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不久的皇宫修整，还是薛珍珠第一次踏入养心殿。


    目之所及极尽奢华，各种雕梁画柱不消细说，新奇的是殿内处处镶嵌着一颗颗大小一致浑圆的东珠，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照亮整个宫殿，包括大腹便便坐在书案后的年老男人。


    见人来，皇帝放下奏折，露出那张因纵情声色而浮肿发胀却异常红润的面庞。


    “臣女薛珍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薛珍珠小心谨慎地屈身行礼。


    “你既随了皇姐的姓那也算是朕的孩子，有一阵子不见，朕记得你之前唤朕皇舅舅，如今倒是生疏了。”皇帝见她行礼标准，才慢悠悠地唤来李德搬来凳子，语气亲和好似真是个和蔼的长辈。“坐罢。”


    “谢皇舅舅。”她心里清楚皇帝并不如表面这般，恭恭敬敬道：“珍珠知道皇舅舅国事繁忙不敢前来打扰您。”


    “果真是长大了，比儿时懂事许多。”皇帝状似欣慰，喉间发出急促嘶哑的笑声，接着话锋一转“见你这模样总让朕回忆曾经同皇姐长大的时候，那时可真是无忧无虑。”半真不假的语气。


    她不明白皇帝目的，便没有接话。


    “珍珠啊，当初你爹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真是辱没皇姐的文采，不过现在朕倒觉得人如其名，出落得同珍珠一般。”皇帝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若是珍珠能出嫁边疆或许能换回百年和平。”


    闻言薛珍珠头皮发麻，被打量过的地方好似被鞭子抽打过一般火辣辣的疼起来。


    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对她发难。


    “大盛军队骁勇怎么会需要女子和亲。”薛珍珠只能睁眼说瞎话。


    “朕不过说笑，眼下需要朕烦心的倒是另外一桩事。”皇帝话锋一转“嘉昌在朕的面前安分守己，可为何屡屡有官员上书称你仗势欺人？”


    闻言薛珍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道“敢问珍珠所欺何人。”


    “镇国公之女。”


    “珍珠与白小姐近来不过在铺子里见过一面并未争执，实在不敢当仗势欺人之名，还望皇上明察。”她没想到镇国公居然为了这种小事上折子。


    “原来如此，许是镇国公爱女心切才出这样的纰漏，朕会说他。可若不是你平日恣意妄为，想来镇国公不会有这样误会。”皇帝自然不在意真相，他的目的是“再者镇国公毕竟立过汗血功劳，若是下次你们真起争执他要是连带着参太后一本教养不善，朕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最后一句暗藏威胁。


    薛珍珠自然听出弦外之音，难道只有镇国公保卫家国？她再骄纵可从未伤及无辜，当下感到脸颊涌起火辣辣的感觉，好似被人困在长街上当着行人羞辱一般。


    若她爹爹还在...想到这，鼻尖发酸，眼眶微红，心底生出被撕扯般的疼痛。


    脑中仅剩的理智让她没有失态，用力眨了下眼睛。


    “珍珠明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听见自己这般麻木道，内心悲凉无比。


    “好孩子，仔细算来你也该到指婚的年纪，多多收敛脾气，皇舅舅一定给你相看一位好夫君。”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皇帝抚了抚胡须，眼里闪过幽光。


    “珍珠谢皇舅舅。”她只当皇祖母同皇帝提过这事，此刻她无力再想其他。


    一时之间陷入沉默，皇帝目的达到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等李德送走薛珍珠进殿后，“陛下，太后娘娘方才差人前来请您到寿康宫用晚膳。”他轻声向正闭目养神的皇帝说道。


    “皇额娘真是心急。”皇帝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向李德招招手。


    后者心领神会地从书架里的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巴掌大雕工精美的木盒，打开盒子呈到皇帝面前。


    “皇上这是王道长新炼制的丹药，献上来时曾言最少增寿五年。”李德弯着腰笑得谄媚，见皇帝服用后连忙将书桌上的茶杯端至手边。


    皇帝饮茶用药的动作毫不迟疑，想到最近与妃子在床笫之间精力比之年轻时更甚，满意道：“朕养了那么多道士，也就这个姓王的有点本领，你亲自去去多赏点金银莫要让别人知晓。”


    “奴才遵旨。”李德闻言笑容更盛，嗓音尖细。“奴才也觉得陛下自从服用王道长的丹药后便精神焕发，上次家宴看起来与太子同岁都不为过。”


    “哈哈，就你嘴甜。”皇帝说完便起身向门外走去。“起驾寿康宫，莫让皇额娘久等。”


    *


    一对站在权力顶峰的母子用膳，殿内无一丝言谈声响。


    “皇帝近日国事繁重担心忽略三餐便请你来用膳，今日一见皇帝面色红润，看来哀家的担心多余了。”太后搁下碗筷，率先开口，面色淡淡。


    “倒是儿臣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些许国事还不足以累倒儿臣。”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并不接太后的话茬。


