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用饭
作品:《脉脉至遥迢》 他们也并没有等候太久,息偌将将吃了一块小梅花饼,主事就带着仆从过来,将两荤两素并一道汤摆在了桌案之上。
主事胆大了一回,故意没有重新分案,而是将餐食都放在了他们现下中间摆着的这张桌案之上。
霍恂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也没多说什么,还让一旁盛汤的侍女,将盛好的那一碗热汤先放在了息偌面前。
息偌在家和亲近的家人朋友也时常同案而食,但这还是第一次和霍恂一起。
说起来,他们统共也就见了这两回面,他亲近的速度如此之快,倒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好在她并不排斥。
不知是巧合,还是底下人得了叮嘱,桌上恰摆了一盘烟熏炙肉,用料十足,风味绝佳,东西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难得这么快就能摆上来,还弥补了她没能在彭家吃上炙肉的遗憾。
息偌夹了一块尝试,味道居然还很不错,一点不像匆忙赶出来的。
霍恂坐在对面,人在安安静静地用饭,但是余光一直盯着对面。她的筷子往炙肉上夹一次,去第二道上夹一次,往炙肉上夹一次,去第三道上夹一次,然后又绕回了炙肉……
他放下筷子,将炙肉的盘子朝她面前推了推,道:“喜欢就多吃些。”
他们用餐的规矩里是有那么一条,不允许一道菜反复夹上许多次,宫中是为了避免被人忖度喜恶防止下毒,世家里这些风险小些,但多要注意仪态,所以也管得严苛。
但是在自己家里,连口腹之欲都要限制,那也太可怜了些。
更何况,他们在自己家中,也不是不能避免这些风险。
息偌本打算矜持一些的,筷子迟疑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他既然都看出自己喜欢了,那也没必要故意遮掩了,所以很不客气地连吃了好几口。
但是过了嘴瘾,她倒也很能管住自己。一顿饭要荤素搭配,不可贪食,虽然这顿吃得稍晚了些,但她仍旧控制住了自己用餐的速度,待七分饱腹就停下了筷子。
霍恂与她同时停下,主事又端上了饭后的茶水和水果。待用完了,问过息偌意见,二人又穿上外衣出去闲走消食。
华敬大长公主做女儿时就得天子圣宠,后来做了妹妹,又做了姑姑,始终也没有减弱三分。是以即便是这样一座京郊的别苑,也处处暗藏玄机。
若说方才大致的那一回参观,叫息偌看清了此处有多么别致,这回几步闲走,加上霍恂无意的几句解释,就让她看清了此处有多么昂贵难得。
眼下,华敬大长公主的一切都归于霍恂了,连带着圣上的恩宠一起,也都给了他。
息家并不缺什么好东西,息偌也并不眼红,只是她平日习惯了在饭后浅睡一会儿,今日在外面转了许久有些疲累,此刻饭后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于是她对霍恂道:“咱们准备回去罢?”
霍恂看见她眼尾泛出的一点困倦,她眼中的光芒分明没有来时那么盛,想到她是疲惫,却也知道她大约不会同意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所以点头应好。
只是走到了外头,息偌又不肯与他同车了。
来时被他拉上马车非她本意,睡着也在她意料之外,现在要回去了,她明知自己上车一定会睡着,是绝对不可能再与他同车的。
他的马车再暖和也不行。
息偌站在两辆车前,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却见他回头看了门内一眼。门里出来的仆从抬了个小暖炉出来,比他车上的小些,但是温度却足够了。
这温暖的暖炉经过他们,径自被抬去了息偌的马车之上。
霍恂看着那小暖炉过去了,又同她叮嘱道:“叫你的侍女帮你看着些,若是太热了就将炭火灭了,免得你不习惯,下车后扑了风反易受凉。”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息偌深以为他是个很难缠的对象,还以为他要在回程坐车这事上为难自己一下呢,结果他居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她也没多此一举地再招惹他,飞快地应了声,就拉着小盼往自己马车上去了。
霍恂眼看着她头也不回上车的背影,对身边的主事道:“我母亲布置的那几处留下,其余的,有旧了的就都整修一遍。南面的小院收拾仔细些,添些女孩儿家喜欢的。饮食上,再去寻个擅做甜点的师傅。都尽快办。”
主事都记下了,垂首称是。
霍恂看着息偌的身影彻底掩在车帘之后,自己的话也交代完了,便往自己的车上走去。帘子放下之前,还叮嘱了雁行一句。
“你骑马顾着后面。”
他是无所谓让息偌的马车走在自己前面,但若是回了都城,又是麻烦一件,还是老实按制行事的好。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无风无浪地回了宁都,停在息家时,天色也微微露出了些昏沉,但并没彻底暗下来。街口陆续有人走过,是从官署回家的各位世家郎君们。
霍恂主动下车,走到后面去等。
息偌回程时,坐在车上和小盼小声聊了一阵,竟把精神头聊回来了,于是只在快入城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此刻迷蒙醒来了,才穿外衣下车,就比霍恂晚了一些。
