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早晚而已。”


    第71章


    “答题卡我已经发给那几个出卷子的老师了, 大概半小时后会返给我成绩。”


    贺衍眨了眨眼:“这么快吗?那些老师现在都有空?”


    鄢忬沉默一瞬后,随即点头:“嗯,提前说过了, 会请他们吃饭的。”


    贺衍抿了下唇:“麻烦鄢老师了。”


    鄢忬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换称呼了?”


    贺衍闭了下眼, 然后纠结着说道:“麻烦叔叔了。”


    鄢忬唇角勾起来。


    半个小时后,鄢忬收到了已经批改过的四份答题卡的图片。


    “你的分数, 其实通过联邦大学的招生线都绰绰有余。”鄢忬将照片发送给贺衍,“你奶奶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


    鄢忬抬眸问道:“阿衍,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贺衍睫毛眨动,眸色暗了一瞬:“法学。”


    报考法学专业虽然不需要推荐信,但如果没有推荐信, 便不能参加法考。


    而这些没有资格参加法考的法学毕业生, 就业的方向非常窄。但拥有法官的推荐信的学生, 即使没有参加法考或者没有通过法考,就业机会相比于前者,宽了也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通过司法考试, 才有资格成为律师或者法官。


    而想要参加司法考试,就必须有市级以上法官的推荐信。


    在某些地方, 法官推荐信甚至是明码标价,最低也要五十万。


    联邦法官等级为四等十二级。四等分别为首席大法官、大法官、高级法官和法官。[1]


    前三等的法官每年推荐可推荐考生的名额不限。


    但普通法官, 除一级法官每年有两个推荐名额, 其余法官只有一个推荐名额。


    能拿得起五十万的人不少, 但没有人脉, 依旧抢不到法律的入场券。


    所以,基本上只有那些很小的初创公司才会去招聘前面那些没有拿到推荐资格的法学毕业生。


    因为这些小微企业即使给出高薪,也很难招聘到一个拥有市级以上法官推荐信的的学生。


    贺衍自然不打算用贺琚给的那封推荐信。


    法学专业一般都是四年制,对于法学专业的大学生来说, 最早可以参加司法考试的时间是大四上学期。


    因此有部分有钱但没有人脉的学生,在没有拿到法官推荐信的情况下依旧会选择先考入法学院。


    贺衍也是这种想法。


    鄢忬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法学的话,排名第一的是联邦大学。姆扎州的大学虽然实力也不差,但即便是最好的铜海大学,法学专业排名在全联邦也只不过是第六。如果你想去联邦大学,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贺衍摇头:“不用,我打算考铜海大学。”


    鄢忬唇角微扬,他自然清楚贺衍不会去联邦大学。


    十天前,在他见到贺衍的前一天,贺家在淮新举办了一场葬礼。但他现在的身份,没办法问贺衍在淮新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第二天。


    鄢忬跟杨梅霞分析完一番之后,终于说服了这个倔强的老人。


    鄢忬看了眼时间,带着贺衍走到了精神科的主任办公室。


    齐崇杉打了个哈欠,听到敲门声,他立刻端坐,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天上午的号不都看完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请进。”


    鄢忬推开门,走了进来。


    齐崇杉紧绷的上半身立刻懒懒散散地松了下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病人——”


    齐崇杉瞬间消音,鄢忬身后那个不会就是他口里说的小孩吧。


    怎么长得让他这个大帅哥都心生妒意了,而且那板寸头还有明显的穿衣风格。这小孩一看就不喜欢男的啊。


    齐崇杉装模作样地签完租房合同,看着贺衍关门离开之后,他立刻冲到了鄢忬面前:“老鄢,我有个问题?”


    “说。”


    “咳咳,我觉得这小帅哥一看就是喜欢大美女的那种类型。”齐崇杉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能追上吗?”


    鄢忬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早晚而已。”


    周三上午。


    贺衍办完手续之后,回到病房正准备扶着杨梅霞离开,却发现病床里空无一人。


    路过的护士看到贺衍,提醒了一句:“你奶奶跟着一个年轻的先生离开了,应该是熟人。”


    贺衍神色一凛,加快脚步疾奔。


    医院门口。


    杨梅霞微微仰头,眼角堆起慈祥的褶子,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鄢老师,我和小衍那孩子腿脚都利索着呢,哪用得着专门来接,真是麻烦你来接我们了。当年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好好道谢,这次连租房也是托你的福——”


    鄢忬微微颔首,语气沉稳:“阿姨,您严重了。以后住得近,有事随时叫我。”


    贺衍急匆匆跑出医院,瞥到了站在大门那处的身影,他原本紧蹙的眉头在看到鄢忬的瞬间,略微舒展开来。


    “奶奶。”


    杨梅霞听到声音,笑呵呵地转头:“小衍,你办完手续啦。”


    贺衍没回答,只是目光在鄢忬和奶奶之间扫了一圈,确认无事,才低低“嗯”了一声。


    鄢忬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语气随意:“怎么,怕我把你奶奶拐跑了?”


    贺衍眉梢微动,没接话。


    杨梅霞笑着拍了拍贺衍:“鄢老师帮了我们这么多,可要好好谢谢他。”


    两个人带的东西并不多,下午三点多,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杨梅霞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她本来打算亲自下厨,但是因为不能站立太长时间,于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贺衍。


    福宁小区附近有好几家大型商超。


    贺衍提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准备离开的鄢忬。


    “那个,你今晚有空吗?奶奶让我邀请你晚上来家里吃饭。”


    贺衍抿了下唇,还是没能干脆利落地喊出叔叔这个称呼,索性就直接不喊了。


    “阿姨现在身体还不利索,不用麻烦她了。”


    明天铜海市有一场拍卖会,他对那尊压轴的珐琅缠枝莲纹炉势在必得,因此打算乘今晚的航班亲自去铜海。


    鄢忬正欲拒绝。


    贺衍瞥了他一眼:“其实是我做饭。看来你还有事,那等下次再请你吧。”


    贺衍走到802的门口,把两兜东西放到地上,拿出钥匙打开门。


    他准备拿东西进屋的时候,却发现东西已经被鄢忬提在手上了。


    鄢忬扬眉:“我还没回答,你怎么就自顾自地替我决定了。”


    “东西放厨房地板上就行,一会儿我收拾。”贺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太礼貌,然后加了一句:“多谢,麻烦您了。”


    “又是‘您’啊。”


    鄢忬笑着摇了下头,说完这句,他便提着东西走进了厨房,然后拿出里面的青菜,开始熟练地摘洗了起来,动作很是娴熟。


    贺衍选择性地遗忘他刚才的那句话。


    不过,鄢忬看上去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看样子还挺会做饭。


    杨梅霞就小声地催促贺衍赶紧也过去:“小衍,你这孩子怎么能让鄢老师做饭,你快进去让他出来。”


    杨梅霞说完贺衍,转头就走进厨房:“鄢老师,您是客人,本来这顿饭就是为了请您,怎么还能让您下厨。”


    但杨梅霞自然没有劝动。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菜。”


    鄢忬挑眉:“你以为错了。”


    本来应该亲自掌厨的贺衍已经沦落为帮工了。


    贺衍虽然从小给杨梅霞打下手,也去过很多后厨当帮工,但做菜的水平其实很一般。他做出来的菜一般都是看着好看,但其实吃上去普普通通,无功无过。


    但鄢忬不仅菜品卖相极佳,味道也是极好。


    贺衍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杨梅霞和鄢忬说话,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停。


    晚上炒的这几盘菜,七七八八都进了他肚子里。


    吃完饭,鄢忬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贺衍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找到新工作之后的第二天了。


    虽然即使不打工,他目前的余额也能支持他和奶奶好长时间。


    但是只出不进,着实也令人心烦。


    因为没有高中毕业证,贺衍投递的好多家公司都拒绝了他。


    再陆续投了十几家公司之后,终于收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玩具设计公司的offer。


    第二天,贺衍根据地址找到这家公司的时候,才知道了真正原因。


    他的目光从旁边的高楼大厦移开,看向了左边的两层小楼。


    二楼临街的玻璃窗户上,贴着几个红色大字:方刚玩具公司。


    方刚玩具公司在去年八月才成立,目前刚刚成立半年。


    但因为工资尚可,周六日双休,而且距离福宁小区很近。


    贺衍还是加入了这家小公司。


    目前包括贺衍在内,员工不超过十五个人。


    贺衍在这里工作了几天之后了解到,虽然这是一家多品类玩具设计公司,但目前卖得动的只有一个品类下的一种玩具——外表十分炫酷的一款飞机模型。


    这款玩具的销量很高,最开始的初版模型已经炒到接近三千一个,但最初的价格还不到三百。


    目前方刚玩具公司完全是靠这一个产品过活。


    平淡的生活过得很快。


    贺衍每天早九晚五,他的工作就是作为老板任方刚的助理,记录一下他每天的工作日程,然后提醒一下进程。


    但因为公司人少,所以也没有什么钩心斗角,其实很轻松。


    不过,隔壁的邻居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周来蹭一次饭,变成了一周五次,有时候做饭的甚至就是他自己。


    二月末,寒冰解冻,春意渐起。


    衣服也渐渐单薄了起来。


    鄢忬不紧不慢地把围裙摘下来,手臂上的肌肉崩出好看的线条。


    “叔叔,你不是大学教授。现在马上都三月份了,你还不开学吗?”


    美食的威力太大,贺衍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了。在他心里,鄢忬已经是除奶奶之外,他比较亲近的长辈了。


    鄢忬挑眉,他揉了揉贺衍毛茸茸的头发:“你这是在赶我走。”


    鄢忬墨绿色的眼里漾着几抹笑意,头发长长了,触感比之前好。


    贺衍被他揉得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但神色里并没有太多抗拒。


    “我哪敢,我这是在关心你。”


    一个多月了,终于把这小孩养熟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铜海吗?我大概过几天走。”


    贺衍眨了眨眼,然后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算了吧,奶奶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反正下半年我也要去铜海大学了,咱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少。”


    第72章 第 72 章 银发的身影


    第72章


    三月初, 杨梅霞忽然晕倒,贺衍带着她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但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医生让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 贺衍便请了一周的假。


    住院的这几天, 杨梅霞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错,在医院住了四天就又回家了。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但贺衍还是有些担心。


    贺衍正犹豫着要不要辞掉工作,这次是因为他刚好在家,才能及时发现杨梅霞晕倒,但如果下次奶奶在他不在家的时间晕倒。


    “小衍,医生都说了, 我身体根本没问题。我年纪大了, 偶尔起来太猛了, 晕倒也正常得很,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我孙子这样是在担心我,但是要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你, 你觉得奶奶心里面会舒服吗?”


