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婚期

作品:《脉脉至遥迢

    有关联姻之事,霍恂与息家都没打算隐瞒今上,是以消息很快就到了今上眼前,今上也就即刻宣召了霍恂与息家父子。


    这样的场面是今上乐见,交谈的全程也是顺畅开怀。他们出宫时,今上不曾降下赐婚的令旨,但却放出了话,让李贵妃帮忙督办,为霍恂操持这一场婚礼。


    这位正值盛宠的李贵妃,正是息停的妻姐,当年息停成婚的时候,今上甚至与贵妃亲自到场观礼。这句话说出来,就是在宣扬他对两家联姻的鼎力支持与重视了。


    宫中都有了话,等同于将这件事从风言之中彻底定调,世家之间自然对此有所议论,冯家也不例外。


    冯晚对此难以接受,曾去寻长辈们争辩过,除了训斥与拒绝之外自然什么也得不到。他倒是与南平郡王府有亲,南平府本就不喜息家,自然也不会帮他。


    他甚至还试图想要去求在宫中为妃的那位表姐,可惜话都没递进去。更莫说,即便递进去了,即便那位表姐真站在他这一边,也绝不可能抵得过盛宠的李贵妃。


    他倒是用心,徒然挣扎一圈,却尽是无用之功,半分作用也无。


    有人将冯九郎这些奔忙笑话一般地告诉息停,想要打听他的口风,却也不过得他一笑置之。任这些事在宁都城中传得如何,息偌一句都没听到。


    因为息偌近些时候没出过家门。


    天气渐冷,她本身也就懒得出去。原本若是好友相邀,她也会应约,但如彭琰这样关系极佳的友人,知道外头的那些话,自然不会刻意将息偌带出去,即便想要相聚,也都是主动上门来。


    而除却友人以外,清都侯府上也来息家拜访过几次,偶尔是仆从来,偶尔是霍恂本人亲自来。


    若是仆从前来,那就是得了主人的叮嘱,给息家长辈和息偌送些礼物来。给长辈们的都是礼节上的东西,给息偌的倒是什么都有,不拘于贵重与否,都是合她心意的东西。


    息夫人也打听过两回,自己也撞见过两回,贵的物件倒也算了,便宜的甚至有些点心花草什么的,瞧着也不如何珍惜,难得的是寒日里随时想见便送来的心意。


    如此看了两回,她便又暗自满意放心了许多。


    而若霍恂是亲自前来,那便不大一样了。


    他是为行完六礼而来,来时便比寻常要庄重许多。需要双方父母相见的场合,今上都已为他安排妥当,请了当年与霍其祯老将军同袍为将的一位老将,以及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叔,一起登门拜访。


    霍恂跟在此二人之后,穿着举止无不合宜有礼。


    他全程没有冒昧地提过非要与息偌相见不可,只每次离开之前都亲自给息偌留一份小礼,请求息家长辈转交。


    如此,在年关之前不久,便到了请期那日。今上命钦天监测算过良辰,定在了年后的二月初六。霍恂登门送上日帖,请息家父母过目。


    日子紧俏了些,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月余,好在是息家家底丰厚,先前就有所准备,倒也算不上如何匆忙。


    场面上的礼节走了一遍,原道霍恂便要离去了,这回倒不大一样。


    他行礼请二位长辈先去,这才转过来对息檀夫妇道:“婚期定下,照理是不该相见的。只是我与四娘已有许久未见,不知今日可否请二位长辈通融,让我与四娘见上一回?”


    备婚的这段时间以来,他行事处处妥帖,见不到息偌便不见,最多就是送些物件,连封信也没有,免了许多麻烦,更没有如先前那个冯九郎一般,勾得她成日里要往外跑。


    他积攒的好感足够,再兼之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两方修好。息檀没有拒绝此请,命仆从去后院里清了个僻静又不背人的暖阁,让仆从带着霍恂前去稍候。


    霍恂在彼处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候,息偌才缓缓来到。


    跟来的人都退到了门口,既不至于听见他们说话,也不至于离得太远。


    霍恂自看见息偌身影的那刻,眼里便浮出些淡淡笑意,待她入阁之时,又微微垂下眼睑掩饰了过去。


    他伸手为她斟茶,听见她站在对面道:“好端端的,你非要和我见面做什么?不怕我父母听了心里不快?”


