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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真少爷是贵族学院万人嫌

    第121章 第 121 章 “人都是会变的。”……


    贺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手机壳被握的几乎要与手机脱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男生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着伸手, 指了指手机:“那贺, 贺衍,能把手机——”


    贺衍垂了下眼, 把手机扔了回去,男生手忙脚乱地接住,敢怒不敢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拍你的。”他连鞠了好几个躬,“我, 我能走了吗?”


    “滚吧。”


    男生瞬间窜了出去, 几步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餐厅里更甚。


    日光毒辣,空气黏热, 贺衍烦躁地蹙眉,他避开人群, 换了一条路走回宿舍。


    手机一直静音,贺衍拿出手机之后, 才发现黄弘资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 黄弘资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卧槽, 我刚睡醒, 一点开手机就看到微博热搜了,贺衍,你被曝出来了!就是关于行水那件事,虽然网上现在还没有你的照片, 但是你的个人信息现在全部曝光了。”


    贺衍下颌线紧绷着:“谢谢,我知道了。”


    #行水喜欢的人#


    从凌晨开始,这条热搜就开始霸榜,相关词条更是在热搜榜前几挂着。


    起初是一个狗仔博主在昨晚十点多发了一条长博,将当初被封禁的关于行水为谁退圈的讨论帖,整理成图片发了出来。


    包括当初那张贺衍的模糊照片,上次虽然有人指出了照片背景可能是圣洛莱索,但因为圣洛莱索的特殊性,倒也没人敢真的去扒这个学院。


    但这次不一样。


    发博的博主直接将照片中青年的一些相关信息给了出来。


    [铜海大学,大一,法学院]


    最开始行水的粉丝和一些路人还在骂这个博主曝光素人信息,但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多的网友涌了进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博文没有像上次那样热度起来之后被封禁,反而随着浏览量持续上升,凌晨挂上热搜的尾巴后,就一路飙升到了热搜榜第一。


    很快,就有人根据这个信息,锁定了贺衍。


    [贺衍和那个贺氏集团的掌权人有什么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我是铜大学生,据说在贺氏集团宣布新任掌权人之前,hy请了好长时间的假]


    [不可能吧,那他去铜海上什么大学,联邦大学不是随便上嘛]


    [行水怎么和他认识的,话说行水是个艺名吧,那个衍,啧]


    [为什么到现在了,都没人发他的照片]


    [我也发现了]


    ……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当初他的前未婚夫可是那位的儿子]


    [那位的儿子,woc,不会吧]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淮新,林阁。


    这是一座仅对政府要员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坐落在淮新市区内。


    盛夏的烈日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雾化系统无声的运作着,建筑轮廓隐在薄雾里,透着怡人的凉意。


    岑靳抬腕看了眼时间,阳光被眉骨遮挡,灰蓝色的瞳孔依旧晦暗。


    他将车钥匙抛给候在门外的侍者。对方稳稳接住后,恭敬地点头。


    “岑先生,请跟我来。”一位身着简式襦裙的女侍静立门侧。


    岑靳未应声,只是略一颔首。


    女侍欠身,侧身引路,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包厢内的光线幽微,落地窗外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湖岸铺着从奎尔丹尼州运来的青石板,缝隙间还点缀着几株名贵的花草。


    更远处,是精心修剪过的黑松,枝干虬劲,每一棵都价值连城。


    风景如画,但岑靳却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他的眉梢压着一丝隐隐的躁意。


    自从杭凌一失忆后,就很少离开家中。


    但上周他才得知,杭凌一如今已经在经济部任职,成为其下属机构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


    即便他的父亲是杭靖云,但经济部是罗勋章的权力腹地,里面核心官员的人事任免,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不出意外,罗勋章下半年就要出任联邦副总统。


    杭靖云的手伸不到经济部,除非有罗勋章的首肯。


    岑靳唇角扯了扯,眼底却不见笑意。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约杭凌一出来聚一聚。但上周的事,杭凌一拖到昨天才松口。


    杭凌一空降经济发展局副局长,这是他自己下的一步棋,还是杭靖云和罗勋章利益互换的结果。


    岑靳点了一根烟,他微微眯着眼,也不知道杭凌一恢复记忆了没有。


    贺衍要查罗勋章,必定是因为杭凌一的车祸,但现在杭凌一却成了罗勋章派系的一员。


    他不在意杭凌一要干什么,但杭凌一若是没恢复记忆,他不会对贺衍留情面。


    岑靳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灰烬无声地坠在,烟灰无声坠落。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贺衍的照片,在触及那张脸的瞬间,冷鸷的眸光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岑靳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屏幕,他忽然关了手机。


    包厢的门被无声推开,杭凌一迈步而入,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淡金色的眼眸微眯,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岑靳坐在暗处,指尖的烟燃着猩红的光,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倒是准时。”


    杭凌一耸了耸肩,在他对面落座:“我又没迟到。”


    岑靳轻嗤一声:“听说你最近很忙。”


    “是啊,的确很忙。”杭凌一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淡金色的瞳孔直直地看向岑靳,“你约我什么事,长话短说。”


    “没什么,叙叙旧而已。”


    “叙旧?岑靳,没想到去了几年军队,你性格变化会这么大。”


    杭凌一缓缓抬眼:“我可不记得,你是会叙旧的人。”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攀升,连温度都骤然降低了几度。


    岑靳神色一滞,杭凌一似乎依旧没有恢复记忆,但他又无法肯定。


    “人都是会变的。”岑靳缓缓吐出一口烟,“还没恭喜你,经济发展局可不好进。”


    杭凌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岑靳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


    但这场谈话显然没能得到岑靳预期的结果。


    “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杭凌一淡金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


    包厢内只剩下了杭凌一。


    他举起酒盅送到唇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俊美的轮廓,银发被镀上了一层冷辉。


    点开热搜页面,贺衍那张只有模糊侧脸的照片出现在了视野内。


    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岑靳离开林阁,才发现高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行水贺衍#相关的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不过排名依旧没有那么靠前了。


    岑靳灰蓝色的瞳孔周围凝出一层寒霜,翻滚着暴戾的暗色。


    他拨通电话,命令道:“高振,找人把这些消息撤下去。”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黄弘资看着网上的言论,忍不住咂舌,这些人怎么越猜越离谱了。


    除了行水可能真的喜欢贺衍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个对的好吧。


    黄弘资撇了撇嘴,微讯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来自他的表哥黄星俊。


    [你看到热搜了没?]


    黄弘资正准备回消息,对面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老弟啊,我当初就跟你说贺衍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果然还真是这样。贺衍居然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那可是贺氏集团啊哈哈哈,以后咱们不用愁着找工作了哈哈哈!”


    黄弘资眨眨眼睛,越听越不对劲:“表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贺衍怎么就成什么掌权人了。他跟我们一样,不都是略阿洲那种小地方——”


    黄弘资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几个月前,那个自称是贺衍母亲的女人,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的确不是普通人。


    所以,贺衍真的是贺氏集团的掌权人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黄弘资刚挂断电话,便听到宿舍的大门被打开了。


    黄弘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终于出声道:“贺衍,你回来了啊。”


    贺衍点了点头,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他的心情的确不好,但不单单是因为这次的热搜。


    下周就是奶奶的祭日了。


    距离那个时候,居然已经一年了吗。


    见黄弘资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贺衍抬眸:“怎么了吗?”


    宿舍的灯光将贺衍的身影投到地上,恰好隔开了两人。


    “没……没事。”黄弘资局促地擦了擦手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之前一直把贺衍当作自己的老乡看,但地板上的那道影子像是突然具象化的阶级鸿沟一样。


    他现在连和贺衍正常的交流都感觉惴惴不安,真是羡慕表哥那种心态。


    “贺衍,网上说的那些——”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鞋尖不自觉地在地板上蹭了蹭:“都是真的吗?”


    贺衍“嗯”了一声,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大概吧,不过有很多也是瞎编的。”


    黄弘资看到贺衍和往常一样的态度,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黄弘资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搞的这事。”


    他还没说完表情忽然变得狰狞,火急火燎地捂着肚子跑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再说,我肚子疼。”


    门外脚步声开始杂乱,隐约传来压低嗓音的议论声。


    贺衍侧眸看向门外,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知道是谁干出来的这件事。


    除了贺琚,还能有谁呢。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裴屷的消息:[贺衍,你看到网上的热搜了吗?我已经让人尽快撤下去了。我马上到机场,晚上才能赶回去。]


    第122章 第 122 章 鄢老师?!!


    贺衍正准备回复, 忽然听到阳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窗户被人从外面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他立刻起身把窗户锁紧, 拉上了窗帘。


    宿舍大门那里传来敲门声, 而且呈现着越来越响的趋势。


    黄弘资刚上完厕所出来,听到敲门声, 下意识就拧开了门。


    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让他瞬间僵住。


    同层的、楼上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学生都挤在走廊里,有人举着手机,有人踮着脚在往里面张望。


    “卧槽!”黄弘资猛地摔上门,立刻反锁, 他转头看向阳台那里的贺衍, 声音都变了调:“贺衍, 这全是冲你来的吧?”


