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战

作品:《草色入帘青

    曹学文将问题收集回来,宋涟清细细筛选,轻嗤,“诸位同僚,还真是关照新人。”


    她瞧明白了。


    既入官场,同僚会因你是某某伯府、某某侯府、某某公府娘子,面上敬你三分,私下里议论的断然是罔顾礼法、以权谋私,不如归家相夫教子。


    总之,无真才实学,便是百年后留存史册,后人亦会批判女子不配入朝为官。


    宋涟清不能为后人留下女子的刻板印象,所以她欣然接下各司局的“战帖”。


    规避作弊嫌疑,她将时辰定在今日内,退勤前一个时辰,各部、各司局公务处理得差不多。


    不是想看她实力如何吗?


    尽管来吧。


    除却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位于皇城西南角,大邺的官署基本聚集在承天门与大邺门之间。


    工部虞衡司新任郎中宋大人接下各司局“战帖”,此消息一下午不胫而走,六部东西分布挨着,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距退勤前一个时辰,各部好事者皆寻了由头来凑热闹。


    女娘子款款走来,眼底清澈而深邃,窥不到一丝情绪,官袍加身大多给人以厚重感,但她的青袍如雾轻盈,行径间,每个动作都赏心悦目,流露着矜贵。


    即使众人一早便听闻,工部来的女娘子大人好颜色,真见了面,心里依旧掀起惊涛骇浪。


    大家风范,不过如此吧,众人纷纷让道。


    穿过人群,宋涟清恰好听到有人低声自疑,“这般欺负一个小娘子,有辱君子之风吧?”


    她不置可否,立在告示墙前,朝众人揖了一礼,“宋涟清,见过诸位大人。”


    揖礼极为标准,叫人挑不出半个毛病。


    众人回礼。


    宋涟清收到他们跃跃欲试的挑衅,客气道:“承蒙诸君青睐,事关天下民事,清之浅言拙见,妄各位大人口下留情。”


    一番话进退熨帖,众人虽惊艳她的皮囊、口才,但仍没心服口服,只当是个漂亮的女娘子,称不得大人。


    “今日的问题繁多,只细讲两条,治理黄河与谷物增产,其余一家之言皆以备好,诸位可稍后传阅。”


    宋涟清的话音刚落,周理和曹学文迅速上前合作张贴。


    大宣纸铺开,众人瞪大了双眼,是小半副密密麻麻,涂抹不同色彩的地舆图!


    宋涟清唇角微弯,拿起曹学文不知在哪儿借的戒尺,轻敲告示墙,开始讲解:


    “墨黑线条为江南至京师的地势水系图,描边红线条则是我预设的分河路线。”


    治水分河道支流,懂点水利的人皆知,都水司的几位旋即反驳:“我朝历代沿用分流之法,流速减缓,泥沙沉积更重,我等以为需得钻研治沙之法。”


    “几位不妨仔细瞧瞧,黄河从这儿,分流至京津渤海……治沙自然另说。”宋涟清耐心比划着。


    待另一张宣纸贴出,都水司几人互相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愕与恍惚,大呼:“妙啊!”


    “堵黄河决口,沿河岸建丝丝缕缕堤坝,挤压河道,此番河水流速加快,冲走泥沙。”


    “加之近处月形堤岸固缕堤,远处瑶堤防水流溃泄。”


    “一块块格堤亦有防洪之效,妙绝!”[1]


    宋涟清想解释的全让他们领会了,笑道:“几位大人实在聪慧。”


    几人不顾礼态,挤出人群冲上前,聆听下一条问题答案,吓了周遭人一跳。


    关于粮食增产,宋涟清笼统提了几点,譬如:培育高产作物,精耕细作,改进灌溉等。


    但她强调:“陛下大开国门,我私以为,不如引进外邦作物,像玉蜀黍、甘薯、洋山芋、沙葛等等等,此类作物有的一年可长三季,饱腹感极强,既然可代替小麦、水稻,为何不直接引进?”


    只这两条惠国惠民的答案,众人心口俱服,再辗转拿到零零散散近二十张宣纸,每页问题答案条理清晰,字体娟秀。


    相互传阅后,他们羞愧不已,无颜再待下去,陆续致歉离开。


    员外郎周理本以为来充数的,此情此景,他对他们郎中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宋大人,下官先前怠慢了。”


    宋涟清只淡淡道:“读书人,能理解。”


    毕竟,宋涟清幼时遇到的某位读书人,眼睛恨不能长在头顶上,傲得很。


    她将戒尺递给曹学文,后者担忧问:“大人,就这么贴在这儿?”