    霍恂将茶盏推去对面,道:“原本不打算如此,我以为是你想见我。”


    息偌刚刚坐下,被这一句话激得差点站起来。她挑起眉毛,反驳道:“我何时想要见你?”


    霍恂抬头觑她神色,笑道:“那莫非是我看错了?正厅屏风后头站着的那个不是你?”


    他看着她分明有些红的脸颊,煞有介事地瞧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裙,点点头道:“看来是我看错了,躲着的那个是身蓝裙子,你却不是。”


    特地绕回去换了身衣裙的息偌:……


    认是不可能认的。


    息偌先前是对霍恂来息家做了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一方面听家人说,他每次来时举止都很是温和有礼,一方面又听友人说,外头都说清都侯很是看重这桩婚事,各项事宜筹备得极为仔细,还说常见清都侯府上去给息家送礼,说他对她用情深厚……


    她因此才生出了些好奇。


    那霍恂竟这般会做戏吗?那她可要好好看一看了。


    老天作证,她就暗自去看了一回,怎么就让他抓个正着!


    她坚决地摇头否认道:“那必然是你看错了!这是我家,我要是想见你,正大光明去前头见就是了,何至于躲在屏风后头瞧?”


    霍恂从善如流接口道:“那就是我想见你了。曼曼,莫见怪。”


    息偌这是第三回见霍恂,她已经很久没应过他的话了,骤然听见他喊自己一声“曼曼”,执杯的手都抖了抖。


    若不是她方才紧张,喝了些水,不然这时候茶水都要洒出来。


    她连忙道:“你怎么叫我小名?我们还不熟呢。”


    霍恂无谓道:“那你习惯习惯罢,连小名都听着奇怪,将来改了口,你岂不是浑身难受?”


    息偌气鼓鼓地盯着他:瞧瞧!她就说他怎么可能是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嘴上说着想见她,真的见到了,几句话不完,又要拿话堵她。


    他给她添茶,故意道:“曼曼,喝茶。”


    息偌不想理他了,下意识垂手去拿茶杯想要别过脸去,可是茶杯递到了唇边,又听见他似乎是轻轻笑了笑,随即反应过来,她此举正是应了他的那话。


    于是茶水到了嘴边,息偌又觉得不对劲,气冲冲地把茶杯重新放回了桌面上,别过脸不理他了。


    霍恂接下来倒是没再说话了,手里拿着杯盏,悠闲缓慢地用完了一杯,将空了的杯盏放回去,拂袖道:“那我就告辞了。”


    此日晴空万里。


    温暖的阳光落在寒冷寥落的冬日里,将风声都吹缓了三分,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息偌听着炭火中的轻微爆裂声,有些微怔地抬头看他站起来,嘴比脑子更快,问他道:“你这就走了?”


    问完她就想打自己嘴。


    霍恂理了理衣摆,应了她一声。


    既然要送客,息偌也就站了起来,有些踯躅地问他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没有什么事,为什么非要见她一回?如果有什么事,又为什么这会儿不说就离开?


    霍恂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知道定下了二月初六罢?”


    息偌下意识想要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才否认了刚刚在前厅的事,于是故意做出惊讶的神色,微微掩口道:“那么快?”


    霍恂看着她拙劣的演技,扯了扯唇角,道:“还有一个多月,不算很快了。”


    息偌反驳道:“一个月能做什么?我还没准备好和父母分开呢。”


    霍恂故意道:“一个月,方家都能抄完了。”


    是建朝初期的一个大家族,清流文臣发的家,一贯是忠诚热忱,可惜后人勤勉直接有余,为臣之谨言慎行不足,又碰上个猜忌心重的帝王,直接罗列了十八条大罪,抄了个干干净净。


    息偌现在也有些明白他与她说话的套路了。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些威胁她的话,其实并非是真的想要威胁她什么,更多的是故意吓唬她,想看她跳脚。


    她伸出一只手指,对着他恶狠狠地点了点,警告他。


    只是这样的动作落在他的眼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威慑力。他只轻轻笑了笑,不说话。


    息偌转身与他一起往外去,低声道:“你在我爹娘面前装得也太好了,跟给他们灌了迷魂汤似的,不过送点小礼物,教他们在我面前将你夸得不行。真该叫他们来听听来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霍恂不大相信所谓的赞不绝口,甚至还挑眉看了看息偌,想她居然也会这么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给父母说好话了。


    但是他也没有戳破,顺着这话道:“夫妻间交谈,即便话说得冒犯些,也是风月情趣。你敢叫他们来,我敢说,他们倒未必愿意听。”


    息偌努嘴道:“话都叫你说了,真觉得将我家都拿住了是不是?”


