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径的那日，圣女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陷入疯狂的泰坦，从黑潮里诞生出的怪物，还有毁灭将至却仍沉醉在可悲的权力欲望中日渐消瘦的君主。她看见自己被视作骗子，被拒绝、被殴打、被驱逐，甚至斩首示众。她看见无数曾爱戴她的信徒斥责她盗窃火种的罪行，她看见因为做出违背贵族利益的行为被刺客的匕首贯穿身体。相同的声音一道道在*她们*的耳畔响起，每一次带来的都是悲伤到令人落泪的讯息。


    她选择了这一切。因为她还看到，黑潮彼岸一片雪白花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看到奋不顾身的牺牲为翁法罗斯的诸城换来了团结，流下鲜血的地方被暴雨洗净，兵戈断裂的地方被雪花亲吻，荒废的焦土在春天到来时了长出了新的花。


    而且，这一切并不孤独。


    有位使者选择和*她们*一起。


    缇■睁开眼，她飞向黑潮的前线，使者便唤起微风吹落射向她的利箭。


    缇■睁开眼，她掩护难民离开，使者便提前加固好房屋，将暗杀者拦在门外。


    缇■睁开眼，她护送迷失的孩童，使者便点亮手中提灯，幽蓝烛火驱散眼前黑雾。


    *她们*能够飞翔，又四散于世界各地。这对于追逐*她们*的使者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挑战。但在*她们*悄悄传递的故事里，使者总是在一个*她们*睡去后，跋涉千里，几日后便抵达新的*她们*身边。


    重读这段记忆，*她们*对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呀，使者先生。


    多亏有你在，*我们*不必曝尸荒野。在你的接引下，*我们*的灵魂可以升上天空，变成闪耀的星星；至于*我们*的身体，它们会变成玩偶，留在喜欢*我们*的孩子床边。


    冷雨在彻空的闪电中洒下，冰凉之中有一寸温度。缇■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极力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对不起，*我们*忘记小涅已经不是孩子啦。”缇■说。


    “那，只要喜欢*我们*就可以了，一定会给小涅留一只的，所以，不要再哭啦……”


    “缇里西庇俄丝，回答我。”使者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听得不太真切。“这就是你和你的母亲在预言里看到的未来？你们就是在为这种荒诞的东西，替那些掀起纷争的人承受后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救世」？”


    缇■笑着否定。


    “嗯……当然不是啦，*我们*想要的未来是一个很好的未来，只是为了得到它，需要*我们*做出一些牺牲而已。”


    那笑容足以抚慰人心。但看着小小的女孩一点点眼神涣散，涅斐勒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悲凉——和对缇里西庇俄丝的愤怒。


    “……够了，缇里西庇俄丝。你知道我看着你一次次送死，一次次出现记忆断层，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这一切时，我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吗？满口未来、未来……比起做出牺牲，换得一个遥不可及、不知真假的未来，我更希望你能好好地过完现在的一生！”


    浸透污血和泥泞的斗篷拖在地上，但此刻它被用来包裹住缇■的身体，延缓温度的流失。


    「逐火之旅」呵。


    对相信它的民众来说，这是再创世的希望；对反对它的政官来说，这是令人作呕的叛徒圣女蛊惑人心的毒药。但对涅斐勒来说，这不过是一则将又一个重要之人从他身边夺走的可憎的谣言。


    缇■们灵魂里尚存的属于缇里西庇俄丝的神智穿透了眼前的冷雨，看清了涅斐勒的眼睛。*她们*慢慢明白了眼前之人的一切。


    “是这样呀……除了和妈妈的约定，小涅追随*我们*的理由，原来是这个呀。”


    死灵的哭嚎若即若离。缇■眨眨眼，在隔着斗篷怀抱里汲取一丝让她暂时驻留人间的体温。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涅斐勒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嗯，刚才知道了。”缇■抽出一只手，摘下头顶的花朵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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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涅，想让我们放弃「逐火之旅」，对不对？”


    *她们*小声说。


    “但是……对不起呀，小涅，*我们*做不到这件事。*我们*出现在身边，却没办法陪你走下去，这样一来，又让你想起那些孤独的事了。”


    是呀，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她们*的生命就太短暂了。*她们*的一生和使者迄今为止度过的时光相比，简直像蝴蝶一样脆弱。


    *她们*记得，在战场后方的营帐里，有士兵跪在奄奄一息的战友身边，压抑着喉咙里的啜泣，用力紧握着那只一点点变得冰凉的手，直到死亡来临。*她们*在书里学到，这是一种仪式，人们送别亲人或好友，陪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人度过最后时光的仪式。


    缇■将花饰别在涅斐勒的额边，过于可爱的风格让使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好笑。


    缇■也确实笑了，笑得很开心。


    “再见啦，明天见，小涅。”


    话音落下，女孩的身体消散在雨中，只留下一只小小的玩偶和颤巍巍从泥地里站起来的红色团雀。


    红发女性的灵魂从背后抱住使者。渴饮极致的痛苦，便再不会为痛苦而哀伤。如此一来，便能保有你那为守护而生的纯粹灵魂了吧。但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就愤怒吧。为翁法罗斯的命运愤怒，为这追逐火种的忤逆之旅愤怒，为*我们*的牺牲愤怒；但请你不要憎恨，并非因为这样是错误的，只是因为那会污染你美丽的灵魂……


    雨过天晴，虹桥在天边架起，悄悄接走了在上一个夜晚渡入冥河的灵魂。


    第174只缇■的离开让涅斐勒想了很久。累积到现在的情绪一朝倾倒，虽然暂时什么也感受不到，反而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阻止不了你。”


    涅斐勒抚摸着手中雪白的花饰。


    “……”


    也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早就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