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擒王

作品:《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崔芜拉着丁钰走到一边,后者还没从对方的神来一笔中回过神。


    “那对孤儿寡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毕竟在乱世生存数月,该见识的都见识了,稍一思忖便将崔芜用意猜得八九不离十,“最值钱的就是所谓的‘歧王血脉’。”


    “所以,你强行认亲,是想拉大旗扯虎皮?”


    如果条件允许,崔芜不介意对丁钰详述自己的用意和规划,可惜时间有限,容不得细细分说。


    “我们得立刻启程,”崔芜脸色严峻,“那几个党项轻骑说,铁勒人将中原百姓带走了。”


    丁钰历史没学好,政治敏感度难免差一些:“带走了?带去哪?互市都被那姓颜的小将军搅了个天翻地覆,想卖奴隶也没地方出手啊?”


    崔芜:“铁勒人不是想卖了他们,他们是想拿中原百姓当肉盾,叩开中原城关。”


    丁钰意识到严重性,脸色跟着变了:“卧槽!”


    崔芜忽略了他突然爆出的粗口,熟门熟路地勾勒出自河套至关中的地势舆图,又用几根带箭头的线绘出一条路径。


    宁夏,陕西。


    “这里是后世的宁夏固原,但在这个时空,它的名字叫做——萧关。”崔芜徐徐道来,“它是关中西北方向的重要关口,抵挡住来自陇西的外敌。西汉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曾率十余万骑越过萧关,一路侵入陕西陇县,焚烧回中宫。”


    丁钰试着理顺思绪:“可你不是说,关中向来是歧王地盘?如今先歧王被副手干掉了,新上位的伪王又是个只会窝里横的孬种,谁能挡得住铁勒人?”


    崔芜无法回答,她功课做得再足,也从未涉足这个时空的关中,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能做的,只是将险恶的局势告知同伴,然后立刻动身,星夜兼程赶往萧关。


    他们有马,数量却有限,仅靠两条腿,又有妇孺同行,难免拖慢节奏。崔芜虽忧心,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在脑中反复思量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结果。


    比方说,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铁勒人的目标根本不是萧关。


    再比方说,她虽猜对目标,却因脚程迟缓,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失守的城关与满地尸骸。


    如果真出现上述情况,崔芜虽痛心愤慨,倒也不至于太意外,毕竟条件摆在那儿,两条腿赶不上四条腿。


    但她没想到,因为队伍里多了许多中原百姓,铁勒轻骑的行军速度被大幅拖慢。


    正因如此,当崔芜带着一帮精壮汉子抄近道赶到萧关城下时,铁勒人居然只比他们早到半日。


    号角吹响,攻城战事正式打响,冲向城关的却并非手举长刀的胡骑,而是拖家带口、满面风尘的中原百姓。


    他们好不容易迈过疫病的阴霾,转眼又卷入血肉纷争的战事,被外族的刀兵和弩箭驱赶,别无选择,只能一边相互搀扶,一边大声哀求守城将领开门,容自己进城躲避。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死寂,以及搭上弓弦的冰冷箭簇。


    远处高地上,汉子们目睹此景,心脏高高提起,仿佛被铁勒人驱赶羊群一般推去攻城的是自己。


    “守城将领会怎么做?”丁钰问出所有人的疑惑,“他们……会开门吗?”


    崔芜垂眼:“如果是我,不会。”


    丁钰睁大眼。


    崔芜语气淡漠:“慈不掌兵,一军统帅不能考虑敌人的安危,如果他因为怜悯敌军而打开城门,紧随其后的铁勒精锐就会趁机冲进城关,屠刀斩落,收割的便是他麾下将士与城中百姓性命!”


    有人结结巴巴:“可、可那些都是汉人!是咱们自己人啊!”


    崔芜面无表情:“当他们被铁勒人逼迫冲关时,就成了‘敌人’。”


    质疑之人语塞,表情似有不服。可没等他想好如何反驳,城头箭矢密雨般砸落,不过眨眼,冲在最前面的百姓倒了一片。


    汉子们目瞪口呆,不说话了。


    近在眼前的鲜血和死亡让百姓们慌了手脚,他们本能往回跑,又被铁勒人赶了回来。


    身前是收割性命的箭雨,身后是斩落人头的刀兵,他们奔逃无路、呼救无门,被生生卡死在两国交锋的战场。


    丁钰这辈子从未这么无力过,哪怕被铁勒人绑在木桩上当箭靶戏耍,好歹有崔芜从天而降,将他救出生天。


    但这是两军对垒,拼的是兵力、战备与自身武艺的高低,容不得一丝一毫投机取巧。


    个人的智谋与小聪明,在这种场合下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丁钰咬住唇角,汉子们也攥紧拳头。眼前的屠杀让他们想起自己死于胡人刀下的至亲,谁也不愿回忆平生大痛,就要挪开视线。


    崔芜却道:“抬起头,都看清楚了!”


