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澄这回在家里待了小半个月。


    如她所说确实整天和江稚鱼腻歪在一块儿。


    江稚鱼看上去还一副“我是个可以独立的人，没有你陪着也不没关系”的样子，实际上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向晚澄身上。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家里还多了个人的样子，而且墙壁都被向晚澄做了特殊处理，所以掩盖住赵清浔的存在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还有是因为江稚鱼感官出了问题。


    说是成了废物，实际上只是和普通人无异。


    可对于曾经是哨兵，并且是很强的哨兵江稚鱼来说，现在的状况和废物没差。


    甚至，比以往更需要向晚澄的安抚。


    江稚鱼开始担忧起会不会自己索取太多惹向晚澄烦。


    向晚澄刚洗完澡，爬上床，抱住正在看书的小鱼，笑嘻嘻地问他：“做吗？”


    明明在看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的江稚鱼抿抿嘴，向晚澄就是这样，每次例行询问会不会只是当做任务的样子……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麻烦，但是为了他的心情还要装作开心……江稚鱼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去想。


    今天白天都很开心，吃完饭江稚鱼说他来洗碗，向晚澄也说好。


    可是洗到中途，他的手又开始抖。


    他打碎了一个盘子。


    向晚澄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明明一切都没有问题。


    可是他连一个盘子都拿不稳。


    他怎么这么没用，他现在就只会给向晚澄添麻烦，甚至让向晚澄为了他放弃以前的生活，全都是因为他……


    江稚鱼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气到了，想难过了，人就是这样，从前江稚鱼以他是唯一能够站在向晚澄身边的人为傲，甚至他们总是甩别人一大截，江稚鱼喜欢和向晚澄并肩而行的感觉，可现在……就连试图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都是妄想，更不用说进步了，他该怎么办……


    “不，今天早点睡觉吧。”江稚鱼把书放下，又关掉床头的灯，缩进被子里，背对着向晚澄。


    这只鱼又开始偷偷难过了，他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和行为，即使知道这样可能会让向晚澄误会或者伤心。


    可江稚鱼控制不住自己。


    他止不住地抖，又强硬地不让自己抖。


    向晚澄眨眼，也不气。


    俯身亲了一下小鱼的脸颊：“好噢，晚安小鱼。”


    “嗯。”


    江稚鱼的反应称得上冷淡。


    向晚澄的态度反而更让他内耗。


    他为什么又要对向晚澄发脾气？


    向晚澄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做错了他也不该发脾气。


    大概是以为向晚澄睡着了，背对着她侧躺的江稚鱼死死咬着手指。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无论是以前的江稚鱼，还是现在的江稚鱼，都不愿意让向晚澄看到自己哭的模样。


    在学校的时候即使向晚澄处处都比他领先，他也不愿意示弱。


    向晚澄反而不在意这些。


    有回向晚澄让了他，让他拿了第一，可是放水太明显，向晚澄的演技太拙劣，还夸着他真棒。


    那次江稚鱼反而更生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拧巴又别扭，想赢过向晚澄又不想她真的输，自己想要当最厉害的人潜意识里又因为向晚澄超级厉害而感到骄傲。


    江慈和他说过“哎呦，儿子你这个性格谁受得了你啊，也就澄澄受得了了，你懂点事吧，她可真不容易的……”


    那个时候江稚鱼不以为意，依然是个臭屁小孩，别扭猫猫怪，口是心非小达人。


    什么受不受得了的，他才不在乎其他人。


    他会和向晚澄在一起一辈子的。


    向晚澄当然受得了他了。


    向晚澄当然受得了他了……


    向晚澄怎么受得了他的……


    江稚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关咬得死紧，连抽气也小心翼翼地憋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颤抖。


    向晚澄没睡着。


    橙子味信息素都溢满整个房间了。


    小鱼现在貌似对自己的信息素也不敏感。


    小鱼又偷偷地在哭。


    这种情况也不是经常发生，大多数时候小鱼都是正常的，是平时的江稚鱼。


    其实向晚澄不太理解，但她对着江稚鱼总是有着无限包容。


    大概是江稚鱼杀了人，她也不会过问理由，只会帮他处理尸体的那种。


    现在的情况也没差，为了让江稚鱼活下来，炸了个监狱。


    其实从小到大，江稚鱼的很多行为她都不太能理解。


    像是因为其他小朋友找她玩，小鱼就气鼓鼓的；或者她收到小鱼送的礼物却没有太大反应，他也会嘴巴一瘪明显特别不高兴地说他压根儿没有花心思准备礼物，就是随便送的，尽管事后向晚澄会从江慈那里了解到他到底有多用心，准备了多久的礼物……不理解小鱼为什么生气，不理解小鱼为什么撒谎。


