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念今天一整天都在跟M国那边开会。


    她原是在那边公司挂了休假，手上工作也都交接了出去，不过还是有些重要议题需要她参与决策，因此时不时就要接个会。


    等结束那边工作，已经五点过。


    稍微休息了下，看日程提醒晚上还有个饭局，又匆匆把林之堂发来的诚高公司简介的资料打开看了眼。


    结果惊奇地发现公司老总副总还有一大班子高管都是A大的，有几个人甚至是和秦越一届。


    忽然就对这家公司有了点兴趣。


    餐厅是诚高的人订的，一家新开的高级定制餐馆。


    她和诚高的人前后脚到，对方一行就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


    来念过来就只有她一个，没带秘书没带助理，诚高那边倒是来了三个人。


    这项目是国内智能社区建设试验点之一，A市政府十分重视，想借这项目打响国际知名度，给了不少支持，在未来几年都会是A市重点发展项目。


    诚高作为A市有名的综合性企业，拿下这个项目有助于其更上一层楼，公司内部自上而下都很重视，投标方案都准备了大半年，前前后后疏通了不少关系，也是废了很大力气。


    为了体现他们的诚意，今天跟来念见面的这几个人，身份也都不简单，其中有位就是诚高的副总。


    互相介绍认识了下，来念便和他们一道上楼来。


    她和诚高那位副总——陈陌并排走在前面，其他两位微微落后半步。


    说起来，这位陈总也是诚高董事的亲儿子，不过是私生子，15岁的时候被接回陈家，这么多年和陈董的原配夫人相处得还挺和谐，这些八卦都在林之堂给的资料里，很全面，来念就扫了两眼，没仔细看。


    见了面，依稀回忆起，这人以前和秦越关系好像还不错？


    有几次凑巧碰到，秦越身边站着的那位朋友都是他？


    但记不太清，以前就没仔细看过，而且印象中秦越那朋友长得挺瘦，不爱说话，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放到人堆里一眼就瞧不见，而现在的陈总，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精英味，穿着高档定制的西装，握手时露出腕部昂贵的手表，一言一行都很圆滑。


    从见面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谦让有礼的态度，连上楼梯都请她先上，并且恰当地引起话题，把体贴的绅士风度展现到了极致，但就不像个活人，像流水线批量产出的都市精英。


    大部分时候是陈陌在说话，来念偶尔嗯一声以作回应，也不至于冷场。


    往楼上走的时候，他突然换了种语气说：“我以前见过你。”


    来念侧了下头，问道：“是吗，什么时候。”


    她印象中是跟他没什么交集的，在外面见到秦越也不会去打招呼，所以陈陌只可能是些商业活动上看到她的吧，来念也只是客套地顺着问了句。


    陈陌笑了笑，没详细说。


    正好迎面过来两个服务员，抬着一张桌子往楼下走。


    陈陌便拉了下来念：“小心。”


    来念不喜欢跟不熟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心下不自在了一瞬，往旁边多走了一步，站在围栏边，结果刚抬头就顿住。


    对面楼梯拐角处站着的那个人，似乎是秦越。


    一件短款的黑色外套，拉链散开，松松垮垮挂在肩上，袖筒比一般的外套大些，腰间处露着一小截白色T恤底边，下身则是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一只手微微弯曲插在裤兜。


    他很喜欢穿天蓝色的牛仔裤。


    来念认出了他，但并不打算叫他，因为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秦越不一定想这么快再见到她。


    看了两眼就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结果一步还没踏出去，就听见旁边陈总叫了一声。


    一声是叫秦越，一声叫了个别的什么名字。


    秦越和他旁边的人便一起回头。


    来念略微皱了下眉。


    见秦越他们看过来，正好直直地对视上。


    既然已经看见了，来念也没想躲，大大方方迎向他的视线。


    但却看到秦越表情一瞬间变化那么大，除了意外，像是还有惶恐。


    这是对她？


    来念回想着之前见面，秦越有这样吗？


    自己已经是这么见都见不得的人了？


    还未思索开，陈陌已经上前走了两步，惊讶道：“真是你们啊？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陈陌穿着一身黑西装，领子一丝不苟地系着，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和来念并排站在一块，借了她的映衬，颇有几分人模狗样的气质。


    周平看陈陌那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心里偷摸骂了句SB，假笑着哈了声。


    看不惯的人他向来不给面子，再说陈陌真是周平最讨厌的那种人，投机倒把，阳奉阴违。


    可偏偏这种人在社会上更吃得开，毕业才几年，人家已经是上市公司副总，有头有脸，算是他们那一届混得最好的，还被邀请回母校演讲，相比之下，他这初创公司创始人的身份根本入不了人家眼。


    要是他以前跟陈陌不认识，说不定还得上去握个手递张名片，好声好气请人家关照，也就是他拉不下脸，一想到这点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更没好脸色。


    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周平再怎么也不至于当众落对方面子，不然传出去显得他小气。


    正打算随口搪塞两句赶紧离开，秦越竟先他一步，道了句：“巧。”


    声音微哑，低沉入耳。


    这一声把所有人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周平和陈陌都向他看去，陈陌身边的几个人也看向他。


    秦越收好最初慌乱的表情，抬起头，回视对面，视线从陈陌脸上扫过，漫不经心。


    而余光里避无可避地落入某道身影。


    秦越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


    他一向是没什么架子，也很少露出压迫的气势，通常都只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谁都能上去聊两句。


    而现在却是身体紧绷，表情严肃，眼神中透露出防备，和攻击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说话，其他人带着好奇在观察秦越，自然有人认得出是秦家的公子。