    贺衍倔强地抿着嘴,他垂着眼睛,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贺衍一旦倔起来, 很难有谁能劝得动他。


    要是鄢老师在这里就好了, 小衍这孩子也就能听进去鄢忬几句话了。


    杨梅霞看着贺衍叹了口气, 慈爱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小衍, 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他知道奶奶不能陪自己一辈子,但他希望奶奶活得越长越好。如果下次不是晕倒,而是出了其他事——贺衍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贺衍也不知道鄢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反正就在他请假即将结束的那一天上午, 家里的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门外是一位年岁大约五十的阿姨,但看起来格外充满活力和朝气:“你好,我姓李,叫作李红芹。你就是贺衍吧,我是鄢先生推荐来的。”


    李红芹身后还有一个行李箱,手里还掂着一兜菜:“不让我进去吗?”


    贺衍眉头拧了一下:“等等,阿姨,您是干什么的?”


    李红芹一脸疑惑:“我是住家阿姨啊?”


    住家阿姨?


    杨梅霞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走了出来:“哎呀,老李,你过来啦。”


    李红芹挥了挥手:“昨天跟你说了,今天正式到岗,是不是说话算数。”


    两个人跟老朋友见面一样,立刻牵着手说起了话,把一旁的贺衍无视了个彻底。


    贺衍关上门,走到房间里给鄢忬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贺衍语气里压着几分不满:“那个李阿姨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给我打电话就是兴师问罪,”鄢忬音色低沉,声音里倒是含着几分笑:“看来杨阿姨是没透露给你半点消息。”


    贺衍眼睛微微眯起:“什么意思?”


    鄢忬语气里没有半分慌乱,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三天前,你是不是和她吵了一架。”


    贺衍一愣:“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


    “但是杨阿姨认为你们是在吵架,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再影响你。阿衍,难道等你上大学了,还要让你奶奶在身边陪着你吗?”


    贺衍扯了扯嘴角,语气硬邦邦地说道:“到时候我会在大学旁边租一个房子的。”


    鄢忬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无奈:“阿衍,你有时候就是太钻牛角尖了。你也应该问问杨阿姨的想法。她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能总是围着你打转吧。”


    贺衍呼吸停了一瞬,他抿着唇,眉心拧紧,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李红芹今年五十一岁,她和杨阿姨就差了八九岁,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肯定比你多。而且她有多年的护理经验,是一位专业的营养师。阿衍,在照顾人这件事上,你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贺衍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现在有人替你守在杨阿姨身边,你可以不用那么焦虑了吧。”


    贺衍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叔叔,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声。


    周三上午。


    贺衍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满面愁容。


    “小贺,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贺衍点头:“住院观察了几天,应该只是意外。”


    “没事就好。”说话的人愁眉不展,猛叹了一口气,“小贺,你这几天没来是不知道,公司出大事了。咱们惹上官司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匣子,一堆人都围了过来,左一句右一句说了起来。


    “任哥说你本来因为你奶奶的事就心烦意乱的,也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是公司可能真的要完了。”


    “咱们设计的那款FK飞机模型被一家公司告了,说是我们抄袭他们,要让我们赔偿。”


    “TM的,那是老娘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居然说我是抄袭狗。”


    “告我们的还是铜海市知名的杰弗里玩具公司。法院传票昨天下午已经到公司了,后天就要开庭。我们还得飞去铜海。对方真是鸡贼,根本就没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还有——”


    任方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拍了拍手,中气十足地说道:“行了,别吵了。我明天上午要去铜海,我倒要看看,铜海的大公司是怎么蛮不讲理地欺负我们这些夹缝生存的小企业的。琳卡、卡罗尔,你们两个跟着我一起去。”


    琳卡·布朗是FK飞机模型的主要设计师,罗卡尔·福开森是公司的法务。


    罗卡尔去年刚从大学毕业,专业是法学,但他并没有获得任何法官的推荐信,但相比于其他人他已经算是“专家”了。


    琳卡听到自己的名字,斗志昂扬地点头:“我倒要看看那个狗屁公司怎么颠倒黑白。”


    反倒是一边的罗卡尔,脸色一白,苦笑着说道:“老板,我根本没信心打赢官司啊。”


    琳卡用力拍他的后背:“你怎么还没开始就认输,别丧气。你好歹也是学了四年,振作起来啊!”


    任方刚抿着唇:“该干啥都干啥,别一脸丧气地,公司也不一定会出问题。”


    其他人骂骂咧咧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任方刚喊住了贺衍:“我记得你是不是以后也打算走法律这条路。”


    贺衍点了点头。当初他求职的简历上就写着只能干半年,因此除了硬性条件学历之外,不能稳定在岗工作也是很多公司把他拒之门外的重要原因。


    任方刚琢磨了一下:“那你要跟着去吗?我看你平常对这方面似乎还挺感兴趣的。”


    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不如上辈子公开透明。除非是案件相关人,否则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旁观法院审案。


    即便市面上相关的法律书籍有相关的介绍,但那些案子的时效早就过了。


    贺衍有些意动,可奶奶一人在家里——


    贺衍正准备拒绝,不对,奶奶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家了。


    法务罗卡尔已经将所有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贺衍翻阅他整理的资料,指尖在几个时间点上停留了片刻。


    FK飞机模型设计的初稿还有当初手绘的部分线稿都在,这些资料在网络上也都有留存。


    杰弗里玩具公司规模很大,可以说是姆扎州排名第一的玩具公司,不过近期推出的几款玩具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攻占下市场份额。即便这家公司资本再雄厚,但证据如此确凿的情况下,对方想要颠倒黑白并不简单。


    这个官司应该并不难打。


    贺衍本来以为这起官司很简单,他们最多在姆扎州待上两三天就能回来。


    但谁也没有想到,罗卡尔在开庭前直接消失了,并且带走了关键性的证据。


    因为这个意外,庭审往后延期了三天。


    琳卡气地骂了一堆脏话,任方刚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和来时相比,整个人看着都颓废了一圈。


    杰弗里玩具公司要求他们的赔偿从去年生产销售这款模型以来获得利润的十分之一,大概只需要一百万,赔偿金额相对于其他侵权案来说其实并不高。


    但另外一个要求却是,方刚玩具公司必须对自己做出的抄袭行为进行公开的道歉,并承诺之后不会再生产FK这款型号的飞机模型。


    这无异于是抹杀了方刚玩具的未来。


    但他们现在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任方刚消失了两天,他几乎走遍了铜海市各大律师事务所。


    可因为这件案子的标额只有一百万,金额不高,根本找不到愿意代理案子的律师,律师费也收不上来,耗费的精力不比大案来得省力。


    任方刚不见的这一天,琳卡在酒店也待不住,也跑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贺衍也没见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庭审推迟后的第二天下午,贺衍坐在咖啡厅的角落。


    他仔细翻动着罗卡尔没有带走的资料,安静的空气里,只有细微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透明玻璃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邻桌的女孩第偷瞄了好几次,害怕被他发现,又立刻低头搅动咖啡。


    贺衍微微蹙眉,指尖在某一行文字上停顿,眼神骤然锐利。


    玻璃窗外,银发的男人从旁边路过,淡金色的眸子忽然迟疑了一瞬。


    随后他摇了摇头,应该是看错了,那个人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第73章 第 73 章 “聊聊。”


    第73章


    贺衍带着资料回到酒店的时候, 任方刚已经回来了。


    他一脸失意地靠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瓶酒,已经没了三分之一。


    他们在酒店住的是一个总统套间, 里面有四间卧室, 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


    不过其中属于罗卡尔的那一间已经空了。


    任方刚头也没动,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下贺衍。


    “小贺, 刚才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律师给我打电话了。如果我愿意庭下和解,他们就不会再让我们赔偿那一百万,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我们明天坚持出庭,他们会让我以后在这个圈子里都混不下去。”


    任方刚声音里满是无措和茫然,只过了一天, 他的嘴边已经长满了一圈胡子:“罗卡尔拿走了最初的设计原稿, 现在电话不接, 人也直接消失。”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同意他们庭下和解的建议。一百万把员工这个月的工资发了还能剩下点钱呢。”


    “我们——”贺衍的话被突然进来的琳卡打断了。


    房间内的酒味已经很重了, 但琳卡身上的味道比这更浓,她谁也没理, 醉醺醺地打开自己房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任方刚沉默了一会儿, 抬头看向贺衍, 像是在寻求什么认同感一样:“小贺, FK是琳卡她们设计团队的人亲手设计出来的, 我们真的没有抄袭。”


    贺衍语气肯定:“我知道。”


    罗卡尔当初整理的资料,贺衍都一一看过,自然清楚FK飞机模型属于方刚玩具公司原创。


    “对面的律师说,他们手上也有原稿。他们手上哪里会有什么原稿, 肯定是罗卡尔被他们收买了,把手稿给他们了。那个律师还说,就算我们找到再好的律师,明天也不可能赢。”


    任方刚声音断断续续:“可是,我这两天,一个律师也没找到。咱们是不是输定了,我们现在没了最关键的证据,即使开庭,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贺衍沉声:“我们能赢的,找不来律师,我们自己辩护。”


    任方刚因为几乎整晚没合眼,眼白发黄遍布血丝。


    现在这双满是自嘲和怀疑的眼睛看向贺衍,里满是呆滞和颓然:“小贺,咱们怎么可能会赢。自己辩护?我们怎么自己辩护,卡罗尔那个上过四年学的法学生都跑了。你就算懂一点法律,你能比得过对面那个专业的律师吗?”


    贺衍神色镇定,他把任方刚手里的酒杯拿走,酒杯和桌面重重地碰撞,发出砰的一声。


    他盯着任方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能赢的。”


    任方刚愣住了,整个呆在了那里。


    “老板,庭外和解,说是既往不咎。但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做法,已经让我们公司活不下去了。抄袭的骂名一旦被背在身上,在这个行业我们同样也没有什么未来了。”


    “我们不能退!”琳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挂满水珠,重重地拍着桌面,酒杯发出震动嗡鸣,“我绝对不能容忍别人说老娘是抄袭狗!”


