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可转也(一)

作品:《簪笔集

    待二人禀报完,李烛带着天策卫五司开始了夜间巡防,赵楫叫唤着说和佳人约以良辰,笑嘻嘻地逗弄着尚有执事的李烛,然后云淡风轻地飘出了天策卫大门。


    李烛气得牙痒痒,早知如此,他就该当初进二司,那是最为清闲不过了!


    袁琢从天策卫厅堂出来的时候,李烛方带着天策卫五司出了天策卫,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驾马归家。


    一进袁府,行了不过几步路,他就看到一团暮山紫嵌在了有些枯黄的草坡中。


    他皱眉走近,才发现是祝昭躺倒在了草地里,面上还盖了一卷书,估计是用来遮挡日头的。


    “祝昭?”袁琢不禁出口询问,“怎么躺在了这里。”


    祝昭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般,拿开覆在面上的书卷,有些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啊......你回来了......”


    袁琢蹙眉,右脚迈步跨上草坡,弯腰抬手将她从草坡上拉了起来,语气中颇有嘲讽之意:“如今深秋,在外面酣睡也不怕着凉。”


    “你懂什么?”祝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躺在草里很是舒服的,日头晒在身上,鸟声风声落在耳边,往这一躺,我这些日子的沉郁顿挫一下子就消散了,感觉身上都能长出花儿,诶,中郎将,我悄悄同你说,每当你觉得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就在草地上躺上半日,看着蓝汪汪的天,听着叽喳的鸟鸣,就会觉得活着真不错啊!”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草坡下的袁琢,很难形容他此刻的神情,像是想笑,又像是忍着没笑。


    忍俊不禁的袁琢抑制住了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微微挑眉:“好好好,我不懂当小草的乐趣。”


    祝昭听完,脸色沉了沉,显而易见地有些不高兴了:“和你说不明白。”


    说完,她抱着书卷抬脚就往廊庑走去,走在半道,突然侧首:“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在这里每日都是庭院深深不知深几许,窗阁常扃,银杏桂树开得欢快,她却几近零落,此番种种,读书无意思,负暄没心情,当真是要闷死她了。


    袁琢一听此话,神情有些僵硬,只得含糊道:“快了。”


    祝昭虽没听到准信,却也因为这一句“快了”而开怀,她真的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袁府庭院里十分安静,夏日蝉鸣殆尽,唯有石案上的一盏灯烛噼啪燃烧。


    袁琢已在此处静坐了许久半晌,却还是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几步之隔的屋内,袁阿翁静静地靠着窗框,视线透过半掩的竹帘落在庭院那棵古老银杏树下的石案旁。


    今晨他与祝昭在此处谈笑风生,今夜袁琢一人在此处静默无言。


    他的这个孙儿,总是寡言。


    他擅长感知,却总是难以言辞。


    袁琢抬眼向上望去,枝头的银杏叶在晚风中摇摇欲坠,一不一会儿些许落叶就打着旋儿落在了石桌上,他这才将目光从落叶上收回,抬眼却瞧见自己的阿翁站在了他前方。


    袁琢立马站了起来,扶着袁阿翁坐在了石凳上:“阿翁你怎么走路没有一点声响呢。”


    袁阿翁把拐杖搁在了桌旁,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两个青橘放在了石桌上,抬眼揶揄他:“是我走路没声响还是你想事情太入神?”


    袁琢再度坐回了石桌前,没有回话。


    袁阿翁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把世子送走了?”


    “是。”袁琢点了点头。


    “你让天策卫暗中在他西行途中保护他了?”袁阿翁又问。


    “是。”刚说完,袁琢又摇了摇头,“是圣上让的。”


    “圣上要整治世家,想来不会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世子吧?”袁阿翁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你定是从中斡旋了许久吧?”


    袁琢低头不语,袁阿翁笑了笑:“你果真还记得世子对我们的一粥之恩。”


    “是世子聪明,顺了圣意,一来褫夺魏国公世袭爵位,二来以儆效尤。”


    “我瞧着圣上可不是这般好心的人呐。”袁阿翁意味深长地道。


    “原本我也以为不是。”袁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有时候人心就是道不明,四方馆失火一事我敢肯定是圣上所为。”


    “英雄所见略同。”袁阿翁很是肯定。


    “著作郎出事,我就料到圣上该拿世子开刀了,我是想了许多为世子开脱的法子,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两败俱伤。”袁琢的目光在方才袁阿翁放着的青橘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眉头一皱,“阿翁,今日的青橘量够了吧?这些该是明日的份。”


    袁阿翁佯装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今日请昭丫头吃了许多!”


    言外之意,他今日少吃了许多本该吃的青橘。


    “祝昭的那份我算在里面了。”袁琢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青橘,“难道阿翁你没发现今日那一小袋青橘比寻常要多啊?”