小盼先下车,没机会回去扶自家四娘子,先被霍恂抢了这活计。
霍恂知道息偌主动伸手时会不自在,只将手背朝上递了出去,让息偌扶在他手腕上走下马车。等她立稳了,他便将手收了回来。
他垂眼瞧了瞧息偌的模样,忽而道:“下次出来,要不要换个软枕。”
他伸手往自己脸颊上指了指,息偌比着位置将自己脸颊一摸,摸出了一个淡淡的压痕,大约是她方才在软枕上睡熟了压出来的。
摸着不深,但是息偌还是用手遮住了,有些微恼地侧过脸道:“知道了,你快回去罢。”
霍恂被她撵了,盯着她看了一眼,忽而对她身旁的小盼道:“劳你多留意,我病没好,怕过给你家娘子。若是不放心,提前吃服药防着。”
小盼用不着他的“劳”,连忙垂首答应。
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息偌听见这句话,果真抬眼又瞧了他一回。他适时做出微倦神色,果真激出她些善意,与他再开口时,语气明显软下许多。
“你快回去罢。病没好,就在家多歇歇,别成日里在外面闲逛。”
也最好别在外头抓她。她还是喜欢和友人出去玩儿的,可不希望走到哪里,都会像今天一样随时被他带走。
他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穿了她贪玩的心思一样,看得她心里发毛。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替她将风帽向前拉了半寸,挡住了她脸上微红的压痕,而后退了一步,摆摆手道:“天冷,进去罢。”
息偌就此与霍恂道别,自行回了住处,待晚上到了饭点,前头有息檀夫妇的侍女过来传话,请她去一同用晚饭。
她其实并不大饿,不过还是要去陪伴父母,所以应声前往。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居然很难得地遇到了息停也来一起用饭。
他们一家四口已很少有这种同案而食的机会,所以落座的时候,息偌分明能感觉到父母还是有些高兴的。甚至于,父亲息檀虽然已经许久没给过息停好脸色看,此刻居然都能按住性子,没逮着他其他事来教训他。
一家四口,一时吃得其乐融融。
侍女在一旁为他们分粥,轮到息偌时,她回头提了一句,说自己白天在外头吃得晚了些,让给她少盛一些。
她说得无意,不知道正撞上父母想要探听的关口。
息夫人问道:“怎么?你去彭家贪玩了什么,没有按时用饭?”
息偌微微顿了一下,回头看见息停抬首淡淡瞥向她的眼神,又看了父母一眼,就明白了他们不是单纯地问一句表面上的意思。
于是她实话回答道:“清都侯今日也去了彭家,说是在荔溪坪有个小别苑,要带我去看一看,所以和彭家长辈见礼后就走了。这么一耽误,午饭就用迟了些。”
息夫人笑问道:“带你回去做什么了?总不能就是带你去吃个饭罢?”
实际上,虽然在相看前期,这件事几乎完全由息停推动,但是息檀夫妇并非全然不知内情。在息偌与霍恂相看完的当天晚上,息夫人就来看过女儿,探听过她的口风。
息偌既然是主动答应的,自然也就不会提出什么不满。是以他们只当息偌偶尔提到霍恂相关时候的别扭,只不过是小女儿一时脾气上来的骄矜,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
饶是如此,今天又知道霍恂主动去找息偌,他们也是好奇,少不得多问息偌两句,看看她的反应。
息偌挑眉道:“还能做什么?只大概转了转,就去吃饭了。我想着我容易饭后犯困,总不能在他那里待着,就立刻回来了。”
息夫人问道:“你们出行,他可有无礼之处?”
息偌想:当然有,他一出彭家,就单独要和自己同车而行。
但这话说出来并不大好,况且,在车上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甚至于还在自己之前就先睡着了……
至于后头,那都是她睡着了闹出来的意外。
息偌道:“没有,小盼和息忍一直跟着旁边呢,他举止没什么逾矩之处。”
息停听到此处,忽而问道:“在彭家时,没遇见什么人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息檀夫妇的目光都向他们兄妹二人转了一圈。息偌于是声音弱了些,道:“冯予迟也去了……”
眼见着父亲的目光变沉,她又连忙道:“不过没说两句话,清都侯就来了。有他在我前面顶着,冯予迟也不好怎样,直接就从冯家走了。”
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父母就不大喜欢冯晚,不常有好脸色,只是却也没严厉训斥过她什么。息偌原本以为,如今婚约既定,他们还在外相见,也许父母是要问责她的。
但息檀只是问息停道:“冯家那小辈去彭家寻曼曼的事,你知不知道?”
息停点头道:“前些时候他命家仆费劲猎野味送去彭家,我听到过信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笑了一下,就像在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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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他大冬天下了雪还能让人猎到野味去制造机会,其实根本都是无用功。
息檀便道:“那清都侯去彭家,也是你告知的?”