    贺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沉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黄弘资连忙摆了摆手:“诶诶,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衍,你不是都考完了, 那赶紧离开学校吧。反正等下周成绩出来后,才会知道去哪里实习, 到时候再办什么手续的话也不耽误。你先收拾行李, 一会儿等你走的时候, 我把这些人引开。”


    贺衍愣住了, 他对着黄弘资道了声谢。


    他走回床位,给裴屷回了消息,随后便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奈杜州首府机场。


    裴屷站在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简短回复:[多谢, 但我下午应该已经离校了。]


    玻璃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身后是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的旅客,广播里播报着他即将乘坐的航班的登机提示。


    他是一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课题组正在开会,会议休息的间隙,旁边的人在讨论贺衍。


    裴屷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揉了揉有些干涩眼睛,沉默地拨通了某个号码。


    “我记得,我之前很清楚地吩咐过,不许贺衍的名字出现在任何社交平台上。”


    他这句话说得极慢,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即使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管家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叹了口气:“少爷,这次是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他不允许我们处理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管家是裴屷的专属管家。他清楚裴屷的脾性,也知道裴屷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管家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少爷,先生说了,如果您不想回来,他并不强迫您回淮新。”


    裴屷抬眼看向登机口闪烁的航班信息,眸色深沉,贺衍如果离开铜海了,他会去哪里?


    “少爷?”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裴屷挂断了电话。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空调发出的沉闷嗡鸣声将夏日的热浪和噪声隔绝在了外面。


    他要回家。


    贺衍目光落在差不多收拾妥当的行李箱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喉结轻轻滚动,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件衬衫叠进行李箱。


    他也该回家了。


    宿舍门外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消失。


    黄弘资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那里,把耳朵贴到门上。


    但紧接着,大门又被敲响了。


    黄弘资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烦躁地“啧”了一声,大声嚷嚷着:“别敲了!不会给你们开门的,没事堵别人的门,烦不烦啊。”


    “是黄弘资同学吗?”低沉醇厚的男声从门外忽然传来。


    黄弘资皱了下眉,总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紧接着,门外的男人又出声了。


    “我是鄢忬,外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开门吗?”


    鄢,鄢老师?!!


    黄弘资睁大眼睛,他走到贺衍身边,轻声问道:“兄弟,怎么办,开门不?”


    贺衍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扯了下嘴角,微微垂眸:“这样啊,也不奇怪。”


    黄弘资眨了眨眼,他摸了摸头,眼底浮现几缕疑惑,嗯?不奇怪吗?


    贺衍起身走到宿舍门前,打开了门。


    外面的确只有鄢忬,走廊里的那些人已经被清走了。


    黄弘资站在贺衍旁边,看到鄢忬的一瞬间立刻立正:“鄢老师好!”


    “好久不见,黄同学。”


    鄢忬眸色温柔,墨绿色的眼眸微微垂落,静静地落在了贺衍身上。


    “可以进去吗?”


    贺衍侧身,让他进来了。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随意回道:“差不多了。”


    鄢忬继续道:“我的车在外面停着,保安已经把外面的人也清走了。一会儿我把你送出去,你要回罗河县吗?”


    “先回津兴,奶奶的东西还在那里。”


    鄢忬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在外面等你,正好我也要回津兴,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正好?贺衍“嗯”了一声,没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他坐公共交通也不太可能。


    鄢忬走出宿舍,轻轻带上了门。


    黄弘资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贺衍和鄢老师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黄弘资走到贺衍旁边,轻咳了一声:“你之前和鄢老师联系了吗?他怎么会突然来接你。”


    贺衍摇头。


    黄弘资瞳孔骤缩,之前没联系,那他们的交谈这么自然,就像是已经完全预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一样。


    这也太有默契了吧。


    贺衍将电脑包放到行李箱上。


    “黄弘资,谢谢你。”


    贺衍的感谢很郑重,让黄弘资有些不知所措。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都是朋友。”


    朋友。


    贺衍眉梢扬起,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那,下学期见。”


    鄢忬依旧开着他那辆普通的黑车。


    车停在了宿舍大楼的一侧,这里是一处视线死角,宿舍楼的学生看不到这里。


    贺衍敲了敲车窗,鄢忬打开了后备厢的门。


    贺衍将行李放了进去,他走到车旁,指尖还未触到车后座的门把手。


    鄢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坐前面吧。关于暑期实习的事,我还有事想要和你聊聊。”


    贺衍的睫毛颤了颤,阳光刺目,他微眯了下眼,走到了前面坐进去。


    “我上周已经再次确认过了,总统府办公室的实习名单有你的名字。”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贺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知道鄢忬的话还没有说完。


    鄢忬的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的轿厢内却极其明显。


    “阿衍,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空气仿佛不再流通,贺衍垂着眼睛,他的神色冷冽,摆明了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


    鄢忬的尾音低沉:“阿衍,你如果只是去实习,这再好不过,但很明显不是。”


    贺衍终于抬眼,他直直地看向鄢忬:“但我想去。”


    他知道鄢忬在担心自己,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横竖都一样。


    贺衍眉心拧了一下:“叔叔,别拦我。”


    鄢忬侧眸,幽深的绿眸紧盯着贺衍,他缓缓蹙眉,又在触及贺衍紧绷闭的神色时骤然松开,眼底也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纵容。


    “杨阿姨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去冒险的。”


    贺衍的指尖下意识地抽搐了下,他抿紧了唇瓣:“我知道,但——”


    鄢忬直言道:“我也会担心你。”


    “阿衍。”他唤得极轻,却让贺衍无端绷紧了脊背。


    鄢忬视线缓缓描摹他的轮廓:“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我也不会拦你。但至少遇到问题的时候,别一个人撑着,别把我推开,可以吗?”


    贺衍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


    “下周杨阿姨的祭日,我也会回去的。”


    “好。”


    奶奶去世那天,是鄢忬一直在陪着她,他没有资格替奶奶拒绝。


    回津兴的路上,热搜便已经消失了。


    贺衍这两个字和相关的缩写再次成了违禁词。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这个名字不会被互联网遗忘。


    略阿州,罗河县。


    贺振刚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他不怎么关注网络,也不看电视剧,自然没见过也不认识行水,也不知道这个热搜。


    工厂有其他人见到贺振刚,便调侃般把这事说了出来。


    贺振刚一脸迷茫。


    但好在他的嘴一向很严,也从来没有跟工友透露过贺衍的具体信息。


    虽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儿子,但那张照片模糊到根本就看不清脸。


    贺振刚干脆直说这是重名。


    本来这些人也只是打趣,看贺振刚这种无趣的态度,自然而然地也不再提了。


    毕竟,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闲罢了。


    贺衍回到津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在福宁小区睡了一晚。第二天,他便乘坐最早的航班离开了姆扎州。


    贺衍回家的这几天,没有住到新房,而是一直和贺振刚住在一起。


    距离杨梅霞的祭日还有两天。


    那天晚上,贺衍接到了鄢忬的电话。


    他那时正独自坐在灯下折纸,房间里很静,只有纸张轻轻翻折的细微声响。


    桌上还散落着几张未折完的金纸,在台灯下泛着黯淡的光。


    另一侧的纸箱里,堆叠着已经折好的金色元宝,整齐地码在一起。


    贺衍表情平静,他折得很慢,每一个棱角都压得极平。


    “我明天晚上会到罗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


    贺衍手中的动作没停:“嗯,我知道了。”


    “那明晚,我能住你那里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我和我爸住在一起。你可以去阳光小区住,等你来了,过来找我,我把钥匙给你。”


    鄢忬音色温柔,眉梢的倦意被抚平:“我到的时间可能有些晚,或许到十二点了。”


    “嗯,你来吧,我会等你。”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们根本不可能!……


    电话挂断了。


    贺衍将最后一张金纸折完放到了箱子内。


    纸箱被他搬到了房间一侧, 跟其他扫墓要用的东西放到了一起。


    贺衍走到了窗前,额头抵上了玻璃。窗外是县城的夜色,没有霓虹的侵扰, 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亮着。


    月亮悬得很高, 亮得几乎刺眼。


    铜海,俞杉风投。


    落地窗外暮色沉降, 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泛着哑光,桌面除了一台轻薄的笔记本和一叠待批阅的文件外,还摆着一支钢笔和一杯半满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里,冰球正在缓慢融化, 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鄢忬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 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他微微蹙眉, 指节抵着太阳穴,目光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数据。


    鄢忬轻咳了几声,眼中带着几分倦意, 眼睑低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眼底些许红丝浮现。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脖颈喉结线条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滚动。


    俞孟辉推门而入的时候, 鄢忬已经挂断了电话。


    鄢忬抬手扯松了领带, 修长的手指在深色布料间显得苍白, 指节微微泛着病态的青色


    他的呼吸很轻, 带着一丝不稳,仿佛连维持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鄢忬抬眸,神色平淡,语调不缓不急:“俞伯, 有事吗?”


    俞孟辉大步走到鄢忬面前,用力拍了拍桌面。


    “鄢忬,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他的神色中满是愠怒,语气里也不见平日的恭敬,“你是真的一点不听劝对吧。”


    俞孟辉深吸了一口气,鬓角的白发随着他动作晃动,看起来莫名苍老了许多。


    “公司的事我早就交代过不用你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俞孟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小齐都跟我说了,瑟维林缓释剂对身体的损害很大,鄢忬,听俞伯一句劝,你还年轻,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鄢忬,神色里满是焦灼:“那个小孩二十一都不到,比你小十二岁,你们根本不可能!你难道真要学你母亲,痴情到最后换来了一无所有!!!”


