清都侯一起待了那样久的时间,而方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发上的步摇却没了。


    他心中浮出些不太妙的想法,他希望那是自己多想了,而绝对不是真的。


    --


    息偌一回到房间,小盼就伺候她换了衣裳。息偌接过小手炉,将自己方才冻得冰凉的手焐了上去,等手暖和了,脑子也就活过来了。


    外头侍女喊着大郎君来了,息偌立刻起身去迎。


    息停坐在桌案边,与她开门见山,问道:“不喜欢?”


    息偌点头道:“这人演得脾气随和,性情却反复无常。好话没说两句,却又夹枪带棒。终归不是个好人。”


    息停瞧着自己这小妹妹被气得咬牙切齿,笑问道:“其他的呢?”


    他见息偌想着,却也没说出些什么旁的来,便道:“最差也就是这样了,你这样娇惯的脾气,也能忍着陪他绕一圈西市。看来比我想得要更好一些。”


    息偌万万没想到息停得了这么个结论,他这匪夷所思的理解能力是怎么练出来的?


    息大郎君做事的风格,好听的叫坚定,不好听叫固执,一意孤行到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认定了息偌与霍恂还算投契,心里原本一分的担忧此刻也没了,又与她道:“你日后,再与他多多来往。”


    息偌心里其实已经是同意了,虽然没有明说,息停已经看了出来。故而息偌也就没再多扭捏什么,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息停满意了,手指搁在桌案上,轻轻点了点。


    息偌看见这个小动作,愣了一下,想起这似乎是嫂嫂从前的小习惯。


    她目光从息停的手上转移到脸上,他似乎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这个习惯的养成,姿态十分自然,犹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理会坐在一边的息偌,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


    他思索了片刻,最后道:“冯予迟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息偌想他该是知道了刚才在门外的事,以为他是在责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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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口辩解道:“不是我要和他见面……”


    息停的表情似乎有些恍然,口吻也有些浮,道:“我的意思是——”


    他顿了一下,方才飘远的思绪顺着这半句才将将回来,他定定道:“以后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息偌愣了一下,问道:“长兄和他说什么了?”


    息停没再多说,站起了身。


    息偌知道息停公务繁忙,心中虽有些好奇和犹豫,但想到自己早该与冯晚没有关系,就还是没有多问。


    她送息停走到门口,突然反应过来,道:“阿兄今日可以不必特意过来的。”


    万事皆在息停股掌,他只消运筹帷幄,又何必亲自监看?


    息偌心软,想到了这里,还是难免有些感动——想来她长兄虽然心狠,但对自己的妹妹还是有几分关切的。


    息停体会到了,所以望了她一眼,但离去前同她开口的语气仍旧没什么温度。


    他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四娘,你是我的妹妹,有委屈,可以说。”


    这话可绝对不是什么安慰。


    息偌不知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几日见多了长兄的狠心,几乎就在一瞬间便听懂了他的意思——有委屈,可以说,至于他做到哪步,不好说。


    反正她嫁是嫁定了。


    于是息偌这点感动立刻就没了。


    息偌在霍恂这件事上已经摸清楚了息停的套路,虽然面对息停不敢顶嘴,但是不妨碍她心里骂骂咧咧。


    骂着骂着,想到都是由霍恂回京扯出来的这一番乱子,于是又将骂骂咧咧的对象换成了霍恂。


    她这么真诚,他居然初见就拿她的玉佩要挟她吓唬她。


    这一晚,息偌梦里都在骂霍恂不知好歹。


    --


    霍恂回到府中,更衣洗漱完倚在床头,正看着密报,突然就打了一声喷嚏。


    他相貌丑陋是假的,但是身弱多病是真的。雁行跟在他身边多年,几乎经历过他每一次生病的过程,听见此声便如临大敌。


    他扯着厚衣开玩笑,他家小侯爷以病闻名,真倒下那不是开玩笑的。


    霍恂看着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好笑,嗤他道:“你至于这么……”


    下一刻就是第二个喷嚏。


    雁行扯被子往霍恂身上搭,换了热饮又要给他换热手炉,转过身去再添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直起身子,严肃道:“主子,你病了。”


    他语气十分坚定,道:“先别睡,我去给你把药煮了,喝完再休息。”


    他转身出去,又折返回来把霍恂手里的密报抽走,道:“别看了,歇着。”


    雁行照顾人的经验已经很老道了,霍恂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乖觉地拢好衣服靠在那里等待。


    只是虽然眼睛没盯着密报了,脑子里想事却一直没停下来,想着想着,就打了第三个喷嚏。


    他动作大了些,身上的衣裳也向下滑了滑,于是一块司南佩便清清楚楚地落到了他的视野之中。


    他由此想到了白天见到的小姑娘,想,这当真不是因为她在骂他?


    这病一来如山倒,霍恂初时还觉得寻常,待雁行捧着药碗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困顿了。


    他抚了抚额头,接过雁行手里的药碗,听见雁行絮絮道:“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坐马车,下去逛什么街?明天关大夫来了,下上一剂猛药,多躺几天就老实了。”


    霍恂没计较雁行的啰嗦,将药喝完了,把碗递回给他,突然道:“看来你说得对。”


    雁行:?


    霍恂道:“我的确是病了。”


    雁行默默翻个白眼:无语。


    霍恂笑一笑,神色和声音颇有几分温柔,自顾自道:“还是得叫人来探探病才好。”


    雁行:……


    您可别瞎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