他语气笃定,虽然是个问句,但鉴于对儿子的了解,并没有带一丝疑问和不确定的口吻。
息停应声道:“是我说的。他既然心中满意,就得拿出诚意来,将身段放一放,否则让四娘的脸面放在哪里?”
话是这么个话,理是这么个理,息偌承认,在和冯晚分开以后,霍恂在外对她的姿态的确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了些虚荣的面子,但是由息停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
父母在前,故意的罢?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坏长兄啊。
息檀知道息停心里有着其他念头,这顿饭憋了一阵儿,终究还是没憋住,警告他道:“你妹妹的婚事上,你也注意分寸。”
从前那个,该早些料理就早些料理,别让他荒唐胡为,还如今日这样闹到人家面前去。现在这个,到底也没明着定下来,没必要让他三天两头带着息偌出去,看着像什么话?
多献献殷勤就行了,他们也要拿起架子,没必要让自家女儿回回都答应他,次次都顺着对面的意来。
息停明白意思,应声称是。
一顿饭吃完,息停被息檀叫去问公务,息偌便扶着母亲出去遛弯,顺便说些母女间的悄悄话。
她们在廊下闲转,息夫人同她道:“我知道这桩婚事与你说得太急了些,你虽答应了,心里难免还会有顾虑。女儿家出嫁前,即便对方是知根知底的郎君,也难免会心生犹豫的。来日方长,你且慢慢看一看,你可是个很胆大的性子呢。”
息偌犹豫道:“你和阿爹都说他好,长兄也说他好,我虽之前没听说过他,但这两回相见,却也不觉得不好。”
可还是犹豫。
她们站在廊下,看见息檀的书房灯火亮起,隐隐约约在窗纸上拢出两个模糊的影子。
息偌道:“长兄不也是个常得夸赞的好郎君吗?可我却觉得他不是个好夫君。如果这清都侯也是如此,那怎么办呢?”
息夫人笑着戳她脑门,道:“你这话也就是敢与我说,真让你哥哥到你面前来,你就不敢张嘴了。”
息偌扁扁嘴,心里无声反驳道:也不是,她之前已经顶撞过他了。
息夫人取笑完了,又抚摸着她的手道:“你说得没错,外人说再多也是无异,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夫妻自己才明白。但是曼曼,你要记得,咱们家是会给你这个底气的。”
她的目光落在窗户上的那个影子,也难免露出些慨叹之意,道:“他们夫妻过得不如意,问题出在你哥哥身上。你嫂嫂当初提出和离,我与你阿爹是从来没有过不同意的。孰是孰非,我们能分得清楚。”
她揽着自己的女儿,道:“将来,若是你与自己的夫君也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自然也会尽全力支持你的决定。到那时,你想回家来,那就回家来。息家这样的根基,岂能连支持自己的女儿和离都做不到?”
息夫人说到此处,又沉声换了个表情道:“但你也莫因为我说的这话,故意和夫君闹得不睦。旁人犯错,我们不忍,但若错的是你,我也不会管你的。”
息偌的那三分坏心还没萌芽就被母亲按死在了地里。她跺了跺脚,道:“阿娘把我想成什么了!他若是对我好,我做什么要故意去闹?我难道不要脸的吗?”
息夫人笑着和女儿玩闹,余光却仍旧微微忧心地往书房处瞥了一眼。
这宁都好儿郎如此多,她慢慢选,何至于选不出一个堪配的优秀郎君给曼曼?即便是个出身弱些的,只要品性好、待曼曼用心,叫他上门来,和曼曼一辈子都住在息家,也能保曼曼一生不受委屈。
可她自打少女时知道了自己的婚事,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和别人不一样。那时候,息檀是未来的家主,如今,他是现任的家主。息家的责任注定要落在他的身上。
世家之祸,不是谁一家之祸,而是倾巢之覆。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能确保这百年的苦心经营,会不会倒塌于一夕之间。
一时的安稳好求,一世的安稳难得。
她无法将息家其他的儿女推去洪流之前,那于她的道义实在不符,若她真是那样的人,息停就不会辛苦成如今境地;但也正是因为见过了息停的样子,所以她更加确定,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们都牺牲在此。
她是权衡再权衡,思虑再思虑,才与息檀一起选定了霍恂,既不至于毁了息停在前面的那些经营,又算是个对息偌而言最好的归宿。
但即便如此,谁也不能百分百地确定将来没发生的事。
他们要抱着最好的希望去,却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此方是求生求存之道。
息夫人抱着女儿微叹道:“曼曼,爹娘不能只顾你、却不顾你哥哥。你先放心大胆地去,最不济,你阿爹、哥哥、还有我,都会帮你兜底的。”
息偌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看着寒冬冷夜里的那一轮昏昏的月亮,乖巧而听话地应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