    贺衍把酒推到一边,把剩下的资料放到了桌面上,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


    贺衍指尖轻叩桌面,他眉眼沉静,但周身凛冽的气质却让琳卡的酒意消散了大半。


    “罗卡尔搜集的证据本就不全,他拿走了手稿,但我们还有其他的证据。”


    第二天上午十点,铜海市中级法院开庭。


    所有人站立等待法官上台。


    法庭的灯光在这一刻似乎骤然冷了几分。


    原本嘈杂的旁听席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出。


    原告席上站着的杰弗里玩具公司副总张建锐瞳孔猛缩,法官席前的不是上次那位神色温和的老法官,怎么没人通知他们换法官了,明明他们已经和那位法官谈好了价格。


    这个新的法官是谁?银色的头发,好眼熟啊,张建锐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发虚。


    一旁的律师埃默里轻声安慰道,语气极其自信:“张总,咱们的证据链都齐全了,就算换了法官也没事,咱们照样能胜诉。”


    穿着黑色法官袍的男人走到了法官席前,银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被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更添几分冷冽的禁欲感。


    淡金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全场,他的眸色在某处忽然顿了一下,随后落座。


    书记员在一旁宣布:“因原审法官临时请假,本案由杭凌一法官代为审理。”


    杭凌一微微抬眸,修长的手指翻开案卷。他的动作极轻,却莫名让人屏息。


    “现在开庭。”


    他的嗓音低沉冷澈,旁听席上,有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杭凌一,岑靳的朋友。


    贺衍神色不变地收回视线。


    法庭上气氛凝重。


    原告律师埃默里面带自信,显然认为这次已经胜券在握。


    他的视线扫到对面的被告席,忽然眉头一皱,这次怎么又多了一个陌生面孔。


    埃默里眼睛一转,突然起身:“法官大人,被告方此次出席人员与上次不同,却未在文件里说明,程序上是否合规?”


    杭凌一看向被告席,目光没有任何掩饰,直直地落在贺衍身上。


    昨天看到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贺衍。


    那个两个月前就被宣布死亡的人。


    他居然到了姆扎州。


    杭凌一的眉梢微微蹙起,淡金色的眼瞳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瞬。


    贺衍神色从容,向法警递交一份文件后,缓缓站起:“法官大人,我是方刚玩具公司的员工,作为被告方的代表出席,符合诉讼程序。”


    杭凌一翻阅文件,看到上面的名字,眼睛微眯,随后点了点头。


    杭凌一的指尖落在这两个字上,睫毛轻颤,若有所思地垂眸片刻。


    自己要告诉岑靳,贺衍在这里吗?


    两个月前,贺家举办了一场葬礼。当时在淮新的田商参加了这场葬礼,他说躺在棺材里的人和贺衍长得一模一样。


    那时岑靳还在执行任务,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下葬了。


    但谁也不清楚,后面岑靳会疯成那样。


    几天后,岑靳飞回了淮新。


    他听田商说,如果当初不是岑元帅拦着,岑靳已经把棺材挖出来了。


    杭凌一那时候觉得是岑靳疯了,但现在,淡金色的瞳孔落在贺衍身上,凝着几分探究——


    贺衍起身,语气冷静,他声音不疾不徐,指尖轻点面前文件:“法官大人,原告主张我方侵权,但连最基本的证据链条都不准确……”


    杭凌一微微眯了下眼,指尖轻轻划过案卷边缘,可那页纸的角落,已然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折痕。


    杰弗里玩具公司的律师瞥了下嘴,胸有成竹地递交了最后一份证据——他们的“原创”设计稿手稿。


    埃默里冷哼一声:“我司注册版权的日期,明显早于被告玩具发行的日期。被告根本无法提供最初的设计原稿,仅凭一张电子复印件,证明力极低。被告无法证明其设计早于我方,应直接驳回其主张!”


    杭凌一目光带着审视:“被告,你们的主张的确缺乏核心证据支撑。”


    贺衍缓缓起身,姿态从容而锐利:“法官大人,我方申请提交两份新证据。”


    他这次径直走向书记员,递上一沓文件。


    “这份是去年九月份,方刚玩具公司的差旅费报销单,我方设计团队曾赴津兴市玩具厂打样。”


    贺衍目光灼灼地盯着杭凌一:“上面明确写着‘FK飞机模型测试’打样。”


    “这是当时工厂留存的产品照。”


    投影仪亮起,日期戳清晰可见。


    贺衍继续说道:“这些均是已经经过联网认证的电子存证,即使我方的设计原稿被恶意偷盗,只能提供电子原稿——”


    埃默里立刻大声说道:“这些只是间接证据,根本不能证明!”


    法官席上,杭凌一的淡金色的眼眸骤然一凝,他的睫毛微微下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原告代理人,”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法庭瞬间陷入死寂,“本庭提醒你,打断他人陈述是极其不专业的表现。”


    埃默里张了张嘴,旁边坐着的张建锐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想起来这个法官是谁了。他猛拽了下埃默里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顶嘴。


    贺衍眉梢微挑,这个律师看着挺专业,怎么连相关的法条都没记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联邦最高法院关于知识产权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九条规定,间接证据形成完整证据链时,可以认定权属。”


    ……


    法槌落下。


    “本院宣判,被告胜诉。”


    杭凌一的声音依旧冷冽,尾音处却微不可察地轻了一分。


    任方刚一直捏着的手心骤然松开,琳卡则直接抱住贺衍小声欢呼了起来。


    人群开始喧哗着退场。


    走廊尽头,贺衍突然停下脚步。


    杭凌一对着他点了点头,淡金色的眸子微眯,声音平淡地说道:“聊聊。”


    第74章 第 74 章 游乐园的偶遇


    第74章


    杭凌一站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 他挡住了贺衍的去路。


    阳光透过玻璃照亮了他的半张侧脸,淡金色的眼瞳收缩,像是盯住猎物的猎豹一般, 他嘴角轻扯了一下, 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


    贺衍掀起眼皮,面容一片冷淡:“我们, 没什么好聊的吧。”


    任方刚本来正高高兴兴地和贺衍说着话,看到拐角站着的杭凌一,声音戛然而止。


    琳卡张大嘴巴,眼睛一会儿看向贺衍一会儿看向杭凌一:“小贺,你们认识?!!”


    这可是铜海市中级法院的法官, 而且是这么年轻的法官。


    “喂, 小子, 你以为打赢这场官司你就可以扬扬得意了吗?”埃默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满是讥笑和嘲意。


    他冷哼一声:“我可是认识不少法官,你小子以后别想在法律界混, 你信不信,以后没一个法官会给你推荐信。”


    任方刚和琳卡当即转过身, 对着埃默里怒目而视。


    杭凌一闻言挑眉:“你以后想走法律这条路?”


    贺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嘴角下撇, 抬眼看了下不准备让路的杭凌一, 往左边迈了两步, 擦肩而过的瞬间。


    杭凌一伸手拦住了贺衍,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轻声说道:“岑靳疯了一样在找你,你确定想让我告诉他吗?”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


    埃默里看到贺衍离开,眼里闪过一丝被无视的气愤, 他立刻加快脚步追上他,他推开挡路的琳卡和任方刚,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TM的,刚才那个法官怎么在这里。


    银发的法官正侧着身子在和那个臭屁小子说着什么,他们两个居然认识。


    但他冲得太快,几乎刹不住,差点撞到杭凌一身上。


    埃默里嘟囔了一句:“啧,好狗不挡道。”


    杭凌一拧了下眉,淡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道歉。”


    “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让老子道歉。”埃默里不屑地扯了下嘴,就中级法院的一个法官而已,他可是认识好几个高级法官,更别说他亲爹就是铜海市高级法院的一级高级法官。


    张建锐身胖腿短,走得本来就慢,他又打了个电话,等他听到埃默里和杭凌一争吵的时候,额头上瞬间浮现一层冷汗,立刻跑了起来。


    刚才他和上次的那位上了年纪的法官终于联系上了。


    这次庭审法官换人的原因就是他收钱的事被杭凌一知道了。


    之前的这位法官是在铜海中级法院干了十几年的老法官,已经是三级高级法官了,级别已经不低了。


    但杭凌一直接就把他给革职查办了。


    张建锐想到杭凌一的姓,心头就更慌了。联邦现在唯一的首席大法官就姓杭,那可是能够修改联邦宪法的存在。


    他因为打输官司而活跃的一些心思也瞬间消失了。


    张建锐死死拽着埃默里的手,指尖几乎掐到了他的肉里。


    埃默里吃痛地嘶了一声,正准备开骂,却瞥见了脸色发白的张建锐。


    张建锐咽了下唾沫:“那个,杭法官,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真是失礼了。埃默里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我看您还有事要和这位小兄弟聊,我们就先走了。”


    张建锐甚至对着任方刚和琳卡两个人赔笑着点头,然后他狠狠瞪了埃默里一眼,硬拖着埃默里离开了。


    任方刚和琳卡对视了一眼,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张建锐之前的模样不说趾高气扬,那也完全是不用正眼瞧人的。


    那个杭凌一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变成这种点头哈腰的状态。


    琳卡悄悄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贺衍,小贺能和杭凌一认识,那他又会是什么人。


    杭凌一捕捉到她的目光,忽而唇角弯了一下,他眉梢微扬:“两位,借用一下你们的‘律师’。”


    任方刚舔了下嘴唇,表情紧绷:“小贺,你用我们陪你吗?”


    贺衍抿唇摇头:“老板,琳卡姐,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一会儿就去酒店找你们。”


    铜海市中级法院,杭凌一的办公室。


    “随便坐,咱们随便聊聊。”杭凌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别的杯子,就把酒杯递给了贺衍。


    他扯了扯领口,又随手把发圈一把扯掉,半点没有刚才法庭上高岭之花的样子。


    只是他的模样过于好看,这样做非但不显粗鲁,反而带着几分随性的肆意。


    贺衍嘴角抽了下:“我不喝。”


    杭凌一耸了耸肩,自己拿着酒瓶喝了一口:“虽然不清楚你这个‘死人’为什么还活着,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杭凌一唇角勾了一下:“你大概不清楚吧,岑靳那家伙不认为你死了,他当初甚至打算去贺家祖坟那里,把你从里面挖出来。”


    贺衍的眼瞳几乎不受控制地震颤,眼皮下意识跳动。他已经知道岑靳在找自己了,但挖坟这种行为——


    杭凌一把酒瓶放到桌面上:“你觉得,如果岑靳找到你了,会发生什么吗?”


    贺衍眉宇间浮现一丝寒意,他抬起眼睛:“你是在威胁我吗?”


