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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真少爷是贵族学院万人嫌》 第61章 第 61 章 桥梁公馆(副总统府邸)……
几个小时前, 桥梁公馆。
这里是联邦副总统的府邸,裴行赫多数时候都居住在这里,只有偶尔会回家一趟。
办公室。
裴行赫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深潭。
他正在低头批阅文件,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翳, 看不清神色。
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的年纪,面容仍保持着年轻时的轮廓,下颌线条干净而利落,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唯有眼角几道极浅的细纹,在他皱眉时若隐若现。
“阁下, 您要的报告。”秘书轻声提醒。
“放那。”他头也不抬, 声音低沉。
钢笔在纸上游走, 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他忽然停下笔,抬起眼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才显露出来——钴蓝色的双眸像是寒玉,沉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翻开了那份报告, 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轻轻一叩。
微小的动作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秘书屏住呼吸,看见他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但转瞬即逝。
下一秒, 他又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平静, 仿佛刚才的松动只是错觉而已。
指节敲在档案时发出闷响。
“通知一下裴屷, ”他合上文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他到茶叙阁找我。”
裴行赫又拿起了笔。
半个小时后,他摘下眼镜, 捏了下鼻梁,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辆车驶入公馆,门口的侍卫看到后座上的裴屷,立刻放行通过。
秘书看到裴屷,对他招手示意:“怎么来得这么慢,首长已经等你有二十多分钟了。”
裴屷微微垂眸,只是问道:“罗叔,父亲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罗彰勋心里微微感慨,血缘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啊,这孩子小时候明明更像夫人,但是现在眼睛却几乎和首长一模一样。
都是那种内勾外扬的走势,眼尾微微上挑,活脱脱像是从古画上拓下来的凤目。
最妙的还是他们垂眸时的神情。
不过副总统低头时看着总带几分悲悯,仿佛庙堂里的木雕神像忽然活了一样,哪怕不言不语,也让人不敢僭越。
但裴屷倒是把年轻人特有的锐利都收进眼里,更像是一柄将出未出的利剑。
罗彰勋领着裴屷进入公馆:“前几天你是不是查了个人?”
裴屷眸色微沉。
罗彰勋没再过多说什么,只是径直领着裴屷到了茶叙阁。
茶叙阁。
茶中的热气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裴行赫将茶水倒掉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色的疤痕——那是几年前他遇刺时留下的。
裴屷敲门进去了。
“父亲,您找我。”
裴行赫没有立刻开口,他垂眸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青瓷杯底与红木茶盘相触时,发出极轻的“铿”的一声。
空气骤然凝固。
“你昨天进了档案室。”
裴行赫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裴屷的脸上:“裴屷,你不该有这个权限。”
“这次帮你的那个人,我已经开除了。”
裴屷抿唇,他抬眸直视,目光逐渐锐利:“父亲,我只想知道真相。贺家到底拿了什么来威胁你,才让你如此急迫地就同意了与贺家联姻。”
“你查到了林娴。”裴行赫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裴屷坐在他对面,面前的茶汤映出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身体微微前倾,眸光锐利。
“您当初说贺琚和裴家的命格不合,不过是借口罢了。父亲,林娴是森铭学的夫人,对吗?”
茶案上的光影微微晃动,窗外的树影婆娑,空气微滞。
“她的档案在十五年前就被销毁了。”
裴行赫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纸质记录焚毁,电子痕迹覆盖,连国安局的备份数据库里都删除了和她相关的信息。你怎么会想到查她?”
裴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短暂沉默,只是说道:“我找到了她的照片。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或者说,是他唯一的孩子。”
裴屷补充道:“照片夹在十九年前的《外交密档》附录里,它没有被系统收录。照片里面还有你,父亲。”
“贺忠载也知道这件事。”裴屷的声音同样笃定,他眉心蹙起:“但我不明白,他拿什么来威胁您,您和森伯父的关系一向很好。”
裴屷重复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裴行赫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停顿一瞬。
“真相?”裴行赫笑了,“真相是这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裴屷直视着他,眼神未曾动摇半分。
裴屷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您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裴行赫缓缓抬眼,神色并未变动,钴蓝色的双眸平静地落在了裴屷的脸上。
“现在——”他缓缓开口,“你并不需要知道。”
裴屷沉默了一瞬,随后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讥诮:“您说得对,因为这件事涉及您的丑闻,对吗?”
茶室内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裴行赫终于冷然开口。
他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嗓音低沉而缓慢:“裴屷,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或许以后知道会更好。晚上是贺家的宴会,去赴宴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茶室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侍者托着银盘穿梭,走到了二人身边:“二位,需要香槟吗?”
银盘出现在视线里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如同触电般相继错开了。
玻璃杯中的香槟泛着细碎的金色气泡,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是流动的毒药一般。
贺衍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侍者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二人记忆的闸门。
“不必。”
“谢谢,不用。”
两人的拒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银盘上的酒杯因为突然的静止而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侍者困惑地退开。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滞成冰。
贺衍扯松了领结,呼吸畅快了些许。
他眉梢微挑,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你说得的确不错,但那又如何呢。”
裴屷愣了一下,他很久没看过贺衍这般恣意的状态了。
第62章 第 62 章 “你根本不是什么剧情维……
第62章
“只有你才和贺忠载有血缘关系, 那当初我想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了,合同对你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裴屷眉心拧了下,他直直地盯着贺衍, 神色冷漠又审视:“贺忠载拥有贺氏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即便分给贺琚百分之三十,那剩下的, 会不会就是他留给你的。”
贺衍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就是一个棋子。贺忠载没你想得那么高尚,他不会给我任何东西的。”
屏幕弹出一条消息:[已成功]
看来奶奶已经离开淮信境内了,贺衍的唇角扬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不在乎贺家的钱, 也不会跟你订婚。”
裴屷地看着贺衍, 声音略带嘲意:“但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订婚了。”
“你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了。贺衍。”裴屷扯了下嘴角,视线冷然:“你生日那晚,酒里的药, 是你下的,还是贺忠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贺衍脸色平静:“是我,抱歉。”
裴屷今天晚上, 比平日奇怪许多, 他看着还算平静, 但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压着一股火。
贺衍睫毛轻颤, 声音却无比冷静:“裴屷,你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拒绝订婚,裴家不会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联姻对象。
至于我生日那晚,不是也留存了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订婚宴还没有举办, 一切都只停留在口头上。”
可他不需要贺衍声名狼籍。
烟花升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在耳畔响起,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几乎将整个庭院点亮。
是贺家的佣人在庄园内点燃了烟花。
贺衍转头看去,唇角竟然还挂着一丝惬意的笑。
裴屷没有动作,他抿着唇,盯着贺衍,半晌没有说话。
烟花仿佛尽数落入了贺衍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碎的光。
裴屷问道:“贺忠载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贺衍摇头,但随后他又问道:“网上搜不到消息,森铭学先生还健在吗?”
裴屷眼神愣怔:“他身体还不错,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贺衍抬眼看他:“森铭学和你父亲,都是站在联邦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个人。贺忠载的野心不会小,但贺忠载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奎尔丹尼州,雪夜。
执行完任务,高振哈了一口寒气,搓着手走到营帐那里喝了杯热茶。
温热下肚,他伸了个懒腰,随手点开了朋友圈,眼睛忽然睁大。
他立刻站起来,看向另一侧:“老大,你看,这不是你喜欢——你那个朋友,他好像和裴家的少爷订婚了。”
这是高振一个高中同学的朋友圈,他今晚参加了贺琚的生日宴会。
图片上的两个人正在低头说话,他们凑得很近,大厅角落的光影落在两人的身上,这是一张很暧昧的照片。
昏黄的光线下,皮带束在黑色的军服上,勒出精瘦腰线的弧度。
岑靳抬手压了下帽檐,他扯了扯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半阖,半张脸陷入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眸中跳跃着火光,像雪原里未熄的余烬。
“高振,别说无关的话。”
高振有些无语地眨巴了下眼,明明是你让我时时关心他的动态的,怎么又——
岑靳冷不丁开口:“能追踪到贺衍的手机吗?”
高原嘟囔了几句:“什么手机啊?”
岑靳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一眼。
“啊,是之前老大你让我搞的手机吧。但是当初你不是吩咐,绝对不能被任何设备追踪——”
岑靳的眸色更暗了,灰色逐渐取代了湛蓝,透露出更冷的寒意。
高原瞬间汗毛直立,他哈哈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开玩笑:“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那里面有单独的信号源,我可以追踪到的。”
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豪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暗红的弧线,引擎声渐渐远去。
大厅内,佣人们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晚宴过后的狼藉。
哥哥不在大厅了,他已经上去了吗?
贺琚眼底划过一抹阴鸷,还是他现在依旧和裴屷一起。贺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贺衍的身影。
神色中的病态瞬间消失,他扬起笑脸,快步走了过去:“哥哥原来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镯子。”
贺琚笑容不变:“那去我的房间吧。”
贺琚打开门。
灯光亮起的瞬间,灰色调的房间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红。
那是一瓶红酒。
贺衍根本没往别的地方看,随手将礼物递给了他:“生日快乐。现在可以把镯子给我了吧。”
贺琚将礼物盒放到了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了红布包裹着的一个镯子。但他并没有直接给贺衍,反而是笑着指了指那瓶酒:“哥哥,要一起喝一杯吗。”
贺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笑意从唇角泄出:“庆祝我们都成年了。那瓶酒的年份,刚好是我们出生的那年。”
“不用,先把奶奶的镯子给我吧。”贺衍没什么心情陪这里跟贺琚“玩过家家”。
他伸出手,示意贺琚把东西给自己。
贺琚歪了歪头,笑意却不进眼底:“哥哥的生日礼物我不是很满意。”
贺衍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直接把东西从贺琚手里拿走了。但他打开红布一看,根本不是奶奶的镯子。
“因为我不满意礼物,所以之前说的交换礼物这件事,就没办法进行了。”贺琚状似苦恼地皱了下眉,“不过,如果哥哥愿意在这里坐一坐,陪我聊聊天,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把奶奶的镯子给哥哥。”
贺衍眉头压低:“贺琚——”
“哥哥喊我有什么事吗?”贺琚立刻应声,眼睛很亮,他的眸中映着贺琚的影子,随后笑道:“我把玉镯藏起来了,哥哥肯定是找不到的。”
“哥哥不陪我喝酒,我当然不开心,不开心的话就不想把东西给你。”贺琚逻辑“自洽”的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衍拽紧了衬衫衣领。
青筋在苍白皮肤下跳动,贺琚的呼吸有些不畅,但他依旧在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喘,却有种诡异地轻快:“如果哥哥还这样惹我不开心的话,我就更不会满意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贺衍松开了手,冷着一张脸说道:“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陪你说话可以,但酒就不必了。”
贺琚咳嗽了几声,泪花在眼角打转,泛起微红的涟漪:“可是我只想让哥哥陪我喝酒,为什么哥哥宁愿和一个外人有说有笑,也不愿意陪我喝酒呢。”
这个日期的红酒,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贺琚失落地垂眸,睫毛遮住了眼底闪烁的病态偏执。
“哥哥失约在前,为什么还要求我遵守约定呢。”贺琚这句话近似喃喃自语,但还是被贺衍捕捉到了。
他跟贺琚有什么约定吗?贺衍眉头蹙起,他之前心情还算不错,才能跟贺琚在这里瞎扯一堆,但耐心马上消耗殆尽了。
“别瞎扯了,把镯子给我。”
贺琚脸上的笑意消失,眸中翻滚着浓郁的墨色:“不是说了,只要哥哥——”
拳头撞上贺琚的腹部,他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挤出半声闷哼。
贺衍完全没有控制力,他烦躁得要命:“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来不想动粗的。贺琚,趁我还有耐心,快点把奶奶的——”
【宿主您好,绑|架剧情点即将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请在十天内完成该剧情点。】
【完成该项剧情点后,宿主可与系统解绑。】
提示音在耳畔响起,三遍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屏幕,像是古早游戏的系统界面一样的像素风,非常简陋。
之前先是升级为任务模式,到现在又有了系统界面。系统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
迭代升级?
但它为什么没有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作出任何回应。
贺衍的眸色变沉。
屏幕忽然弹出来一个任务:[剧情点:绑|架贺琚。任务要求:绑|架贺琚并等待其被救援。]
任务的下面附上了一份解绑协议。
贺衍的视线移动到解绑协议上,片刻后,解绑协议自动弹出,泛着幽蓝色的条文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一行行字密密麻麻,在冷调的光下很是晃眼。
“哥哥,你在看什么?”贺琚的声音打破了贺衍的沉思。
贺衍的目光落在贺琚脸上了片刻,随后大步离开了房间,留给贺琚的只有砰然关上的大门。
灯光落在酒瓶上,折射出冷调的红。
贺琚敛眸,眉梢眼角已然失去了色彩。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回荡:“哥哥又拒绝我了,那就没有下次了。”
贺衍回到房间,关紧了房门。
他盯着眼前的协议,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份协议,贺衍的指尖忽然划过虚空中幽蓝发光的字符,忽然停住了。
[第二十三条,解绑条约生效后,双方权利义务终止。]
贺衍出声问道:“但生效后的定义呢?”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按照协议解释……】
贺衍眼中眼神锐利,他截断了系统的话:“但协议里可没说‘生效后’是即时生效,还是存在缓冲期。”
贺衍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有三个矛盾点。”
“第一,解绑程序未明确时间节点,任务的成功与否解释权在你。你所谓的‘即时’和我认为的‘即时’是否是同一个时间尚未明确。”
“第二,”贺衍指尖一划,落在了条款的另一处:“‘权利义务终止’的表述模糊——是全部终止,还是仅是部分终止?再者,你并没有在协定中标清双方的义务约定范围。”
“第三,”贺衍冷笑了一声,展开了藏在屏幕最下方几乎和边缘融为一体的小字,“这里写着‘特殊情况下系统需要宿主继续提供能量帮助’,什么是特殊情况,现在的情况算特殊吗?你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明说,需要从我身上得到能量。”
系统沉默三秒,屏幕上的幽蓝的字体剧烈闪烁。
贺衍抬眸,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眸光锐利如刀:“所谓解绑,到底是真的;还是悬挂在驴面前的胡萝卜,一个虚假的永远无法实现希望。”
【宿主,您的质疑已触发系统警告】冰冷的机械音陡然尖锐,【若宿主继续违规揣测系统动机,将强制执行惩罚程序,将会对宿主的灵魂造成永久性伤害——您确定要赌吗?】
电流声在贺衍的神经末梢炸开。
记忆深处的疼痛刹那间涌入脑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碎片却瞬间在脑海中咔嗒一声,连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为什么不赌?
“你根本不是什么剧情维护系统,101。”贺衍眼底跳动着冷光:“你所谓的解绑协议,从头到尾都是一句空话。只要我完成一次任务,你的能量就会多一分。对吗?”