    “别再吃这个药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进医院了。鄢忬,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果你喜欢干净的学生,也是一抓一大把,没必要为了那个贺衍——”


    俞孟辉看到鄢忬忽然沉下去的脸色,话头忽然刹住。


    鄢忬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俞伯,我不是母亲。”


    俞孟辉的怒容僵在脸上。


    鄢忬神色平静:“这药唯一的作用不过是让我保持理智罢了,我不想变成和鄢锡儒那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眼底带上了笑意:“贺衍,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恰好的时候。”


    鄢忬半掀着眼皮,脸上还带着些许病容,但神色中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俞伯,你不用再劝我。如果你能忘了母亲,也不会现在还依旧是一个人。”鄢忬捏了捏太阳穴,“你是这样,母亲是这样,我自然也是这样。”


    鄢忬笑了笑,不再多言。


    俞孟辉却直接愣在了那里。


    第二天,深夜,贺振刚已经熟睡,贺衍打开了房门。


    楼梯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鄢忬站直了些许,掩下了神色中的倦意。


    夏夜依旧闷热,即便入了深夜,稍微散了点热气,但依旧带着黏稠的暑气。


    这个时间段,小区的灯基本上都灭了,蝉鸣也早已歇了,只剩下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鄢忬就站门栋外,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斑驳昏暗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贺衍快步向他走去,轻声开口:“这么晚了,我还想着你今晚可能不会过来了。”


    鄢忬浅笑,他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们明天准备几点去扫墓。”


    “天亮之后,可能六七点。我爸说他想早点去,后面天就太热了,而且他明天还要工作。”


    “好,我知道了。”


    贺衍把钥匙递给了鄢忬:“阳光小区这地方你应该知道吧,就在——”


    话音未落,鄢忬的脚步踉跄了下,身形忽然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倒向一侧。


    贺衍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拽住了他。


    鄢忬的额头抵在贺衍的肩膀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温度烫得惊人。


    贺衍的神色变得慌乱:“鄢忬,鄢忬,叔叔,喂——”


    鄢忬的呼吸急促而微弱,眉头紧蹙,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贺衍环顾四周,别说出租车了,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贺衍咬了咬牙,将鄢忬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弯腰一托,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附近的诊所已经关了门,最近的医院在一公里以外。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贺衍的脚步越来越沉,直到远处终于出现医院的红色十字标志,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医生简单检查后,诊断鄢忬是因为高烧才导致的短暂昏迷,给他挂上退烧的点滴便离开了。


    贺衍拧紧的眉心微微松开,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病床上的鄢忬依旧昏沉着,唇色有些苍白。


    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滴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贺衍望着他,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杨梅霞重叠,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将鄢忬微凉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这瓶点滴输完之后,护士将针管收走了。


    鄢忬依旧沉睡着,但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衍迷迷糊糊地伏在床边睡着了,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


    鄢忬醒来的时候,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


    他蹙了下眉,视线触及床边的人时,忽然愣住了,眼底旋即浮现出点点笑意,温柔而缠眷。


    鄢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立刻惊醒了贺衍。


    “嗯?”贺衍迷迷糊糊地抬头,眼里还蒙着一层水雾,额前翘起几根不听话的发丝。


    鄢忬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睡吧,”他的声音沙哑却温柔,“一会儿我叫你。”


    贺衍模糊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将脸埋进臂弯,却再次握住了鄢忬的那只手,好像怕人突然消失一般。


    天刚蒙蒙亮,鄢忬看了眼时间,轻轻唤道:“阿衍,起来吧。”


    他轻轻揉了揉贺衍的发顶,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得像小动物的绒毛。


    贺衍猛地抬头,眼眶微红,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愣愣地看着鄢忬,就那么呆在了那里。


    鄢忬任由他看着,静静地凝着他,墨绿色的眸中满是温柔的情愫。


    过了好一阵,贺衍才缓过神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必要赶得这么紧吗,就不能等退烧了再来吗?”


    鄢忬唇角微扬:“因为我和阿衍一样,也有很多话想和杨阿姨说,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贺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移开了视线,他抿了下唇:“你现在怎么样?”


    鄢忬眉眼弯起来:“谢谢阿衍,我已经好了。”


    贺衍起身,斜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贺振刚醒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他准备好去扫墓东西,就敲了敲贺衍的门。


    “小衍,起床了,该去看你奶奶了。”贺振刚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里面的人回应。


    难道这小子自己先离开了?!


    贺振刚疑惑地蹙眉,他拧了下门,里面的确没人,但贺衍折好的金元宝还在原处。


    贺振刚拿起电话,还没打给贺衍,家里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贺衍,你这么早去哪里——”


    贺振刚的话被吞进了喉咙,他眼睛下意识睁大,看着贺衍身后的男人。


    贺振刚对着贺衍挤了挤眼,随后看向鄢忬:“鄢先生,您也来啦。”


    鄢忬点了点头:“我来给杨阿姨扫墓。”


    贺振刚领着贺衍走到卧室,悄声说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也来会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贺衍弯腰将纸箱抱起来,反问了一句:“爸,他是来看奶奶,要我们准备什么?”


    贺振刚拍了一下贺衍的头:“你这孩子,鄢先生可是贵客,咱们再怎么也不能没有礼数。”


    贺衍垂着眼,也没放在心里地“哦”了一声。


    清晨,七点不到,天已经彻底透亮。


    罗河县墓园。


    贺振刚和贺衍正站在墓前。


    鄢忬站在梧桐树下,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两人,他望着那处,没有跟到前去。


    贺振刚缓缓蹲下身,在墓碑前画了一个圈,随后将两人之前叠好的纸钱和元宝点燃,纸钱和元宝被一叠叠投入火中,火舌舔舐着边缘,单薄的纸张被一点点吞噬成灰烬。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声音哽了一瞬,随后便压了下去。


    贺衍始终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火光在他的眸中跳动。直到最后一簇火焰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他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贺振刚烧完纸钱后,看贺衍没有出声也没有要走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想要单独和杨梅霞说,便先离开了。


    另一边,贺振刚看到鄢忬站在树下,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贺振刚略显局促地打了声招呼:“鄢先生,我得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上班。”


    鄢忬转过身来,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即便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依然让贺振刚感到无所适从。


    贺振刚很是客气地说道:“招待不周,您别见怪。”


    鄢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依旧落在远处贺衍的身影上,轻轻摇头:“言重了。我今天来,本就是为了杨阿姨。”


    即便鄢忬方才言谈温和有礼,贺振刚仍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脚步略显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但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鄢忬仍站在原地,身影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格外醒目,但即便是背影都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贺振刚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他也不太懂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物相处的,但看两人相处的模样,倒像是鄢忬在处处迁就贺衍似的。


    夏日清晨,虽然温度还没彻底升起来,但空气已经逐渐闷热。


    贺振走出墓园大门,忽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车上下来,往墓园内走。


    这人的个子很高,黑发黑眸,头发微卷,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怀中还抱着一束白菊。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生得极好,眉眼干净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贺振刚愣了一下。


    罗河县不是特别大,要真有长成这样的,那肯定跟他儿子一样,全县的人都认识,他肯定也有印象。


    不过贺振刚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是感觉他挺眼熟。


    贺振刚也没准备搭话,就在他迈步离开的时候,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


    贺振刚回了一个微笑,心里倒是莫名其妙。


    这谁啊?难道他真认识?


    直到走到工厂,贺振刚忽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名,行水?!


    墓园内。


    贺衍俯身,跪坐在了墓碑前,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奶奶,一年了。”他的声音低哑,“三百多天,明明那么长。可我现在想起来,却短得像是昨天……”


    “我昨晚梦见您了。”贺衍眼眸弯了下,他尝试笑出来,但失败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贺衍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抿了下唇,轻声说道:“我还梦见了鄢忬,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可后来, 后来你们都不见了。”


    晨风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贺衍死死盯着墓碑上“杨梅霞”三个字, 眼眶红了一圈,睫毛颤得厉害。


    他攥紧的拳头抵在了膝盖上,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汹涌的泪意都摁回血肉里。


    “我早上醒来了之后,看到了鄢忬,我以为那个梦全都是假的。”贺衍抬手捂住眼睛, 声音碎在了指缝间, “可是奶奶, 你为什么不在呢?”


    贺衍静默地站在墓碑前,他下颌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再多一分力就要折断。


    鄢忬站在不远的树下,他凝视着贺衍, 眸光暗沉,眉心皱的厉害。


    他无声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了贺衍身边。


    手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他的声音很轻:“阿衍, 能让我单独跟杨阿姨单独聊聊吗?”


    贺衍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最终只挤出一个沉闷的“嗯”。


    太阳升起,清晨的凉意彻底消散了。


    贺琚终于找了杨梅霞的墓碑,只是那里站着的却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身影。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 刚才看到贺振刚离开,他本以为这里只有贺衍,没想到,鄢忬也在这里。


    贺琚喉间挤出冷笑,舌尖狠狠抵住了上颚,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


    贺衍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绿叶出神。斑驳的光影从树叶的间隙洒落,贺衍的大脑放空。


    忽然,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贺琚缓步走近。


    贺衍直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那束白菊,最终定格在贺琚脸上。


    贺衍语气冷硬:“今天是奶奶忌日,别在这里发疯。”


    贺琚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睫,褪去了往日的偏执与疯狂,神情脆弱,带着孩童般的无措:“哥哥,我是来见奶奶的。”


    “而且热搜的事,不是我做的。”


    方盛寒前段时间得知贺衍没死,才意识到当初他去年在津兴见到的那个虚影就是贺衍,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他立即展开行动,却没想到刚有所动作就被鄢忬的人拦下。


    甚至很快就受到了报复。


    方氏风投在一周内接连失去多个大客户,连多年的合作伙伴都开始避而远之。


    方盛寒不敢把矛头指向俞杉风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贺衍身上。


    一个多月前,在贺琚开发布会的那天,在网络上曝光贺衍图片的就是方盛寒。


    这次也是如此。


    贺琚的声音带着委屈,若有所指地说着:“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行踪又被人故意隐瞒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哥哥,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贺衍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贺琚把玉镯从手上摘了下来,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戴着……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着如果能遇到哥哥,就把这个镯子还给你。”


    贺衍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眼神复杂。


    在看到奶奶留下的信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只镯子是奶奶特意送给贺琚的,他无权要回。


    贺衍淡淡出声:“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或许奶奶也不希望我拿回去。”


    贺琚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


    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衍,我们该走了。”


    鄢忬自然而然地站到贺衍身边,手臂若有若无地碰触着贺衍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贺衍瞥了眼肩膀上的手,目光又从贺琚身上扫过,他唇角抽了一下,但没将那只手弄走。


    贺琚的指尖摩挲着玉镯边缘,欢愉的心情瞬间被妒意取代,这种酸涩难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贺琚压下了眼底的阴鸷,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底已然泛起了水光。


    “哥哥,他明明早就查到是方盛寒在搞鬼,却故意瞒着不说,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手中握着的白菊花束也跟着他的手颤抖,整个人看着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堪重负的打击一般,可怜又脆弱。


    “我已经改了,哥哥。”


    贺衍根本没在意贺琚在说什么,他又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梢蹙了下,唇角抿直。


    鄢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知道贺衍有些不耐烦了。


    他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贺琚,整了整袖口:“既然我们都清楚,阿衍不想听到你的名字,那我又何必多提?”