    “岂敢?”


    最麻烦的那个,今日还没见着呢。


    霍恂一面与她走,一面又循着这话,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麻烦。


    以他原本的想法,哪怕仓促些也无妨,老话有说“抬头红”,忌讳于正月成亲,他不想耽误太久,想着最好在年前就把婚事定了。


    关于他入朝的事,他已然与今上私下里议论过了,今上没有明言,但已经给他露了些口风。


    再者,朝中近来也有些官员调动的大动作,声势还不小,一来是今上的确有调动的想法,二来是让他的归来与官员的调动互相掩护,既让钻营之徒不清上意,以便今上将真正想用之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让他顺利趁着这趟浑水,挪去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他早日入朝,也好早日动作,早日施展手脚。


    但是麻烦就麻烦在,息停的位置实在是有些碍眼了。


    他少年入朝时,就站在今上那边,自始至终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今上不利的事。今上势盛时,他水涨船高;今上式微时,他不降反增。他是将皇权和世家的力量都运用到了极致,但却是为了今上的。


    今上若不用他,一来是寒了臣子之心,二来,也是少了一把很合适的世家之刃,那就太不值得了。


    于是这把双面刃,如今日日悬在眼前,看着烦心,丢了恼火。


    现在霍恂来了,霍恂百分之一千地要与今上站在一处,甚至要站在今上的眼前,于是这个锋刃,就横在了霍恂的眼前。


    朝堂的浑水,是霍恂的掩护,也是霍恂的麻烦。息停在朝中根植经营多年,即便助力今上,做了今上近臣,仍旧不失世家威望,岂能没有他私下里培植世家实力的缘故?


    霍恂想要推动婚事尽快进行,以便自己早日入朝,息停就能想办法拖延婚事,将行三书六礼的时间无限延长,竟真真将婚期拖到了年后去。


    想想就烦。


    不过这次暗中交锋里,他倒也不是全然无所获。


    原本他以为,那位领了圣命要操办此次婚事的李贵妃,也许会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和息停达成一致,反过来对付他。孰料当他们二人真争起来,她倒是帮起了霍恂,想要将婚事推前。


    霍恂初来乍到,虽有听闻,但不曾亲眼见过,尚不敢完全确定。于是某次进宫去与今上说话时,恰逢李贵妃过来,他就提了一句,多谢李贵妃费心为他操办。


    这位李贵妃容色极盛,传言里说是威严极佳,甚少牵扯朝堂之事,即便有官员想要走她的门路,多半也是会言辞驳回。若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倒也罢了,若是怀抱钻营之心,即便是她父亲李相当年门下的学生,她也是坚决不见的。


    但她也是有软肋的。李相故后,她就剩下了两个同胞妹妹,若是谁让她这两个妹妹受了委屈,她是坚决不会放过的。


    息停借着李常希与李贵妃之间的姊妹情深,不知走通了多少大事。


    但是这一回,息停倒是没能走通。反倒是霍恂,此次相见,李贵妃上下打量他一番,很是赞许了他一番,又和颜悦色地与他与今上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去。


    霍恂行礼送她,余光里瞧见今上的目光就像黏在李贵妃的后背上似的,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直等到李贵妃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对霍恂道:“息为止的妻子,是贵妃的妹妹,这你知道罢?”


    霍恂道:“知道。”


    今上负手道:“他们夫妻之间不大和睦,如今已经分居。贵妃因为此事,对息为止很不满意。”


    所以才愿意霍恂搅局,她巴不得有谁来给息停送些麻烦。


    霍恂听着这话,垂着眼,没有接口。


    今上又道:“晚些也不妨。你仔细看看宁都的局势,眼下不见他们有和好或者和离的迹象。但这也未尝不是个好事,看你如何把握。”


    他似笑非笑地觑着霍恂道:“只是你莫也着急,别和息为止似的,性子闹起来连分寸也顾不上。都是一家人,贵妃日日忧心,朕看着也不舒畅。”