贺衍的目光锐利如刀大胆一点猜想,这个系统或许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剧情维护系统,而是外来者。
他这样想着,也说出来声。
虚空中的条文突然剧烈闪烁,像素文字开始模糊。
电流顺着脊椎蔓延全身,贺衍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发颤。
他的喉结滚动,却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痛楚。
他踉跄了几步,便重重的摔倒在地,后脑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疼,贺衍的瞳孔逐渐涣散。
机械的电子音有些微的卡顿:【宿主是否愿意签订协议】
贺衍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手指关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唇瓣已经被他咬得出血,但被冷汗浸透的眉眼却没有半分动摇。
贺衍的意识逐渐模糊,唇角却扬了起来。
他笑出了声。
对啊,他之前就意识到了,怎么反倒现在才彻底想明白呢。
如果系统真的能抹杀自己的灵魂,就应该直接一劳永逸地把他这个bug处置殆尽,而不是使出这种所谓的惩罚手段呢。
笑声似乎激怒了什么,电流更强了。
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被强烈灼烧一般,像是有人把熔化的铁水注入他的血管一样。
他咬紧牙关,鲜血从唇角溢出,眼中已然布满血丝。
贺衍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在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被猛地拽回现实。
电流变小了,减弱的速度比袭来时更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掐断了电流。
针刺一般的疼痛依旧遍布全身,他的肌肉缓慢抽搐着。
衣服早已被冷汗全部浸透,湿漉漉贴在肌肉痉挛的背部。
贺衍急促地喘息着,模糊的视野中,系统界面开始剧烈晃动,像是垂死挣扎的萤火,瞬间消失了。
像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贺衍瘫在地上,手指扣着地面撑起身子,把自己摔进柔软地床榻之中。
所有异常都有了解释——那些不合常理的出现规律,那些机械音里偶尔出现的细微卡顿,都是系统能量即将耗尽的征兆。
意识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他的视野模糊,贺衍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深夜一点半。
贺衍正逐渐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但还没等意识完全坠入黑暗,一声巨响就将他猛然拽回现实。
“砰——砰——砰——!”
房间大门被猛地拍响,贺衍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过度电击后的肌肉仍在不受控地轻微抽搐,他的指尖发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几道黑影已经破门而入,脚步声出现在屋内。
估计是医院的人发现奶奶不见了。
贺叁冷着一张脸,语气中没了往日伪装的恭敬:“贺衍少爷,老爷现在要见你。”
贺衍耳中一阵嗡鸣,贺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一样。
贺衍轻啧了一声,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为手臂乏力使不上劲。
他再次陷入了柔软的床榻之中,手腕被扭了一下,疼痛让他混沌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些。
贺叁冷冷地说道:“贺衍少爷可能是喝多了,你们扶着他去见家主。”
贺叁身后的佣人齐声回道:“是。”
“不用。”
贺衍已经站了起来,他甩了甩刚才扭到的手腕,一脸平静地说道:“麻烦带路吧。”
第63章 第 63 章 脚踝上的锁链
第63章
半夜一点四十五, 顶灯惨白。
贺忠载站在书房中央,他双手背在身后,他紧皱着眉头, 目光紧盯着一处。
贺衍刚一走进书房, 一本书便向着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乏力的身体,让他没来得及躲避。
锋利书角顺着他的额头划过, 留下了一道口子。
刺痛感缓慢地顺着神经传到大脑,贺衍伸手摸了一下,渗出了血。
贺忠载冷笑了一声,头顶吊灯上的光衬得他脸色愈发阴沉:“我倒是小看你了。”
贺衍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他垂着脸, 微长的发梢遮住了脸。
“我的人已经去了淮新, 刚才我已经联系贺振刚了。”
贺忠载语气一沉, 略带嘲意:“只要贺振刚提供和杨梅霞有关的线索,他就能得到五十万。还是你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也会替你隐瞒?”
贺衍抿着唇, 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更加脆弱了。他在试探自己, 但现在他还不清楚贺忠载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奶奶怎么了吗?”
贺衍终于抬起了头,他唇色苍白, 一脸病容, 额角的一道血痕反而让这张脸更加夺目了。
他这个儿子倒是长了一张好脸。
看到贺衍明明极力掩饰但还是慌乱的神情, 贺忠载嗤笑着扯了扯嘴角。
有心机但是却不聪明, 处处都留痕迹,太容易被抓到马脚了。
但蠢才好掌控,贺家和裴家订婚已经是板上钉钉。
没了贺衍,找其他的就更难了。
胸中的怒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比最开始少了很多, 贺忠载的脸色缓和。
“能和裴家订婚,不是满足了你的愿望。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贺忠载语气中仍含着些许愠怒:“你是我的儿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贺衍抿紧唇瓣,眼睛垂了下去,看着很委屈。
贺忠载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想再赡养你奶奶,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花费那么大的功夫,还找外人再把她送走。”
看来他找到段成志那里去了。
[我不想让奶奶再留在这里了,她总是糊涂,总在别人面前念叨着那些乡下的土话,扯一堆穷酸发霉的旧事。我不想因为她再被别人诟病。但我也不想让父亲知道,怕他觉得我不孝。]
当初他让段成志帮忙,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他告诉段成志,自己打算偷偷找人把杨梅霞送回去,需要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副院长将杨梅霞伪装成意外去世。
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而已,段成志当然没有拒绝。
但果不其然,他最后还是将这一切都告诉贺仲载了。
贺衍忽然抬起头,眼神倔强又带着几分委屈:“我不想让奶奶回来,有她在,我会一直被人瞧不起。”
贺衍的语速越来越急,他满脸痛苦地看着贺忠载:“圣洛莱索一堆人说我配不上裴屷。只要奶奶还在这里,他们总会顺藤摸瓜知道我之前到底在哪里,知道我十几年都住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我真的受够了他们的眼光,我一点也不想再被瞧不起了。”
贺衍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停顿了很长时间:“但我本来就比不上贺琚,我害怕要是我这样子被你知道,连孝心这一个优点也没有了。”
贺忠载怔了一下,正准备说话。
他就看见贺衍的眼底又燃起了怒火,跳跃的火苗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但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我根本一点也比不上贺琚。特别是今天晚上,我才彻底看清楚,什么亲生孩子不亲生孩子,你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贺琚一个。”
贺衍垂下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嘴角抽搐的笑意。
这可是他苦读了十几本真假少爷狗血文的成果,要是不能把贺忠载搞蒙圈,他可能就要被白白恶心死了。
贺忠载几乎插不上半句话,他只看见贺衍低着头浑身颤抖。
“您当初在书房,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场景,我现在依旧历历在目。凭借贺家的权力和财力,您要是想找,早就能找到我了。可直到今年——呵,我根本不算什么。”
“其实我最开始就该清楚的,我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和裴家联姻的棋子。”
贺衍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平静,但越是这样,越是渗人。
贺忠载眉头拧在一起,这孩子不会是疯了吧。
他的目光又接触到贺衍额头的伤口,但这次他想到的和刚才完全不同了。要是他真疯了,这房间里就他和贺衍两个人——
特别是他现在这个脸色和气质,跟那些精神病也没太多区别。
贺忠载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贺衍,你怎么会这么想。”贺忠载嘴里这么安慰着,脚步却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衍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您得到您想要的了,贺琚有了财产。我有了什么?我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裴屷那么讨厌我,即使能订婚,距离结婚还有那么远,我早晚会被他抛弃的,不是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随着他的动作,额角的血滴顺着伤口流到了嘴角。
贺衍毫不在意地擦了一下,脸上满是杂乱的血迹。
但他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定贺忠载,看着更加恐怖了。
贺忠载心脏一紧,他抿了下唇,随后立刻出声:“贺衍,你想太多了。裴屷不会也不敢抛弃你。这个月末,总统选举就要开始投票了,裴行赫要是想当选,就不会任由裴屷作乱。”
贺衍眯了下眼,他本来只想让贺忠载不再纠结奶奶那件事,但似乎能有意外收获。
贺衍冷笑,但语气却越发平静:“万一是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呢?”
贺忠载此时根本无法在意贺衍对自己的不尊重,就在他准备打电话让保镖进来时。
贺衍重重地拍了下桌面:“裴屷刚才来找我,您以为他是在说什么好开心能和我订婚的这种屁话吗?”
贺衍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一定会解除婚约。”
贺忠载此时已经被贺衍搞得无比心烦了,早忘了他最开始要质问的是杨梅霞那件事。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叹了口气,烦躁地蹙着眉:“贺衍,你出去吧,我说不会就不会,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
贺衍不肯出去,他的声音在贺忠载听来几乎就是明晃晃地威胁:“我现在心里不安,您不告诉我原因,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贺忠载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他随手拿起茶杯砸向贺衍,怒斥道:“滚出去,别在这里烦我了。”
瓷杯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贺衍的肩膀上,但他甚至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茶杯从贺衍身上滚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空旷的书房内极为渗人。
贺衍逼近贺忠载,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忽然笑着说道,声音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黏腻:“您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告诉所有人,其实我才是您的儿子,贺琚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贺忠载退后了几步。
贺衍现在这个样子,贺忠载倒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片刻。
贺衍唏嘘,这家伙肯定没见过贺琚发疯的样子,自己这才模仿了多少。
贺忠载终于低低地出声:“裴行赫之前杀过人,我有他杀人的证据。”
贺衍的睫毛不受控地轻颤,呼吸停止一瞬,他的视线死死钉在贺忠载脸上,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像是突然失声了一样。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贺忠载在骗自己吧。
但就算要骗,怎么会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
“您难道不怕裴行赫将您——”贺衍因为极度震惊,语气反倒恢复了正常。
此时能够联系外界的电话已经在贺忠载他能碰触到的范围内了。
这个儿子还有用,他还有用。
贺忠载压下心里的怒火,立刻走到了座机那里,按下了按钮。
门外守着的保镖瞬间进入房间,贺忠载看了贺衍一眼,终究只是说道:“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嫁给裴屷吧,裴家不会毁约的。”
贺衍被一堆保镖围着给送进了房间。
贺衍撇了撇嘴,不出意外地听到房间大门被从外面反锁的声音。
啧,好像他真是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贺衍把自己摔倒床上,身体舒展,眉头却依旧蹙着。
贺忠载刚才说的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陷入了沉思。
手机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贺衍的思绪。
现在都快两点半了,谁这个时候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才发现这个号码已经给自己打了四次了。
贺叁给他的手机没有存之前的号码,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串数字。
但这串数字贺衍却极其熟悉。
是贺振刚的电话。
贺衍盯着屏幕,直到电话快要停了,他才接通。
贺振刚着急忙慌的声音顺着电话传了过来:“小衍,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你奶奶是要回来了吗?刚才贺家的人跟我打电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说。他们说只要提供任何的线索都给我五十万。”
贺振刚的话语无伦次,但贺衍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振刚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在淮新不应该是吃得好穿得好,当富家少爷去了,怎么电话里那些人提起你的语气那么不尊重。”
贺衍愣了一下,但眼中的情绪波动不大,贺振刚这样说不定是在虚情假意地套话罢了。
他从小就知道,贺振刚简直是谈钱眼儿里去了,一句话里半句都离不开钱。
他要是真信,那他就是蠢货了。
电话里传来贺振刚絮絮叨叨地忏悔,他说他根本不在意这笔钱,他其实很想贺衍和杨梅霞。
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贺衍根本不信:“随你怎么说。没其他事吧,我要挂了。”
贺振刚懊悔地出声:“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么看我。”
贺衍撇了撇嘴,正准备挂断电话。
手机忽然来了一条提示,银行卡多了三百六十七万。有零有整的。
贺衍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到贺家电话的时候就去给银行经理打电话了,让他把钱转你卡上。你现在是不是收到了。”
贺振刚叹了口气,语气沧桑:“我拿着钱买了一套新房,再加上装修大概花了有一百多万。是给你买的房,你要是回来了,可以住那里。不过我估计你现在也看不上。”
“反正我给自己留了二十万。其他的多的钱,我拿着也没用,我就喜欢喝点小酒,那酒才多少钱啊。”贺振刚叹了口气:“你奶生病还需要花钱,你拿着给她看病吧。”
贺衍愣怔。
贺振刚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老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但是又怕你怨我,不愿意接我的……
以前不想跟你说,但这次不说,说不定以后也没机会了。
你出生前大半年吧,你爷爷做生意把家里赔光了,又被人骗着借了一堆高利贷,欠了两百多万,反正气血攻心,直接心梗住医院了。你奶奶那时候在医院陪着你爷,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去了。
你妈生你是早产,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多月。我当时在外地打工,要是提前回来就一分工资就拿不到了。所以你出生的时候,你妈身边就没人照顾。
估计也是生气,当年你妈生完你就带着你去了你姥姥家,说起来,也是你出生了有两个月之后我才见到你。”
“你妈在你半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奶奶那时候要照顾你爷爷。从你半岁到上幼儿园,都是我在照顾你。估计你也没什么印象了。”
贺衍一直在沉默,听到这里,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贺振刚以为贺衍不想听这些,也是,太虚情假意了。他当初都为了五百万把贺衍给卖了。
贺振刚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算了,不说这些了。”
“我倒还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在你姥姥家,你妈的姐姐也那里,还给我们家了一大笔钱,整整一百万啊。”
“她说是自己在淮新赚到大钱了。”贺振刚说到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但谁不知道,你那个大姨是在淮新是给人当佣人的。哪能赚什么大钱呢。不过是怕我们不接受的托词罢了。”
“但当时家里着急用钱,不然你爷爷就被那些放高利贷打死了。”
“她们姐妹关系好,你妈还在的时候,我经常听她提起这个姐姐。但后来你姥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那个大姨了,听说是也是年纪轻轻的就去走了。”
“都过了十八年了啊。”贺振刚感慨了一声。
贺衍神色一滞,他握紧了手机,十八年。
贺衍下意识出声:“爸——”
贺振刚听到贺衍这声爸,鼻子一酸,泪直接流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抹干净泪:“嗯,你说。”
贺衍莫名紧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那个大姨叫什么?”
“她和你妈不一个姓,姓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主要是你大姨是你姥姥改嫁之前就有的女儿,户口也不在你姥家,好像是在亚纽州那边吧。”
大概过了一会儿,贺衍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贺振刚犹犹豫豫的声音。
“好像是姓程?”贺振刚又停顿了一会儿,“大概吧。也可能还是姓陈?反正名字里好像有个月,太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贺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陈月香?”
贺振刚拍了下大腿:“诶,就是这个名字。”
一切都串起来了——他终于明白罗霞为什么会对自己是那种态度了。
贺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爸,如果贺家的人问奶奶在哪里,你就说在家里。如果真有人找去,你再告诉他们奶奶又不见了。”
贺振刚理解了贺衍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奶其实不在罗河县的。”
他挂断了电话。
空气安静了很长时间,贺衍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周,系统没有出现过一次。
他用尽了各种方法,贺琚也始终不打算把奶奶的镯子还回来。
但圣洛莱索里所有学生的态度却都变了样。
不管贺衍走到哪里,每一个人都在恭维他、赞美他,好像之前的鄙夷和冷漠从未出现过一样,同样也没有任何人敢在论坛里随意攻击贺衍了。
贺忠载当初说他掌握了裴行赫的杀人的证据。他无法证明事实真假,但也将这件事告诉了裴屷,不过到现在裴屷都没有回复。
贺衍不在意地想,可能认为自己是在污蔑吧。
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态度,平日里基本不理自己,但也没有再提过解除婚约这件事。
贺琚也没再来烦过自己。
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系统到底是否彻底消失还有待考证,他也不清楚脑海里这本书还没有发生的剧情故事会不会继续发生。
窗外又下起雨了。
贺衍叹了口气,真烦啊。他不想继续待在淮新了。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只要离开学院,不管去哪里,随时都能看见身后紧紧跟随的保镖。
他们似乎也不在意是否会被自己发现。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不可能离开淮新,贺忠载也不会允许自己离开。
推算书里的时间,目前的节点应该就是原书里贺家真假少爷被曝光的时间段,但目前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发生的迹象。
不过他不需要这件事被暴露,否则更加不利于自己跑路了。可他又不会去绑架贺琚,所以,怎么还是要从裴屷下手,让他和自己解除婚约。
这样贺忠载才会把自己赶出去。
什么事才能让自己和裴家彻底没有联姻的机会。
原书里的剧情简直给了明晃晃的提示。
一个声名狼籍的人。
贺忠载已经敲定了订婚宴的日期,在十二月下旬,还有三周。
但十二月初,就能选出下一届总统了,他打算在选举结束之后就找裴屷商量解除婚约这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现在网络各大媒体上都是贺家和裴家已经联姻的消息,但并没有任何裴屷和自己的照片。
只要能离开淮新,就不会有人再认识自己。
奶奶现在在姆扎州的一家私立医院,身体状况恢复得还算不错。
他要去找奶奶。
雨水噼里啪啦地搭在屋檐上,顺着没关紧的窗户缝飘到了贺衍的脸上,又湿又冷。
贺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关紧了窗户。
他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眸中的神色也愈发暗了。
周五,是一个大晴天。
方盛寒被母亲禁足了大半个月,以往他可能会在游戏里昏天黑地地厮杀,但这次却全然没了任何兴趣。
纯纯是被折磨了十几天。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来到学校,甚至没有在意这是周五,他不来就能又在家里多休息三天的事实。
上午大课间,方盛寒找到了贺衍,使出了各种手段终于让贺衍跟着他出去了。
“贺衍,我喜——”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方盛寒就瞥到了对面那个人眼里明晃晃又丝毫不加掩饰地冷漠和厌恶。
方盛寒把后面的几个字咽到了肚子里。
也对,表白有什么用,贺衍根本不会喜欢自己。他真是在家里被关太久脑子疯了。
贺衍眉头蹙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到底还有事没有。”
方盛寒眼底的恶意在不断翻滚,几乎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贺衍,你知道贺琚喜欢你吗?”