    “昭丫头特爱吃。”袁阿翁将身子向前移了移,轻声道,“我恐怕我今秋的橘子不够吃。”


    袁琢微微笑了起来,边给他剥橘子边道:“阿翁你就别找借口了。”


    袁阿翁满意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转而又道:“手没闲着,嘴也别闲着,继续说。”


    袁琢只得无奈道:“四方馆失火前半刻,世子被召入宫,阿翁你说倘若圣上真想将失火一事嫁祸于世子,为何要在失火之前让世子离开四方馆?”


    袁阿翁唏嘘起来:“看来圣上当真是不想赶尽杀绝......”


    “世子原本是西逻使,数月前突然被调任成为北漠使,阿翁可能想清楚其中缘由?”


    袁阿翁接过袁琢递过来的剥好了的青橘,半晌后,豁然开朗。


    世人皆知,西逻蛮横,北漠软弱,若西逻馆舍失火,动辄一场大战,而北漠馆舍失火大抵息事宁人。


    袁琢读懂了他的神色,跟着点头:“圣上在那时就已经琢磨着对付魏国公了,可如今才下手,而且下的不是死手,这时候就该我给他递台阶了。”


    “怎么递的?”袁阿翁实在有些好奇了。


    “原本世子这般配合,是该留在京城继续当个闲散国公府的公子的。”袁琢自然而然道,“可时间久了,圣上还是会疑心他,所以我谏言圣上将世子流放潇州,将魏国公众人留在元安,魏国公府如今之所以遭人忌惮便是因为二位崔公子实在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如若二人两地相隔,魏国公府也就那样了,闲散国公府可不会让圣上大动干戈,他们往后余生也应当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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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帖。”


    “魏国公可不止弹劾过你一次啊,御史台上他参你的折子都快比你人高了。”袁阿翁听完不住地摇头,“你还想着保他们一家荣华富贵后半生,你甚至给世子选的还是潇州......”


    “世子喜欢花草。”袁琢将另外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了袁阿翁,“据说潇州整个大雍离天际最近的地方,蓝天清澈,四野盎然,牛羊成群,花木繁多,他在潇州应当过得快活。”


    “你真的是......”袁阿翁不住地摇头,“好在圣上本就不欲重罚魏国公府,如若不然还真是要两败俱伤。”


    言罢,觉得手中的橘子也不好吃了,看了一眼放到旁边:“当年你我爷孙二人自瑕州进京,穷困潦倒,衣不蔽体,是世子心有善念,对我们伸以援手,粥饭待之,可你扪心自问,自你当上了天策卫中郎将,你对魏国公府和世子的照拂还少吗?总是背地里帮忙,替他们善后,这粥饭之恩早就报了,不必再为他们谋划了。”


    袁琢笑了笑,不说话。


    袁阿翁看着他这副不反驳的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长吁短叹:“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自然是和你了。”袁琢挑眉望向对面苍老的阿翁,神色不自觉明亮柔和了起来,“换做是阿翁,阿翁会见而不救吗?”


    这下子轮到袁阿翁沉默了,袁琢了然点头:“阿翁自己都做不到,何故强求我呢?”


    袁阿翁听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对他指指点点:“世人以为的狠厉之臣实则这般手软,阿翁倒真是好奇你那般不堪的名声你得多努力才能造出来啊?”


    “世人观物,只观表象。”袁琢难得有些许得意,“明白这点,不难造势。”


    袁阿翁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神情,也只能看着他了。


    袁琢心里是庆幸的,是雀跃的,还好世人信了他造的势,如此下来,他与阿翁在京城也会过得舒坦一些。


    “崔世子的事情说完了,该说正事了吧?”袁阿翁突然正色道。


    袁琢又不吱声了。


    他在假装没听到。


    “我今日黄昏,听到你和昭丫头的对话了。”袁阿翁直切主题,“说说,快了是多快?”


    袁琢慢吞吞地抬眼:“圣上还是想赐婚。”


    “你答应了?”


    “算......算是吧......”


    “昭丫头知道得骂你。”袁阿翁不免叹气,“你还没告诉昭丫头?”


    “没敢。”他有些纠结。


    “平常在外头杀伐果决的,又是斩罪臣又是闯寺庙的,怎么,昭丫头比这些还可怕?”


    “阿翁你是知道的。”他低低地说,“所谓杀伐果决,我当初也是怕的,只是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琤桥斩罪臣,是一切狰狞传言的起始。


    这算是他被册封为天策卫中郎将后造的第一个势,从前只是有说他背弃旧主,但自琤桥一事后,又多了残暴血腥之语。


    庆元元年春三月,杏花峥嵘,罪臣游街。


    游街的三名罪臣是先太子旧部,并非死刑,只是示众。


    锁链锒铛,囚车吱呀,百姓谩骂,负责押解的天策卫身着玄甲,腰悬长刀,目光如炬,袁琢为首,骑在一匹白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