    杭凌一轻笑一声:“那倒不是,我没威胁人的爱好。”


    “我本来是打算告诉岑靳你在这里的。”凌一向前倾身,银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胸前,淡金色的眼瞳流转着光。


    他忽然抬眼看向贺衍,淡金色的瞳孔里浮起一抹认真的神色:“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贺衍,如果你需要推荐信,可以找我。”


    贺衍愣在了那里。


    杭凌一对着他笑了下,那双淡金色的眼瞳燃烧着炽热的野心:“联邦的法律系统需要注入一些新鲜血液,我很欢迎你的加入。”


    任方刚没了打赢官司的喜悦,他站在酒店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琳卡撇了撇嘴:“我说,任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走来走去我看着都心烦。”


    “可是小贺他不会出什么事吧,已经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琳卡蹙眉,就是才半小时而已啊,任方刚那样子跟贺衍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一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那个杭凌一法官对贺衍没什么恶意。”


    任方刚唇瓣紧抿:“小贺怎么会和那种大人物认识。”


    琳卡往嘴里扔了个零食,她伸了个懒腰:“你真想知道等小贺回来问他,咱们在这里瞎猜能猜到什么。”


    总统套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任方刚立刻冲到门口,把贺衍从上到下好好检查了一遍,发现一切都正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琳卡起身,直接说道:“小贺,你怎么和那个杭法官认识的,他看着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


    “我们之前也只见过一面,”贺衍的表情几无可查地凝固了一瞬,他平静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认识他的朋友吧。”


    津兴市,方刚玩具公司。


    三个人回去的当天晚上,公司的员工好好庆祝了一番。等众人回去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


    公司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琳卡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是谁,她立刻冲了上去,用力踢了那个人一脚:“罗卡尔,你居然还有脸回来。竟然有胆子偷老娘的手稿——”


    罗卡尔也不反抗,任由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等琳卡出完气了,其他人才把琳卡拉回来。


    罗卡尔把手里的初稿递给了琳卡,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任方刚终于出声了:“我自认为对你并不差,但你为什么要背叛公司。”


    罗卡尔没有转身:“因为他们承诺会给我一封法官的推荐信。”


    任方刚低嘲着笑了一声:“就一封推荐信——”


    罗卡尔听到任方刚的这句话,本来已经离开的脚步瞬间停滞了。他转过身,愤怒到了极点,整张脸几乎扭在了一起:“老板,你根本不懂,这封信对我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一样,又变成了刚才那种蔫不拉几的模样。


    贺衍看着这一幕,眼眸沉了下来,脑海中忽然闪现杭凌一的话:[他们用规则筑起高墙,但内部早已蛀空如蚁穴。与其修修补补,不如推翻重建。贺衍,你要和我一起吗?]


    贺衍眼睛闪烁,指尖微微发烫,这可真是,难以拒绝的邀请啊。


    贺衍和杭凌一最开始保持着每个月偶尔几次的联络。但两个人的性格意外地很合,后来变成了每周有空的时候都会聊一会儿。


    有时候是贺衍请教他一些关于联邦案子的问题,有时候是杭凌一对他吐槽法院的一堆老顽固,吐槽联邦落后的法律体系。


    五月初,鄢忬邀请贺衍和杨梅霞来铜海玩几天。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贺衍和杨梅霞刚落地铜海市,就接到了鄢忬的电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阿衍,我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本来打算带着你和阿姨好好把铜海逛一逛。”


    贺衍随口回道:“没事,叔叔你专心把家里的事情解决吧。”


    听到贺衍的话,鄢忬在电话那头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莫名低了几分,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呢喃了:“阿衍说得对,先把家里的事情解决,才能好好和阿衍在一起。”


    贺衍也没听清,正准备问他说了什么,就听见鄢忬说道:“要给你们找一个导游吗?”


    贺衍倒是无所谓,他询问了一下杨梅霞的意见:“不用啦,我们自己逛就行,网上的旅游路线一搜一大把。”


    祖孙两个人在铜海市逛了两天。


    第三天,今天的行程是铜海市的最大的游乐园,也是姆扎州最大的游乐园。


    杨梅霞出门的时候忽然扭到脚了,脚肿了,虽然还能走路,但是很疼。


    贺衍去楼下买了点药:“奶奶,咱们今天休息一天吧。”


    杨梅霞却催促着他出去:“我看网上这个门票可是难抢得很,人家鄢老师好不容易给我们弄到两张票,时效只有今天一天。你又没事,肯定要去玩一玩,不能浪费了鄢老师的一片心意。”


    贺衍小声嘟囔:“我觉得鄢忬大概率不会在意。”


    杨梅霞自责地抿了下嘴:“你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游乐园,小时候一直嚷嚷着想去,怎么长大了又不想去了。”


    贺衍最受不了杨梅霞这种表情了,他立刻拿起门票:“我现在就去。”


    杨梅霞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到时候给我发照片,你一定得在照片里。”


    贺衍认命地点头:“您放心吧,等一会儿您就会收到我的照片轰炸。”


    铜海市游乐园。


    现在正是周末,游乐园里到处都是人。


    贺衍扯起一抹假笑,在大门口自拍了一张,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杨梅霞:“到游乐园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贺衍没在意,他收起手机,准备检票过闸机。


    “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眼前倏忽闪过一抹银色。


    杭凌一站在人群中,银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对着他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第75章 第 75 章 替身


    第75章


    贺衍的视线落在他的身旁, 一个看着大概五六岁,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


    眼睛很大,脸蛋圆圆的, 长得还挺可爱。


    “这是你小孩?”


    杭凌一嘴角的笑意僵住, 闪过一抹无语之色:“你先看看这小孩的长相,再看看我的, 哪里有相似的地方。”


    小女孩有一头黑棕色的卷发,睫毛很长,她眨了眨眼,一直盯着贺衍,蓝色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


    要不是杭凌一一直牵着她, 人可能已经跑到贺衍身边了。


    “我哪里像是有孩子的人啊。”杭凌一低头看了眼小女孩, “她叫西莉亚, 是我表哥的继女,我今天领着她来这里玩。”


    杭凌一撇了撇嘴,他凑近贺衍轻声说道:“我那个事多的表哥最近在跟这小孩的爸爸离婚。他对这小孩挺好的, 不想让孩子知道,索性拜托我带她出来玩。”


    嗯?他怎么没听懂。


    贺衍睫毛忽闪, 眉心拧了一下。


    “没搞懂?”


    哦,他总是把这点给忘了, 男人也能结婚。贺衍叹了口气:“明白了。”


    杭凌一唇角勾起, 细碎的光在他的眼中闪烁:“所以, 今天真是太巧了。”


    杭凌一边说, 一边松开了一直拎着西莉亚后衣领的那只手。


    下一秒,黑棕发色的小女孩就跑到了贺衍身边,牵住了他的手,一晃一晃地撒着娇:“大哥哥, 我们一起进去玩吧。”


    贺衍有些僵硬地控制着力道回握住了她小小软软的手,随后眯着眼,带着杀气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满脸看好戏的杭凌一身上。


    但那个家伙挑了下眉,然后学着西莉亚的样子说道:“贺衍大哥哥,我们一起进去玩吧。”


    西莉亚眨了眨眼,又拽了拽贺衍,甜甜糯糯地小奶音里满是开心:“贺衍大哥哥,快进去吧,西莉亚想要玩了。”


    杭凌一轻咳了一声,又跟着学道:“贺衍——”


    贺衍另一只手捏了下眉心:“停,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就进去玩。”


    现在是上午十点。


    贺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西莉亚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她一进来,就牵着贺衍直奔距离大门不远的玩偶店,小短腿跑得飞快。


    杭凌一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等他走进去的时候,特别是看到贺衍生无可恋的表情,


    唇角扬了起来,淡金色的眸中满是戏谑和调侃。


    西莉亚叉着腰,噘着嘴,不满地说道:“表叔,你走得也太慢了。快点,快点,我要买两个粉色小猪发箍。我一个,贺衍大哥哥一个。”


    贺衍挑了下眉,忽然也对着杭凌一笑了一下。


    杭凌一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衍盯着杭凌一,十分真诚地建议道:“西莉亚,不给你表叔买一个吗?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戴着,别人就不知道我们是一起玩的了。”


    西莉亚的小脸一皱,然后点了点头:“嗯,表叔,你还是买三个吧,给你自己也买一个。”


    杭凌一的笑意戛然而止:“西莉亚,我就不用了吧。”


    西莉亚撅了下嘴,眼看泪花就要落下。


    笑意转移到了贺衍脸上。


    戴着红色小猪发箍的两大一小三个人,在游乐园里的回头率极高。


    西莉亚坐在旋转木马上。


    贺衍和杭凌一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两个人刚想把头上的发箍拿下来,就和旋转木马上的西莉亚对上了视线。


    贺衍干笑了一声,移开了放在头箍上的手。


    杭凌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然后就被贺衍踢了一脚。


    “要不是旅游路线是我临时决定的,我都怀疑你是故意让我今天替你带孩子了。”


    杭凌一忽然扭头看了贺衍一眼:“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游乐园里挺无聊的,但没想象到你其实还蛮开心的嘛。”


    贺衍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他靠在长椅上,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第一次来,总是会新奇一点。”


    毕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是第一次到游乐园来。


    第一次嘛,杭凌一愣了一下。


    “要拍照吗?”


    贺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说什么?”


    “你最开始不是在大门口那里打卡拍照吗?”杭凌一扬了扬手机:“我拍照技术还不错,所以,要我帮你拍照吗?”


    下午三点,杨梅霞的手机忽然接连收到了一堆照片。


    和前面明显的风景照不同,这些照片里每一张都有贺衍的身影。


    看着孙子头上那个可可爱爱的粉色小猪,杨梅霞眼角的细纹里都长出了笑意。


    下午,活力满满的西莉亚终于决定要回去了。三个人快要走到游乐园大门的时候,西莉亚的手腕上的儿童手表忽然响了起来。


    “西莉亚,我来接你啦。”温柔的男性嗓音从电话里传来。


    她挂断电话手表:“我爸爸要来接我啦,我们走快点。”


    贺衍瞥了眼杭凌一,无声问他,西莉亚指的是哪个爸爸。


    但杭凌一却愣住了,他的眉梢蹙起,他低声暗骂了一句;“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贺衍——”


    但西莉亚已经拉着贺衍走到了游乐园的出口那里。


    杭凌一啧了一声,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微隆起,淡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瞬的暗流。


    杭凌一周身的气质瞬间冷冽,他的眉梢上隐约浮现几分躁意,神色也冷了下来。


    表哥最好已经把贺衍给忘了,不要惹事。


    他眯了下眼,大步走到贺衍身旁,接触到贺衍的目光,他脸上的冷意不自觉地消散了几分。


    游乐园大门外,一个棕发棕眼的青年靠在一辆豪车前。周围不少人偷偷看他,或者说看他身后那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


    西莉亚蓝色的眼睛唰一下地亮了,小跑冲到了男人的怀里:“爸爸,你来接我啦?”