    “贺琚,你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你,应该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贺琚眸中暗芒闪烁,鄢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退后一步,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眸弯弯,瞳孔的边缘却凝结成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空气中顿时剑拔弩张。


    “够了。”贺衍的喉结随着压抑的呼吸狠狠滚动,额角暴起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不想让这两人为了无所谓的事情争吵不休。


    贺衍的眉眼间尽是烦躁,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贺琚心慌了一瞬,倒是乖顺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束白菊。


    贺衍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贺琚,既然你是来见奶奶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就别在这里多说其他的事情了。”


    “奶奶,”贺衍低声道,“她应该也很开心能见到你。”


    贺琚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他怔怔地望着贺衍,无意识地轻唤出声,嗓音发颤:“哥哥……”


    贺衍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又很快移开,他没心思去探究贺琚此刻的表情是真是假。


    两人离开了。


    贺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他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妒意在胸腔里翻腾,嘴里一阵苦涩。


    哥哥,从来不会选择自己啊。


    他低笑了一声,但却因为贺衍刚才的话,脚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敢离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贺琚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他终于收回远望的视线,慢慢走到了杨梅霞的墓前。


    他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到墓碑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贺琚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贺琚的表情未变,唇角含着笑,就像很早之前那样,露出了一个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束花摆正了一些。


    贺琚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他的声音很轻:“奶奶,既然哥哥不收这个镯子,那就彻底属于我了,对吧。”


    他的语意不明,不知道是在说镯子,还是别的什么。


    墓碑的照片上,杨梅霞一脸慈爱地笑着。


    贺琚睫毛颤了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奶奶既然这样看着我,那就是同意了。”


    太阳已然高悬天际,白亮刺目,热风卷着柏油路面的暑气扑面而来。


    贺衍眸中闪过些许烦躁,他本来是打算后天直接出发去淮新。


    但他实在不想再被贺琚缠上。


    直到离开墓园,贺衍才出声:“你今天要离开罗河吗?我和你一起走吧。”


    鄢忬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年,晨光落在贺衍紧绷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浅褐色。


    鄢忬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温声说道:“阿衍,你想去哪里?”


    贺衍的眉梢微微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了泪痣的上方。


    津兴,福宁小区。


    贺衍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刺目的阳光才终于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眯着眼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铜海大学发来的私人邮件通知跳了出来。


    [贺衍同学你好,暑期实习工作地点的分配结果已公布,您的实习地点为……]


    贺衍点开邮件,目光瞬间落在了“卢图市”这三个字上。


    他猛地眨眼,将整行文字看全: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不,不对!


    贺衍头皮瞬间发麻,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复确认,但邮件内容依然没变。


    不应该是在淮新的总统府办公室吗,为什么现在实习地点变到了奎尔丹尼州。


    贺衍唇瓣抿直,他的眉梢蹙起,眸色变暗,他贺衍死死攥着手机,脑海一片混乱。


    是谁,改了他的实习?!


    第125章 第 125 章 “你聋了?”


    一周前, 奈杜州首府机场。


    机场的广播正在持续播报提醒,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


    人群来来往往,在航站楼内不断奔走, 寻找着各自的登机口。


    裴屷垂眸, 再次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沉思片刻,拉着行李箱的手握紧, 青筋凸起。


    下午五点,飞机在铜海机场降落。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区。


    现在是周中,不少考完的学生已经陆续回家。


    宿舍楼内,时不时响起行李箱的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傍晚, 黄弘资吃饱喝足, 悠闲地点开了一局游戏, 丝毫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他也的确没有回家的打算,打算在这里等到下周实习结果公布,再考虑回不回家。毕竟略阿州地处偏僻, 不管是到哪里,飞机票都要比从铜海出发要贵上不少。


    夕阳的余晖遍燃天际, 黄弘资刚准备新开一局游戏,宿舍的大门被敲响了。


    黄弘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眉毛一拧, 高声朝着外面喊道:“贺衍已经回去了, 别敲了行不行, 开了你们也见不到他。”


    “是我,我的钥匙忘带了。”


    门外传来裴屷略显模糊的声音,黄弘资眼睛飞快眨动,这才站起来打开了门。


    黄弘资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今天好多人来咱宿舍, 就是为了见贺衍,我还以——”


    裴屷微微颔首。


    黄弘资侧身示意裴屷进来后,又立刻把门锁上了。


    “贺衍,他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黄弘资冷不丁听到裴屷发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哦,是鄢老师过来接他的。”


    裴屷抿唇,呼吸变得沉重,他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冷了下去,沉默地将行李箱放到了位置旁边。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黄弘资咽了口唾沫,尬笑了下,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掩饰尴尬。


    裴屷打开了台灯。


    暖和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桌面。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的那道阴影,让他的神情莫名染上了几分落寞。


    热搜已经压下去了,父亲也并不强迫自己回家。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找贺衍。


    裴屷的喉结滚动,指尖点开了贺衍的微讯。


    他垂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着。


    他想要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如何说。


    [贺衍,你到家……]


    输入框里打了一句话,两句话,三句话,被他一一删掉,再次输入,又再次删掉。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石河泰教授这几个字。


    裴屷眉梢微蹙,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严肃的声音从传出听筒:“裴屷,你之前提出的构想很不错。这次铜海大学的暑期实习,我已向校方推荐你作为技术助理随行。但这属于保密事项,你今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来我这里报到,我们需要提前到军部进行技术对接。”


    裴屷唇瓣紧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师,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石河泰有些疑惑:“你之前对这个不还是特别感兴趣?这次是军委直接立项的项目,在这个领域,能接触实战数据的机会可不多。”


    裴屷的语气依旧平静:“抱歉,老师,您让我再考虑一下。”


    黄弘资听到动静看向窗外,阳台的灯没开,裴屷整个人都没入了阴影之中,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际被黑暗全部浸染,裴屷终于动了,他给了石河泰肯定的回复。


    六月下旬,周日下午。


    从津兴机场起飞的航班进入了奎尔丹尼州境内,银白色的弧线从天际划过,在云层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尾痕。


    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奎尔丹尼州的轮廓渐渐清晰,远处的山脉上还挂着未曾融化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奎尔丹尼州的经济在全联邦名列第三,卢图市虽然只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但这个地区的旅游业本就发达,再加上近些年新推出的招商引资政策倒是吸引了一些商户入驻,经济并不差。


    贺衍靠着窗微眯着眼看向了窗外,眸色渐沉。


    前天,在他收到学校的实习通知邮件后没多久,鄢忬便打电话过来。


    今年暑期总统府办公室本来是要招三名实习生,最开始的实习名单内也的确有贺衍的名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铜海大学通知下发的前一天,总统府办公室却临时缩减了名额,打算只招一名。


    这个部门选择留下另外一位实习生——罗勋章的侄子。


    罗勋章如今势头正旺,又是当今总统的心腹,总统府办公室这个部门里,几乎没人愿意得罪他。


    卢图市最近正在大肆动工招商引资,各类商业合同签署的签署比之前几年都要频繁,因此急需精通法律实务的专业人才协助处理相关事务。


    因此,当贺衍的个人信息重新录入实习生数据库后,卢图市政府的招聘系统几乎立刻锁定了他,将他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


    这是鄢忬询问后,卢图市官方给出的解释,至于真假,无从判别。


    实习地点为什么会变成卢图市。


    更何况,卢图市,是当初杭凌一出车祸的地方。


    贺衍收回远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眉梢微微蹙起,这一切,他完全无法相信只是巧合。


    土地管理局的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规划审批、用地性质变更、闲置土地回收……


    但几乎每一项职权都牵涉众多,小到个体商户,大到集团公司。


    广播响起,飞机即将要到达本次航程的目的地。


    座椅颤动了一瞬,伴随着突然的耳鸣,飞机的高度开始减低。


    现在正值暑假,人流旺季。


    贺衍在托运行李的转盘那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拿到自己的行李箱。


    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最开始接单的司机已经把他的订单转给了别人。


    但作为高海拔地区,奎尔丹尼州即便是夏季,也并不炎热,甚至带着几分干冷。


    贺衍穿着短袖走出航站楼。


    高海拔地区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远处,网约车停在上车点,司机懒散地倚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他的手背筋骨分明,在蜜色皮肤下微微隆起,随着敲击的动作绷紧又舒展。


    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后视镜,他的视线忽然一顿,深邃的瞳孔倏然亮起,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镜面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日光斜切过那人肩膀,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在匆匆掠过的人群中,唯独他像是被单独调高了分辨率一般,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得过分。


    周围路过的人几乎都在偷偷看他。


    稀薄的空气,刺眼的日光。


    贺衍抬手挡了挡太阳,腕骨在光下白得晃眼,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让人莫名想要握上去,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迹。


    高海拔的稀薄空气让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司机喉结滚了滚,他眯起了眼,眼神黏在了即将走到车旁的青年身上,炽热的目光中带着浓稠的暗欲。


    尾号是xxx……


    贺衍核对完车型和车牌号,指节叩响了车窗。


    后备箱应声弹开,却没人下车帮忙。


    贺衍没在乎这些细节,将行李塞进了后备箱,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报完手机尾号,抬眸的瞬间,脊背猛地绷直。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伸手去拉车门的瞬间,电子锁发出无情的“咔嗒”声。


    车门已经被岑靳锁死了。


    岑靳忽地问道:“你剪头了?”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吧,贺衍烦躁地扯了扯嘴角:“开门。”


    岑靳的目光依旧落在贺衍的头发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短的头发。”


    紧接着,他突然笑出声:“贺衍,你果然是个男人啊。”


    真是有病!