    这话就是在提醒霍恂,务必要把握住息停眼下家事不宁的时机,必要时甚至无妨推动一把,只要莫闹到李贵妃眼前,随他做到什么地步都无妨。


    那回相见,霍恂口中将这话带过去了,但心里压根没将今上这话记着。


    一来,自己和息停的关系摆在那里,实在是没必要干这种戳心窝的事情,是人总有逆鳞,若是将息停逼急眼了,才是件难处理的麻烦事。


    二来,眼下有息偌夹在中间,他对她来说尚不算是什么重要之人,真要发生了什么,她必然是站在她家人那边,但息停未必会有这样的善心将她护着。


    此局落败便落败,婚事晚些就晚些。息停无非是想多做准备,又不是真要阻止他们的婚事,他何必在婚期这种事上一来就争个头破血流。


    不值当。


    霍恂与息偌走在一起,脑中一瞬间划过过去这许多破事,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半分也没叫息偌看出端倪。


    息偌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这些日子就是送送礼物、安排婚事呢。


    她一面走,一面与他道:“你也没必要三天两头地就给我送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缺,总之现在婚事落定,你也用不着做这些给人看。”


    哪里都是为了做给人看的?


    霍恂问她道:“是吗?外头人看见了,都说什么?”


    息偌有些无语道:“说你性情好,温润如玉,彬彬有礼;说你情深一片,寒冬腊月里拖着病体,还去给未婚妻置办礼物;说息四娘子真是娇蛮无理,偏偏就是运气好……”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气来,半怒半怨地瞪他一眼,恼道:“都是夸你贬损我的。”


    霍恂听见这些话便笑,道:“你真是不出门,怎么不寻些好听话来听?若是谁贬损你,你上去撕了谁的嘴,横竖我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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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撑腰的。”


    息偌道:“得了罢,我哪有那精力天天出门。”


    她苦着脸道:“贵妃这些时候派了嬷嬷来,要讲讲宫中大仪典的规矩,将我成日约束在家里。若是从前,我还能去找嫂嫂,托她救救我,眼下是不能了。”


    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长兄对不起她嫂嫂,她可没有呀,怎么宫里的贵人烧起火来,竟拿她当柴使。


    霍恂挑眉道:“这可不像你。那嬷嬷整饬你,但你在自己家里,就没些教训她的手段?这总不应该。”


    息偌瞥他一眼,神色又俏丽地飞扬起来,道:“那我自然也是有办法的,总不能在外面受委屈,在家里还受这个委屈。”


    霍恂笑着看她,心里却在盘算,下次入宫也得请今上与李贵妃说一声,和息停不对付就去闹息停,别折腾这么个小姑娘,将来她都得将账算在自己头上。


    眼下,他只与她道:“若嬷嬷再疾言厉色、以下犯上,你将事闹得大些也不妨,最多她就是回宫去与陛下、贵妃告状。陛下不会管这些,贵妃也只会寻你兄长的麻烦,不会和你计较。”


    息偌不信道:“我若不见她也就算了,但将来若是与你一起,必然常去见她。你与长兄也不能一直护着我,得罪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霍恂倒是不大在意,道:“不入宫就不去,这也没什么,你当陛下有多想和这些世家子女们谈笑吗?再说了,那些规矩,我自己都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学得那么认真。”


    若是将她约束狠了,套在这些礼节的笼子里,她也就不有趣了,那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息偌偏头问道:“真的?”


    霍恂点头应道:“当然。”


    息偌是一点没信,扭过头轻声嗤了下,道:“算了罢。我可不希望将来为了这些礼节上的事出什么差错,平白给自己添什么麻烦,那就太亏了。”


    霍恂对她道:“那你大可放心的。若是真想寻事,没差错也能挑出差错来。无中生有懂不懂?”


    息偌十分怨念地望着他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话吗?”


    霍恂笑道:“我劝你不要容忍,是你不听的。”


    息偌反驳道:“你懂什么!我是为了我的好嫂嫂忍辱负重!”


    她看着霍恂若有所思的神情,声音提高了些,警告他道:“我可告诉你,你要对付就找我长兄去,别打我嫂嫂的主意!”


    霍恂问道:“这么喜欢你嫂嫂?”