    棕发男人把西莉亚抱了起来,唇角还没彻底扬起,笑意就从脸上消失了。


    “西莉亚,除了表叔之外,今天还遇到谁了啊?”他低声问着西莉亚,眼睛却死死盯住了杭凌一旁的青年。


    西莉亚抱住棕发男人的脖子:“还有贺衍大哥哥。”


    贺衍!男人的脸色瞬间就变黑了,这个替身居然真的没死吗。


    他把西莉亚抱到车上:“爸爸要和表叔还有……贺衍谈一些事情,西莉亚先回家。”


    车开走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径直向贺衍走去,他的表情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那张本来还算不错的面庞现在看起来异常恐怖。


    贺衍和杭凌一打了声招呼,也准备坐公交车离开。


    但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温柔地对着贺衍说道:“贺衍,你好,我是郗景。”


    “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郗景抬头,目光在贺衍的脸上仔细地扫视着。


    他好像并没有听过,贺衍眉头轻蹙,只是,这个人眼里莫名其妙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贺衍疑惑地说道:“你好,西莉亚的爸爸,有事吗?”


    一旁的杭凌一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了贺衍,他掀起眼皮,露出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表哥,你是没看见我吗,只跟我朋友说话。”


    郗景倏然嗤笑,脸上伪装的和善不到一分钟就破功了,他冷冷地出声:“杭凌一,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品位这么低级,会跟一个替身做朋友。”


    贺衍眉梢微微一挑,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他的唇角先是紧绷了下,然后又忽地松弛,随后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替身,是指自己?


    他从来没见过这人。


    杭凌一没什么表情,他垂下眼睛,低头看向比自己低了半头的郗景:“表哥,说话之前最好过一下脑子。”


    郗景咽了口唾沫,他后退了一步,但并没有离开。


    他黑着一张脸,眼里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怒,全部一股脑地砸到了贺衍身上。


    贺衍眼神冷淡,望着郗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笑剧。


    郗景被贺衍的眼神刺了一下,他忽然扯了下嘴角:“喂,说你呢,耳朵聋了吗。”


    他压低声音,轻笑一声:“贺衍,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我的替身吗?”


    那声音满是浓稠的恶意和轻蔑。


    贺衍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第76章 第 76 章 “滚。”


    第76章


    郗景认识岑靳, 还是因为杭凌一。


    他在淮新上大学,那时候经常住在舅舅家里。大三暑假,当时杭凌一刚上高一, 经常会带朋友到家里做客。他也因此结识了岑靳他们几个。


    暑假快要结束, 他和朋友坐在杭家的花园里聊天。两个人谈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他随口说道自己喜欢长头发的男生。


    话音刚落, 一头微卷黑棕发色的少年就从他们眼前经过。


    朋友开玩笑地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出现得这么巧。


    他那时并未在意,毕竟岑靳桀骜不驯,对谁都是那种瞧不上眼的态度,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但从那时开始, 郗景却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岑靳。


    大三寒假, 他又见到了岑靳, 他居然留长发了。


    郗景本来以为只是巧合,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当初朋友说过的话。


    大四毕业,他被家里逼着跟鄢昱订婚。


    第二天, 他才知道岑靳在他订婚的那晚发疯了一样深夜在淮新飙车,最后甚至砸掉了他最喜欢的那辆超跑。


    岑靳被送到军队之前, 他的朋友为他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他也去了。


    岑靳剪掉了长发。郗景那时候才确定, 岑靳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但已经晚了。


    他和鄢昱婚姻并不幸福。


    去年, 他拜托杭凌一将自己的信交给岑靳。那时候他想, 只要岑靳回应自己,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和鄢昱离婚。


    可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直到今年一月份,他偶然遇到了田商。


    他才知道贺衍的存在。


    郗景已经死掉的心忽然又活了过来。


    岑靳果然还喜欢自己, 他只不过是把对自己的喜爱投注到了那个替身身上。


    他本来以为这个替身已经死了,但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活着。


    郗景的恨意几乎快溢出眼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替身,去年,岑靳不会不给自己回信。他也不会到拖到现在,还没能彻底跟鄢昱离婚。


    斜阳落在游乐园的拱门上,彩色的铁艺栏杆在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贺衍太阳穴一阵发胀,下颌线紧绷。


    他蹙眉看着郗景,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郗景这个名字。


    但郗景是杭凌一的表哥,杭凌一和岑靳是朋友。


    这个答案似乎很好推出。


    贺衍垂眼看向他,做出最后的确认:“谁把我当你的替身?”


    郗景故作惊讶地看向贺衍:“你觉得还有谁呢?当然是岑靳了。难不成你真以为他喜欢你啊。”


    郗景的神色确凿又肯定,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他没有撒谎。


    所以,自己真是他的替身?


    为什么自己会被岑靳当作郗景的替身。性格?长相?


    贺衍的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恶心,像吞了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抱歉,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结婚了,他也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啊。”郗景略微抱歉地说道,他有些可怜地看着贺衍:“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和我长得很像吗?”


    郗景的目光落在贺衍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惜,替身只能是替身。


    杭凌一眼睛眯起来,声音骤然冷了下去:“眼睛没用可以捐给别人。”


    郗景嗤笑出声:“杭凌一,当初不是你替我把信送给岑靳,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贺衍的眼睛慢慢眨动,眉头一点点地蹙起来。


    [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还没资格跟他比。]


    平淡又冰冷的语调在耳畔回荡。


    这的确是当初杭凌一说过的话。


    初夏的傍晚,阳光依旧炽热,可贺衍却忽然后颈发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手背的青筋凸起。


    原来那个“他”不是自己以为的岑靳,而是郗景。


    贺衍扯了下嘴唇。


    岑靳把自己当作了郗景的替代品,态度才会在一开始就那么反常的友善。根本没有什么想跟自己做朋友,岑靳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廉价替代品。


    当初的疑惑解开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贺衍的大脑放空了一瞬。


    他喉结滚动,忽然有些反胃。


    胸口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团浸湿的棉花,又沉又黏,堵得他呼吸都不畅快。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可岑靳把他压在身下的那一幕,却完全不受控制地不断放映。


    唇瓣的撕扯,炽热的吐息。那种无法逃脱的颤栗似乎无限被放大,再次把他拉到了回忆里。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应该这么好。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穿插,又变成了岑靳离开淮新前对自己的表白。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贺衍压住那股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感。


    他看向杭凌一,语气平静:“所以,你也早就清楚这件事。”


    他的语气甚至不是疑问。


    杭凌一张了张嘴,在贺衍的目光下终究是点了点头:“贺衍,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但那时候——”


    看到这一幕,郗景心里畅快起来,他咬着下唇才勉强不让自己大笑出声。


    郗景倾身向前,忽然插嘴:“他当然不想告诉你了。明明人还活着,却被贺家宣布死亡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别人的替身,那人生不就更加悲惨了吗。”


    “你应该感谢我表弟的善心才对。”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却满是嘲讽和轻蔑。


    贺衍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郗景。


    郗景得意的神色忽然僵硬,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郗景恼羞成怒,他干嘛要怕这个替身。


    郗景神色阴冷了下来:“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做好一个‘死人’,不要想着再出现在岑靳面前。否则,我不介意真的让你——”


    贺衍眉毛动了下,忽然笑了,好久没听到有人再威胁自己了。他微微偏头,目光锁定对方,手腕动了一下。


    他现在很不爽。


    “你TM笑什么笑。”郗景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贺衍心里默数一、二……


    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秒。


    “滚。”杭凌一眉眼压低,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没了情绪。


    郗景表情扭曲,他指着杭凌一的手指气得发抖:“你居然护着一个外人。”


    贺衍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没兴趣看两人的对峙,转身迈步走向公交站台。


    杭凌一眉宇间一片森然的冷意:“郗景,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否则就算是姑姑也保不了你。”


    郗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半眯着看向贺衍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杭凌一追上贺衍,淡金的眼瞳中浮现些许的无措,他低声问道:“我想,我应该还有解释权。”


    贺衍斜着看了眼他,没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解释,杭凌一抿了下唇,银发从肩头滑落,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抬手将垂落的银发胡乱拨到耳后。


    他的脚步不过慢了几分,贺衍就又走远了。


    杭凌一愣了一下,大脑还没思考,脚步已经开始加速了。


    “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不是郗景突然出现,我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忘了。最开始我是对你有些误会,但那天晚上我的误会就解除了。”


    “贺衍,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你在我这里一直都只是你。”


    贺衍给了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


    淡金色的眼瞳忽然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贺衍掀起眼皮;“我知道,你应该是在游乐园大门口的时候想起这事的,只是当时我被西莉亚拉走了。”


    “那你还生气吗?”


    贺衍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好像从头到尾也没说我生你的气了吧。”


    公交站牌到了。


    一辆公交车恰好驶过,贺衍对着他挥了挥手:“下次见。”


    心像是被羽毛轻抚,那些细小的连杭凌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不安,因为这句话瞬间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直到公交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恍过神来。片刻后,杭凌一摇了摇头,唇角却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酒店距离铜海市游乐园有十几公里,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天已经变暗了,街灯在空气里晕开昏黄的光晕。


    贺衍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这一站的公交站牌距离酒店还有二百多米。


    他朝着酒店的方向走了大概有一段路,眼皮忽然跳了下,贺衍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旁边。


    紧接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几个混混从暗处的小道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黄毛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贺衍扫了一眼,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让你走了吗你就敢走。”


    那几个混混直接围住了贺衍,挡住了他的路。


    黄毛拿出手机,对着贺衍的脸上下比对,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搞错,就是这个人。”


    黄毛咧了下嘴,笑着说道:“抱歉了,小白脸,谁让你得罪了人呢。”


    他收起手机,拿出小刀在贺衍的眼前晃了晃,刀刃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贺衍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得罪了人?他能在铜海得罪谁?