    “聋了?”贺衍踹了脚驾驶座靠背,“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我现在只是个司机。”


    他放慢语速,目光在后视镜里与贺衍交锋:“系好安全带,这段路很危险。”


    车辆突然加速,贺衍被迫撞进座椅。


    贺衍低声暗骂了一句,再次狠狠踹了脚驾驶座。


    车辆在路面上飞驰,山路转弯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贺衍猛地前倾了一下。


    车忽地停在了路边。


    贺衍坐稳身体,眉梢里满是冷意:“岑靳,你要真有病别在我这里——”


    岑靳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捕捉到了贺衍的双眼。


    “我前段时间见了杭凌一。”


    这句话打断了贺衍的声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奎尔丹尼州,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局长办公室内。


    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肩线平直,仪态极好,只是那张脸,是一张扔进人海就再难辨认的脸。但那双眼睛,在光线变换的瞬间,却会不经意地泄出一丝极淡的蓝。


    他的眼眸微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翻动着桌面上的实习生档案,唇角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126章 第 126 章 “打够了?”


    人迹罕至的山路一侧, 阴影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在那里。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贺衍拧眉看着他:“杭凌一怎么样, 你们说了什么?!”


    贺衍身子往前凑了些许, 眉梢也染上了焦急,继续道:“他恢复记忆了吗?”


    岑靳心里发酸, 近乎抱怨地低语了一句,但声音在车内极其明显和清晰:“果然只有提到杭凌一,你才会有这种反应,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担心过我——”


    “别说废话了!”贺衍有些不耐地拍了拍他的椅背,“杭凌一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话的瞬间, 岑靳突然放低了椅背, 贺衍半身的重量瞬间落空, 他的身体倒向一侧,被岑靳顺势扣住了手腕。


    贺衍反手扭了一下,迫使岑靳松开了手, 他眼底的不耐更重了:“你到底说不说,不想说就让我下车, 别在这里磨磨蹭蹭。”


    岑靳视线里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他看着他说话时张张合合的唇瓣出神了一瞬, 那只被贺衍挣脱的手还怔在半空, 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在贺衍愈发冷漠的神色中收回。


    “你想听吗?”


    岑靳轻声问道, 视线依旧不曾移开,牢牢锁定在贺衍身上。他的视线炽热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侵占欲,仿佛要透过衣料直接烙在皮肤上。


    “你这不是废话吗。”


    贺衍的声音冷淡,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车窗边缘,他不耐地抿了下唇,偏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指节倏然绷紧,泄露出几分压抑的躁意。


    岑靳唇角勾起,眼底的暗色翻涌,在贺衍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倾身向前,阴影彻底笼罩住了贺衍。


    狭小的车厢内,空气陡然变得稀薄。


    贺衍神色骤冷,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猛地抬手抵住岑靳的胸膛将他推开,力道狠厉,指节几乎要陷进对方肌肉里。


    但岑靳却纹丝未动,他只是低笑了一声,反而更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扑在贺衍绷紧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贺衍神色森冷,他的肌肉紧绷,在岑靳靠过来的瞬间,膝盖便猛地上抬。


    但岑靳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用腿压制住了他,将他的双腿卡在了前座后仰的椅背下,单手扣住了贺衍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了车窗上。


    狭小的空间,贺衍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他的手动了一下,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两人肢体相抵,呼吸交错,连车内的温度都仿佛在攀升。


    “急什么?”岑靳嗓音沙哑,他的指腹沿着贺衍眉骨缓缓摩挲,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我的话还没说完。”


    贺衍眯起眼,他把头偏向了一边,几乎是一瞬间便挣脱了岑靳的束缚。


    下一秒,手肘狠狠撞向岑靳肋下,可岑靳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形纹丝未动,反而顺势再次扣住贺衍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岑靳随手拿出了一条深色的领带,死死地绑住了贺衍的手腕。


    贺衍眼底戾气翻涌,胸膛剧烈起伏,但他暴怒的挣扎,却只换来了领带更深的勒紧。


    “岑靳,你特么——”贺衍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贺衍,我当然可以说给你听。”


    岑靳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但我要收一些报酬——”


    岑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话音未落,没有给贺衍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指腹重重地碾过了贺衍的下唇。


    贺衍紧闭着唇瓣,贺衍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条绷得锋利,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脖颈上青筋暴起。可岑靳的手突然用力握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了嘴。


    “唔——”贺衍吃痛,唇缝间泄出一丝闷哼。


    “我不清楚杭凌一有没有恢复记忆,但——”


    贺衍听到他的话,神色怔了下,动作也停滞一瞬。


    看到贺衍的反应,岑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眸色暗了下去,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的指尖抵上了贺衍的唇,慢条斯理地用指节撬开了他紧闭的齿关,甚至恶劣地往里顶了顶,指腹碾过柔软的舌根,搅出黏腻的水声。


    贺衍眼尾泛起薄红,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滑落,但岑靳的手强硬地卡在他下颌那处,让他连合拢双唇都做不到。


    “真漂亮。你知道吗?贺衍,我每天每晚都在想着你入眠。”岑靳低语的呢喃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我也想让你开心,但如果按照你的意愿,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岑靳的语气变得低落,灰蓝色的眼眸垂落,眼底缠眷的欲色几乎要将人溺死在其中,无法呼吸。


    “所以,我宁愿你恨我。”


    自说自话,真特么——


    贺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亮得惊人,被绑缚的双手突然发力,手肘朝岑靳的太阳穴击去。


    岑靳猝不及防偏头躲闪,但还是被贺衍一记肘击狠狠砸在了肩胛骨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起来,却仍死死钳制着身下的人。


    贺衍趁机再次向他撞去,同时偏头咬住腕间的领带,领带被扯开了一点。


    岑靳眸色一沉,眼底却燃起更危险的暗火,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突然扣住贺衍的双手将人向后按去,贺衍的手背撞上坚硬的车门,痛得眼前发黑。


    领带被岑靳再次系紧,蜜色的肌肤和冷白的肌肤交错着交缠在一起,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省省力气……”话音未落,岑靳便俯下了身。


    喘息交错间,密闭的车厢里水声黏腻,岑靳的拇指卡在贺衍下颌,逼他承受这个近乎窒息的吻。


    贺衍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在对方变本加厉的纠缠中被迫仰起头接受。


    氧气即将要被掠夺殆尽,贺衍狠狠地咬住岑靳的舌尖,腰腹突然发力,仰头再次向岑靳撞去,却在下一秒再次被岑靳掐着腰压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的刹那,岑靳眼底暗色骤浓,掐着他腰肢的手猛地收紧。他将贺衍困在车厢的角落,咬着他红肿的唇哑声道:“报酬还没付完……”


    贺衍喘息着,被捆着的双手脱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忽然卸了力道,喉结滚动着哑声道:“你先告诉我,我再付报酬。”


    尾音尚未落下,岑靳突然咬住他耳垂低笑,温热的吐息钻进耳道:“现在还在想杭凌一?那你知道他背叛你了吗?”


    贺衍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反应取悦了岑靳,他正要继续开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由远及近,伴随着轮胎摩擦山路发出的刺耳声响。


    岑靳不爽地皱眉,却见贺衍趁机屈起膝盖。他立即加重压制力道,两人交叠的身影让整辆车都跟着晃动。


    一辆亮蓝色极其骚包的跑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降下车窗,他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辆停在阴影处的黑车。


    他忽地挑了下眉,注意到了还在晃动着的车身,突然吹了声口哨:“玩这么野?”


    男人打开了车门,脚步声逐渐逼近。


    岑靳阴沉着脸将贺衍按进了阴影里,贺衍蹙了下眉,但听到窗外的脚步声,也忽地愣怔了下。


    车外那人把脸贴上了车窗,但特制的车窗膜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准备再贴近一点的时候,后车窗突然降下了一个小缝。


    他隐约瞥到了一双被捆住的手。


    “滚。”


    年轻男人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含着凶光的眼睛,寒意瞬间顺着脊背上窜。


    “对、对不起!”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跑车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后视镜里那辆黑车依然在轻微晃动。


    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对着后视镜啐了一口:“操,装什么逼!”


    他将墨镜重新戴上,顺手将摇滚乐拧到最大音量,但依旧在狠狠咒骂刚才的男人。


    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距离卢图市土地管理局还有27公里,正在持续为您导航]


    山路旁的阴影处,黑车晃动的幅度变大。


    贺衍已经趁机解开了领带,他猛地屈膝顶向岑靳腹部,在对方吃痛的瞬间,将人狠狠踢开。他眼底燃烧着怒火,扯过领带三两下就把岑靳的手腕绑在了车顶的扶手上,勒得极紧。


    “岑靳,你特么真是找死!”