    而陈陌脸上的热情淡了几分，同样的眼神看向秦越，沉默一阵。


    看到这一幕，周平心里那点怨愤忽然散了。


    他就欣赏秦越这一点。


    回想起大学。


    众所周知，能进A大的都不是些普通人，心高气傲的更是大有人在，陈陌属于其中一个，还是属于心高气傲里拔尖儿的那种。


    而秦越明明挺低调的，不知道怎么的，偏偏被陈陌这个神经病缠上，方方面面都要跟秦越争跟秦越比，处处作对，把秦越视为毕生之敌，走在路上不小心碰见了都是一副有人欠了他好几百万的臭脸，明明两人都不是一个学院的！


    秦越吧又是个不长心的，陈陌越是跳得高闹得欢他越是不在意，惹烦了就是一个忽视大法，过分了也就是皱下眉，从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周平还专门打听过，陈陌这人是不是有病，但是他们系里的学生，都对他评价挺好，周平看下来也是这样，跟别人相处这人还挺正常的，偏偏就针对秦越。


    周平一直不懂秦越这么忍气吞声地做什么，难不成真欠他钱？


    后来知道秦越家境后，这理由就更说不过去了。


    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陌对秦越还是这个烂样子？


    周平觉得他现在就是故意来耀武扬威的。


    因此秦越表现得越淡定，陈陌越是气。


    陈陌不爽了，周平就爽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伸手拍了拍秦越，好笑地看向陈陌，打算好好欣赏下他吃瘪的表情。


    但是没有。


    他没有看到陈陌吃瘪的模样。


    甚至眉尾上扬，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挑衅和敌意。


    再看向秦越，他手搭在秦越右肩上，能清晰地感觉秦越的紧绷，还有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以往面对陈陌吃饱了撑的挑衅时不当回事的松弛。


    周平立刻感觉到不对，收起了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在秦越耳边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秦越像是没听到，一动不动看着陈陌。


    以往都是陈陌单方面挑衅秦越不为所动，周平还是第一次看到秦越跟他较上劲儿。


    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僵持一阵，还是陈陌先开口，他说：“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如何？”


    周平抢在秦越前面说道：“挺好的，怎么了？”


    他说得挺不客气，陈陌也不气，还是一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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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悦色的语气道：“老同学，关心一下而已，你不用这么激动。”


    周平颇想骂一句，谁他爹跟你老同学。


    推着秦越打算走。


    “哦，对了。”


    陈陌却拦住了他们，伸手递过来张名片，看向秦越。


    “这是我名片，有事可以联系我。”


    “都是同学，如果需要借钱什么的，我好歹能凑个人头，能帮一点是一点。”


    一番话说得漂亮至极，不明内情的人听来，像真的只是老同学之间的互相关心，只是周平和秦越不可能听不出其中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秦越联系的那些朋友里，也有跟陈陌关系好的，他知道秦越在四处借钱这事不奇怪。


    周平心里冷笑。


    陈陌哪会有这么好心，他巴不得秦越过得越惨越好，最好巴在他脚边求他。


    周平之前在几个商业活动上碰见过他，人是眼神都懒得给一个，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秦越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手上，脸上表情未变，但也没有伸手去接。


    陈陌见他没反应，抬了抬手，把名片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这动作十分轻蔑。


    原本，秦越是不爱惹事的，近几年更是收敛性子，能不跟人产生矛盾就不产生，他退一退忍一忍也没什么，但这不代表他没脾气。


    尤其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知道，陈陌当着来念的面这么做是为什么。


    陈陌看见过，他跟来念在一起。


    这么做就是在来念面前故意给他难堪，想激怒他，秦越心里都明白。


    如果换了是别的任何一个人，秦越已经打上去了，但是对陈陌，他不能。


    秦越欠了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周平看不下去差点动手，也被秦越拉住了。


    挣了两下没挣开。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而秦越，默了一阵，竟还真去接那张名片。


    过了最初的那阵难堪后，就感觉还好了，如果羞辱他能让陈陌好受点，那就这样吧。


    至于来念，她会怎么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在意，反正在她眼里，自己本就没什么好的。


    手刚伸出去，忽然，听见有人嗤笑了一声。


    这声笑突兀，但又很适时地打断了秦越和陈陌之间僵硬的气氛。


    所有人不明所以。


    不明白这一声是对谁。


    寻着声源找过去，发现正是来念。


    周平早就注意到她，但对方从一开始就只是置身事外地站在一旁，他也不好仔细打量，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她的气质是自然而然的，从眉眼，从身姿，从动作眼神中透露出，具有莫名的威慑力，虽然未发一言，但就是让人不敢小瞧，周平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心下揣测对方身份，还有和陈陌的关系。


    乍一眼看过去，和陈陌有点相配，但再仔细一看，就一点都不搭了。


    她的气场完全碾压陈陌，不管陈陌穿得再人模狗样，也就像是人家的陪衬。


    她看陈陌的眼神，让周平觉得，她早就看透了他，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念之前不确定，听了这么两句，确定了。


    秦越那脸色不是冲她。


    看来，陈总和他的老朋友关系不是很好啊。


    来念忍不住笑了，打断众人，说：“不好意思啊，陈总，突然有点儿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来念这话，落的是谁的面子，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得明白。


    这是在给秦越解围啊。


    周平惊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陈陌那边的人怎么会帮他们说话？


    来念说完那么一句，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诚高那几人忙回过头来去留她，但来念谁的面子也不给。


    陈陌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做，意外且疑虑地看向她。


    他知道来念早跟秦越分手了，以为她不会管闲事，现在他们才是站在同一条线的。


    她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秦越？


    偏偏越是这样，他对秦越的恨越深。


    那张名片落在地上，陈陌冷笑了声，也转头走了。


    最后这里就只剩了秦越。


    他迟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