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孤星

作品:《草色入帘青

    分明最寻常不过一句话,裴照林忽觉变了颜色,脚步磕绊着随她进了内室。


    草本暖香浓郁扑面,绕过圆桌,离那扇翠微屏风几步之遥,烛火剪出架子床轮廓,裴照林陡然生出怯意。


    他似乎,没多想。


    宋涟清打开床头的小箱柜,翻出两瓶活血化瘀的药膏,起身,郎君立在屏风边上,有些无所适从。


    她看得稀奇,“坐下吧。”


    裴照林神色飘忽,瞥着里面唯一能落座的架子床,讪笑道:“无妨,站着也一样。”


    宋涟清晃了晃两个小瓷瓶,“你若不坐下,我如何为你上药?”


    唇齿微顿,她戏谑问:“思淼不想我哄哄你吗?”


    裴照林当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哑口无言,温吞移步至床沿坐下,半条颈子绯红。


    宋涟清星眸忽闪,起了逗弄心思,“手可挨打?”


    “并未……”


    裴照林如何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侧身稍挪,裘衣、圆领棉袍、里衣一件一件半褪去,露出的腰腹肌理明朗,烛火映照下泛着润泽的光。


    宋涟清偷瞄了眼他的细腰,朝他靠近,瞳孔微缩。


    郎君脊背上至少五条印子,青里透紫,交错纵横。


    她卷走锦被,跪坐到床沿,尽量轻柔地涂抹药膏,无奈道:“仇怨多年闭口不谈,再相逢,思淼保持沉默才稳妥啊,定是一起口角便挨了棍子。”


    却听郎君低声轻笑,宋涟清问他:“笑什么?”


    “我那日在你面前暴露,若缄默不言,某个小娘子定抓肝挠心,口诛笔伐,将我的罪状布告天下了……嘶……”


    裴照林脊背传来一阵痛感,听出她的恼意:“你现下也该沉默。”


    他垂眸笑着,不再言语。


    内室寂然,暗香盈浮,炉火肆意跳跃,散着暄暄的热浪,也勾起裴照林按在心底的燥火。


    陡然,一股酥麻的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宋涟清注意到他脖颈凸起的青筋,细细嗅了郎君身上的皂荚香,暗骂了句:心机狐狸!


    她的唇一寸一寸往上,贴至他耳尖,很快瞥见他的指节蜷着衣襟,喉结滚动声如玉坠湖底铿然。


    还在忍啊?


    宋涟清今日偏要再撕破他的伪装,朝他的耳朵轻吹,刻意呢喃:“可将思淼哄好了?”


    裴照林真真领教了“难消美人恩”,血液炸开般沸腾,天灵盖都在发麻。


    他忍无可忍将身后的小娘子抵在床头,声线克制得似浓稠的墨,“涟涟,别招惹我了!”


    要被逼疯了!


    宋涟清勾着他的衣带卷在指尖把玩,清亮的星眸里漾着无辜,下颌轻抬,笑问:“裴大人现下这般模样,谁招惹谁?”


    裴照林顺着她的下颌瞧向自己大半敞开的衣襟,“你……”


    宋涟清无情拆穿他:“伯父教训你,按照他的脾性,跪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思淼还有心情沐浴?莫不是讨打?”


    裴照林暗道拆穿了好,他不必忍了,侧躺下将人搂进怀里,“我欠他一顿家法伺候,打了,他心里舒坦,我也有了由头寻涟涟。”


    他颇有几分不甘,“我还想问,我与那祭酒,谁更得你青睐?”


    宋涟清气笑了,又怕大动作碰到他后脊的伤口,咬了一口他的肩头,“榆木脑袋。”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裴照林缠着她问:“涟涟回答我,我与元大人,谁的皮囊略胜一筹?”


    宋涟清郁气难消,他不依不饶问了好几遍,她被他闹得冒出阴阳怪气,“君美甚,祭酒何能及君也?”


    某人反而心满意足,凹自灭了房中烛火……


    “裴思淼!你混账!”


    暖香渐渐绞缠着旖旎。


    *


    挨着年关,最后一批兵器清点完毕,虞衡司的公务全数收尾。


    从兵器库房出来,宋涟清拢了拢白裘大氅,哈着热气暖手,叹道:“冀北将士们今岁又无法归家过年了,天寒地冻,不知送去的棉衣可御寒?”


    曹学文收好兵器册,信然道:“宋大人放心,有您的舅父李辅将军坐镇,这一仗必胜!”