贺衍掀了下眼皮,更是扯得没谱的了,他转身就走了。
方盛寒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后面:“你要是不相信,你在贺琚面前亲一下我,他绝对会生气。”
方盛寒越说越离谱:“或者你告诉贺琚你喜欢上我,他——”
贺衍揍了他一顿,终于止住了方盛寒喋喋不休的嘴。
他本来以为这不过又是平静的一天里的某个小插曲。
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贺衍却笑不出来了。
这个房间,既不是圣洛莱索的那间卧室,也不是贺家的那间卧室。
脚那里怎么感觉怪怪的?
阳光顺着窗帘地缝隙斜射进来,刚好照在床脚的粗铁链上。
翻身的动作带起细碎的响动,链子便顺着脚踝动了一下。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
贺衍猛地坐起身,铁链哗啦一响,冰凉的金属便狠狠勒住了脚踝。
链子不长不短,长度却刚好够他在房间内走动,但绝碰不到门。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贺琚出现在了那里,笑着说道:“哥哥,早上好啊。”
他笑得仿佛一切如常。
第64章 第 64 章 “我喜欢你,哥哥。”……
第64章
贺衍用力扯了扯右脚的脚链, 眉头紧蹙。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种粗细的铁链需要专门的金属切割器才能剪断。但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房间,别说剪刀了, 连什么尖锐物都找不到。
贺衍脸色一沉。
“贺琚, 你是不是疯了?”
贺琚的目光从贺衍的眉眼,一点点向下滑落, 落在了他的脚踝那处。
他唇角勾了起来,哥哥现在已经跑不掉了。
脚链周围的皮肤因为贺衍用力地拉扯泛着粉,在冷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色|情。
他还记得昨晚的触感,贺琚唇角泄出一声轻笑, 哥哥的身形并不瘦弱, 但脚踝却出乎意料的纤细, 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贺衍站起来,在距离贺琚半米前被迫停了下来。
他冷笑出声,眉宇间满是森然的寒意, 这个长度,贺琚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早有预谋。
“不管你把我关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贺衍紧了紧拳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但只要你现在放我出去, 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贺琚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贺衍,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卷的发丝随着他的笑而微微晃动,光芒似乎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瞳仁黑亮。
“哥哥真的——”贺琚眉眼弯弯, “好可爱啊,我怎么会放哥哥出去呢。”
“贺琚,你难道不清楚,贺忠载一直派保镖跟在我身边。”贺衍眯了下眼,眸色锐利如刀,声音中满是寒意:“一旦这些保镖发现我不见,贺忠载就会知道。”
贺琚状似害怕地眨了下眼,唇角抿起来,眼神怯生生地望着贺衍,模样柔美又惹人怜惜。
他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哥哥可不要大声说话,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贺琚自己反而就先笑出了声:“那些保镖当然是被我收买了啊,有我在,哥哥当然不会逃跑了啊?”
这家伙果然是疯子!
贺衍目光森然,眼底的怒火愈发危险。
这种不屈的、愤怒的、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真是喜欢极了哥哥的这种眼神,就像头被困的猛兽,明明可以轻易撕碎猎物的喉咙,但却因为锁链的束缚无法施展。
不过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磨平哥哥的利爪。
贺琚眼神闪着兴奋的光芒,他欣赏着贺衍的反应,唇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他对着贺衍眨了眨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将大门紧紧关上。
室内再次变得安静。
贺衍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神情阴郁,眸色此刻黑得纯粹,满是戾气和怒火。
除了大门,房间另外的出口就是窗户。
他扯开了室内的窗帘,瞳孔骤然猛缩。
落地窗简直像是一幅巨大的画框,窗外是垂直坠落的悬崖,再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峰峦,在光下凝成深青色的剪影。
贺衍眸色暗了暗,眼底翻滚着惊人的怒气。
他站在窗前,指尖轻抵玻璃,向外俯瞰。
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贺衍握紧了拳头,牙关咬紧。
下次贺琚进来,他要把他打到猪都不认识。
山风呼啸,撞在窗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整座房子随时都会被推下悬崖。
淮新的主城区皆是平原,有山的地方并不是没有,但能像这样连绵不绝的,只有萨卡州和奎尔丹尼州的交界处。
这里距离淮新有六十公里,一路颠簸,他却丝毫没有知觉。
昨晚十点,他喝过水之后便困得不行。
贺衍眸中闪过一丝怒气,现在想来,应该是贺琚在饮水机里下了药。
现在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并不能排除贺琚是否还给自己下了其他药。
他也不清楚贺琚会把自己在这里囚禁多久。
贺衍眼底满是讽意,不管贺琚用了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失踪,贺忠载不会任由自己消失,毕竟他还需要自己这枚棋子。
只要熬到订婚宴,呵——
贺衍几乎无法抑制地呵出一声冷笑,眉梢的寒意比刚才更甚。
前几天还想着解除婚约,但现在他居然要寄希望于这个狗屁婚约了。
冷静,贺衍,冷静下来。
贺琚不可能将自己伪造成死亡,所以他一定是想到了某个理由,既可以作为十分正当又合适的请假理由,又可以让贺忠载暂时放下对自己的监控。
贺衍捏了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尖因为气愤还在轻颤。
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暂时想不出贺琚那疯子用了什么理由。
但等着被救太被动了,而且他甚至不清楚近期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
窗户那里出不去,还是要从门离开。
这是高级的防盗门,进出都需要指纹。
铁链的另一头牢牢固定在床脚,但床脚被水泥封死了。
贺衍将房间转了一圈,除了大门那里,这个房间的哪个地方,他都能自由出入。
贺衍走到浴室,打开了浴室的窗户。
冷呼啸着钻入,这里跟落地窗是同一个方向,果然也是悬崖。
贺衍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跳动。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贺衍深吸了一口气,但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
所以,他要是想离开——
要么是贺琚发善心,要么是等别人来救他。
真是可笑,贺衍的拳头狠狠砸向墙面。
骨节与冰冷的墙面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的手上出现几道细小的擦痕,渗出点点血丝,但痛感完全被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吞噬。
贺衍的手臂微微颤抖,嘴唇紧紧抿着。
愤怒没有用,贺衍垂下眼睛。
但真特么屈辱——
他首先要摸清贺琚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这里,最好能让贺琚主动解开铁链。
贺衍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望着天际自由漂移的云,瞳孔逐渐涣散。
贺琚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
贺衍眉头紧锁,昨天下午方盛寒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贺衍,你知道贺琚喜欢你吗?]
他呼吸一滞,脊椎窜过一阵战栗。
绝对不可能。
贺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花板上闪烁了一下。
监控室里。
贺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央最大的那块屏幕。
他轻笑,眼里满是偏执的病态,这里是多么完美的牢笼啊,对吧,哥哥。
贺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隐藏摄像头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
贺琚按下按钮。
他愉快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清晰地传入贺衍耳中:“哥哥饿了吗,想吃什么吗?”
贺衍没有理他。
“哥哥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了呢?已经十二点了呢。”
贺衍掀起眼皮,唇角是一抹讥讽的笑。
半个小时后,贺琚敲了敲门。
贺衍当然给他开不了门,但贺琚还是在外面等了几秒,才将门推开。
房间门被推开时,贺衍连头都没抬,只是肌肉明显绷紧了。
“这是我亲手给哥哥做的饭哦。”贺琚眼睛很亮,期待地看着贺衍:“要尝一尝吗?”
贺衍发出啧的一声,他坐在沙发上,半仰着下巴看着贺琚,语气差到像是吞了火枪:“你觉得我还敢吃你给我的东西吗?”
贺琚提着保温箱的手垂下来,失落地垂下眼睛:“哥哥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过片刻,他就又笑了起来:“那哥哥想吃什么?”
贺衍揉着眉心,半是命令半是疲惫地说道:“我只要密封包装的食物。”
出乎意料,贺琚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似乎早清楚贺衍不会接受他做的饭菜一样,贺琚将密封包装的食物加热之后,放到了门口,刚好是锁链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贺衍挑眉,禁不住嗤笑一声:“你怎么不给我送过来?”
“如果我过去了,哥哥会打我吗?”贺琚笑意扩大,声音缠眷又轻柔:“我还是有点怕疼。”
贺衍嘲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欠揍。”
贺琚的眼底含着恶趣味的笑,眸子微眯,声线却变得慵懒了起来,他轻声开口:“而且我也没带锁链的钥匙。”
这家伙当然不会这么粗心。
贺衍收回视线,他转身看向窗外,完全无视了贺琚。
贺琚后面又说了一些话,却半点没能提起贺衍的兴致。
他有些苦恼地蹙了下眉,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语调温柔得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哥哥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吗?”
贺衍抬了下眼睛。
“昨天方盛寒不是已经告诉哥哥了吗?”
贺琚的声音忽高忽低地跳跃着,带着雀跃的尾音上扬,每个音节都浸满愉悦:“我喜欢你,哥哥。”
周日下午,奎尔丹尼州。
“目标已锁定,老大。”
岑靳的指尖重重按在耳机上,衣领上的金属纽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击毙。”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远处狙击镜的反光一闪而逝,枪声未响,目标的头颅已然炸成了血花。
岑靳漫不经心地摘下耳机,灰蓝色的眼里空无一片。
半小时后,高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老大,目前任务目标已经解决了两个,但还有五个还在逃窜。虽然杜北这里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封闭了。”
高振指尖在随身带着的手提计算机上敲了几下,沉声说道:“我已经确定一些目标的藏匿地点,但杜北的面积比较大,排查依旧需要一段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次大概再有一周就能结束这次任务。”
岑靳面色冷峻,点了点头。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那个手机的位置信号,会长时间消失一天以上吗?”
高振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岑靳说的是什么,眼底满是震惊,老大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会对任务以外的事情分心的。
“嗯,因为我当初并没有在那个手机里安装追踪器,捕捉信号的方式比较老旧。所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信号是消失的。”
高振看了眼岑靳的脸色,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最多也就是短暂消失一两小时,不会一整天都收不到任何位置信号的。”
岑靳眼神冷峻,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
第65章 第 65 章 敏感的身体
第65章
高振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现在是十七点三十六, 上一次的反馈的信号位置时间是晚上八点,位置信号是圣洛莱索,之后就没有任何位置记录了。”
岑靳问道:“他现在人在圣洛莱索吗?”
高振摸了摸头, 入侵了圣洛莱索的监控系统。
高振又输入了几个数据, 皱着眉盯着屏幕,大概过了几分钟:“没有, 监控没有捕捉到他的脸。除非他今天没出门,否则监控里不可能找不到。”
高振讷讷地抬头看了眼:“所以,他可能不在圣洛莱索。”
岑靳眸色变暗,忽然站起来离开了。
高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跑过去追上他:“老大, 咱们行动还没结束, 你不能走啊。”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打算走。”岑靳眼底飘过一丝无语,他沉声说道:“把你刚才标记的目标地点发给我,这次我亲自去。”
高振点了点头, 然后忽然抬起头,眼睛睁成圆形:“啊?你亲自去?!!”
周二晚上, 七点。
贺琚敲了敲门,将晚餐放到了同样的位置。
“哥哥觉得这个味道好吗?不好吃的话, 我再换一家店。”
贺衍没看他, 也不说话。
贺琚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 目光却依旧紧贴在贺衍身上, “那哥哥好好吃饭,过一会儿我再来收垃圾哦。”
门又被关上了。
贺衍满脸暴躁,嫌弃地一脚踢飞地上的铁链,他走过去把装着食物的保温袋提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牌子是他知道的那几个专门做加热速食的品牌, 塑封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也都在一个月以前。
防伪标识,餐盒外部的触感和他之前吃过的也一样。
应该不存在被贺琚调包的可能性。
但为了更加保险,他还是把密封的餐盒放到了水里,并没有气泡出现。
照常完成以上步骤之后,贺衍才放心地拆开包装。
监控室。
哥哥还是这么谨慎啊。
贺琚托着下巴,眼睛黏在监控画面上,他瞳孔微微扩张,呼吸不自觉地放轻,目光如蛛丝般缠绕着屏幕里的人影。
他眨了眨眼,嘴角扬起,黑眸中盛满了笑。
半夜两点五十。
房间里无比寂静,开门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却极其明显。
贺琚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他打开了灯,走到了贺衍床边。
但贺衍却对此毫无察觉,仿佛陷入了深睡之中。
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了脚边,上衣也被他无意识掀了起来。
贺琚对此似乎毫不惊讶,甚至愉快地轻笑出声。
因为就是自己故意在哥哥睡后,调高了房间的温度啊。
贺琚的手指轻轻拂过铁链,轻轻握住贺衍的脚踝,手指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
他的目光顺着贺衍的小腿一路上移。
他在床边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贺衍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贺琚眼底闪过一丝迷恋,哥哥现在身上的味道,和自己一样了。
他之前就观察过哥哥的作息,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哥哥一定会睡觉的。
所以,只要药在这个时间段起作用。
只要不在哥哥看得见的地方留下痕迹,哥哥是不会意识到不对的。
哥哥,现在好乖啊。
贺琚伸手触碰贺衍的脸,手指描摹着他的眉骨。
他低下了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贺琚的眼中满是病态的迷恋,他的拇指落在贺衍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但是他还是更喜欢醒来的鲜活的哥哥。
贺琚侧躺到了贺衍旁边,手指轻轻拂过贺衍的睫毛,轻声说道:“我其实一直在看着监控里的你,看你发呆时的样子,看你睡觉时皱眉的样子……”
贺琚眼神暗了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耳语:“哥哥什么时候,会真正地回应我呢。”
他唇角挂着蛊人的微笑,嗓音如同情人低语,又像是毒蛇吐信,喑哑勾缠:“如果哥哥一辈子都不回应我,我就关哥哥一辈子,好不好?”