    “他们沦落至此,是因为自身弱小,手无重锋,身无长物,只能任人鱼肉,”她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我们能苟存至今,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强大,而是我们更幸运。”


    “但一个人不会一辈子走运,所以我要你们看清这一幕,然后牢牢记住它。”


    “如果不想沦为被人屠戮的羊,遭人驱使的犬,就必须尽快变强,在乱世中站稳脚跟。”


    “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打你们的主意!”


    崔芜是个罕见的美人,但这一刻,在血色与刀光的衬托下,她给人最直观的感受不是“美”,而是近乎残酷的“坚冷”。


    像磐石一样坚毅,像祁连山巅的万年冰川一般不可撼动。


    众人认识她多日,被那双冰冷的眼逼视着,头一回生出喘不过气的错觉。


    然后,他们听到城门开启的声响。


    城头箭雨未曾停歇,紧闭的城门却忽然动了,随着城栓寸寸拉动,虎视已久的铁勒人露出贪婪的神色。


    然而城门后并非不设防的千里沃野,而是冰冷的铠甲与雪亮的刀锋。


    一队骑兵冲出城关,为首者是一名银甲将领,长枪横扫逼退胡骑,幸存的百姓得了喘息机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城门。


    铁勒人却不容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立刻驱马冲锋。但那银甲将领颇有两把刷子,麾下兵力虽不多,统共三五十人,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恰如一道小小堤坝,挡住来势滚滚的汹涌怒流。


    崔芜心念微动,忽然道:“六郎。”


    丁钰不安地看向她。


    依据过往经验,每当崔芜正正经经唤他“六郎”,随之而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次数多了,他简直要形成应激反应。


    这回也不例外。


    “我有个想法。”崔芜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一通,后者先是错愕,然后匪夷所思地收紧眼瞳。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想出这么玩命的点子?”丁钰一言难尽地看着崔芜。


    后者神色坦然:“富贵险中求,没有豪赌哪来功成名就?”


    她瞪他:“去不去?”


    丁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干活去了。


    ***


    银甲将军是少见的悍将,铁勒人却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也很快回过神,集合优势兵力合拢包抄,令守城军落入下风。


    银甲将军毫不慌乱,不管敌军如何冲击,依然保持阵型不变,在城头箭雨的掩护下从容后撤。


    双方都打出火气,好似两头撕咬一处的凶兽。一时间,铁勒人无法冲入城关,守城军也不能击退外敌。


    犬牙交错间达成微妙的平衡。


    直到那一股滚滚烟尘从高处冲下,以无知者无畏的姿态冲进短兵相接的战阵。


    那不是演义话本中夸张的形容,而是真的烟尘开道——冲在最前面的两骑一边催马疾驰,一边扔出搓圆的土块,混杂其中的白磷爆出烟雾,同时炸开的还有胡椒和木刺。


    铁勒人便如当日的党项军一样,猝不及防中了招,眼睛还没揉利索,突然杀出的不速客已然冲过身侧。


    离得近的尚且如此,离得远的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依稀只见玄色铠甲一掠即过。


    与此同时,那帮人扯着嗓子高呼:“安西军在此!胡虏还不授首就戮!”


    铁勒士卒:“……”


    “安西军”这个名号不是一般的如雷贯耳,霎时间,胶着激烈的战场好似摁下暂停键,铁勒人也好,守城军也罢,不约而同地打了个磕绊。


    趁着这个空当,突然杀出的神秘势力冲过铁勒军阵,堪堪逼近守城军一方。


    “愣着干什么,”冲在最前头的男人咆哮,“还不进城!”


    银甲将领恍然省悟,立刻打出“撤退”的手势,余光却盯着那不知来历的年轻男人。


    那人瞧着骨肉单薄身板瘦弱,光是一身铠甲就压得他抬不起头,怎么看都不是冲锋陷阵的料。


    倒是他旁边的汉子,挥舞长刀开路,动作纯熟万夫莫当,一看就是通晓武艺。尤其身板精壮臀力过人,稍加磨练,必是悍将的好苗子。


    最要紧的是,铁勒人看不清楚,他却瞧得分明,这帮人根本不是什么“安西军”——甚至于,只打头三五人穿铠甲骑战马,那铠甲还是用不知哪弄来的劣质颜料染黑的,冲锋不到一半就开始褪色。