    舅父。


    宋涟清如梦初醒,“但愿吧。”


    冀北原先由裴照林父亲裴铭守着,裴铭辞官归故里,朱屹不敢乱点将谱,请托清流派平南侯李辅戍边。


    宋涟清如今通透,李侃年仅二十一,官居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多少沾了他父亲李辅的光,可惜他也是个官官相护的,她私以为,李侃担不得这个少卿。


    说来,平南侯府除却外祖母,两位舅母待她还算不错,尤其大舅母陈怀宁,每岁清明不顾婆母反对,亲至宋家陵,祭拜妹妹、妹夫,祖母在时,亦夸她是位明事理的好长媳。


    丈夫大战在即,她定然夙夜忧虑,宋涟清一路犹豫着是否要递帖子探望她,却先知晓了李侃辞官的消息。


    陈怀柠跟前的赵嬷嬷求到宋府门前,“大娘子素日最念叨着表娘子,您去劝劝她吧,莫要再与郎君怄气,她不饮不食,足足五日了,这般下去,老奴怕她撑不到侯爷回来的时日……”


    满脸沟壑,泪眼婆娑,叫人推辞都有些愧疚感,宋涟清换了官袍随她去平南侯府。


    冬日饭菜搁一搁便凉透,宋涟清正迎着侍女撤下晚膳,吩咐她们:“熬些粳米粥,舅母喜甜,放些红枣、冰糖。”


    侍女们应下,宋涟清打帘进内室。


    织锦床头,妇人容貌姣好,瞥着窗格前斜飞的两枝红梅,双眸黯然无神,面色蜡黄,不着半点红润。


    宋涟清揪着帕子,连唤三声:“舅母。”


    陈怀宁这才回神,虚虚扯出一丝笑意,宋涟清开口欲多慰问两句,却见她慌了神,泪水糊眼,“涟涟,是舅母对不起你……”


    她踉踉跄跄下床,久不进食,脚步发软。


    宋涟清快步,扶她重又坐回去,虽疑惑,只得先安抚她的情绪,“不着急,涟清在这儿呢,舅母慢些说。”


    陈怀宁半晌嗫嚅,像是纠结着什么,急火攻心,一呼一息愈发急促,面色憋得绯红。


    宋涟清疑窦丛生,但顾不得那么多,向外高喊:“来人,请大夫!”


    侍女鱼贯而入。


    半刻后,豆蔻年华的俩姊妹匆忙赶来,盯着陈怀宁喝下安神药睡下才安心。


    两人哭哭啼啼朝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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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清见礼,李明意年岁稍长,拭去眼泪,稳静道:“母亲思念涟清阿姊多时,阿姊今日难得来一趟,不若便歇在小妹院中。”


    “好。”


    宋涟清原以为舅母恼火李侃无故辞官,然如今与她千丝万缕,舅母并非意气用事之人,莫非李侃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宋涟清决计当面问个明白,“舅母这般状态,为何不见表兄,院中连条口信也不曾传出?”


    俩姊妹犹豫地相视着,三娘子李明月松口道:“阿姊请随我们来。”


    *


    平南侯府的家祠隐在梅园深处,幼时逢年过节,宋涟清时常随母亲归家省亲祭拜先祖。


    说来可笑,母亲去后,侯府老太君命人抢走了女儿的牌位,甚至险些夺走她的尸首,并勒令宋家人不得踏入李家祠堂半步。


    身侧两位小娘子踟蹰着步子,宋涟清体贴道:“就到这里吧,阿姊断不会与外祖母提及意妹妹、月妹妹。”


    姊妹俩惭愧感激交加,“多谢涟清阿姊。”


    目送她们离开,宋涟清跨进祠堂院中。


    祠堂外守着排战战兢兢的侍女,苏嬷嬷双手绞磨,团团转。


    宋涟清正欲招呼,祠堂内瓷片碎裂声骤响,她提起裙裾与众人上前。


    “你睁开眼睛瞧瞧清楚,那个天煞孤星,她将六亲克的还剩几人?!”


    凄厉咆哮声穿耳,众人钉在中堂前。


    宋涟清坠进冰窟窿里,寒意打心底四处游蹿。


    先前斥她天煞孤星的大伯母,她已然亲手将之全家送上断头台,可直面外祖母的恶言,她决然不能如此狠心。


    宋涟清端立在人群后方,弯月眉凝着,没发一语。


    她冷得戴上披风连帽,里面的训斥声再度响起:“你今日所言,老身全当孩子话,既辞官,开春便接手府中营生,祖母自会为你相看其他娘子。”


    宋涟清右眼睫轻微跳动,她心思向来细腻,倏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李侃似乎……


    “既心悦涟清,孙儿又如何能与旁的娘子举案齐眉,误人终生?”


    祠堂内,郎君声声铿锵,众人大骇。


    复杂、荒唐、愠怒、一齐砸向宋涟清,烦躁的热意连着两颊卷到了手心,她后退着想逃离是非之地。


    屋里瓷杯再碎一只,“老身告诉你李侃,早些死了这条心!”


    “一个生辰礼罢了,若没为那煞气玩意儿寻劳什子万安罗盘,我的愿姐儿也不会客死他乡!”


    祠堂内顿然消音,外间数道惊恐的视线打在宋涟清身上。


    朔风冒了银牙,咬得人两颊生疼,心更疼。


    宋涟清僵在原地,容色煞白,喃喃自语:“万安罗盘……”


    星眸里热气氤氲,宋涟清垂下眼睫,不敢与周遭的视线相对。


    官府批文、宋家上下,皆道她的父母死于意外,外祖母却认定了宋家为杀女仇家,原来因她宋涟清啊。


    她紧握双拳,微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掌心血肉模糊,却剐在了心头似的,绞痛如斯。


    她无言呜咽一声,两肩颤得厉害。


    她不由沉思,她真的是天煞孤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