指尖从唇瓣移开,路过喉结,向下移动。
“熟睡”的贺衍毫无反应。
贺琚笑着亲了一下他,把贺衍抱到了自己怀中。
这里,已经比前天更……
贺琚轻笑出声。
他目光下移,贺琚的视线落到了某处,手臂也随之移动了。
哥哥的反应好青涩。
但是现在还要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贺琚清除所有的作案证据,关上了灯。
他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眸中墨色翻滚,他不会再让其他任何人有机会弄脏哥哥。
周三上午。
贺衍八点多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快要九点的时候,终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放着食物的箱子已经在门口了,里面是早饭和午饭。
昨天他醒得比较早,刚好碰到了贺琚送饭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从这里到圣洛莱索,不止六十里的路,需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也不知道贺琚在图什么。
反正微波炉都有了,直接往这里放一个冰箱不是更好。
这样自己既不会饿死,他也不用每天这么来回跑。
贺衍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拉开了窗帘。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却发现并没有期望的阳光。
落地窗外的视野极好,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但就是没有一丁点阳光,天气阴得要命。
房间里的监控器他能找到的已经全部砸了,但天花板上那几个——
贺衍拽了拽已经要遮住眼睛的头发,他烦躁地皱着眉,把这些头发捋到了耳后。
今天是周三,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贺琚每天定时定点地给他送饭,但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接触的时间。
他这些天见到贺琚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到半个小时。
贺衍眼下的泪痣越发红艳,但他毫无察觉。
上辈子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青春期也曾朦胧地对班里某个女生有过好感。
要真是喜欢——
他要是现在真的还认为贺琚真的喜欢自己,那他也就真是傻子了。
前几天贺琚说那些话,就是纯粹是为了恶心自己。
他要“恭喜”那疯子,他的的确确做到了。
贺衍眼眸猛地睁开,全身笼罩着低气压。
他眯着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到窗外。
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轮廓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逐渐隐没在铅灰色的天空里。
都怪贺琚,都怪这天气,他心情差到极点了。
抛除贺琚喜欢自己的这个可能,那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可能阻碍了贺琚的某些行动吗?
他甚至怀疑贺琚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贺忠载的儿子,也早就清楚自己其实是森铭学的孩子。
亦或者说,他已经和森铭学有联系了。
但很快贺衍就否认了贺琚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观点。
仅凭他对贺琚浅薄的了解,要真是知道,贺琚就不可能会容忍贺忠载如此安排他自己。
那贺琚现在跟陈月香接触了吗?
陈月香一定非常清楚,贺琚就是林娴的孩子,所以才会隐姓埋名辗转来到贺家。
她待在距离贺琚最近的地方,并且一待就待了六年。
不管她和贺忠载到底是谁利用谁,还是互利互惠。
他们二人的目的一定存在某种程度的一致。
贺衍能看出陈月香对自己怀有愧疚,且并没有太大恶意。如果他真的去问,极有可能套出实情。
但当时碍于身后无时无刻的监控,这个想法最终作罢。没有办法亲自问本人,他那时就想到了罗河县的妇幼保健院。
那里是他名义上出生的地方,现在的医院院长恰好是当年产科的主任。
根据医院官网上的记载,当年产科的医生只有三个。
贺衍当时只是试探着打电话,不过对面很快接通了,但却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在他给对方的账户里打了五万之后,一无所知变成了无所不知。
她告诉贺衍,其实当年潘冷香因为早产,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可潘冷香不接受这个事实,硬是不顾身体状况,抱着身体早已僵硬的婴儿回家了。
但没过几天,另一个女人就和潘冷香就又出现了,潘冷香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婴儿,并且塞给了她和另外两个医生一大笔钱。
当时另一个女人就是陈月香。
陈月香或许想过要独自抚养自己,但在知道自己的妹妹孩子不幸夭折后,便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她将自己托付给了潘冷香,并留下一百万作为抚养费,离开了那里。
所以,当时,最有可能将他和贺琚互换的——就是陈月香。
乌云逐渐聚集,落地窗的玻璃上突然溅开第一滴雨珠,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水在玻璃表面炸裂成透明的水花,倾泻而下。
潮湿的寒意透过玻璃蔓延进来,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贺衍脑子一团乱。
森铭学已经离开政坛已八九年,按照常理,昔日的权力版图肯定早被后来者蚕食殆尽。
假设森铭学依旧大权在握,且贺忠载真的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一些森铭学的消息。
或许贺忠载给贺琚的股份,就是他向森铭学投诚的证明。
但贺忠载之前也意味不明的同时提起森铭学和裴行赫这两人,是因为这两人之间有矛盾,还是其他原因。
他一手抓着森铭学,一手又抓着裴行赫。
贺忠载到底是想干什么,不会是以后想自己“登基”吧。
贺衍用力踹了一脚床脚的锁链,金属的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但链子却没有受到丝毫损害。
真是乱七八糟一堆事。
算了,想这些有什么用,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琚那狗东西什么时候回来。
周三下午的大课间。
贺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监控画面里,贺衍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像是要把视频里的每一帧都刻进视网膜里。
贺琚唇角微扬,哥哥大概完全不清楚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还有,刚才哥哥的口型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贺琚笑意扩大,他轻抿着唇瓣,眉眼弯弯。
哥哥他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也在等自己回去呢。
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能见到哥哥了。
贺琚收起手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桌面被敲了两下。
是方盛寒。
方盛寒阴着脸,但是想到自己有事要问贺琚,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躁意。他之前肯定是眼睛坏了,居然没能看透这家伙黑心的本质。
贺衍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虽然他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贺衍请假了,理由是生病感冒。
他自己的手机和微讯号都被贺衍拉黑了,可之前其他人的手机号还能偶尔打通贺衍的手机。
虽然贺衍知道是自己之后就会立刻挂断然后再次拉黑。
但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一直都是忙音啊。
贺衍又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打的电话号码是哪个,既然不是拉黑自己,就说明他的手机一直在关机。
可就算是生病感冒,也不可能手机一直关机吧。
贺琚抬起头,表情没太多变化,但眼里的笑意瞬间收敛。
方盛寒被贺琚眼里的寒意吓住了。
周围看到方盛寒主动去找贺琚,彼此之间相互意会,都降低了说话的音量。看似还在聊天,实则注意力全在那两个人身上。
埃迪·道蒂凑近路德维格,他低声说道:“路德,你知道这俩为什么掰了吗?”
他脸上的雀斑在他说话的时候乱飞:“之前方盛寒又多喜欢贺琚,全圣洛莱索哪个学生不知道。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在贺衍来了之后嘛。不过跟贺衍应该无关吧。”
路德维格眸色一暗,瞬间就想到了上周五看到的画面。
方盛寒那时候正追着贺衍说话,因为离得远,他只听到了喜欢这两个字,但是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就能猜得大差不差。
路德维格扯了扯嘴角方盛寒喜欢贺衍,真TM有意思。
当初就属方盛寒欺负贺衍最厉害,他居然还喜欢上贺衍了。
不过方盛寒纯粹自讨苦吃,贺衍绝对没半点可能会喜欢上他。
“谁知道?我也不清楚。”路德维格声音突然变冷,“整天关心这些事干什么。”
他最近找到了一个长得和贺衍有几分像的男的,但也就只有脸能看了。
最开始还说自己是个直男,绝对不能给男的搞。
十万不行,二十万不行,五十万就自己把衣服脱了,跪下来张开嘴了。
身材瘦瘦干干的。
真没意思。
路德维格眼前又出现了贺衍,还有他那双看自己跟看什么肮脏的草履虫一样的眼神。
路德维格自嘲地啧了一声。
自己也是真TM贱得慌。
被贺衍坑成那样了,居然还在想他。
方盛寒喉结滚动了下,忽然大声地说道:“贺琚,你到底清不清楚贺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贺琚半点不心虚,他对着方盛寒笑了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他生病了,休息的时候当然不想听到讨厌的人的声音啊。”
吃瓜群众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埃迪忽然出声:“你知道吗,最近又有小道消息说,贺衍好像才是贺家真正的儿子。”
路德维格挑眉:“说什么废话。”
“我是说。”埃迪压低了声音:“贺琚跟贺家没血缘关系。”
奎尔丹尼州,下午。
黄昏落日,汽车在雪中前行。
本该需要至少一周才能完成的任务在三天内结束了,高振心里窃喜,嘿嘿,他能多出来四天假期。
岑靳靠在汽车后椅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眼下那圈淡淡的黑青非但不显疲态,反而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添了几分危险的颓靡。
岑靳将领口扯开了一些:“高振,任务结束了。”
高振坐在副驾驶位上,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对啊,老大,还有什么——”
明明该是倦容,可当他掀起眼皮时,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慑人。
高振瞬间明白了,但他已经累得不行了,队里怎么就自己一个精通网络计算机的,就不能再招几个人嘛。
都是两天几乎没睡觉,为什么老大还这么精神。
他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但他还没彻底把头扭到正前方时,就听见岑靳说话了。
“干完之后再给你放一周假。”
4+7=11,十一天,那是整整十一天!!!
高振瞬间提起了劲儿:“放心,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自己的假期!为了老大的幸福!
高振的手机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每一个音节都雀跃着欢喜,脸上不见了半点困意。
信号消失的时间在周六下午。
高振点开圣洛莱索诺布莱斯区的监控,他把周六一天到周日这个时间段的监控的都看了。
他又调了其他角度的视频,又对比着看了几篇,但还是没发现什么。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用力眨了几次眼,手指机械地点着鼠标。
可不过几秒,脑袋又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坠,在即将磕到桌面的瞬间猛然惊醒,脖颈酸涩僵硬得要命。
高振看了眼时间,都九点半了,他已经四十个多个小时没合眼了,要不他先睡一会儿,就眯半小时。
他发誓他一会儿绝对就醒。
十分钟后,岑靳乘坐的那班飞机,已经降落到了淮新境内。
[不接就会死,不接就会死……]
刺耳的铃声瞬间高振吓醒,他立刻起立接通了电话:“老大,什么事?”
“找到线索了吗?”
高振报告了一下情况:“我把周六到周日的监控交叉对比着看了一遍,但没有找到贺衍,现在正好备往前看一天,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电话挂断。
高振长舒一口气,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苦得要命的黑咖,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
晚上九点四十,萨卡州边境。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
贺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那些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越来越重——他猛地扯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浓稠的黑色,像是稠的黑色,仿佛把一切都吞噬了一样。
真特么烦。
这个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这两天还是连着阴天。
贺衍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窗帘再次将黑夜与室内隔绝。
贺衍拉开衣柜,沉着脸从里面随便拿出来了一件衣服,然后用力合上了柜子。
贺衍额头的青筋狠狠地挑了挑,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更冷了。
先不提上衣,这一柜的裤子,全部都是“极其特别”的款式。
右侧的裤腿边缘有一个长长的拉链,不用解开脚上的铁链就能穿。
但问题是,贺琚没给自己准备任何内裤。这种刻意为之的羞辱比直接扒光他更令人窒息——
贺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抬腿又踹了几下床脚。
就算这些裤子再柔软,但是布料摩擦过敏|感|处的触感,却像是无数蚂蚁在皮肤上爬。
可最让他愤怒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在适应这种该死的状态。
他冷着脸,指节捏得发白,拿着浴巾和换洗衣服走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也是特制,刚好为铁链预留了一个十平方厘米左右的空间,让门可以自由开合。
浴室很大,甚至还有一个全自动按摩的浴缸。
贺衍的眉骨压得很低,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脸色现在阴得能滴出水来。
贺琚虽然是个疯子,但应该不会在浴室安监控吧。
贺衍自我安慰,眸子里凝着冰碴似的冷光。
反正,只要他没找到,就是没有。
他抬手拧开淋浴开关,水瞬间倾泻而下。
水流顺着起伏的肩线向下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短暂蓄积后,又沿着胸腹的沟壑分流。
贺衍仰头甩开湿发,眉头蹙着,一脸不耐。
头发太长了,真碍事。
也不知道贺琚那狗币怎么想的,浴室里连个镜子都没有。
贺衍抓起沐浴球胡乱往身上蹭,泡沫在皮肤上草草抹开。
他的动作粗暴得像在擦洗一件器物,泡沫顺着腰线滑落,在瓷砖上积出小小的白色水洼。
泡沫在胸膛上被胡乱晕开,又被粗暴地抹去,沐浴球刮过胸膛,不知道划过了哪里,他的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腰侧人鱼线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
贺衍蹙了蹙眉。
他低头看着上半身,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他又用力地在胸前剐蹭,但又变得正常了。
水珠顺着发梢砸在瓷砖上,他的下颌绷得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响。
水温渐热,浴室内,蒸腾的雾气在瓷砖上凝结成水珠。
他浑然不觉自己身后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的印记——
从肩胛骨到腰窝,那些交叠的吻痕在氤氲的水汽中愈发鲜明,像被揉碎的玫瑰花瓣一般黏在了背上。
有些已经泛出瘀紫,像是被反复啃咬一般留下的印记。
新添的那些则艳丽得像是要渗出血来,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水流划过那些痕迹时,贺衍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只是当作是水温太烫。
他抬手关了淋浴,系上了浴巾。
发尾的水滴顺着脊背的沟壑蜿蜒而下,滑过那片斑驳的吻痕,最后隐入纯白浴巾的边缘。
浴巾贴在后腰,恰好掩住了最深处那枚齿痕。
第66章 第 66 章 收网
第66章
周三, 晚上十点二十。
圣洛莱索学院,诺布莱斯别墅区。
书房里,只有书桌前的台灯还亮着。
桌面上放着一本书, 其中翻开的一页上配了一幅插图, 一架银白色的战斗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但书页停在这一页已经很长时间了。
楼下的门铃响了,裴屷立刻起身走到了窗户那里向下俯瞰, 棕黑色的头发。
裴屷眼神微眯,眼底划过一丝失落,随后直接关上了窗户。
他重新坐回了书桌前,他调节了一下台灯的亮度,视线似乎落在书上, 似乎又没有。
桌面上的那本书终于又翻了一页。
三分钟后, 穿着黑色长衫的管家轻轻敲门:“有人找您。”
裴屷头也没抬:“不见。”
管家张了张嘴:“但, 那位似乎是岑家的那位少爷。”
岑靳?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裴屷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不见。”
半敞开的书房大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人未到声先来。
“你说不见就不见了吗?”岑靳的语气不怎么好,他直接走进了书房内。
裴屷啪一声合上书, 凤眸微眯:“夜闯民宅,真是好大的威风。”
裴屷依旧坐着, 藏匿于幽暗灯光下的双眸,满是冷冽的寒意。
“你先下去吧。”
管家点了点头, 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岑靳走到桌前, 灰蓝色的眼中是森冷的冷意:“你作为贺衍的订婚对象, 连他失踪了都不清楚吗?”
“岑靳,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裴屷眼皮跳了下,语气冰冷:“失踪?贺衍不过是请了病假,你难道不清楚吗?”
但片刻后,裴屷眼神忽然变沉:“你为什么会说贺衍失踪, 依据是什么。”
岑靳沉默了一瞬。
裴屷眸中的冷冽几乎要凝结成实体:“你在监控他?”