    贺衍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了围住自己的那群人。


    他的目光毫无波澜,语气也很平静:“滚开。”


    黄毛莫名打了个寒战,寒意从脊背刷一下地窜了上来。他咽了口唾沫,这小子说不定是个硬茬。


    黄毛眯了下眼,下一秒,就拿着刀朝贺衍的脸划过去:“装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黄毛发出痛苦的惨叫,小刀落到了地上。


    等到贺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刀,剩下的几个混混愣才反应过来,一股脑地向他冲了过去。


    第77章 第 77 章 警察局


    第77章


    贺衍侧身避过刀锋, 左手扣住一人的手腕,猛地踢向对方,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直接被踹飞出去, 撞翻了身后的垃圾桶。


    拿着钢管的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贺衍身后,抡起钢管就朝他砸去。


    这刀还不如不用。


    贺衍扔掉手里的刀, 迅速地矮身躲过,反手击中对方的咽喉,把他手里的钢管甩到了几米之外。


    那人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钢管在地面上弹了几下, 声音在寂静的小道里很是刺耳。


    好烦, 本来今天因为堵车就回来得晚了, 还要应付这些杂碎。


    一会儿还得跟奶奶解释。


    贺衍眉头蹙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还剩下两个。


    昏黄的光线下,他整张脸藏在阴影里, 看不清表情。


    贺衍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满是不耐烦了:“你们一起上。”


    剩下的两个混混对视一眼, 就在贺衍以为他们会一起冲上来的时候,这两人撒开腿一溜烟就跑远了。


    黄毛暗骂了一声, 妈的, 今天这单子亏了。他趁贺衍不注意,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但在他准备偷偷离开的那一瞬, 动作忽然僵住了。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像是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一样,黄毛的心脏几乎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机械地扭动着脖子, 往后瞄了一眼,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贺衍的鞋底碾上他脱臼的手腕,垂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黄毛颤着身体,赔笑着说道:“没有谁,是我眼睛瞎了才敢去打劫您。都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贺衍声音冷到几乎要结冰:“谁派你们来的,郗景吗?”


    黄毛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拽着贺衍的裤腿:“大哥,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说,你先松开脚,我真的不知道啊。”


    黄毛的手机因为他的剧烈挣扎掉落到了一旁。


    贺衍松开了他,低头准备拿黄毛的手机的时候。


    两道强光打在了贺衍身上,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都别动!警察!”


    两名警察快步冲过来,手电筒的光束从贺衍身上移开。


    其中一个警察的手已经按在了配枪上,另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官则皱起眉头打量着现场。


    他拿着手电筒,在附近照了一圈,光束落在钢管和小刀上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现场唯一还站着的贺衍身上。


    年长警官沉声问道:“五分钟前有人报警说你们聚众斗殴。”


    他的目光在贺衍和混混之间来回移动:“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黄毛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贺衍:“他、他打人!无缘无故就——”


    年长警官转头看向贺衍:“你打的?”


    贺衍神色平静:“正当防卫。”


    躺倒在垃圾堆里的也挣扎着坐起来,他大声为自己辩护道:“不是,是他故意打我们的。警察叔叔,你不能因为我们看着不像好人就误会我们啊。”


    另一个捂着嗓子说不出话的人也跟着点头,他指着贺衍,一脸的愤怒。


    年长的警官眼神微变,他转头对年轻警察示意:“把这几个都带回去做笔录。”


    四十分钟后,贺衍从警局的询问室走出来。


    迎面就碰上了刚从另一间询问室离开的黄毛。


    黄毛眼睛转了几圈,周围没多少人,他对着贺衍扯了扯嘴角,张开嘴无声说道:你死定了。


    贺衍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走到角落拨通了电话:“奶奶,我可能再过一会儿才能回去。嗯,对,没事,您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黄毛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


    年长警官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简单的打架斗殴,虽然这几个人各有说辞,但他做警察也十几年了,自然能看谁到底在说谎。


    但问题是,年长的警官眉头锁死,再次询问道:“监控什么都没拍到?”


    他明明记得,那个路段至少有三个监控,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拍到。


    “孙警官,这三个都是移动监控摄像头,如果按照下午的那个方向,的确可以拍到这几个人发生冲突的画面。”


    “但是下午六点的时候,监控方向就发生了变化。”监控室的民警也是一脸奇怪,“但负责监控的是交警的事,可能是他们根据路况调整了一下监控位置,反正现在的确是什么都没拍到。”


    刚才跟在孙理峰身后的那位年轻警官轻声喊道:“师父,局长找你。”


    孙理峰撇了下嘴,眉头拧成一团,奇了怪了,局长一年也不找他几次,而且他明明记得一个小时前,局长就回家了啊。


    局长轻声说道:“刚才你是不是弄了几个人回局里了。”


    孙理峰蹙着眉:“打架斗殴,正当程序带回来的。”


    局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你不正当,我的意思是,这事你别管了。一会儿除了那个黑头发的,其他人都放了。”


    孙理峰不乐意了:“不是,刚才我们跟那四个人都分别谈过话了,明显是那个贺衍受了无妄之灾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想想这次的事,连监控都找不到。”局长一脸无奈:“老孙,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大老远从家里赶过来,但是上面来电话了。”


    局长摇头:“那叫贺衍的对吧,不知道惹上谁了。反正给了死命令,必须把他拘留一段时间。”


    孙理峰冷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没监控,就算凭那几个小混混的片面之词,也最多给贺衍弄一个打架行政拘留。”


    不知道是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还是不在意,局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给他先关个十五天吧,到时候再说其他的事。”


    孙理峰点了点头,但他出去之后没有立刻放黄毛那几个人离开,而是阴着一张脸示意贺衍跟上自己。


    黄毛看到这一幕,对着贺衍做了几个满是嘲讽意味的鬼表情,神色十分张狂。


    贺衍眼皮一跳,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孙理峰带着贺衍走到监控的死角,停下了脚步。


    “贺衍,我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那三个混混都可以无罪释放,但是你却要因为打架斗殴要在拘留所里待上至少十五天,我甚至无法保证你后面能不能顺利出去。”


    孙理峰的语速极快,他压低声音说道:“所以,现在你要是有什么认识的人的关系,赶紧给他打电话。”


    贺衍眉头骤然压紧:“多谢,警官。”


    孙理峰对着他点了点头:“我再给你拖十分钟,你能用上什么关系就赶紧用。”


    铜海市,郗家。


    郗景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唇角勾出愉悦的弧度。


    “小景,别看手机了,你看我身上这衣服好不好看。”


    郗景的母亲杭书雅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眼睛和郗景一样是深棕色。她的面容俏丽,明明已经快要五十岁,但看着跟三十多岁的人并没有太多差别。


    郗景自然是好好夸奖了一番。


    杭书雅照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云吉,你刚才说这个裙子叫什么来着。”


    站在一旁看起来像瘦竹竿一样的设计师听到自己的名字,轻咳了一声,声音轻快地介绍道:“这叫作马面裙,仿照的是两千年前的古籍样式,裙身这些细密的褶皱都是手工缝制固定……”


    杭书雅也没打断这小孩子的长篇大论,颇为喜爱地看着他说完,然后给裙子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后,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


    杭书雅接通电话,语气颇为亲昵,还带着一丝丝的炫耀:“多琳,刚才那裙子是不是很好看,现在全联邦可就我这里有马面裙。”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杭书雅笑出声:“当然,我当然欢迎你过来,到时候让云吉亲自给你设计一件。”


    “对,我上周末不是去看了个秀展吗,淘到宝了。对,就是这个毕云吉,很厉害的一个新人设计师。”


    坐在一旁的毕云吉脸颊通红,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郗景给毕云吉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


    等杭书雅打完电话的时候,偌大的衣帽间里只剩下她和郗景两个人了。


    “妈,刚才你在跟谁打电话?多琳阿姨吗?”郗景思索了片刻,“我记得她是不是嫁到淮新方家了。”


    杭书雅肯定了他的说法。


    杭书雅忽然想到什么,她眉头一皱:“你今天跟鄢昱商量得怎么样。这次鄢昱是出轨,你手里又拿着证据,鄢家势必得给我们一个说法。鄢昱虽然不是老大,但他继承的东西可比他那个哥哥多太多了。”


    郗景耸了下肩:“还在谈,不过离婚肯定是要离。”


    杭书雅啧了一声:“鄢昱也和他老爹一个德行,家里有一个外面有一堆。当初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可怜我儿子受苦了。”


    杭书雅摸了摸他的头:“离婚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不过,虽然鄢家在姆扎州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但我们郗家也不差,更何况还有你身后还有你舅舅。对了,凌一呢,我不是跟他打电话让他今晚来家里吃饭吗?”


    郗景鼓了下脸颊:“你怎么每天都杭凌一杭凌一的,他只是你侄子,我是你亲儿子好不好。”


    杭书雅假装生气:“臭小子,要不是为了你,我一个作姑姑的用得着去讨好侄子吗。”


    “下午我跟他吵架了,谁知道他晚上还来不来。”


    话音刚落,衣帽间的门被敲响了。


    管家低声说道:“夫人,杭少爷过来了。”


    郗景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晚上八点,铜海市,云丰区警察局。


    黑发男人迈步走进警察局内,墨绿色的眸中里是森冷的寒意,极具压迫感。


    第78章 第 78 章 拘留所


    第78章


    大厅值班的警员出声拦住了他:“报案左转, 这里非相关人员不能入内。”


    鄢忬垂眸看向他:“我来找人。”


    “找谁?”


    鄢忬沉声说道:“龚建锐。”


    “就算是找人,没有传唤也不能随便——”警员的声音戛然而止,“你找局长?!!”


    警员舔了下嘴唇, 抬头打量起这个贸然闯入警局却没丝毫局促的人, 语气恭敬了些:“您有预约吗?而且这个点局长应该已经下班了,您要不明天再来。”


    鄢忬眸色变暗,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龚建锐下班了?”


    “你连局长什么时候下班都不知道,你到底预约没有。”值班警员语气又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不好意思,无关人员不能进来。”


    鄢忬脸上没了表情,他的眉梢微微压低。


    值班警员咽了一口唾沫, 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


    龚建锐走到了大厅, 他看到大厅这里的情况, 随口问道:“小张,发生什么事了?”


    小张眼睛一下子睁大,局长怎么没走, 他刚才明明亲眼看见局长离开了。


    他立刻立正问好:“局长好,是这样的, 这个人说要找您。”


    鄢忬沉眸看着他:“龚局长,我是鄢忬。”


    龚建锐瞳孔缩了一下, 想到刚才那通电话, 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 鄢家的大少爷。


    两百年前, 鄢家用铁路和油田建立起了自己在姆扎州的根基。直到现在,鄢家依旧攥着全州七成以上的能源命脉,左右着议员的选举投票。


    可以说,大半个姆扎州都掌握在鄢家手中, 上到姆扎州的议会大厅,下到边境的炼油厂。几十年前,媒体戏称鄢家其实就是“姆扎州的影子政府”。


    直到二十年前,裴正举担任联邦将军,鄢家在姆扎州一家独大的格局才被打破。


    也是在二十年前,鄢家的大小姐对裴家的大少爷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一年后,鄢家和裴家联姻,当年的婚礼盛大的联邦总统都亲自前来祝贺。


    但鄢裴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联姻而密不可分,反而在裴家的长孙出生后没多久,两家的关系跌破了冰点,直到近些年才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新上任的总统就是当年裴家的大少爷。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龚建锐的父亲是当年跟在鄢家大小姐鄢瑜身边的一个低级管家。


    在鄢瑜嫁给裴行赫后,他的父亲就被辞退了。但也正因为他被辞退,为自己换来了一个在警局工作的机会。


    眼前这位鄢家的大少爷,和鄢瑜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龚建锐立刻大步迎了上去:“我还以为您要等一会儿才过来。”


    局长的态度卑谦低微到了极点,几乎让旁边值班的警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身子抖了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差,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吧。


    龚建锐也伸出手,但鄢忬半点没有回握的意思。他赔笑着收回手,半点不嫌尴尬地继续说道:“您亲自来一趟,是为了?”