    但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江稚鱼当江稚鱼就好了。


    毕竟被她狠狠按在地上揍过一顿，还要肿着一张脸，哭着过来和她牵手手说要和她做朋友的，江稚鱼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江稚鱼爱她，她也爱江稚鱼，他们在一起。


    这对向晚澄来说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有段时间向晚澄收到的情书简直泛滥成灾，甚至还有女生。


    江稚鱼那个时候还没有莽足劲儿追赶向晚澄，危机感暴增。


    等着成了仅次于向晚澄的时候，终于如愿光明正大敲警钟，说要是连他也赶不上就别在向晚澄面前瞎晃悠。


    他在想这些人这么垃圾，怎么好意思喜欢向晚澄，还和她表白写情书！


    向晚澄其实这里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江稚鱼总是这么拼命、这么努力……明明努力之后还输了反而会更难受。


    大概是在江稚鱼终于鼓足勇气亲了她一口又自己脸红害羞得不行，向晚澄恍然。


    原来江稚鱼只是喜欢她喜欢得并不太轻松，爱她爱得没有那么容易。


    其实向晚澄想和他说，不努力也没有关系，江稚鱼只要是江稚鱼就好了。


    江稚鱼还问过她要是自己缺胳膊少腿了，毁容了，她还会不会喜欢自己。


    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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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还挺认真地想了一下，发现江稚鱼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喜欢的。


    不过努力的江稚鱼也是江稚鱼的一部分。


    只要是小鱼，她都喜欢。


    从江稚鱼出事，到现在，她也依旧不认为江稚鱼有什么问题。


    向晚澄无条件包容的有三个人：向辞、江慈还有江稚鱼。


    江稚鱼幸福，江慈就幸福；江慈幸福，向辞就幸福；向辞幸福，向晚澄就会幸福；而向晚澄幸福，江稚鱼就会幸福。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也是向晚澄的逻辑链。


    “你真的感到幸福吗？”


    “与其说爱，我倒觉得更像是责任感，或者说是恩情？”


    “你也会累，会疲惫的，不是吗？”


    “否则，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赵清浔笑着，面对着向晚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内容完全称不上温和。


    他像是温柔地掀开向晚澄的脑子想看看，为什么她会装下这么多的江稚鱼。


    向晚澄让身下的人闭嘴。


    赵清浔伸手，指腹轻轻地触碰向晚澄的嘴唇，像是在摸什么宝物，珍贵无比。


    “那需要晚澄你来堵住我的嘴才行。”


    小半个月，赵清浔开始了解向晚澄，向晚澄也更了解他。


    这个擅长伪装的、狡猾的骗子。


    向晚澄俯身堵住他的嘴，一只手又轻轻按在他说话时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向晚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喜欢看赵清浔说话时的样子的，看他张合的嘴唇、看他滚动的喉结、看他漂亮的眼睛……但她不认为自己喜欢赵清浔。


    赵清浔笑意渐浓，轻轻地抱住向晚澄，掌心拂过她的背，又往下。


    眼神饱含爱意。


    和向晚澄在一起的赵清浔，是前所未有的生动。


    向晚澄看不得他这眼神，去遮他的眼睛。


    赵清浔乖巧地闭上眼。


    将主导权完全交给向晚澄。


    向晚澄在这方面总是很温柔，或许是身为向导的习惯，但赵清浔不需要，他也不要和江稚鱼一样。


    所以他说：“不用温柔对待我也没有关系的，晚澄。”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哪种方式他都喜欢，只要对象是向晚澄，只有他能闻到的味道……


    向晚澄和赵清浔在一起，并不需要安抚身为哨兵的他，反而他能够安抚向晚澄。


    他在不断滋养向晚澄。


    向晚澄对他所说的什么他们命中注定之类的话持怀疑态度。


    可是有一点赵清浔没有说错。


    她也会累、会疲惫。


    而和赵清浔待在一起，


    很轻松。


    近乎侵犯的精神链接、像野兽似的毫无顾忌的啃咬、用力到像是要把人融进骨血里一样的拥抱……赵清浔都能承受。


    赵清浔甚至表现出一种如同上瘾了的享受。


    向晚澄感受“他”、包裹“他”，只是一丝丝的，痛苦且麻木的赵清浔却又密密麻麻，他们共感、他们游荡、他们触摸彼此，一切又因为她的到来而雀跃，重新活过来了。


    所以，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