    后面十来人更不讲究,有两人共乘一骑的,也有拿骡子充数的。值得探究的是,马尾和骡尾上系了树枝,居高俯冲时掀起滚


    滚烟尘,轻易蒙蔽了视野,竟让久经战阵的铁勒人也栽了跟头。


    “有意思,”银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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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默不作声地想,“这些人分明是乡野村夫,却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还胆大包天地做成了,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若能收为麾下,日后必为一大臂助。”


    出于种种考虑,他默许了这些人随他退入城中。


    厚重城门吱呀合拢,将冲天而起的烽烟与战乱挡在城外。


    ***


    计策是崔芜想的,战马和铠甲是从党项轻骑手中缴获的,骡子和黑色染料是赶路途中忙里偷闲,用皮毛和肉干跟偶遇的行商换得的。


    她将冲阵的任务交给最孔武有力的延昭,告诫他们不必硬碰硬,只需先声夺人地唬住铁勒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撤退即可。


    她自己则安排乳母和歧王遗孤藏身附近山林中,然后静待天黑。


    一个时辰后,夕晖沉落,暮霭降临。崔芜用灰土涂抹脸颊,再打散头发,做出连日逃命形容狼狈的模样,而后独自前往铁勒军营。


    这于其他人是极冒险的事,对崔芜来说却十分简单。因为之前疫情肆虐,她时常出入军营诊病,铁勒人对她并不陌生,甚至于对这位救人无数的汉女郎中颇有好感。


    这就为崔芜的计划增添了两分把握。


    事情发展一如所料,巡逻的士卒认出崔芜,惊讶于她的出现,立刻回禀主将。一刻钟后,崔芜被带进帅帐,见到了此次领兵的将领。


    不出所料,是耶律璟帐下第一猛将胡都。


    胡都正为日间的战事失利烦恼,更担心安西军是否真的前来救援。突然见了崔芜,心中难免惊讶,更多则是警惕:“你怎会在此?”


    崔芜欲言又止,迟疑地环顾左右。


    胡都与崔芜相识日久,知道她就是个寻常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手一挥,左右亲兵立即退出帐外。


    崔芜酝酿了下情绪,猛地扑到胡都脚下,哽咽道:“将军救命!党项人狼子野心,竟勾结安西军偷袭营地。耶律将军身负重伤,还请将军救命!”


    胡都大惊:“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崔芜哭诉:“禀将军,小女奉耶律将军之命入党项营地诊治疫病,不料意外发现党项人与河西使者暗通款曲。小女心知不妙,设法与耶律将军报信,谁知党项人丧心病狂,竟假借答谢之名送我归营,实则引安西军在后。”


    “党项与安西军夹击营地,耶律将军寡不敌众,命人速寻将军报信。亲兵途中却遭遇党项轻骑截击,除了小女,其余人等皆遭不幸。唯我一人逃出生天,有幸见到将军。”


    崔芜演技一流,更要紧的是,她这番话还不完全是瞎编捏造,说来格外有说服力。


    然而胡都外粗内细,没那么容易轻信:“党项与铁勒一向交好,怎会无缘无故翻脸?将军就算派人送信,又怎么会让你一个女人跟着?”


    他怀疑崔芜使诈,拔出腰刀虚虚斩落:“营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说实话!”


    刀风过耳,崔芜却面不改色——她和胡都认识不是一两天,对方知道她是什么尿性,装可怜装柔弱那套,对胡都不管用。


    “小女说的都是实情!”崔芜做情急声辩状,“当时情况危急,耶律将军身边只有小女和两三亲兵。小女不通武艺,留在营地只会坏事,因此跟出来报信。”


    她仿佛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截断箭,双手捧与胡都:“小女记得,那安西军的将领自称颜适,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这断箭则是途中遇袭时捡到,出自党项轻骑之手。”


    安西军有名叫颜适的将军吗?当然有,还是他自己报出的姓名。唯一的出入在于,他袭击的并非铁勒军营,而是党项驻地。


    崔芜拿出的断箭也的确是党项人所有,箭为木制,长数寸,箭簇分三尖,是非常典型的党项兵器。


    虽然崔芜没有拿出实质性的凭证,但所有细节都对上了,由不得胡都不信。


    他一边去接断箭,试图拿近细看,一边问道:“耶律将军还说了什么?”


    崔芜正欲答话,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单薄身形晃了晃,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


    这并不奇怪,她本是孱弱女流,又经过长途跋涉仓皇逃命,身体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胡都承她救命之恩,心中颇有好感,十分自然地扶了把。


    然而下一瞬,那看似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女子倏尔睁眼,出手极快地捂住胡都口鼻,袖中寒光闪动,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前一探。


    胸口奓开剧痛,胡都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就见要害处插着一把匕首,直没至柄。


    这是崔芜计划的最后一步。


    擒贼先擒王。


    最有效的手段,往往是最简单粗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