    息偌道:“我倒巴不得这是我亲姐姐呢。”


    这样她还能撒个泼,抄起花园里的扫帚把那位坏姐夫撵出去。


    霍恂目光看向前路的影影绰绰,似笑非笑道:“你的亲姐夫来了。”


    息偌是息家这辈第一个女孩儿,哪里来的什么姐姐?霍恂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是息停来了。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立刻顺着霍恂目光的方向警惕地看过去,果然看到那边小径之后,息停穿着居家的常服,拢着件半新的厚袍缓缓走来。


    霍恂看着她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原本是挺好笑的一个场面,但他唇边的笑意此刻却没那么真了。


    他来回打量了一回这兄妹俩,问道:“就这么怕他?”


    他满眼都是些“你不是他亲妹妹吗”的不解,在此之前,他知道息偌害怕息停,还以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息偌紧张到目不斜视,背都挺直了,看向她长兄走过来的方向,只有嘴唇微动,与他说话道:“你不知道,即便是我那些叔叔们来了,也是要害怕他的。”


    “是吗?”


    霍恂将目光放在前面,眼见着息停走近了,息偌将将准备要与他见礼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高声唤道:“息大郎君!请先止步!”


    息停原本就是过来找他们的,听见这么一声,脚下下意识放缓了半步,立住了,问道:“怎么……”


    而趁着这个空荡,霍恂却突然伸手,隔着斗篷握住了息偌的手腕,将她向旁边拉着快步跑开了。


    息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走,她脚下跟着霍恂移动得飞快,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错愕的,头也往后转着看了看,对霍恂惊愕道:“你跑什么!”


    霍恂也没跑太远,和息停拉开了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回头望着息偌,十分自若地道:“你不是害怕他吗?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跑远点,免得他再吓唬你。”


    息偌一拳头就砸到他身上,道:“你等下走了,我还在息家呢,到时候他来找我算账、教训我,那我怎么办?”


    霍恂十分洒脱道:“我都看不见了,还要管吗?”


    息偌没忍住又砸了他两拳,怒道:“你要害死我了!”


    霍恂方才突然跑起来,呛了些凉风,此刻被息偌一砸,虽然没多大力气,但还是觉得喉头发痒,握拳掩口转向一边,轻轻咳了两声。


    息偌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她有些迟疑地发问道:“你现在的身体这么虚弱了?”


    她也没用什么力啊。


    霍恂面无表情道:“冷风呛我,没良心的息四娘子也呛我。”


    息偌无语道:“谁呛你了?我与长兄见个礼不就好了吗?谁让你跑了!”


    霍恂好歹跑的时候还是看着路的,这么一跑,再沿着这个方向去,又要回到他们方才对坐的暖阁。


    他将喉咙里那股痒意压了下去,道:“得了,你顺着这边,直接回居所罢。我过去拦着他,保证他找不到你那儿去。”


    他错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婚前我不会再来息家了,你可还有什么事吗?眼下告诉我,我可去处理。”


    息偌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能有什么大事啊?真有事,也是她双亲和兄长在前替她处理,轮不着他来。


    于是霍恂便道:“我还叫侍从时不时来给你送些东西。你若有什么事,不拘写信或者口信儿,直接告诉他就成,我知道了就去料理。”


    息偌抬头看他,他神色倒是很认真,这么微微垂首殷殷叮嘱,倒是生出些很是温柔的样子来。


    她心里骂着“美色误人”,想,都怪他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所以明明性情恶劣,但她也总是生不起气来。


    也都怪她,真是天下善解人意第一人。


    既然他都这样叮嘱了,于是息偌也就应声道:“知道了。”


    霍恂点点头,这才要转身离去。


    息偌看着他背影,想起来,他上次生着病回去,这次见面,她也没问过他养好了没有,不过看今天他与她说话的样子,气色倒是还好,表情也没有太多倦怠,应当是好了的。


    她下意识开口想要唤他一句。


    “霍……”


    不对劲。她要直接叫他名字吗?剩下那个字她可叫不出来。


    算了。


    但是他似乎还是听见了,脚步停下来,回头又看她,带着些问询之色看向她。


    息偌心里定下来,回望他问道:“上次说要给我准备一匹小马,你还记着没有?”


    霍恂闻言微微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答她道:“都准备好了,你随时来看。”


    随时?她才不要随时。真是给他脸了。


    阿爹都说了,息家也要自恃身份端一端架子的,她也是有自己的脾气和格调的,才不要他一招呼,她就巴巴地跟去。


    虽然她的确很想要看看自己的小马。


    息偌故作骄矜地点头道:“那就年后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