岑靳的唇角忽然扬起来,眼神却冰冷:“裴屷,你才是没资格的那一个。”
“你连他这几天失踪都不清楚。”岑靳唇角勾了一下,语气冰冷地嘲讽道:“我看你们的这个婚约早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裴屷微眯着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靳紧接着反问道:“你以为贺衍真的想和你订婚吗?他应该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他会和你解除婚约吧。”
裴屷的瞳孔骤然收缩,岑靳怎么会清楚。
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几乎灼痛神经。
那是他无意间瞥见的贺衍和岑靳在一起时的画面。
贺衍的状态几乎可以用“轻松愉快”这四个字来形容。
从来不是和自己那般,只有“公事公办”——他们之间除了讨论如何拒绝订婚外,只剩下如何解除婚约了。
也对,他们两个人最开始的接触,就是为了以后可以不再接触。
裴屷神色愣怔一瞬,但这个瞬间却被岑靳捕捉到了。
裴屷这种态度和反应,说明他和贺衍之间基本上没有联系,订婚显然形同虚设。
岑靳抿了下唇,看来不是裴屷不作为,而是他根本不清楚这件事。
岑靳眼中的敌意消散了些许,但面容却更加紧绷了。
高振调取的贺家的监控显示,贺衍不在圣洛莱索,也不在贺家。
如果他也不在裴屷这里。
岑靳的眸色彻底暗了下来,神色愈发凝重了。
但裴屷既然不清楚这事,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岑靳礼貌地点头致歉,缓和的语气跟刚才的咄咄逼人简直判若两人。
“抱歉,打扰你了,是我误会了。”
话音落下,岑靳便立刻转身大步离开。
裴屷忽然出声:“岑靳,不管你的说辞是真是假。但我和贺衍的婚约,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岑靳眼神微眯,眸色阴鸷。
他冷笑一声,但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同样冷到让人不寒而栗:“那你可以‘期待’着解除婚约的那一天,我相信这不会远了。”
“管家,送客。”
大门再次阖上。
裴屷忽地扯了扯嘴角。
手机屏幕上,是贺衍上周五晚上发给他的消息:[裴屷,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除婚约,最好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周六早上看到消息后回复了:[好,我一直有空。]
但贺衍一直未读。
直到周一,贺衍并没有出现在学校,只有他感冒请假的消息。
裴屷也不清楚自己当初在想什么。
他唇角微动,溢出一丝苦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因为他不想和贺衍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能拖一天是一天。
所以贺衍未读,他也不催。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管家走到书房,他看到裴屷的表情,有些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查一查贺衍现在在哪里,不要惊动父亲。”
但直到周四中午,却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裴屷周身布满冷气压。
突兀的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安静,裴屷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上。
“小屷,有一有二不能有三。首长已经下死命令了,如果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你不能再随意使用任何权限。”
“是任何都不行。”
罗彰勋语气加重,又带着几分复杂:“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去查首长犯罪的证据,那可是你父亲。要不是裴老拦着,你——”
罗彰勋长叹一口气:“算了,这次的事我先不上报给首长了。”
裴屷握着手机的指骨泛白,手上的青筋凸起。
周四,下午五点。
岑家主宅。
岑德越正在和岑靳说话,虽说如此,但是他能看出来,这小子完全是心不在焉。
岑德越掀起眼皮,这小子眼下一片青黑,他昨天九点多就到淮新了,但凌晨三点多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十分钟后,岑靳一声招呼也没打,忽然站起来离开了。
岑德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岑德越若有所思地看着岑靳的背影。
杜北毒贩猖獗,那几个人可都是逃了好多年都没抓到的刺头,但这次的任务只用了四天就完成了,七个里面他自己解决了五个,里面甚至有两个是活抓的。
也没人逼他,他这次任务也太急了。
这小子最近这三个月的行为其实都挺古怪的。
前几个月岑靳出任务受了重伤,要不是他强硬要求,最开始他还不愿意回来休息。
但后面伤好了之后,居然没立刻走,硬是又在这里多待了两周。
岑靳走到窗前,阳光刺眼,他半眯着眼问道:“有消息了吗?”
高振:“老大,我找到人了。虽然信号周六下午才消失,但是人其实是周五离开的。”
“经过分批排查之后,我目前已经锁定了一个位置,在萨卡州和奎尔丹尼州交界处的一座山的别墅上,不过那座山属于私人拥有——”
岑靳声音喑哑:“是谁名下的?”
“这座山属于贺琚。但是,别墅的所有者是贺衍本人。”
高振咽了下唾沫:“老大,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贺衍也没失踪。他不是请假说自己生病了吗?或许是去山上养病了?”
“那个手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想要了,然后销毁了也说不准,对吧。”
对面安静到让人恐惧,高振越说越觉得嗓子干涩,哈哈干笑了两声。
“通向山间别墅的只有一个主干道,肯定是不能硬闯的,不然会触发警报。”
“不过我查过地形了,这山的另一半还没开发,那里有一处是天然的停机坪,距离别墅的路程就三公里,不是很远。”
“但那里属于禁飞区。虽然军用飞机可以无障碍通行,但是老大,您的权力只能调动奎尔丹尼州的军用飞机吧。”
高振说到这里下意识眨了眨眼,忽然想到电话那头人的身份,其实首都的飞机好像也能用。
“位置发我,你可以放假了。”
岑德越手里还托着茶杯,岑靳就迈着大步走回来了。
“老头,我需要一架军用直升机。”岑靳冷着一张脸:“就现在用。”
岑德越不紧不慢地将杯子放下:“原因。不说清楚就不借。”
“禁飞区只能过军用机。”
岑德越抬眼,语气里充满压迫感:“禁飞区?军用飞机是能随便调用的吗?万一你要是干了什么混帐事,我这一把老脸,可不想给你擦屁股。”
岑靳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要去找我老婆。”
岑德越眼睛比刚才亮了,但是瞬间眉头又皱起来:“目的地是哪里?”
“萨卡州边境的长偃山。”岑靳不耐烦了:“老头,你到底借不借,我不想在这里跟你绕弯子了。你要是不借,我就直接开家里那驾了。”
岑德越站了起来,语气却比刚要低沉:“长偃山属于森——”
“什么森不森的,长偃山属于贺琚。”岑靳冷啧了一声,眉宇之间满是寒意,“你当初非得让我去圣洛莱索,就是因为那个贺琚吧。”
岑德越愣了一下,蹙眉自言自语:“属于贺琚倒也对。”
岑德越看着岑靳马上就要离开房间,忽然脑海里闪过什么,忽然喝住:“岑靳,你给我回来!”
“你说我未来儿媳妇是贺琚!”
“老头,你脑子——”
岑德越满脸怒容:“贺琚是你堂弟,我绝对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岑靳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瞳孔急剧收缩后又放大。
“贺琚和贺衍没有血缘关系?”
岑德越似乎疑惑了一下:“贺衍?你说贺家找回来那个孩子。他们当然没有——”
岑靳冷呵一声,双手握拳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部,太阳穴突突直跳。
萨卡州与奎尔丹尼州交界处,长偃山。
已经是第六天了。
天又快黑了,黄昏的光线把山体分成了明暗对比强烈的两部分。
他已经数完两座山上的树了,一群飞鸟掠过,挡住了他点视线,打乱了他对第三座山的计数。
浴室的瓷砖,对面山上的树,他已经数了无数遍了。
但除了这些,他在这里还能干什么。
贺衍喉结剧烈滚动,他将头发揉得一团乱,猛地拉上了窗帘。他蜷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头顶,只有几缕碎发漏在了外面。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房间大门被敲响了。
贺琚把晚饭放到了门口:“哥哥,该吃晚饭了。”
贺衍没动,也没说话。
但贺琚知道他没睡着。
贺琚唇角勾起,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哥哥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贺琚准备关门的时候。
闷闷的声音忽然从被子里传出来:“贺琚,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贺琚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哥哥,你愿意理我啦。”
贺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冷白的肤色,纤细的脚踝,看起来脆弱又可口。
“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他这时候已经彻底不觉得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贺衍满身低气压,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声音还有些干涩:“你把我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哥哥忘记啦,我之前和哥哥说过的呀。”贺琚疑惑地歪了下头,“我喜欢哥哥啊。”
贺琚眉眼弯弯,声音甜腻:“非常非常喜欢哥哥哦。”
贺衍气得浑身发抖:“有必要再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谎话吗。”
烦闷压抑暴躁各种混杂的情绪压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我又不想待在淮新,你干什么都和我无关。”
贺衍眼底的怒火越燃越烈,太阳穴那处,青蓝色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突突跳动:“如果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我早就离开了。”
哥哥,原来早就想离开我了啊。
贺琚唇角咧开的笑意变大,墨色在眸中汹涌地翻滚,视线如有实质般舔舐过对方每一寸的肌肤。
“晚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哥哥。”
门再次被关上了。
贺衍盯着门口的袋子,忽然失去了吃饭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饥饿的肠胃发出悲鸣。
他没必要为了贺琚,跟自己过不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饭已经凉了。
贺衍没有加热,只是机械性地往自己嘴里送。他的手腕忽然颤了一下,油渍溅了一身。
又要洗澡了。
贺衍面无表情地擦掉指尖的油点。
浴室里水汽氤氲,贺衍站在花洒下,他闭着眼睛,任由热水冲刷着紧绷的脊背。
他随手抓起沐浴球,漫不经心地擦过刚才溅上油渍的地方。
沐浴球掠过腰际。
贺衍全身忽然僵硬了。
仅仅是泡沫与皮肤的短暂接触,他就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艹……”他低头看着自己,喉结滚动。
他之前有这么敏感吗?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胸膛上蜿蜒而下。
呼吸变得粗重湿热。
沐浴球还挂在手腕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某种无言的嘲讽。
贺衍蹙着眉,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试图回想上次自|渎是什么时候。
他平常对这方面的欲望并不强,但并不是没有。
近些天虽然心情不好,但晚上睡得还算踏实,早上也和以前一样,在固定的时间段醒来。
他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或许是禁|欲太久了?
监控里画面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头,水声盖住了喘|息。
贺琚的喉结急促地滚动,指节无意识屈伸着。
他的上衣的下摆被顶出危险的弧度,贺琚的瞳孔扩张到极致,黑得瘆人。
今天是最后一次的药了,快要收网了。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了。
三公里外的夜空中,一架低空飞行的直升机舱门突然打开。
岑靳的脚步很快,动作利落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潮湿的泥土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半小时后,一栋隐藏在群山中的两层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月光下,别墅周围的围墙上,电网泛着冷光,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
岑靳借着夜色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影,平稳呼吸。
九点五十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面包车缓缓驶来。
那是每天晚上送餐的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子提着保温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岑靳立刻冲了过去,送餐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倒在了地。
岑靳把他拖到一旁,迅速换上对方的制服,戴上口罩和帽子。
大门口的保安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今晚怎么晚了?”
岑靳低着头,声音含糊:“车路上抛锚了。”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正准备上前检查,却保温箱砸在脸上,闷哼了一声,失去了意识。
岑靳深吸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提着保温箱向那里走去。
他的步伐与送餐员分毫不差,甚至连肩膀微微前倾的姿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贺琚打开了门,发现来人并不是往常送餐的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岑靳对着贺琚冷笑一声,想到老头子不能伤人的话,抑制住暴虐的心情,一记手刀精准击中了贺琚的颈部,直接打晕了他。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直到推开了一扇还未落锁的大门。
几乎铺满整个墙面的屏幕,各个角度,连浴室也有。
最大的主屏幕上,贺衍缩在床角,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岑靳眼神陡然阴沉,瞳孔收缩,颈部青筋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突突跳动。
一想到贺衍在这里可能会经历什么。
岑靳的下颚绷紧,眼底瞬间布满了血丝,满是阴鸷。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晕过去的贺琚身前。
暴虐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岑德越的话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弯腰拽着贺琚的衣领,卷头猛地砸了下去,软骨碎裂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贺琚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额头撞向墙面,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岑靳反而勾起嘴角,眼底烧着冰冷的怒火。
岑靳甩了甩手上的血,面无表情拖着贺琚的一条腿,按着他的手打开了指纹锁。
贺衍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似乎睡着了。
但体温却极烫。
第67章 第 67 章 贵族学院篇结束(小剧场……
第67章
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着。
岑靳感觉心脏随着直升机每一次震动都在刺疼。
他将贺衍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了。
贺衍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他低声说, 不知是在安抚贺衍, 还是在告诫自己。
岑靳垂眸看他,灰蓝色的眸中覆盖上了一层薄雾。他喉结颤动, 却只是沉默地将人搂得更紧了。
十五分钟后,直升机落地。
没有避讳任何人,岑靳把贺衍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浸湿的毛巾缓慢擦拭过贺衍的额头。
他的唇间溢出细碎的呻|吟,湿热的吐息扑在了岑靳的喉结处。
岑靳的喉结滚动,呼吸已然粗重。
他克制地抿唇, 剪开了贺衍的上衣, 将他身上的布料一寸寸剥开。
毛巾从胸前擦过, 贺衍无意识地颤了下,滚烫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岑靳的衣襟。
岑靳叹了口气,他的手掌托着贺衍的腰将他翻了过去, 视线陡然顿住。
斑驳一片的后背,新旧的吻痕交叠在一起, 从肩胛骨蔓延到腰窝,在冷白的皮肤上刺目得惊人。
岑靳瞳孔紧缩, 他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灰蓝色的眼里满是森冷的寒意。
岑靳俯身拉开他腿侧的拉链, 眸色又更暗了。
居然没有穿——
他刚才打得还是轻了, 岑靳下颌紧绷得几乎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岑靳咬着牙,指腹蹭过背上那些痕迹。
在触到贺衍的腰线时,对方即使在昏迷中仍本能地颤了颤,喉结随着喘息滚动。
岑靳突然俯身, 狠狠压在一处淤红上,吮出更深的印记,像是要覆盖掉所有痕迹。
贺衍闷哼一声,腰腹绷出漂亮的弧线,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岑靳的手顺着人鱼线滑下去。
身下的人已经颤得不像话了。
岑靳的指节收拢,动作粗暴得近乎惩罚。
无意识的呜咽碎在喉咙里,很快在掌心中释放,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又脱力地跌回床褥。
贺衍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岑靳猛地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
岑靳盯着贺衍熟睡的脸,忽然低笑一声:“坐怀不乱?我他妈真是疯了才能坐怀不乱。”
他扯过被子盖住贺衍的身体,转身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一小时后。
“血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检测出了两种药。”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岑靳,欲言又止地瞥了眼凌乱的床单:“其中一种药,病人应该服用了有几天以上了,这种药服药几个小时后会让人陷入深度昏迷,并且会让身体更加敏感。别的,别的倒没什么危害。”
“不过随着时间代谢,这种效果会逐渐减轻的。”
医生瞥到岑靳的眼神,声音更结巴了。
“另一种药,嗯,血液中的浓度比较高,就是会刺激大脑奖赏中枢,激活交感神经兴奋度。”
“春|药,对吧。”岑靳笑了一下,声音却冷到让医生打了个寒颤。
“如果您要帮他的话——”
“不用。”
医生明白了他的意思。
针头刺入静脉时,贺衍无意识蹙了下眉。
岑靳站在阴影里,看着点滴一滴滴落下,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五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刚好落到了贺衍的脸上。
贺衍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意识逐渐清明。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身体动了一下,才发现脚上没有了已经逐渐习惯的禁锢感。
贺衍猛地坐了起来,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又换地方了?”贺衍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背上微微卷起的透明敷贴边缘,他输液了?
大脑还未能完全运转,大门那忽然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揪紧被单,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岑靳穿着简单的棕色毛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贺衍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停滞了一瞬。
“岑靳?!”
“你……”他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岑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救了自己,还是?