    龚建锐刚才只接到电话说一会儿鄢家的人要来,但那通电话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为了什么。


    “贺衍在哪里?”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想到之前他接到的通知里没有明说的大人物,龚建锐想当然地就把他当成了那位大人物。


    毕竟,那个贺衍的档案他也看过了,就是一个津兴市的普通平民。鄢忬也不可能和贺衍有关。


    龚建锐了然地点头,他领着鄢忬到自己的办公室。


    “您是为了这事啊,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这事办好了。那个叫贺衍的现在已经被关到拘留所里了。”


    龚建锐把自己这里最好的茶给鄢忬奉上,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按照程序,这个人最多只能按行政拘留十五天。”


    鄢忬墨绿色的眸中凝出寒霜,他垂下眼,盯着茶杯上的倒影,语气听不来什么情绪:“你办事效率倒是挺高。我之前怎么吩咐的,你还清楚吗?”


    难道这位不满意,龚建锐额头上骤然冒出冷汗,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龚建锐立刻回话:“但是您放心,其实我已经跟下面的人下通知了,等过几天就会对贺衍提审,之后就会把他送到勐沭监狱。”


    勐沭监狱是姆扎州关押死刑犯的监狱,去里面不死也要脱层皮。


    鄢忬抬眸看他,表情森然:“听不懂我的问题吗?”


    龚建锐脸色瞬间变白,因为恐惧而胀痛的大脑拼命地运转,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我也是听上面的电话转述。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您吩咐说最好把他关个几年再出来。您放心,这人聚众斗殴还有自带器械,不关他个三年绝对——”


    龚建锐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但是鄢忬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冷声说道:“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上面’的人是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这个人不是他以为的那位。龚建锐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剧烈地震颤,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落到了桌面上。


    他嘴唇颤抖着,半晌没发出任何声音。


    鄢忬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如果你还想要头上这顶帽子,说话。”


    龚建锐的后背瞬间湿透了,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开口了:“是市局的程副局长。”


    云丰区辖区的拘留所在警局的西北方向,大约十公里的路程。


    贺衍坐在后座,双手被手铐铐在前面。


    刚才提醒他的警察孙理峰就坐在他的旁边,但孙理峰的表情比贺衍还要难看。如果不是手铐没在他手上铐着,他看起来比贺衍更像是要被关进拘留所的那个人。


    街道两旁的路灯落入车内,手铐泛着金属的冷光。


    贺衍苦中作乐勾起了唇角,上辈子手铐他见得不少,警车也做过好几次。


    但没想到居然有机会体验亲自体验一番,戴着手铐坐警车。


    贺衍闭上眼睛靠在后椅上,思索着到底该如何脱困。


    他现在已经很确定那批混混身后的就是郗景。


    刚才他给鄢忬打了电话,但是没打通,等他想要再打一遍的时候,就被人收了手机铐上了手铐。


    按照程序,他在拘留所里要待上十五天,十五天之后就会被释放。


    但要是真按照程序,他也不会被关进拘留所了。


    贺衍睁开了眼睛,眸光锐利。


    警车停下了。


    孙理峰下车,示意贺衍下来。


    孙理峰对开车的警察做了个手势,让他等一会儿再过来。


    他压低声音对贺衍说道:“局长刚才告诉我了,你得罪的人来头太大,拘留所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把你关到勐沭监狱里去。”


    孙理峰抿了下唇,颓废地低下头:“抱歉,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帮你。刚才说是要为你争取十分钟,但——”


    贺衍眼眸闪烁,他刚才还在怀疑孙理峰是在故作友善,毕竟他之前说是为自己争取十分钟,但最多往后拖了一分钟不到。


    不过,他现在确定了这位警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贺衍请求道:“孙警官,您不用抱歉。只是,能拜托您一个忙吗?”


    孙理峰点了点头,目送贺衍被拘留所值班的警察接走。


    拘留所的大门打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关上了。


    云丰区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龚建锐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等着面前的男人最后的宣判。


    鄢忬挂断了电话,抬眸看向龚建锐:“程副局长?程宏维。”


    听到鄢忬轻描淡写地叫出程宏维的大名,龚建锐的神经已然麻木了。


    程宏维,是郗家的人。


    墨绿色的眸色幽森晦暗,鄢忬起身:“去拘留所。”


    龚建锐僵硬地跟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忽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龚建锐被这声音吓得哆嗦,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鄢忬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陌生的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鄢忬鄢先生吗?因为某些原因,贺衍现在在云丰区的拘留所——”


    墨绿色眸中乌云密布,他的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暗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一样:“你是谁,贺衍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孙理峰被他语气里压抑的情绪吓到了,他愣了一下,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鄢先生,如果您有能力帮他的话就快一点行动,不然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被送到监狱里了,那时候就不好再出来了。”


    鄢忬的指节发白,青筋暴突在紧绷的手背上,手机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第79章 第 79 章 对吧,阿衍。


    第79章


    拘留所内, 值班警察领着贺衍到了一间八人大通铺。不过目前这里就关了一个人,还空着七张床铺。


    这人看着大概三十多岁,络腮胡, 身材圆润, 脖子上有很多红肿的蚊子包,左臂上遍布纹身,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贺衍,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小子长得真是太帅了。


    他舔了下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了,要在这里待几天啊。”


    他的语气友好, 颇有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试图引起贺衍的同病相怜。


    贺衍掀起眼皮看了眼他,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也没说话。


    这人撇了撇嘴,并没有被贺衍的冷漠击退, 他又往贺衍身边坐了一点:“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林樟,已经在这里一个人待了大半天了, 终于来个人陪我了。也不知道这些警察是怎么想的, 我不过就是参加了个聚会, 就把我逮到这里关起来。”


    林樟抱怨了几句, 他伸出手正准备搭在贺衍肩膀上,就被贺衍的手背挡开了。


    贺衍瞥了一眼他的脖子:“什么聚会,三个人以上的吗?”


    这小子怎么意有所指的,林樟干笑了一声:“都是聚会了, 那肯定都是三个人以上了。”


    贺衍没有再理他了。


    林樟眯了下眼,他下午的时候问过值班的警察了,被关到这几个房间的都是至少十五天的。等到九点就没有巡逻的警察了,之后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就不会有人过来。


    他比这小子要壮那么多,到时候他不还是任由自己揉捏。


    林樟舔了一圈嘴唇,昨天晚上还没玩尽兴就被抓进来了,他本来还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但现在,林樟眼神黏在贺衍的脸上,自己运气可真TM得太好了。


    沉默蔓延。


    贺衍眉梢紧蹙,神色中透露着寒意。


    就算郗景再讨厌自己,但今天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但郗景为什么这么着急,有些不太符合常理。今天下午他们刚发生了冲突,晚上他就出了事。


    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这是郗景做的。


    贺衍敛眸沉思,最开始那个黄毛的架势,明显是打算给自己个教训,还有那些武器,如果他没有能力反抗,不死也要半残。


    如果不是警察过来,那个黄毛自己也打算溜走。


    不,不对,刚才那几个混混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自己的脸——


    现在又准备把自己关到勐沭监狱。


    不管是毁容还是关进监狱,贺衍微眯了下眼,郗景是不希望谁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岑靳明明在奎尔丹尼州——


    贺衍的瞳孔忽然猛缩,难道岑靳要来姆扎州。


    他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不论如何,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从郗景的举动里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孙警官打通了鄢忬的电话,但鄢忬只是一个大学老师,力量或许有限,并不一定能保证他能离开这里。


    万一郗景再去报复鄢忬。


    贺衍表情彻底暗了下来,他需要再给杭凌一打一个电话。


    不过,他得先闹出动静,让警察过来。


    贺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林樟,虽然不清楚这个人打算干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快要动手了。


    九点的铃声打响,林樟勾起唇角。


    他在心里默数了几秒钟,然后从床上蹦了下来,走到了坐在床铺另一侧的贺衍身前。


    “不介绍一下自己吗,不能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吧。”林樟压着声音,粗胖的手指伸向了贺衍:“咱们这也得有来有回,对吧,小兄弟。”


    拘留所,今夜值班的副所长戴上警帽唰一下地冲到大门处。


    “龚局长,您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龚建锐偷偷看了眼身侧的黑发男人,他扯了下僵硬的嘴角,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今天晚上是不是新送过一个人,名字叫贺衍。”


    副所长点了点头:“对,还是孙队长亲自送过来的。这,难道今晚就要把人提审?”


    龚建锐听到他说的话打了个激灵,立刻加重语气命令道:“当然不是,孙理峰抓错人了,你去把人放出来。”


    副所长被龚建锐的语气吓住了,立刻点头,打开门领着人进去。


    他往后偷偷瞥了一眼高个的黑发男人,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忽然明白了什么,脚步更快了。


    只是刚走到关押的房间那里,就听见了几声连着的惨叫。


    怎么越听越像是关贺衍的那个房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副所长颤笑着擦了擦头上的汗:“大概是哪个被拘留人不小心撞到了。”


    走了没几步,到地方了。


    地上躺着一个肥头大汉,蜷缩着身体,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这时候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他身上了。


    贺衍看到走在最前面穿警服的人,正准备说话,但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他眨巴眨巴眼,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快步走到铁栏前。


    鄢忬看到他安然无恙,唇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整张脸瞬间柔和了。


    贺衍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喜悦:“叔叔,你真的过来啦。”


    鄢忬无奈地笑了下,嗯了一声。


    副所长不清楚状况,拿出钥匙打开门把他放了出来。


    贺衍走出来的时候,对开门的警察道了句谢。等他转过身,鄢忬已经走到他身后了。


    鄢忬垂眸轻轻看着他,然后整了整他有些凌乱的衣领,温声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这和刚才威胁自己的是一个人吗?他本来是为了讨好程宏维,结果却得罪了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


    龚建锐站在一旁,他已经吓得几近失语了,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着,呼吸不过来了。


    “我又麻烦你了,叔叔。”贺衍抿唇,他看了眼鄢忬又垂下了眼,欲言又止。


    “我已经给杨阿姨打过电话了,放心吧。”


    贺衍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鄢忬轻笑了一下,揉了揉贺衍的头发,墨绿色的眸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餍足。


    遇到困难的时候,当然第一时间就该想到我。


    对吧,阿衍。


    鄢忬微眯了下眼,手上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发丝的触感,又轻,又痒。


    龚建锐目送着鄢忬开车远去,眼前忽然一阵发黑,他奶奶的,别说他自己了,程宏维那个市局的副局长都不一定能保住头上的那顶帽子。


    鄢忬的车开得很稳。


    鄢忬温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在警局有些人脉。他吩咐过龚局长了,今天晚上这事,暂时不会让那个害你的人知道的。”


    贺衍坐在副驾驶位上,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窗外的霓虹流转,彩色的光晕透过玻璃,在他的脸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他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涣散了一瞬。


    因此也没有发现鄢忬话里的漏洞。


    鄢忬轻声问道,似乎害怕打破什么一样:“今天,出了什么事?”