    话音未落,贺衍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向了岑靳。


    岑靳的唇角被打得出血,颧骨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但贺衍的拳头没有停,直奔肋腹之处。


    岑靳呛出一声痛哼。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小臂上青筋暴起,拳头在距离岑靳太阳穴毫厘之处骤然停住,指节上还沾着血。


    岑靳目光扫过贺衍泛红的指关节,突然低笑:“打够了?”


    贺衍眯了下眼,瞳孔周围凝着一层寒霜,他睨了眼岑靳,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岑靳忽然出声了:“杭凌一两周前被任命为经济发展局副局长。”


    “如果没有罗彰勋的首肯,他不可能得到这个职位。”


    贺衍触在车门上的手猛地收紧,他侧眸看向了岑靳,声音冷然:“说清楚?”


    岑靳的尾音带着几分嘶哑,“你为了杭凌一宁愿把自己的生命弃之不顾,但杭凌一可不是这样。”


    贺衍眯了下眼,他清楚杭凌一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杭凌一没有恢复记忆,凭他那种性格,也不可能真的跟罗勋章同流合污。


    但如果杭凌一已经忘记了他查到了东西——


    岑靳苦笑了一声,他的眸色晦暗:“贺衍,你知不知道,罗勋章是裴行赫的心腹,你去查他,跟亲自查裴行赫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怒意:“贺衍,你还想活下去吗?!”


    贺衍半晌没有回答,眉眼间依旧凝着寒意,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忽地抬头看向了岑靳。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这话时微微抬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了一片阴影,眉骨显得愈发凌厉,可唇瓣却嫣红欲滴,唇上还凝着一点血珠,让他冷峻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艳色。


    岑靳喉结发紧,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


    “你当初说愿意帮我,现在还作数吗?”


    岑靳的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


    土地管理局外,一辆亮蓝色的跑车开到了大门前,年轻男人把墨镜扔到一旁的座位上,对着门卫说道:“我是今年的暑期实习生,能开进去吗?”


    门卫核对了身份后,道闸缓缓升起。


    半小时后,贺衍拉着行李箱,也走进了土地管理局大楼内。


    第127章 第 127 章 局长


    土地管理局, 实习生报到点。


    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只坐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职业套装的女性,她是本次实习工作的负责人。


    今年土地管理局一共有六名实习生, 其中四名在下属的分部工作, 并不在总局,只有两个实习生被分配到了土地管理局总局。


    其中一个姓左, 左丘宽。


    负责人眯了下眼,想着刚才见到的西装革履的青年,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关系户,最近一两年和局长有频繁往来的商人左浩阔的儿子。


    负责人的笔尖落在了另外一个还没有报道的实习生名字上,她在大脑中思索了下这个人的身份, 但并没有太多的结果。


    办公室的大门被再次敲响, 负责人下意识抬眼, 笔尖悬在半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逆光的门框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直到迈步走进,那张令人屏息的面容才逐渐清晰。


    “您好, 我是贺衍,今年暑期的实习生。”


    土地管理局为实习生安排的公寓距离办公点两公里左右, 很多没有自己住房的公职人员也会住在这里。


    贺衍没有收拾行李, 他把东西放到住处, 直接离开了房间。只是他刚锁上门, 隔壁房间的大门也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和休闲裤的男人“砰”的一声把大门摔上,声音极大。


    “看什么看!”花衬衫男人满脸不爽地朝贺衍这个方向看了过去,但抬眸的瞬间,他的神色忽得呆滞。


    年轻男人眼睛飞快眨动, 怒意立刻被笑容取代,他对着贺衍扬了扬手:“哟,你应该就是另一个来这里实习的人吧?我是左丘宽。”


    左丘宽比贺衍提前来了一会儿,看到了负责人桌面上的另一个实习生的照片。他本来还以为那张照片是p的,但真人居然长得比照片还要——


    “贺衍。”


    贺衍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寒暄的意思,随后转身离开了。


    左丘宽翻了白眼,这家伙真是有够装的,板着一脸,TM的,也不给自己一个笑脸。


    他的嘴角下抿,不爽地“啧”了一声,左丘宽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宿舍在九楼,贺衍走到电梯旁,抬手按下了下行的电梯。


    黑色薄外套将他的手腕遮得严严实实,只是在他抬腕按电梯时,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泛红的腕骨,隐约可见几道未消的勒痕,在冷白肌肤上格外扎眼。


    左丘宽眼睛忽地睁大,他眼神一暗,直勾勾地盯着那处。


    贺衍走进电梯内,电梯关门的瞬间。


    左丘宽勾着唇角,吊儿郎当地对贺衍笑了一下。


    贺衍轻蹙了下眉。


    一个小时后,卢图市警察局。


    贺衍迈步走入。


    他已经看过了当时的车祸监控,也看到了当初案件卷宗的档案,但具体的细节只有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才清楚。


    案件移交到市局后,负责中央大街车祸案的警察就是孙廊。


    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想来看看。


    大厅前台的年轻警察打了个哈欠,他余光瞥到有人进来,直接说道:“报案左转。”


    “我不报案。”


    清冽的声线传到耳边,警察的困意立刻消散了大半。


    贺衍直接点明了来意:“我想找孙廊,孙警官。”


    年轻警察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说道:“可是孙廊他两个月前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这么巧吗?


    贺衍的眼皮跳了一下,眸色晦暗:“但卢图市警察局的官网上警员名单里还有孙警官的名字。”


    年轻警察随口说道:“可能是系统没更新吧。”


    贺衍唇角扯了一下,真是不出所料。


    卢图市第一医院。


    周一清晨,窗外还浸在浓稠的夜色里。


    贺衍猛地惊醒,他盯着天花板急促地喘息,后背的睡衣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身上。梦中残留的触感太过真实,无数的手掌在身上游走,从腰窝滑向更隐秘的角落,激起电流般的战栗。


    这是他自系统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做过的梦。


    贺衍猛地掀开薄被,挺起的轮廓在睡裤上勾勒出明显的弧度。


    他暗骂了几句,烦躁地起身走进浴室,花洒喷洒,水珠顺着紧绷的腰线滚落,混着几声压抑的闷哼消失在排水口。


    周一,实习生活正式开始。


    土地管理局小型会议室。


    根据工作安排,需要进行为期三天的简单培训。但负责培训的人简单说了一两句,就将学习手册发给了两人,直接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前,对着左丘宽讨好地笑了笑。


    贺衍没有在意,他垂下眼眸,翻开了手册,钢笔在纸张上轻轻划动。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光晕。光线流转间,贺衍眼尾的那颗泪痣时隐时现,随着呼吸的起伏忽明忽暗。


    左丘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束光线慢慢爬上贺衍的鼻梁,将他冷峻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左丘宽根本没翻开手册,他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贺衍身上。


    贺衍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修长的手指平静地翻开下一页。


    在纸张翻动的声响里,左丘宽故意将椅子往前挪了半步。


    “喂,贺衍,问你个事儿呗?”


    贺衍终于抬眼扫了他一眼。


    左丘宽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目光满是戏谑:“昨天下午三点多那阵,你有没有经过索卡山的那条路,就是卢图机场附近的那条山路。”


    左丘宽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欲:“你不知道,我那天在路上居然遇到了有人在车.震,里面那个人手腕被捆的,啧啧啧,那一圈都红了。但那个人特别白,而且那双手——”


    贺衍充耳不闻,神色淡漠地继续翻阅手册。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纸张翻动的声音在会议室内格外清晰。


    钢笔尖在纸面上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握着钢笔,只是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左丘宽眯起眼睛,继续用那种□□的目光看着贺衍,他目光在贺衍的身上游走,最终落在被严严实实遮住的手腕那里。


    他瞥了眼房间的监控,他记得明明让人关掉了,怎么又亮起来了。


    左丘宽意兴阑珊地耸了耸肩,随意翻了几下书,然后把书一合,摔门离开了。


    周一下午,贺衍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离开了土地管理局。


    卢图市第一医院。


    前台的护士看着逐渐走近的超级帅哥,立刻扬起笑脸:“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贺衍拿着乔装过的土地管理局的工作证在桌面上敲了敲。


    金属徽章,钢印,护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想当然地把这当成了警察证。


    “有个案子的事情需要问你,涉及机密,请不要声张。”


    贺衍适时俯身,食指放到了唇间,轻声问道:“今年二月二十九号凌晨,因为车祸从中央大街送过来的那个病患的信息,你现在能找到吗?”


    看到突然放大的俊脸,护士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贺衍离开了医院。


    [病人因车祸头部受伤,已成功抢救,于当天下午被亲属接走]


    他看着手机里电子病历,冷光映在了他眼底,瞳孔的周围凝着一层寒霜。当初医院的那通电话,的确只是杭凌一的母亲江如诗编织的一个死亡谎言。


    江如诗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个决定,贺衍的指尖落在了“成功抢救”四个字上,她是为了什么?杭凌一又为什么要选择担任经济发展局的副局长,他在想什么?