岑靳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对着他笑了笑,灰蓝色的眼里全是暖意。
他转过身,拉开了窗帘。
阳光透过洒进房间,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温暖明亮。
岑靳垂下了眼睛,眸中满是心疼。他不清楚贺琚到底对贺衍做了什么,但他不想让贺衍再想起那段回忆。
“我看你的手机信号不见了,就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你居然会在长偃山。”
岑靳瞥见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碰着那个透明敷贴,于是解释道:“你昨天晚上可能受凉了,有点发烧。我让医生给你输了一瓶点滴。”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
贺衍呆呆地摇了摇头。
所以,是岑靳把自己从那个地方给救出来了。
“谢谢。”
过了片刻,贺衍冷静了下来,他忽然蹙了下眉,冷不丁地开口:“所以,你一直在监控我的手机信号?”
岑靳表情一僵,立刻摇头:“我只是,我只是偶尔看一看。”
贺衍看着他无措的样子,眼睛弯了起来,他笑着耸了下肩:“不管怎样,多谢。”
带着笑的眼睛,盛满了星碎一般。
被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岑靳的耳根瞬间红了,他好久没跟自己这么笑过了。
“贺衍,这次的事,贺忠载知道吗?”
贺衍摇了摇头:“他还盼着我跟裴屷联姻,不可能会让贺琚做出这种事。但不知道贺琚那疯子干了什么,才能瞒住贺忠载这么久。”
贺衍眸色一暗:“贺琚现在在哪里?”
岑靳眼底划过一丝阴鸷,语气陡然变沉:“你在关心他?”
贺衍诧异地瞥了岑靳一眼:“你脑子也出问题了,我是想揍死他。”
岑靳松了口气,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那我已经替你打过了,估计他短时间都没办法出现在你眼前。”
“谢了,不过我早晚会亲自把他揍一顿。”贺衍阴着一张脸,“最好再把这家伙送到监狱里。”
或许是久违的阳光,或许是太长时间没跟人说过话,或许是因为岑靳把自己从那个地方救了出来。
贺衍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说道:“你是不知道,那疯子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抽了,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到那里。他把我当狗一样,给我栓个狗链子,饭点给饭,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人。”
“那房间你估计也看见了,什么都没有,我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都快疯了。”
贺衍越说越气,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
岑靳愣住了,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
贺衍好像不清楚他后背上的痕迹。
他瞳孔忽然猛缩,想到了昨晚医生说过的话,那种药会使病人陷入深度昏迷。
贺琚那家伙,他当时就应该揍死他。
岑靳眸中的寒意几近要凝结成实质。
贺衍站了起来,他走到岑靳面前,挥了挥手:“这次多谢你了。不过被关那么多天,好多事都耽误了,我就先不多打扰你了。”
岑靳眼中的寒意瞬间消融,他愣在原地。
眼看贺衍就要开门离开,大脑没经过思考就说道:“这次你欠我的人情——”
贺衍警惕地眯了下眼,视线忽然变得锐利。
岑靳郁闷地叹了口气:“我又没让你现在还我。”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但是至少,你不能再讨厌我了吧。”
贺衍嗯了一声。
“你的人情,我会还你的。”
岑靳眼睛一亮。
贺衍目光平静地看着岑靳:“用正常的方式。”
岑靳的眼睛又暗了:“我现在虽然不能随时待在你身边,但只要你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赶过去的。”
“岑靳,谢谢你。你大概是我在淮新唯一的朋友了。”
谁想当你的朋友啊。
这么想着,岑靳脑子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贺衍,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大脑深处的什么神经一般,贺衍的脸色几乎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抱歉。”贺衍抿着唇,眸色冷冽,语气也很冲,“我很感激你把我从那个鬼地方弄出来。但如果你打算和之前一样挟恩图报,那答案你应该清楚。”
岑靳后悔地抿唇,糟了。
他补救般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没喜欢的。那能不能再等我半年,半年后,我就——”
贺衍打断了他:“这种事情,到时候谁又能知道。”
岑靳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接触到贺衍仍有些脆弱的神色。
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送他到了圣洛莱索。
这次,他的车开得很慢。
诺布莱斯区。
贺衍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被贺琚锁在铁盒子里的手机。
这是岑靳给他的那部手机。
贺衍的眸色暗沉,如果他之后要离开淮新,这部手机也不能用了。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贺衍充上电。
手机开机的瞬间,裴屷的消息第一个弹了出来。
他回复了句:[等你下课,我去找你。]
贺衍退出微讯,点开了浏览器。
几乎不需要他动手搜索,浏览器推送的第一条就是本次联邦大选的结果。
不出所料,裴行赫以百分之七十二的超高得票率当选。
贺衍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现在是十二月初,距离裴贺两家的订婚宴,只有半个月不到了。
手机电量充得差不多了。
贺衍走到了裴屷的别墅前。
他刚按下门铃,管家就打开了门:“贺衍少爷?您,您居然来了,快请您。”
贺衍有些惊讶管家的态度,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转过走廊的拐角,和裴屷迎面相逢。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但很快彼此就又移开。
“贺衍。”
裴屷说完这两个字后,忽然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沉默当中。
现在已经是初冬,虽然才六点不到,但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没了暖阳的温热,呼吸间满是冰冷的寒意。
管家看着忽然沉默的两人,立刻说道:“两位少爷,咱们先进屋再说吧。”
管家给两人倒上茶,又端上了一盘糕点,默默退了出去。
贺衍正准备开口商量解除婚约这事,裴屷却突然开口了:“你请假一周是因为感冒了吗?”
贺衍眸色一沉,他已经知道贺琚是用这个理由给自己请假。但他不想裴屷知道自己被囚禁这事,于是点了点头。
贺衍抿了口热茶,驱散了些许寒意,但也错过了裴屷明显愕然又失落的神色。
“再有两周就是订婚宴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贺衍将茶杯放下。
瓷器和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屷回过神,黯然的神色消失,但他的眼睛却低垂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贺衍,你想解除婚约的原因是什么?”
贺衍挑眉,裴屷这话真是奇了怪了,他直接说道:“这还需要理由吗,一开始不就清楚得很。要不是因为个中缘由,咱俩根本就不可能订婚啊?”
是啊,他们都清楚得很。
裴屷的睫毛轻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很钝的痛感,但很难受。
裴屷低语:“其实,不用解除——”
贺衍根本没听到裴屷的话,他的眼神发亮,神色坚定:“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要将当初我给你下药这件事散布出去,再在网上散布我的黑料。现在裴行赫总统民意支持率真是最高的时候,只要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不可能。”裴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指节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衍,我不同意。”
裴屷直直地看着贺衍,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是用这种方式,我绝对不同意。”
贺衍蹙眉,他不甘示弱地盯着裴屷的眼睛:“但这绝对是最快的方式,也不会对裴家的名誉造成损害。”
裴屷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每个字都像钉进木板的钉子:“反正,这件事,我决不会配合你。”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贺衍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贺衍下颌紧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不管裴屷同不同意,他已经绝对要这么干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订婚宴之后,贺忠载对他的监控绝对会比现在更加严格。
还有那个疯子。
他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贺衍的脚步声砸在走廊的地板上,一声比一声重。
晚上七点。
贺衍刚回到贺家,还没来得及走进房间,就被贺忠载叫了过去。
贺忠载双手交叉,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回来了,是你把消息放出去的?”
贺衍心里满是问号,但还是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贺忠载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他垂眸打量着贺衍:“就算你才是我真正的孩子,但是在我没有允许之前。真假少爷这事,至少现在,我还不希望被传出去。”
“消息我已经截下了,不要有下一次。你明白吗?”
真假少爷?
贺衍瞳孔轻颤,所以贺忠载是以为自己故意泄露这件事,所以才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家。
贺琚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贺琚都没有露面。贺忠载对此没任何表示,似乎并不知情。
贺衍想报复,但连人都找不到。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谣言兴起的当晚。
一直关注着网络动向的裴屷就发现了。
他怒极反笑,冷呵了一声,一通电话就给贺衍打了过去。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意:“贺衍,你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把自己搞得声名狼籍的方式。”
“裴屷,反正这事对你没坏处。”
贺衍表情淡漠,语气平静:“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不就行了吗?”
“我找了不下数百家媒体,你就算想禁也禁不完,总有人愿意为了钱铤而走险。”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裴屷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泛着白,青筋凸起,他的指尖颤抖着,张了张口,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我会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的。”
贺衍毫不在意地说了句:“谢了。”
真假少爷的风言风语传播的速度远不如裴家和贺家可能要解除婚约的声音大。
贺忠载能截下窃窃私语,但却不能阻拦如野火般蔓延的谣言。
裴贺两家联姻或终将破裂的声浪越演越大。
谣言在社交平台上病毒式扩散,包揽各大媒体热搜词条。
圣洛莱索内部论坛。
[我就说贺衍这个小人绝对使了什么卑鄙手段,居然是靠下药蒙骗。]
[对啊,对啊。怪不得当初裴屷在贺家宣布订婚的那晚,脸色那么差。你们都还说我看错了。]
[但好奇怪啊,我想着在网上发贺衍的任何照片,就算是模糊到十几米开外的那种,都发不出来。]
[怪事不止这一件,你可以说是贺家的儿子,可以说裴家的婚约者,你甚至可以直接提贺忠载的名字。
但就是打不出贺衍这两个字,不管是谐音还是拼音,还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暗示。]
……
乱骂全部扑向了贺家,贺家的股票一落千丈。
贺忠载脖颈暴起青筋,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冷着声音:“给我查!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保镖们噤若寒蝉地退出书房,但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怨声再起,股票几近跌到冰点。
各种负面舆情再度爆发,贺氏集团的股价如雪崩般一路狂泻。
集团的股东已经在这几天内给贺忠载多次施压,要求他快速澄清此事。
贺忠载顶不住压力终于选择发布了公告:[订婚是不实传言,贺家从来没有和裴家订婚,更不会举办订婚宴。]
贺家,书房。
贺忠载清楚,如此大规模的,不会是贺衍的手笔,绝对有裴家的人插手。
即使他这时候放出裴行赫杀人的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认为他不过是故意污蔑诽谤。
“废物东西!”贺忠载抄起茶杯就向贺衍砸过去。
瓷片在地上碎裂,散落一地。
但和上次不一样,贺衍这次躲开了。
他抬起眼睛看向贺忠载,依旧一言不发。
贺忠载脖颈青筋暴起,手指发颤地指向门外:“你连让人跟你订婚都做不到,现在这个局面,老子带你回来有什么用!”
贺忠载还怀有最后一丝期待:“要是你不能让裴屷回心转意,那就给我从哪来滚哪里去!”
贺家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裴屷这周六的行动路线。
周六当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贺衍被一群保镖带着,来到了裴屷的必经地点。
这里是一家私人茶咖。
裴屷坐在里面,似乎正静静地翻阅眼前的书。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幅画一般。
但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书本的页数依旧停留在这一页。
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贺叁将窃听器安到贺衍身后。
他将贺衍推下车,半是威胁半是嘱咐地说道:“贺衍少爷,别忘了老爷的吩咐,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门口的风铃响了。
裴屷抬头,一眼就看了贺衍,原本黯淡的眸光倏地亮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贺衍眼神阻止了。
贺衍走近坐下,打开了信号屏蔽仪:“现在可以了,贺家的人在我身上安了窃听器。”
“现在信号消失,他们应该会以为是你的原因。”
裴屷的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隐瞒这一点:“你约我到这里,是——”
可惜贺衍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
贺衍瞥了一眼黑车的方向,确定他们那个位置无法观察到这里。
他掀起眼皮,语气诚恳地拜托道:“拜托你和我演一出戏,贺忠载似乎还没死心。”
裴屷听到贺衍说出口的这句话,眼底那簇火苗猛地晃了晃,然后熄灭了。
他的薄唇抿成平直的线,指尖不受控制地忽然发麻,最后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裴屷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却只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他低头扯了扯嘴角,再抬头时,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语气平静到诡异:“贺衍,你让我陪你演戏?”
贺衍毫无察觉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对,一会儿我们走到门口那里就开始。”
他的确也迫不及待,等贺忠载彻底失望,他就可以离开淮新这糟心的狗地方了。
贺衍这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站了起来。
但还没走几步,就被迫停下了。
贺衍奇怪地回眸,瞳孔忽得一惊,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裴屷哭了?
贺衍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抽出袖口。但裴屷的手指死死绞住不放,甚至连骨节都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将坠未坠的水光,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哑得不成调:“我不想演戏。”
裴屷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扯出一句支离破碎的哀求:“贺衍,我们可以不要解除婚约吗?”
裴屷小心翼翼地看着贺衍,他左边的眼睛颜色似乎更浅了,衬得眼眶也更红了。
贺衍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
戏演完了。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氛围陷入了冰点。
贺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您似乎完全辜负了老爷的期待。”
贺家,书房。
贺忠载的脸色阴沉如铁,额角青筋暴起,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桌面上的茶杯叮当作响。
“我没你这个儿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贺衍。
“滚出去!”他的怒吼声震得窗玻璃都嗡嗡颤动,贺忠载脖颈涨得通红:“你过来干什么!现在TM的就给老子滚出去,别再碍我的眼!”
贺衍离开书房,脚步瞬间轻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切的计划都很顺利,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贺衍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底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森然的寒意。
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贺琚。
二楼的阶梯之上,贺琚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
逆光将他的身影勾勒成一道修长的剪影,阳光从他微卷的发丝间穿过,每一根发梢似乎都在发光,美得不可方物。
可那轻快的语调却像毒蛇吐信:“哥哥,你是要被爸爸给赶出去了吗?”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却丝毫不见暖意,反到是无声地对峙。
逆光下,贺琚的神情模糊不清,声音却带着蜜糖般的甜蜜黏稠感:“山里的那套别墅,我早已经过户给哥哥了。钥匙,也很早就给哥哥了。”
“但是哥哥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贺琚最后一个音节愉悦地上扬,“真可怜啊,居然被白白关了那么久。”
贺琚完全忽略了,他根本没给贺衍准备任何东西的机会。
贺衍迈步走了上去。
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满是病态的迷恋,眸中的墨色黑得要溢出来。
在贺衍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的瞬间,贺琚忽然俯身,卷曲的刘海垂下来。
他忽然笑了笑,低声用气音说道:“那些天,我每晚都和哥哥睡在一起,哥哥一定不知道吧。”
接二连三的“咚”“咚”声,贺家的佣人奇怪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孔状。
少爷居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温热的鲜血从贺琚额角的伤口涌出,顺着太阳穴滑落。
但他却依旧还在笑着。
“少爷,您没事吧!”佣人的声音颤得要命,全身都因为眼前的一幕颤抖着。
贺琚掩下喉咙里的铁锈味,笑容愈发艳丽:“没事,只是养的宠物不听话。不小心才摔了下来。”
他想到刚才自己碰到贺衍身体时,哥哥下意识地颤抖。
贺琚唇角的笑意扩大,连身上的痛意都减轻了。
再让哥哥自由一个晚上吧,明天,他就要带哥哥回他们的家了。
这次,没人能再来打扰他们了。
佣人虽然疑惑少爷哪里有什么宠物,但是他根本没时间多想,把贺琚扶到沙发上坐下后,急匆匆地去喊医生了。
但第二天。
贺衍却消失了。
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68章 第 68 章 腰窝
第68章
一个月后。
姆扎州, 津兴市,康泰和医疗中心。
提起姆扎州,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姆扎州的首府铜海市。铜海是全联邦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 几乎可以和淮新媲美。
享誉联邦的俞杉风投总部就坐落在此处。
姆扎州大部分城市都临海, 但津兴市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内陆城市。
津兴虽然也在姆扎州境内,但很不起眼, 地理位置比较偏,和附近的奈杜州之间只隔了一个市。
而康泰和医疗中心则是津兴一家以私密著称的私立医院。
正值工作日,医院的人流量并不多。住院部一楼,服务台的两个值班护士正在闲聊。
棕色卷发的护士低声说道:“卡琳,你听说没有, 据说贺氏集团又出了个大新闻。”
卡琳眼睛睁大一瞬:“不是吧, 贺家又出乱子了。不会比上次谣传要和裴家联姻这事还要大吧。”
卡琳长叹了一口气:“慧慧, 你是不知道。我老公买了贺家的股票,上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哭。要不是后来贺家发了声明,股票又恢复正常了, 他都想去跳楼了。”
叫慧慧的卷发女生眨了眨眼:“这次倒没那么严重,就是听说贺家得了继承权的那个少爷好像不是他家的亲生儿子。那个亲生儿子似乎刚找回来没多久就死了, 就前段时间没多久去世的。反正那么大的集团就便宜一个外人,还挺唏嘘的。”
卡琳摆了摆手:“这事我也知道, 反正不波及股票就没啥。而且也不能说是外人吧, 养了十八年呢。”
慧慧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忽然说到了娱乐圈的明星。
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卡琳的眼睛比刚才亮了好几倍:“嵇星娱乐传媒公司旗下新推的明星,名字叫行水,长得那叫一个好。不是我瞎说,那长相, 娱乐圈里没一个能比得上。”
慧慧发出质疑:“连贺衍小哥都比不上吗?”