    贺衍收回了视线,他低声说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挺蠢的。”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贺衍今天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是不是挺蠢的,还真以为他把我当朋友。”


    岑靳,还有郗景。


    今天这事,是郗景的手笔。


    鄢忬眸色微沉,唇瓣微张:“阿衍——”


    但贺衍没有给鄢忬回答的机会,他忽然问道:“叔叔,你家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鄢忬眸中暗芒微现,随后轻笑着说道:“本来以为差不多了,不过刚才又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贺衍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深意,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


    “叔叔,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


    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了。


    “不是因为阿衍,别想太多了,快回去休息吧。”鄢忬微眯了下眼,墨绿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是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鄢忬对着贺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收回手时,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了他的耳垂。


    贺衍毫无察觉。


    鄢忬唇瓣抿直,喉结滚动。贺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良久,他才彻底压下心头翻滚着的浓稠的欲望。


    贺衍回到酒店的时候,杨梅霞已经睡了。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快要十点了。


    他斜倚在落地窗前,看到了鄢忬的那辆车还停在楼下。


    就在他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的时候,车忽然启动了。


    贺衍耸了下肩,随后神色又凝重起来。窗外霓虹的灯影掠过他锋利的侧脸轮廓,在眉骨投下一道凌厉的阴影。


    贺衍敛眸沉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扣着落地窗。


    本来他想着在郗景发现自己离开之前,跟杭凌一打个电话探听一下郗景的行踪。但鄢忬既然说了,这两天郗景不会知道自己从拘留所里离开的事,那郗景明天肯定还会照常行动。


    毕竟今天下午聊天的时候,杭凌一说过晚上他要去他姑姑家里,但明天是工作日,他一定会去法院。


    贺衍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九点,贺衍点开通讯录,正准备拨打杭凌一的电话。


    手机状态栏里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推送,来自联邦最具权威性的网络媒体。


    贺衍神色一凛。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点开了这条报道:[郗家继承人郗景半个月前醉酒驾驶被曝光,目前已被刑事拘留]


    第80章 第 80 章 融化的雪糕


    第80章


    当天下午, 媒体对这条新闻进行了最新的跟踪报道:[郗景醉酒驾驶造成交通事故并致他人受伤,对该事故负全部责任,判刑六个月, 目前已被移送至勐沭监狱。]


    贺衍眉梢轻蹙, 把整篇报道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看来, 还是要给杭凌一打一通电话。


    铜海市中级法院。


    杭凌一正在翻看案子的卷宗资料,办公室的大门忽然从外面被猛地推开了。


    淡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抬起头,发现站在那里的是杭书雅。


    杭凌一微眯了下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他站起来:“姑姑,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杭书雅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整个人看着突然间苍老了十几岁。


    “凌一,你得帮帮姑姑。郗景因为醉酒驾驶被判刑六个月,现在已经被移送到勐沭监狱了。”


    他上午的时候看到这个新闻了, 但没太在意。毕竟酒驾这种案子,只要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凭郗景的家世,别说坐六个月的牢了, 就算是酒驾当场被抓到, 那些执法人员也不可能敢去拦他。


    但现在居然真的被判刑了, 而且勐沭监狱那里关的可是死刑犯。


    杭凌一眉梢一挑, 这倒是有意思了。


    也不知道他的这个表哥得罪了谁,让别人这么去整他。


    杭凌一心里其实对这件事不怎么关心,但是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忧虑,他微微抿唇, 关切地看着杭书雅。


    “我已经找了郗家能用得上的关系,但他们的回答都含糊。”杭书雅眼眶泛红,表情却阴冷了下来,“我怀疑是鄢昱下黑手了,不然那些警察不可能那么大胆,敢直接拿着逮捕令闯到我郗家来。”


    鄢昱正在郗景进行离婚前的财产分割,郗景搜到的那些证据,按照鄢郗两家的婚前协议,这些证据几乎可以让鄢昱净身出户。


    不过,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动手。


    他昨晚可是听姑姑说,目前鄢家也同意将鄢昱的股份转让一半给郗景,剩下的部分主要是在房产分割上,但那些房产可完全比不上股份值钱。


    而且就算郗景坐了牢,在离婚这件事上,鄢昱依旧是过错方,财产的分割也并不会因为郗景的坐牢而发生太大的变化。


    除非鄢昱打算让郗景死在里面,但这更不可能了。


    郗家是姆扎州的化工巨头,鄢家的下游产业链合作商里,郗家的企业占比超过三分之一。


    就算鄢昱和郗景离婚,鄢郗两家的企业也不可能彻底分割。


    杭书雅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喘不过气,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


    杭凌一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心吧,姑姑,我会找人帮忙的。”


    杭书雅眼睛亮了一瞬,面带期望地看向他:“凌一,你也知道郗景他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哪能在监狱那种要命的地方待呢,还是勐沭监狱那种鬼地方。”


    杭凌一点了点头:“那地方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如果能不坐牢当然——”


    一段节奏明快的钢琴曲突然响起。


    “姑姑,应该是工作上的急事,我先接一下电话。”


    杭凌一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走到房间的一角,接通了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但和刚才的语气不同,明显轻快了很多:“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贺衍也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郗景被判刑六个月,这事你知道吗?”


    “我也是刚知道他被判刑了,但具体的情况我还没有太了解。”


    贺衍道了声谢后挂了电话。


    杭凌一却依旧保持着刚才接电话的姿势,他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劲,按照贺衍的性格,即使昨天下午和郗景有了口角,他不会对郗景有过多关注,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问自己。


    杭凌一的表情一沉,除非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事。


    贺衍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一通电话对杭凌一造成了什么影响,他只是以为杭凌一选择了隐瞒。


    但因为郗景的突然入狱,贺衍便暂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网上也没了后续的报道,这条新闻的热度也很快消失了。


    贺衍虽然理智上对杭凌一的隐瞒表示理解,但他还是有些不爽。也因为这样,接下来的这两周,他和杭凌一聊天的兴致也没那么高了。


    只是,郗景不可能坐够六个月牢的,贺衍垂下了眼,眼里的光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会等他出来的。


    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


    五月下旬,已经步入盛夏,天气酷热。


    再过三周,就是每年一度的联邦高考。周五上午,贺衍辞去了方刚玩具公司的工作,打算专心备考。


    烈日骄阳,推开公司大门的一瞬,外面的热浪几乎要把人掀翻,柏油路似乎被烤化了一样,踩上去有种要把鞋底黏住的错觉。


    公交站牌距离方刚玩具公司不过一百多米。


    贺衍本来以为自己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津兴市的夏天,这里远远比罗河县要热太多了。


    当他走到公交站牌那里的时候,额头已经浮上了一层薄汗,冷白的皮肤泛着晒后的微红,像是被指尖摩挲过一般,透着几分隐晦的欲色。


    他看了眼地图软件提示,距离公交车过来还有十五分钟。


    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从他的面前路过,停在了公交车站前方最近的那个停车位上。


    车外右侧的后视镜将烈日折射成一道刺眼的白边,贺衍就站在镜面的那道光晕里。


    阳光刺目,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贺衍抬手抹了把脸。他眯着眼,睫毛被汗水浸得发沉,湿漉漉地黏在眼尾,洇开一抹潮红。


    车内,男人的喉结跟着滚动了一下,墨绿色的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后视镜里。


    车内空调开得很低,男人却觉得指尖发烫。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贪婪地攫取着镜中的每一寸细节,连带着眼里的光都变得晦暗不明。


    贺衍脑子已经被热得发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熟悉的车牌号,他径直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


    贺衍吃着雪糕走回公交车站牌那里,百无聊赖地继续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但雪糕只吃了一半,奶油已经承受不住烈日的炙烤融化了,乳白色的液体顺着贺衍的指节滑下。


    他的舌尖无意识地舔掉唇边的融化的雪糕,将那抹白勾进了唇间。


    贺衍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天也太热了,公交车怎么还没来,早知道就下午再来辞职了。”


    车内,那双墨绿的眼睛越来越沉,像化不开的浓墨一般,裹挟着压抑的渴望。


    公交车马上就要过来了,贺衍把吃完的雪糕棍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忽然瞥到了前面的那辆车。


    他眨了眨,刚跑过去,副驾驶座的车窗就落了下来。


    鄢忬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存在。


    贺衍挑了下眉,笑着打了声招呼:“叔叔,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回津兴啦?不会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鄢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轻扫过贺衍的唇瓣,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猜对了,上车吧。我这学期的课上完了,今天上午刚回津兴。本来是想着顺路接你下班,没想到过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辞职了。”


    贺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发烫的后背贴到了冰凉的皮质靠背上。


    他眯起眼,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外面快要热死了。”


    鄢忬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他的眸色暗了下去,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欲色:“的确很热。”


    他的神情平静,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落在贺衍还沾着奶油的手指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擦擦手。”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只是随意提醒。


    鄢忬将湿巾递给贺衍,指尖却若有似无地蹭过了他的掌心,一触即离。


    贺衍对鄢忬这种程度的接触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


    “谢啦。”贺衍拿着湿巾,低头擦拭着有些黏腻的指缝。


    鄢忬收回手,目光却仍停留在贺衍擦拭的动作上,他的眼底暗了一瞬,像是某种隐秘的藏在心底的占有欲被短暂满足。


    直到贺衍抬眼,鄢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贺衍放低了椅背,舒服地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汽车发动。


    鄢忬瞥了眼他,低声提醒:“系上安全带。”


    “知道啦——”贺衍拉长尾音。


    他刚系上安全带,正准备和鄢忬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是毕云吉的电话。


    贺衍奇怪地蹙了下眉。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贺衍,糟了,我闯了大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