    杭凌一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自己来到奎尔丹尼州这件事和杭凌一又有关系吗?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为期三天的实习培训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左丘宽没有出现在土地管理局,但从上到下,没有一人对他的缺席质疑。


    周四,贺衍正式开始了他在卢图市土地管理局法务部的实习工作。


    作为新来的实习生,他的主要职责是对涉及土地开发转让的相关合同进行合法性进行初步的审查。


    卢图市近段时间因为招商引资的政策,商户落地很多,因此大大小小的合同也很多。


    临近中午,土地管理局秘书处的向宏达背着手走进办公室,他向主官吩咐了一些事情后,扫视了一眼,踱步到贺衍工位前。


    他皱着眉头,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贺衍,虽然你只是一个实习生,但在政府部门工作,最重要的是严谨。”


    向宏达的目光扫过桌角那摞已经审完的合同,继续说道:“你看这么快,难免有囫囵吞枣之嫌。万一出了纰漏,后续环节的同事都要跟着担责。”


    贺衍从正在审阅的合同中抬起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办公室内的另外一个人对贺衍使了眼神,等主官走了之后,他凑到了贺衍旁边。


    “小贺,”他压低声音,手指点了点贺衍审完的那叠文件,“我刚才偷瞄了几眼,你指出的问题比我们这些老职工都到位。”


    他说着朝主管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那家伙整天就知道对局长溜须拍马,要不然也升不到这个位置。不过咱们这儿审合同,拖个把月都是常事,你也不用这么较真。”


    贺衍眸色暗了暗,他点了点头。


    傍晚,下班后,贺衍走出土地管理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共享单车的扫码声刚响起,一辆亮蓝色的跑车突然横停在人行道前,引擎盖上的车标在夕阳下闪着光。


    车窗降下,左丘宽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三百多万的车,顺路送你一程?”


    左丘宽摘下墨镜,眼神轻挑地,他勾着唇角看向贺衍:“你也知道,等我实习结束,随便就能当个部长玩玩。”


    贺衍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单车锁“咔嗒”一声弹开,左丘宽脸色瞬间阴沉。


    “装什么清高!”他猛地推开车门,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


    “给你脸不要,你真当我不清楚几天前在那辆车上的是你啊。我都查清楚了,机场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当时从机场出来后坐的就是那辆车。”


    左丘宽忽然压低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凑近:“你难道不知道,我爸是左浩阔。卢图市一大半的地皮都被我家包了,连土地管理局的局长也要看我家的面子。”


    贺衍掀了下眼皮:“所以?”


    左丘宽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车把:“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你滚出土地管理局?”


    他另一只手作势要碰贺衍的手:“除非你现在……”


    话音未落,贺衍突然松开车把,失去支撑的单车重重砸在左丘宽的身上。


    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还是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你给我等着!”在左丘宽暴怒的咒骂声中,贺衍重新扶好单车,骑车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从土地管理局的大门走出,他的身量很高,衬得身后的人愈发肥头大耳。


    向宏达一脸笑意地说了一堆,没人理他也不尴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林局是怎么一回事,生了一场病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前几天还说要重新整改秘书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这么高,可不能丢了这个位置。


    向宏达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林局,这两人是新来的实习生。您别生气,我一会儿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那是左浩阔的儿子。”


    林闵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薄刃刮过了向宏达的耳膜。他心里一惊,完全摸不准林闵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点了点头:“是,那的确是左总家的公子。”


    “左浩阔想要郊区的地。”林闵朝路对面扫了一眼,亮蓝色的超跑已经驶离,“你说,我该让他等多久?”


    男人站在门前,背后的大门上的联邦徽章闪着冷肃的反光。


    向宏达咽了口唾沫,难道他和左浩阔闹翻了,但前阵子明明还批了左家的土地申请,难道是钱没给到位?


    他忽然想起左家前阵子塞进他口袋的那张卡,他可是答应了要给左家说好话的。


    他抬头,正对上林闵垂落的视线,后颈瞬时沁出冷汗。


    “左家这些年,也确实挺守规矩的。”向宏达斟酌着字句,“上回西边那片地,他们比合同期提前了半个月竣工。”


    林闵忽然笑了,目光掠过向宏达僵硬的肩线:“这事你倒是清楚。”


    空气凝滞成冰。


    向宏达不敢回话,他低下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位的心思现在愈发捉摸不透了。


    黑色轿车无声停到眼前,林闵坐上车。


    向宏达俯身鞠躬,车窗里映出了他略显惨白的脸。


    土地管理局公寓。


    凌晨一点多,贺衍睡得正熟,伴随难听的咒骂,劣质啤酒瓶砸在门板上的闷响混着含糊不清的咒骂从门外传来。


    贺衍猛然睁眼,眼底翻涌着未消的睡意和戾气。


    他一把掀开被子,猫眼里,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用鞋踹着门框,他的脖子和手臂上有一大串纹身,身后还有一堆还没来得及砸的完整啤酒瓶。


    门锁转动的瞬间,黄毛还没收回脚,没站稳就被拽进了屋内,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等……”


    卷头落在身上,黄毛蜷缩起身体,疼得干呕出声,余光里瞥到了一张满是冷鸷的脸。


    黄毛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死死地抱住头,趁着间隙大声喊道:“大哥!爷爷!祖宗!是,是有人花钱让我——”


    贺衍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表情森然:“继续说。”


    黄毛哆嗦着掏出手机:“这个人说大哥你惹了他,要给你个教训。”


    “他是谁?”


    昏黑的房间里,只有月光落进来,一切都是模糊一片,衬得贺衍愈发的阴森恐怖。


    黄毛吓得一个激灵,他哆嗦着抱住贺衍的小腿,但是被踢开了。


    他更害怕了,止不住地求饶:“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就是突然加了我,给我转了五千,让您这几天都睡不成觉,要是事成之后再给我一万。”


    贺衍记下了黄毛的号码和联系他的那个人的微讯号:“把门口给我打扫干净,之后要是我再看见你——”


    黄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哥您放心,我一定弄得干干净净,然后就立刻麻溜地滚,保证您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第二天上班,贺衍看着人事处左丘宽留下的联系方式,毫不意外,和他记下的微讯号完全相同。


    但这几天左丘宽都不见人影,他不住在土地管理局分配的公寓,晚上也没有人再来骚扰自己,贺衍暂时没有计较这件事。


    周五中午,贺衍吃完饭回到工位上,午休的谈笑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别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的欲言又止。


    贺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面色如常地坐下。很快,就有人告诉了他原因:“小贺,刚才向秘书来了一趟,说要是你回来了,下午四点半,去一趟局长办公室。”


    贺衍微微挑了下眉,想到前几天左丘宽要让自己滚蛋的话,结合到这些天听到有关局长的传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这位爱听马屁,贪污腐败的局长,是打算把自己辞退。


    不过这种小事,用得着这位林局长出手吗?


    下午四点半,贺衍准时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我是贺衍,您让我过来找您。”


    清冽又有厚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吧。”


    贺衍推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入室内,在办公室的中央分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林闵就坐在光影交界处。


    传闻中贪婪腐败的局长此刻正在低头批阅文件,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眼。


    那一瞬间,贺衍呼吸微滞。


    和照片上一样,林闵的长相并不出众,但和平面照片不一样,那双眼睛太静了。


    像一渊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这双眼睛里没有贪婪闪烁,也没有上位者惯有的傲慢,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更显得那双眼深不可测。


    贺衍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林局长,看着跟传闻的倒是不太一样。


    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特别,那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压迫感。


    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的文件,墙上悬挂的市政规划图,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甚至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


    但贺衍已经过了以貌取人的年龄,气质可以伪装,更何况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左家确实是在他上任后迅速崛起,但那些关于“贪官”的定论,下得或许太草率了,这个男人恐怕远不止贪污受贿那么简单。


    林闵握着钢笔,笔尖在文件上划出利落的痕迹。


    这个男人甚至不需要刻意施压,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本能地绷紧神经。


    贺衍站在门边,没有贸然开口,也没有擅自坐下,他在等一个明确的指令。


    但空气凝滞,只有钢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


    四十多分钟过去,林闵终于搁下钢笔,整齐地摆放在了桌面一侧。


    金属笔身轻轻磕在了实木桌面上。


    贺衍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但早已经开始游神,直到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林闵半掀着眼皮,目光从贺衍身上扫过,不疾不徐,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仿佛能轻易穿透所有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贺衍迎上他的视线,脊背挺直,神色平静。


    林闵开口:“贺衍,你的专业是法学,对吗?”


    “是。”贺衍回答,语气不卑不亢。


    林闵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目光仍锁定在他脸上,似乎在评估什么。


    半晌,他淡淡道:“法务部不需要你了。”


    贺衍神色未变,他微微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嘲意,虽然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被人晾在这里了四十多分钟,还真是有些不爽。


    “下周直接来秘书处报到。”


    林闵说完,重新拿起了钢笔,仿佛刚才的决定不过是随手批阅的一份文件,不值一提。


    贺衍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罕见地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刚才听到那句话,是幻觉吗?


    “有问题?”林闵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贺衍后背一紧。


    男人依旧没有抬头。


    贺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有,林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周一,我会到秘书处报到。”


    林闵终于抬起眼帘:“出去吧。”


    第128章 第 128 章 私人秘书?


    局长办公室门外, 向宏达正站在门外等待,在贺衍出来之后,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贺衍一眼, 几乎是立刻敲门走进了门内。


    贺衍的眉峰微微蹙起, 他缓步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映着方才办公室里的每一帧画面。


    林闵身上的那种气质, 不是刻意营造的威严,更像是经年累月浸润在权力中心淬炼出的从容。


    贺衍眼底闪过一丝深思,林闵的配偶父亲是州政府退下来的老领导,他的履历任谁看了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一个靠姻亲关系上位的平庸之辈。


    可方才办公室里那个男人, 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真的能伪装出那样的气度吗?