    宋涟清点点头,“无妨,正合他们的意。”


    曹学文若有所思,也是,这摆明了是上官们授意。


    *


    晚云渐收,酉时逼近。


    宋涟清整理好书案,奋笔疾书一下午,她揉了揉酸涩的后颈,往虞衡司院里走,心里计算着回家的脚程。


    她今早走得急,也没知会家中什么时辰来接人,她家住在崇文门外的东城区槐店胡同,此间酉时……


    曹学文抱着书册,慌慌张张小跑过来,“宋大人!”


    宋涟清眉间露出倦意,抵触着试探道:“还有公务要现下处理?”


    她还以为直接可以退勤了,好在曹学文摇头否定。


    “非也,是您的表哥,大理寺的李少卿,他捎我带话同你一道回去,现下就在官署外侯着。”


    他的话音未落,宋涟清的弯月眉早已拧成一条条小山丘,李侃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她问曹学文:“咱们可有后门?”


    后者立马意会,这两位大人关系一般,他得谨记日后莫要多传话,于是抬手指挥道:“穿过您身后的办公堂廊,走东门出去吧。”


    “多谢。”


    宋涟清方向感极好,绕过翰林院,很快摸到长安大街,瞧见八宝斋门前一道熟悉的绯色身形,同三位官员寒暄着,透着斯斯文文的从容。


    感应似的,他朝她这边看过来,眼里含着的笑意陡然漫上眉梢,他很快执揖与身前几人道别,向宋涟清走来。


    他瞧着温温润润的,却压得住太鲜亮的颜色,眉眼一笑,妖冶又蛊惑,“听闻宋大人今日大战工部各司局,战况如何?”


    他这种温柔调侃,宋涟清现下已然欣然接受了,脸不红心不跳反问:“裴大人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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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思淼似乎特别喜好将腰线勒得相当清晰,许是行走时体态好看些,挺拔如修竹青松。


    然论实话,被她这样大胆直白地打量着,裴照林有些燥意,但面上并未透露半分,“不用猜也知晓,定然大获全胜。”


    “裴大人对我这般信任?”


    裴照林颔首,夸赞张口就来,“大邺地舆大家,惟涟清尔。”


    没人不喜欢奉承,宋涟清笑着垂眸打趣他:“裴大人莫要捧杀我。”


    知音难觅,裴思淼确实带她走了很远。


    裴照林那双丹凤眸含着潋滟情意,宋涟清猝然仰头,他暴露无遗。


    她甚至看见他脖颈藏进领口的红云,唇角不自觉扬起,明知故问道:“裴大人在等我?”


    裴照林如实回她:“退朝时,裴某瞧见你与李少卿争执,方才在官署撞见他,便猜到你会绕路。”


    离槐店胡同至少还有三条街,宋涟清不与他客气,“那我便再搭个顺风车?”


    裴照林笑了,“宋大人请便。”


    朝前几步,忽而,他听她道:“樾山的枫叶红了,休沐日可要一同去赏?”


    裴照林片刻怔愣,下意识思索言下之意,朱行简说,女娘主动邀约多半想与你有所联系,四舍五入,涟涟有那么些许喜欢他了吧?


    这个答案令他十分欣喜,正欲应下,身后紊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涟清!”


    不轻不重的一句响起,宋涟清幽怨偏头,意外没看到李侃那张讨人厌的好皮囊,修长的身形挡在她身前,“上车,涟清先回家。”


    这个称呼转换,宋涟清轻笑,从善如流:“裴思淼呢,他要如何回家?”


    裴照林的脊背微僵,他从未发现,有人唤他的表字,格外好听。


    他浅笑回应:“我搭李少卿的顺风车。”


    便是要替宋涟清打发人的意思,她迅速上车,掀开车帘,露出那张明媚的笑脸,“多谢了,裴思淼。”


    车辙声远去,有人觉得心里齁甜,有人却险些一拳砸在店肆门前的廊框。


    在店家死亡凝视下,李侃又讪讪收回拳,烦躁地走上前,“裴思淼,你这是何意?”


    岂料,那人非但答非所问,还好意替他理了理衣领褶皱,“兄长就该有兄长的样子。”


    裴照林侧身便走,李侃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拽他进无人的胡同里。


    “涟清是我平南侯府的娘子,你既与她缘分已断,便不该招惹她!”


    李侃猛地将裴照林锁喉按在灰砖墙壁上,警告声逐渐咬牙切齿,“况且,你裴思淼甚至不敢以真名示人!”


    喉间滞堵,烧灼得疼,裴照林能察觉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但他并未回手,坦然地睨着李侃充斥愠怒的双眸,低低笑道:“是啊,裴某不过伪君子一个。”


    紧接着唇角勾起嗤嘲,“表哥呢?去岁的私盐,今岁的茶马走私,罪王谋逆,表哥有多敞亮?”


    此刻,裴照林的目光冰凉,锐利得像他的配剑肃清,足以穿透李侃俊美的皮囊,扎进人愤怒跳动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