    “那便好，哀家听闻下午你唤珍珠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太后不想绕弯子。


    “皇额娘果真消息灵通，不过是朕这个当舅舅的想见侄女罢了。”皇帝也搁下碗筷，不咸不淡道。


    “你有此心便好，只不过珍珠她向来无拘惯了，若是有何越矩之处皇帝大可告知哀家，哀家会好好管教，不劳皇帝烦心。”太后话中绵里藏针，俩人之间气氛僵冷。


    “皇额娘多虑，要说管教，近日群臣参了几本嘉昌仗势欺人。朕便想着提点一番，难道这也不行？”皇帝面色沉了下来。


    “群臣？敢问皇帝是哪些大臣此刻不关心边疆战事反而将盯着一个孩子的言行举止。”太后毫不相让。“莫说珍珠未曾仗势欺人，便是仗势欺人那也是仗着哀家的势，群臣合该参哀家一本。”


    “自然是那群不听命于皇额娘的臣子们，他们岂敢与您作对。”皇帝挑明，眼看着太后娘家在朝堂上势力日渐壮大，他不得不防。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说到这，太后语气反而缓和下来。


    “皇额娘何必佯装不知，不过您方才所言边疆战事连连确实令朕头疼。”皇帝顿了下，暗示道：“幸好使臣传来好消息，对方求娶大盛第一美人，即可退兵。”


    听见这话，太后瞬间沉下脸，含怒道：“皇帝！你不要忘记珍珠的父亲是为谁战死。”


    “朕自然记得，大将军是为了大盛而牺牲，而朕是大盛的皇帝。”所以再牺牲一个薛珍珠也无所谓。


    “皇额娘放心，朕还未回复使臣，可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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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也不想将太后逼急，断起茶壶抿了口悠悠道：“父皇在位时一直容忍外戚干政导致年老时对朝政无力回天，朕不是父皇。”


    “太后娘娘，皇上莫不是想把郡主送去和亲。”皇帝一离开，宋嬷嬷来到太后身边，见太后满身疲惫。她伺候了太后一辈子，看惯太后手腕强势忘了自家小姐也有脆弱的时候。


    “瞧瞧，哀家养出个好儿子。”声音轻飘似是深受打击，可太后终究历经三朝，心智坚韧非常人能比。下一瞬眼神恢复往常的凌厉，冷笑道：“既然他敢把注意打到珍珠身上，哀家也不必顾忌母子情。”


    郡主府


    “郡主，郡主，求您开门让木槿送些吃食。”木槿虽不清楚殿内发生何事，可自家郡主出来后大受打击的模样，回府的路上一言不发地默默落泪。


    薛珍珠此前从未这般被责骂过，甚至连累皇祖母，一时之间情绪陷入苦闷。


    整个人好似被抽去神智般呆愣，她不明白为何事情变成这样，从马车上下来时木槿为她戴上帷幔时嗓音沙哑道：“不要让皇祖母知道此事。”。


    接着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许任何人进入。


    木槿在门外也急得想要落泪，这时背后传来丫鬟的声音：“木槿姐姐，府中有人求见。”


    *


    “主子，您派去探查嘉昌郡主的人传消息来，今日午后皇帝召见了她。不知说了什么，只看到她含泪离宫，是否要查明谈话内容。”宋一站在书桌前面无表情道。


    “不必。”宋霁微低着头凝神看着手中书卷，直到宋一说完才抬眼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书脊，含泪么，皇帝动作如此快，看来是厌恶极了外戚干政。


    所以被当成棋子的薛珍珠自然不好受。他垂眸看向腰间的玉环，罢了，总归她是宋祁安的娘亲。


    “此事你悄悄告诉宋祁安，他若是想出府不要拦着，派人跟上。”宋霁吩咐道，待宋一离开后从书桌暗格里取出一封书信。


    信封做工不俗，内行人一见便这是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贡品，信封之上唯一‘秘’字。


    信件内容他早已看过，加上今日之事心中已然有了决定，用火折子点燃信封扔进桌旁的铜盆内。


    他的面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显得阴翳非常，黑漆漆的瞳孔里倒映着橘色光芒，一时间清隽的面庞变得诡谲起来。


    宋祁安没有辜负宋霁的期望，不小心‘偷听’到宋一和管家聊天，知道娘亲被欺负得在府中哭泣。悄悄摸到后门，趁下人不注意，快速开门溜了出去。


    两府相隔几道街，幸好他记忆力过人，凭借着记忆跌跌撞撞也算是找到。


    “张管事张管事。”他正想和府卫说话，转眼看见准备关府门的管家。


    “安安？”管家似是不确定道。


    “张管事，我想见郡主你能不能带我进去。”宋祁安心里着急可还记得爹爹的嘱咐，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郡主的孩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此事我得问问木槿姑娘，你先随我到大厅等待。”张管事隐约听说这孩子是郡主大发善心捡回来的乞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更不清楚为何现在回来。


    “好。”宋祁安乖乖点头，耐着性子等张管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