卡琳伸出手指摇了摇:“那不是一个风格的。贺衍小哥那是五官立体硬朗的超级大帅哥,但行水是超级美少年。”
卡琳继续激动地安利:“而且他不是怀楠那种靠化妆画出来的,是真的那种就算是素颜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也不知道嵇星传媒怎么找的,质量也太高了。”
慧慧低头看了眼卡琳手机的视频。
她眨巴眨巴眼睛,赞同了卡琳的话。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贺衍那种,虽然是自己完全招架不住的类型。
住院部大厅一楼。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他身量极高。
只是头发剃得很短,板寸贴着头皮,有种泛着青茬的冷硬质感。
也正因如此,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五官没有了任何阻挡。
他生了一副让人不敢直视的相貌,眉骨如刃,浓黑的眉之下压着一双寒星似的眼,像是黑曜石一样。
一道疤就横在他的额角,很浅,约莫两厘米左右,颜色要比周围皮肤淡些,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蹭过,但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眼型也极漂亮,内勾外翘,眼皮很薄,褶皱极深,眼尾微微上挑。
只是那双眼睛看人时的目光沉而冷,带着些天然审视的意味。
但睫毛却意外地浓密,垂眼时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莫名透出几分倦怠的性感。
卡琳瞥到贺衍,立刻手肘顶了顶慧慧:“喏,那不是贺衍小哥。”
慧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贺衍,你先别上去。”
“卢护士,有事吗?”
贺衍眉梢微蹙,但还是迈步走向服务台。
卢慧慧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她轻咳了一声,不敢看那双眼睛:“你奶奶现在不在病房,刚才我看见她去花园里散步了。老太太最近身体恢复得特别好,过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贺衍点头:“多谢。”
刚离开淮新的那一周,他并没有直接来到津兴市,而是辗转从海上先到了特里州,再到亚纽州,最后才来到了姆扎州。
津兴市在姆扎州可以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康泰和医疗中心的数据库,连顶级黑客都黑不进去,这也是他当初会选择这家私立医院的原因。
这家医院的费用在联邦同水平的私立医院中并不算特别高,住院费加上药费和理疗费,零零总总每个月需要十五万。
几个月前他靠卡森的股票动荡从股市里套出一大笔钱。
离开淮新前,这些钱还剩下七百多万。他将其中的七百万都存到了一张卡上,那张卡现在应该已经寄到了岑靳手上。
他现在并不缺钱,身上剩下的钱,包括贺振刚给的那些钱,还剩下三百万左右。
这些钱足够他和奶奶在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津兴市的消费水平虽然比不上淮新,但作为发达地区的城市,跟罗河县比起来还是要高出一大截。
三百万最多只能在津兴买一套毛坯房。
他不清楚自己会在津兴待多久,比起购房显然是租房更加合适。
而且只要不通过中介公司,而是直接找到个人房东,租房合同的相关信息就不会在互联网上留存。
只是适合的房源却比想象的更加难找。
花园暖房。
弧形透明的玻璃穹顶将铅灰色的寒冬隔绝在外,阳光柔和地斜洒在花园内的小径上。
杨梅霞坐在长椅上,一个穿着深灰色的大衣黑发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
两个人在说话。
杨梅霞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贺衍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
贺衍走到杨梅霞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语气冷硬对着男人说道:“你在干什么?”
“小衍,你怎么过来啦。”杨梅霞的声音又惊又喜,“我还以为你要等到五六点才过来呢。”
“今天提前结束了。”
贺衍低声解释了一句,视线却一直盯着对面的男人;“奶奶,他刚才在欺负你吗?”
贺衍并没有压低刚才那句话的声音,男人听到后挑了下眉,他掀了下眼皮,和贺衍对视。
阳光落入他的眼中,照亮了那双几近深黑的墨绿,像是一泉幽谭。
他的气质沉稳,姿态从容。
随后他站了起来,对着杨梅霞微微点头:“阿姨,看来您孙子过来找您了。那我就先离开了,有缘下次再聊。”
男人的音色低沉醇厚,像是大提琴在独奏。
这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但贺衍并没有抓住这一瞬的异样,他脑中正在构思如何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提高奶奶的防诈骗意识。
毕竟有些人看着不像坏人,但并不代表不是。
可杨红梅却从他身后走出来,焦急地喊住了男人:“老师,您先别走啊。”
杨梅霞拽了拽贺衍的袖子,示意他礼貌一点:“这位老师是大学教授。我刚才正在和他聊你的事情。你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打工,难道真的不打算去上高中了吗,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了,大学你还上不上了。”
杨梅霞的语气严厉,随后她又转向那个男人,脸上出现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愁容。
“老师,您能不能替我劝劝我孙子。刚才我也跟您说了,他学习成绩一向很好。但是这些天我怎么说他,他都不打算去上学。这可怎么办啊。”
“抱歉,刚才误会了。”贺衍虽然这么说着,但眼中的警惕没有消失半分,他并不相信这个年轻地看着才三十岁左右的人会是什么大学教授。
别是什么专门骗老年人的骗子才好。
“奶奶,我们走吧。”贺衍拉着杨梅霞,低声说道:“不用麻烦这位老师了,您一会儿心里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就行,我保证会听的。”
杨梅霞欲言又止,她有些不情愿地跟着贺衍往前走:“小衍,我还多想和这位老师多聊一会儿呢。他刚才说得很对,你这个年纪,如果不读书就进入社会……”
贺衍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说不读书了,只是不打算继续读高三,而是打算直接进行联邦成人高考罢了。
“等等,你是阿衍,贺衍?”身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和惊讶。
但贺衍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蹙起了眉头,他低声问道:“奶奶,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
“没有啊,我刚才没和他说你的名字啊?”
贺衍眸色微沉,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
紧接着,声音又出现了:“阿姨,您是叫杨梅霞吧?”
祖孙二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贺衍转身,神色带着几分冷淡的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男人迈步走到二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墨绿的眸子微垂,随后唇角扬起一抹很小的弧度,但整张脸却温和了很多,声音也含上了几分笑,“我是Y。”
这位自称是Y的男人看向杨红梅:“当初您的照片比现在憔悴多了,也是您孙子出现,我才意识到,原来是你们。”
贺衍眉梢一挑,看来这骗子是提前做过背调了,是打算专门来骗人的,可惜,连Y阿姨的性别都搞错了。
当年奶奶检查出白血病后,化工厂赔偿的钱并不足以支撑她在医院的费用,家里的钱也不够。
所以贺衍筛选出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慈善机构网站,将他和杨梅霞的信息上传了上去,之后一名昵称是Y的人联系了他,并报销了杨梅霞的医疗费用。
两年后,贺衍年满十六周岁,便开始在课余时间打工赚钱。在能够维持基本生活后,他便没有再接受Y的资助,让她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抱歉,你大概认错人了。”
真是一只警惕的小狼。
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大了些,墨绿色的瞳孔划过一丝笑意:“是吗。”
“看来十四岁因为政治没考及格得不到奖学金,在信里抱怨学校制度不合格的那个人不是你。”
……
“去年暑假的那封信,里面说因为要搬家所以之后不方便收信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他说的这些事,自己只在信里写过。
总不能是这个男人拦截了每一封信吧。
贺衍瞳孔猛缩,指尖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他像是被放到了蒸锅上一样,整个人看着比刚才红了一圈,看起来尴尬又无措。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的四五十岁慈善温和的中年阿姨Y,原来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男人吗?
外表十八但实际已经二十六岁的贺衍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
他当时年少不更事,在奶奶刚住院的那段几个月,几乎把Y当作了永远不会见面但总会给予安慰的树洞。
不过后面随着年龄变大,他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写信问候这位好心的“阿姨”。
五个月前来到淮新到现在,他也只是在圣洛莱索开学前给Y寄了一封信。
但寄信的地址明明是隔壁的奈杜州啊,距离姆扎州不说隔十万八千里,距离津兴市也有四五百里了啊。
男人看了眼还在怀疑人生的贺衍,头发怎么剃得这么短。
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和他刚才的语气并不相符的锐利,随后又消散在了一片墨绿之中。
“杨阿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杨梅霞听完两人的对话,自然明白了男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好很多啦,再过一周就要出院啦。当年还真是多谢你了,这也真是太巧了……”
“您喊我鄢忬就好。”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
鄢忬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找房子租住吗?”
杨梅霞叹了口气:“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只想找个人房东租房,但是——这孩子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
“我家的邻居正准备将房子出租,而且那套房子就在津兴市中心附近。”
鄢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还在发呆的贺衍,抿唇笑了下:“那里交通很发达,周围的医院也很多,而且小区内的适老化设施也不错。”
“如果你们想去看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带你们去看看。”
鄢忬说完这话,忽然对着贺衍笑了下:“阿衍,你要去看看吗?”
他唇角弧度微扬,有些促狭地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还在信里写,你想要一个朝阳的房间,里面最好有一整墙的展示柜都放满你喜欢的各种飞机的模型。”
贺衍尴尬地笑了下,打断了鄢忬继续说下去:“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按您的时间来就好。”
他头皮发麻,脚趾简直能扣出一座城堡来。他现在已经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的男人就是那位和蔼可亲的Y阿姨了。
但想象的形象和现实的形象差距太大,他一时还有点无法完全接受。
“再过一周吧,到时候我联系你。”鄢忬勾起唇角,加了贺衍和杨梅霞的现在的联系方式。
“好。”贺衍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贺衍语气下意识地恭敬了起来:“不过您怎么也来医院了?”
“找我朋友,他是这里的医生。”鄢忬语气停顿了一下,“也是我邻居,就是他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鄢忬的目光落到贺衍的身上,他抬手,抚走了不知道何时落到他肩头的粉色花瓣:“下次再见。”
真是太意外了,但也太尴尬了。
贺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不知道放哪里的手脚终于放松了下来。
杨梅霞站在一旁倒是开开心心,毕竟很明显,贺衍还是很愿意听鄢老师的话的,现在有了联系方式,说不定贺衍就会被劝着去上学了。
贺衍虽然没有拒绝“长辈”的好意,不过他也不认为鄢忬说的那套房子能就符合自己的要求。
康泰和医疗中心,精神科。
主任医师办公室。
鄢忬敲门进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眉骨长且平,眼窝深陷,墨绿色的瞳仁边缘凝着冷光,一脸生人勿近的矜贵气场。
那两道浓眉几乎要压进睫毛丛里,但这种近乎压迫感的眉眼距却意外凸显了挺拔的鼻梁。
不过和冷峻的眉眼不同,他的唇却很饱满,唇线轮廓异常性感。
鄢忬掀起眼皮,随意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齐崇杉拿着化验单,上下打量了鄢忬几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你肯定没听我的建议,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欲求不满了。”
“我说老鄢同志啊,我真的建议你别来我这里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一次都不听,我想再多的办法也没用啊。”
齐崇杉啧了一声:“也就咱俩是老同学,我才这样劝你。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都替你寻来联邦多少叫得上名字的心理医生了,可你压根儿什么都不跟人家说,能治疗个屁。”
鄢忬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带着毫不在意的冷淡。
齐崇杉越说越气:“您老今年都三十三了,一个人单了多少年了。”
“要我说,你就该去找人泻泻火。性|瘾就性|瘾呗,你越憋越有问题。你要是不想负责,酒吧一夜情那不是多得很,凭你这外形条件,我敢打包票,里面的男男女女绝对争着抢着去和你一夜春风。”
鄢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嫌脏。”
医生啧了一声:“那你包一个吧,反正你的钱多到花不完了,包一个也干净。”
鄢忬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他的眉骨本就极低,只是这么平淡的一眼,齐崇杉满腔的愤慨就直接熄灭了。
“算了,你怎么过来这么晚。”齐崇杉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晚了得有半个小时吧。”
“遇到了一个认识的小朋友。”
齐崇杉观察他说话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小朋友啊,什么小朋友啊?”
齐崇杉眼睛微眯,不会是小男朋友吧。
“是之前捐助过的一个孩子。”
捐助的小孩啊,齐崇杉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八卦,兴致也没那么高了。
“我们四个月前见过一面——”
他神色游离了一瞬,声音莫名暗哑了几分。
不只出现过一次的梦境在脑海中闪现。
黑暗里,那人眼尾的泪痣在昏黄的光线里晃动着。
他伸手碾过对方眼尾的泪痣,指腹重重地揉搓那一点微红的皮肤,直到它变得更艳、更红、更湿,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
他换了姿势。
那人的腰背也随之绷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汗珠顺着脊背的凹陷处滑落,消失在隐秘的腰窝处——
自己的手正牢牢地扣在那处,逼着那人随着自己的节奏起伏。
梦里的触觉格外清晰。
鄢忬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摩挲,他的喉结滚动。
他掀了下眼皮,墨绿的眼睛几乎已经全黑了:“能抽一根吗?”
“医院不允许抽烟,不过这是你的医院。如果你想,没人能制止你。”
齐崇杉耸肩:“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抽出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燃,犬齿碾碎烟蒂,像是在细细品味什么。
第69章 第 69 章 喊哥还是喊叔
第69章
齐崇杉等了好一会儿, 始终不见鄢忬说话,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面
“老鄢,回神了。”
鄢忬掀起眸子:“我先回去了。”
“等等, 我有问题。”齐崇杉克制住脸上八卦的探究欲, 一脸正经地问道:“你刚才说那小孩多大了?成年了没?”
鄢忬嗯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
成年了啊, 齐崇杉眼睛一转,连忙出声道:“我看你刚才那样子,估计也不讨厌那小孩。相逢就是有缘,不如试着接触接触。”
门被关上了。
齐崇杉扑哧一声笑出声,居然没反驳, 说不定以后还真能看见这铁树开花。
一周后。
下午三点, 康泰和医疗中心外。
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停靠在了路边。
贺衍看了眼车牌号, 刚走到车前,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就打开了。
“坐副驾驶。”
气氛安静得很,贺衍下意识地正襟危坐着, 虽然他才离开校园环境没有多久,但就算是遇到教导主任, 他也没有现在这么拘谨。
“你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鄢忬声音停顿了下,然后说道:“我看现在那些年轻小朋友, 很少有像你这样剪那么短的。”
贺衍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这样会显得更精神一点。”
反正这种发型, 应该就不会有男的再喜欢自己了。
鄢忬挑了下眉, 这小孩在说谎。
贺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主动问道:“我还以为您住在奈杜州,毕竟之前给您寄信的地址都是奈杜州。只是您现在怎么会在津兴市?”
鄢忬瞥了眼,眼里划过一道不明显的笑意:“和我说话有那么紧张吗?喊我哥就行。”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张脸, 贺衍下意识抿唇,就是吐不出哥这个字。
他张了张嘴,只是说道:“也没有紧张。”
“我母亲是津兴人,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也在这里长大。”鄢忬声音温和,“你奶奶应该告诉你我是大学教授了吧?”
贺衍嗯了一声。
“我是去年被聘请到铜海大学的,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奈杜州。也是因为现在是寒假,所以才会到津兴来住一段时间。”
贺衍点了点头:“伯母在家吗?”
鄢忬轻轻摇头:“她去年去世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决定回到姆扎州的。”
贺衍唇角嗫嚅,低声说道:“抱歉。”
鄢忬声音平淡:“不用抱歉,对她来说,去世其实也是件好事。”
听到这话,贺衍眉梢微蹙。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汽车开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
半小时后,汽车开进了福安小区。
福安小区地段很好,位于津兴市市中心,周围配套设施很齐全,房价在津兴市处于中等偏上,但并不算最贵的那一档。
鄢忬带着贺衍走到了采光最好的一号楼前。
“这里每一层都只有两个住户。”鄢忬示意贺衍跟上自己,他按下了八楼的电梯。
“房间在八楼,801是我家,802是准备出租的那一间。”
电梯上行,鄢忬把一串钥匙递给贺衍。
“802的钥匙。”
贺衍伸开掌心,钥匙触碰到掌心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缩了下,指尖碰到了还没来得及挪开的那只手。
贺衍攥紧钥匙立刻缩回手。
鄢忬轻笑了一声。
贺衍抿唇,抬头看向电梯内的显示器,终于要到八楼了。
电梯门打开了。
“802在那里。”
贺衍点了点头,他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鄢忬继续说道:“看完房间去我那里坐一会儿。你奶奶已经拜托我,让我跟你好好谈谈。”
贺衍轻叹了口气,怪不得奶奶上周完全没跟自己提这件事,原来是在这等自己。
“让您费心了。”
鄢忬眉梢挑了下:“‘您’这个字感觉我都七老八十了一样。”
贺衍干笑着扯了扯嘴,其实在他心里也大差不差了。
他几年前写的那些信里,全是一堆幼稚到不能看的话。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谁没有过去。
贺衍唇角轻抿,神情却有些苦闷。可就算他不想承认,但他当初,的确把自己对母亲的情感寄托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Y阿姨身上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的知心阿姨会变成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就算已经自我安慰了一星期,但是他现在还是没办法和这件事彻底和解。
也因为这样,他和鄢忬相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802这套房有一百五十多平米,三室两厅两卫,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剩下的一间被改造成了书房。
贺衍把各个房间都逛了一圈,但眉头却越皱越紧:“这真的是别人要租的房子吗?”
房子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电器都一应俱全,新的离谱,根本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真的完完全全是拎包入住。
而且几乎是各个方面都完美符合了自己的要求。
鄢忬眼眸微垂,睫毛在眼下映出扇形的阴影,眉眼也显得没那么锋利了。
“我那个医生朋友比较有钱,他每买一套房都会按照他喜欢的风格进行装修。”他毫不心虚地说道:“他住了几天就不喜欢这个风格了,所以才决定租出去。”
贺衍眨了下眼,真是有钱人啊。
鄢忬笑了下:“你觉得装修风格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贺衍点了点头:“挺好的,那租金是多少?”
鄢忬状似思考了下:“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月2600吧。”
他试探性地问道:“阿衍,你觉得这个价格可以吗?”
贺衍又点了点头,他心里预估的价格在两千五左右,虽然超出了一点,但是这个地段和价位,真的很值了,也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
“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今天就能签合同。”
贺衍犹豫了下:“谢谢,我先回去和奶奶商量一下,看看奶奶她喜不喜欢。”
鄢忬打开801的大门,递给贺衍一双棉拖鞋。
鞋面上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崽,拖鞋前面还带着两只狼耳朵,画风极其可爱。
跟鄢忬本人的外观也是极其格格不入。
贺衍心里吐槽了一句,还是换上了这双鞋。
两人坐在沙发上。
鄢忬将一杯温牛奶递到了贺衍面前:“你看着有点没休息好的样子,多喝点这个有助于睡眠。”
真是把自己当小孩啊,贺衍嘴角一抽,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喜欢?”
贺衍立刻摇头,拿起牛奶喝了一口。他心里抓狂,他为什么会这么听鄢忬的话。清醒一点啊贺衍,这家伙不是你以为的Y阿姨。
鄢忬眼底浮上一层笑意。
“既然看完房子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说正事了。”鄢忬双手合十放在膝上,语气也沉了下来:“阿衍——”
贺衍下意识坐直:“您说。”
“还说自己不紧张。”鄢忬笑了下,但眉梢却浮现几丝疑惑,“我有这么吓人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贺衍干笑了下,尴尬地喝了口牛奶:“其实,我原来一直以为您,以为您是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
他握着玻璃杯手有些局促地收紧:“所以,现在知道——”
鄢忬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贺衍,墨绿色眸中陡然出现了几分戏谑之色,但很快就被温和的笑意掩盖:“原来如此啊。”
鄢忬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其实是想喊我叔叔,对吧。”
贺衍刚松了口气,听到鄢忬的话,眼睛直接睁大了。
鄢忬揉了揉贺衍的脑袋。头发还是有点太短了,有点扎手。
鄢忬眯了下眼,墨绿色的眸中闪过几丝笑。
“小朋友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叔叔我心胸可是很宽广的。要是你想,其实你喊我阿姨也可以。”
贺衍的喉咙忽然被噎住了,整个人呆愣了一瞬。
他抿着唇,但刚才还存在的那几分若有似无的尴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主动结束这个话题:“你不是要问我的学习情况?”
“我做过近五年的联邦高考真题,考姆扎州的大学不成问题,所以打算二月份报名的时候直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联邦高考。”
贺衍敛眸:“我知道奶奶她也是关心我,但是她总觉得我说这些都是借口。”
他抬起眼,微微上扬的眸中带着些许的请求:“奶奶她现在很信任你,所以能不能拜托帮忙劝劝她,总是这样担心也不是个办法。”
眼尾的泪痣随着贺衍嘴巴的张合轻轻动着,鄢忬的视线落在上面,喉结轻轻滚动。
他移开视线,唇角抿直,指尖克制又极其用力地摩挲衣角,手背陡然绷起了青筋。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也不是不行。”
鄢忬沉思片刻,他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随后说道:“我认识几个出联邦高考试卷的老师,我让——嗯,我听说他们最近出了一套模拟试卷。”
“明天上午你再来我这里一趟,如果你能达到你想上的那个学校的分数,我就帮你。”
“好。”
“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贺衍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过来就行。”
鄢忬点头,墨绿的眸色幽暗,他没再说什么。
第70章 第 70 章 马面裙
第70章
康泰和医疗中心。
杨梅霞拿着贺衍的手机, 左右拖动着进度条,边看边点头:“房子大采光也好,家具电器什么都不缺, 而且价格还不贵……”
贺衍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随口说道:“奶奶,我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们租这套房。”
杨梅霞把手机递给贺衍, 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眼角的皱纹也弯了起来:“有这么明显吗。”
贺衍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杨梅霞满是感慨地说道:“远亲不如近邻啊,鄢老师可是铜海大学的教授,能和大学教授当邻居,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对了, 小衍。我还没来及问你呢, 你在淮新认识的朋友, 现在还联系吗?等你租了房,咱们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你那些朋友知不知道你来津兴了。”
贺衍嘴角惬意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你那两个朋友,我看都是挺不错的孩子。特别是小琚, 不仅人长得好看——”
贺衍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在杨梅霞看过来之前调整好表情, 转移了话题:“奶奶,你不是让鄢忬和我谈谈学习的事情吗?”
杨梅霞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件事夺取了, 但她第一个反应是:“小衍, 鄢老师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他还是大学教授, 你在奶奶面前称呼人家大名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这样不礼貌。”
贺衍表情扭曲一瞬,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贺衍简单说了一下下午的事:“我明天要再去福宁小区一趟, 鄢,鄢老师说他帮我找了一套专家出的模拟卷子……”
“等奶奶你周三出院了,我们就要搬过去了。虽然房子里不缺什么大物件,但还是要购置一些杂货。奶奶你刚才也看了,需要我买什么?”
贺衍说完半天发现也没人回答。
杨梅霞皱着眉愁容不展。
“奶奶,鄢老师可是大学教授,水平自然很高,要是他都觉得我没问题,那我肯定没问题。奶奶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可上学……”
杨梅霞还想说什么,但接触到贺衍坚定的眼神,到底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孙子不开心。
“奶奶不说这个了。不过明天不是周一,你不去小毕那里没关系吗?”
想到这个,贺衍就长叹了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然之间就涨了起来。
“我打算把这个工作辞了,毕竟等咱们搬到福宁小区了,离这里也不算近,到时候我再找个其他工作干。”
杨梅霞点了点头,
辞职不难,难搞的是那个老板。
他现在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小型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叫作云织间工作室。
工作室的老板兼设计师就是毕云吉。
这个工作纯属是因为一场意外。
这家服装设计师工作室就在康泰和医疗中心,附近有一家大型商超。
半个月前,他刚来到津兴没几天,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必备品。刚从超市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眼下一片黑青身材非常瘦小的直到自己肩膀男人,看起来跟吸了毒一样。
贺衍抱歉的话都到嘴边了,面前的人晃了几下,就晕过去了。
好在医院就在附近。
贺衍刚把人送过去才知道,这人是医院的常客,甚至不知道之前什么时候和奶奶也认识了,关系还挺熟。
检查过后,医生说这人是因为低血糖而且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贺衍放心地点了点头,所以就算他要讹人应该也讹不上自己。
输完点滴,大概也就是一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个人就醒了。
这位叫毕云吉自称是服装设计师的男人两眼冒光,跟饿了几十天的人第一次看到吃的东西一样。然后他就被讹上了——
“请你做我的模特吧!”
天知道毕云吉那个脑子秀逗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所有的服装设计全部都是女装!
他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当什么女装模特啊。
但在他拒绝后,毕云吉退而求其次让他来工作室当“吉祥物”,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坐在他能看见的范围内就行,不然他就把贺衍告上法庭。
其实这案子肯定不会判毕云吉胜诉。
虽然后来他清楚,毕云吉就是嘴皮子快,人也是个好人。要是真让他去法院,他也完全没这个胆子。
但当时他不清楚这件事。而且作为被告,一旦他的名字进入法院系统,很可能会被贺家的人找到,再惹出其他事端。
毕竟那个时候,贺家还没有宣布自己“去世”。
贺衍走到了云织间工作室。
这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多,天色已经黑透了,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你要辞职?!!!”毕云吉一脸震惊,连着说了三遍。
“为什么?我给的工资不高吗?一天一千日结,就算是姆扎州也是属于中等偏上了啊。”
贺衍完全无视了毕云吉的嚷嚷,他一脸平静:“要搬家,来这里太麻烦了。”
毕云吉丧着一张脸:“那的确麻烦。”
但片刻后,他的眼睛飞速眨动:“你想辞职也行,但你能不能穿一下,我设计的衣服,让我拍几张照片。”
贺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毕云吉疯狂摇头:“不是你想的那种,是姆扎州的传统服饰,男女都能穿的。”
“你之前说的我都记得,绝对不会上传到网上,绝对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套服装师在传统服饰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编,加入了一些现代的元素,你看看,真不是你想的——”
他那种虚弱可怜的语气配上他瘦弱的体型,看起来马上就要迎风吐血了。
贺衍看了眼他的设计图,眉梢微挑:“马面裙?”
毕云吉眼睛一亮:“你居然知道这个。这是我从一本破旧的古籍上找到的,好像是几千年前的衣服了。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这个样式的服装,但我感觉,马面裙……”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毕云吉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个架空世界里,姆扎州参照的范本大概是华国。毕竟不论是各类传统习俗,还是古建筑的风格,都和华国都有很多相似之处。
贺衍沉思了片刻:“用一下你的电脑。”
二十分钟后。
毕云吉在刚打印出来的保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你就放心了吧,我不会出尔反尔去法院告你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那时候都是我瞎说的。”
毕云吉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谁知道随便瞎扯一句你就同意了啊。”
云织间工作室后面就连着毕云吉的家。
毕云吉推开工作室后院的大门,搬来了一个超大的摄影灯。
院里倚墙建着一个半亭。
贺衍站在亭下,光线在他的脸上分成明暗两个部分,他的骨相本就极好,寸头衬得脸部的轮廓愈发锋利。
但他偏是穿了条绛色的马面裙。
夜风吹过,裙裾泛起波浪,裙面的绣纹若隐若现。
上半身是一件做旧的黑色绸缎立领衬衫,盘扣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黑与红相撞,极具视觉冲击力。
镜头掠过他低垂的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忽然他抬眼直视镜头,瞳孔在暗处泛着冷调的黑。
毕云吉按下快门的手都慢了半拍。
这张脸根本不需要任何修饰,这套衣服于他而言似乎也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晚上八点,齐崇杉吃完晚饭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己的公寓里。
他刚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嘴唇刚碰到液体,扔到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开始嗡嗡响起来。
齐崇杉把酒杯放到桌面上,认命地接通了电话:“老鄢,什么事?”
“拜托你一件事。”
齐崇杉乐了一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拜托我的时候。说吧什么事?”
……
“所以明天我要作为房东,跟你认识的那个小朋友签一下租房合同?!!”
“嗯,别露馅,之后请你吃饭。”
电话被挂断了,齐崇杉嘴角抽搐,怪不得这几个月他怎么劝鄢忬去外面找个干净的解决生理问题,这家伙完全充耳不闻。
原来是早就铁树开花了,就等着人家小孩自己羊入虎口。
鄢忬这家伙的耐心,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知道那被看上的那位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彻底沦陷。
齐崇杉摸着下巴,未来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周一上午。
贺衍九点准时到了福宁小区。
“吃过早饭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
鄢忬推开书房的门,示意贺衍过去。桌子上一共四张试卷:语文、数学、政治、综合。
卷子似乎是刚印出来的,还能闻到些许新鲜的油墨气息。
“试卷在书桌上了,旁边有纸笔。你自己按时间分配吧,中午记得出来吃饭。”
贺衍一天都待在鄢忬家里。
下午四点半。
贺衍写下最后一个字,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到了客厅。
鄢忬正在看一本图册,上面是一尊掐丝珐琅莲纹炉。
这张图片有点眼熟。
鄢忬注意到贺衍的视线:“对这个感兴趣?”
“倒也不是,只是上过的艺术鉴赏课上,老师好像讲过这个。”贺衍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听得不太认真,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师中间穿插的关于那尊莲纹炉的故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最后,好像是被一个姓俞的商人拍走了。”
鄢忬指尖微动,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珐琅缠枝莲纹炉有两个差不多一样的。只在炉耳上有细微差别,左边的炉耳雕着莲心朝日,右边是莲尾衔月,合在一起就是鸾凤和鸣的缠枝莲。”
“你那位老师说得应该是左边的那只。”
鄢忬指了指图片:“这是右边的,现在正准备拍卖。”
贺衍分不清这些,看似在听,实际上早就神游云外了。
鄢忬注意到他的走神,他轻笑了下,垂眸望着收藏图册上的莲纹炉,眸色微沉。【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