    但凡是又有万一。


    贺衍眯起眼, 左丘宽那日的嘴脸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那天说话的神情,其中不屑丝毫不作伪,对林闵也没有任何尊敬。


    贺衍脚步微顿, 试图将记忆中左丘宽轻蔑的表情与方才见到的林局长重叠,但怎么也无法想象, 那个连抬眼都带着压迫感的男人,伏低做小会是什么姿态。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一抹斜阳, 贺衍忽然觉得这座市政大楼里的光影, 都透着说不清的诡谲。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贺衍回到工位上的时候,法务部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收拾了一下物品,放到了工位上。


    土地管理局上班的时间是朝九晚五。


    周一,贺衍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工位, 他正准备搬箱子离开,便看到一个同事叼着包子走了进来,这人是之前经常和贺衍聊天的人,叫周威阳,去年刚考到土地管理局,也就比贺衍大个两三岁。


    “这么早?”周威阳含糊不清地打了声招呼,却在看清贺衍工位的瞬间噎住了。


    他两三下把包子咽下去,脸上堆着欲言又止的同情,颇有些感同身受地说道:“小贺,你也别难过,反正只是实习而已。”


    他压低了声音,手指按了下太阳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苦笑:“反正等到你真正工作了,一定不要惹关系户,不然——”


    贺衍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边缘,他抿了下唇,轻咳一声:“我没离职。”


    “我只是把这些东西搬去秘书处。”


    “卧槽!”周威阳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炸开,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难道上周林局叫你过去是说这事?!!”


    贺衍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震惊,但依旧点了点头。


    周威阳把声音再次压低:“你刚来不知道。最近局里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林局对秘书处那帮老人很不满,要在局里挑新人培养。”


    说到这他突然卡住,上下打量着贺衍,活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但你这实习满打满算不也才一周吗?他怎么会……”


    原来是这样,贺衍眸色闪烁,脑海中浮现了和周威阳同样的疑惑。


    贺衍的确不在乎会不会被辞退,毕竟他最开始实习的目标也不是这里,更何况上周他一连查了几个地方都处处碰壁。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拜托什么人把他调到淮新去,毕竟解决这些疑问的最佳办法就是像问题的源头溯源。


    即便杭凌一真的失忆,只要他拿出之前两人交流往来的证据和那份证明材料,或许会有些波折,但他相信杭凌一会依旧相信自己。


    但这是在见过这位林局长之前,自己的想法。


    贺衍搬起箱子,迈步走向楼梯。


    这位林局长,就是自己来卢图市的突破口也说不准。


    秘书处和局长办公室在同一个楼层。


    秘书处一共有三人,包括秘书长和两位普通秘书。


    目前担任秘书长职位的是向宏达,因此在土地管理局内部,除了局长林闵之外,最能说得上话权力最高的就是向秘书了。


    贺衍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他看了眼里面明显开着灯的秘书处,拧动了一下门把手,他试着下压,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却纹丝不动。


    有人反锁了。


    贺衍眉梢微挑,他索性后退半步,双手插兜靠在墙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


    距离九点还有一分钟的时候,秘书处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向宏达,而秘书处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向宏达耷拉着一张脸,一脸阴沉地看着贺衍:“来得这么晚,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要提前来交接?”


    “向秘书,局里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九点,现在正好。”


    向宏达撇了撇嘴,眼底还挂着几分不加收敛的得意:“秘书处可不一样!林局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你一会儿可是要去见林局,现在可已经超过九点了。”


    向宏达脸两侧的肥肉颤了颤,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贺衍直起身,向前了一步,他比向宏达要高很多,此时向宏达不得不仰头看着他,连得意的神色也僵了一下。


    “多谢提醒。”贺衍平淡地回了句,“向秘书,请问我的工位在哪里?”


    空气骤然凝固。


    向宏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甚至能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拿着你的那一箱破烂,跟我来。”


    向宏达带着贺衍,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贺衍眉头蹙起,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秘书处?


    向宏达最终在局长办公室隔壁,一个没有标识的房门前停下。他狠狠地啐了贺衍一口,要不是这家伙只是一个实习生,最多只会替代自己一个月,不然他绝对要整死这小子。


    向宏达扔给了贺衍一把钥匙,硬邦邦地说道:“这里是局长的私人秘书的房间,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


    说完这句话,向宏达一句话没再吩咐,直接离开了。


    私人秘书,他怎么又成林闵的私人秘书了?!


    贺衍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一间标准的办公室,但旁边各有两扇门。


    一扇门可以直接推开,里面是休息的卧室。另一扇门却紧闭着,没有钥匙,也无法打开。


    贺衍眉梢微蹙,这个方向,似乎是——


    局长办公室?!


    桌面上的座机忽然响起来,贺衍神情一凛,接通了电话。


    果不其然,林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听不出任何感情:“过来我办公室。”


    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后,电话被对面挂断,只余下一串忙音在贺衍耳畔回荡。


    贺衍眼神闪烁,他放下话筒,敲门后推开了隔壁办公室的大门。


    “林局,您有什么吩咐。”


    听到动静,林闵屈指轻叩桌面:“打开。”


    贺衍走近,看到一份标着“东郊C-2”的文件夹。


    “周三左浩阔要来谈这块地。”林闵终于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视贺衍,“看完说说想法。”


    贺衍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但总感觉林闵的眼睛颜色和昨晚有微妙的区别,似乎不再是纯粹的黑,但也不是棕色,更像是——


    贺衍心底疑惑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在心底留下多少痕迹。


    他点了点头,低头翻开了文件,这是截至上周五,东郊C-2地皮的拍卖信息。


    贺衍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块地皮面积有一千平方米,之前是一个小型的生物制药工厂,但因为去年药品生产被检验出不合格,目前这家工厂已经被政府关停,地皮正在拍卖中。


    其中出价最高的就是左浩阔的企业。


    这个流程,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先事以质量问题关停工厂,然后再低价拍卖,最后再通过政府收购赚取高额利差。


    这难道是在试探,林闵难道之前就知道自己在查这些东西吗?还是说,这个生物制药工厂的确存在问题。


    贺衍指尖在纸页上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


    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想法?”


    林闵的声音突然响起,贺衍睫毛轻颤,他抬眼望去,却意外发现对方眼中并无预想中的审视。


    这种感觉有点像上辈子刚进律所的时候给老板做案例汇报,但比起那种普通的汇报,这种难言的压迫感要强上太多。


    贺衍合上文件,大脑飞速运转,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他斟酌着用词:“这块地的拍卖流程,似乎比常规程序快了不少。”


    贺衍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悔,这句话试探的意思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但林闵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钢笔尖正指向文件上某个日期,从发布竞标到开始竞标,比常规流程少了至少两周。


    “继续说。”


    贺衍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根本不是要他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在看他到底能从这份文件里分析出多少信息。


    更像是——


    考核?


    莫名其妙的,贺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第129章 第 129 章 枪?


    贺衍眨了下眼, 声音平稳地继续指出自己看到的异常之处。


    林闵的表情始终平淡,他并没有看贺衍,直到贺衍说完最后一个字。


    “你漏了一点。”林闵突然开口, “看一下第三方担保人。”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贺衍神色微怔, 左浩阔的第三方担保人来自卢图市的商业协会,是协会的副会长。


    贺衍眼睛一亮:“这个职务, 可以接触到竞标内幕消息。”


    林闵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不过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道:“文件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对内容的分析报告。”


    贺衍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一天不到时间写出一份完整的分析报告?


    林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缓缓抬眸。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做不到吗?”


    贺衍不是那种会被激将的性格,可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阳西斜, 办公室的日光的影子也变了方向。


    当天下午,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贺衍的双手终于离开了电脑键盘。


    他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遍文件格式和内容。


    打印机正在一点点把文档打印出来, 贺衍双手按揉着发胀的大脑。


    这种被工作充满的感觉, 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


    但现在马上就要下班了, 林闵会不会已经离开土地管理局了, 贺衍装订好文件,正准备走向隔壁。


    手机却忽地震动,紧接着铃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岑靳的名字。


    “贺衍我家那个老头子说开会的时候,裴行赫的声音很虚弱, 脸色也很苍白。他似乎病得还不轻,但具体是什么病,目前没有对外界公布。”岑靳说到后面,声音也严肃了起来:“但最近很多事情,都是罗勋章在处理。”


    没有总统的任命,罗勋章也不会有这个权力和资格。


    贺衍眉头拧起来:“你的意思是,罗勋章已经成为实际上的副总统了吗?”


    岑靳肯定了贺衍的想法,他继续说道:“最近杭凌一经常拜访罗府。贺衍,人都是会变的,你没必要为了他——”


    淮新。


    岑靳眉峰微压,灰蓝的瞳孔满是暗色,夹杂着几分妒意。


    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他才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岑靳喉结滚了滚,拿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最终化作一个自嘲的摇头。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


    贺衍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林闵依旧还在,他接过文件,一页页翻过,目光在纸面上缓慢移动。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贺衍抿了下唇,下颌紧绷。撰写分析报告他并不陌生,更何况这份文件里的问题他都已经清楚,但即便是之前面对学校里的老教授,他也很难有这种紧张的情绪。


    自己现在几乎能背出报告里的每一行字。


    终于,林闵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叩:“嗯,可以。”


    林闵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却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满意:“周三,你跟我一起见左浩阔。”


    太奇怪了,如果传闻是真的,林闵和左浩阔真的有勾结,他完全不需要让自己参与,否则更会落人口实。


    还是说,林闵想要与左浩阔切割,而自己这个跟所有人利益都无关的实习生,是博弈中最完美的证人。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考验和指导。


    贺衍睫毛微垂,遮住眼底闪过的思量。


    他神色平静地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林闵又补了一句:“记得穿上正装。”


    林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像是长辈在叮嘱晚辈,却又比那更冷硬,更加不容反驳。


    贺衍脚步微顿,回头看了林闵一眼。


    光影交错,林闵的瞳色又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蓝。


    周三下午,会议室。


    左浩阔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甚至没等林闵开口,他就直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自顾自地说道:“老林啊,你看我们上次都说好的,东郊那块地不是肯定会给我,怎么这次又搞这么正式?”


    他的目光扫过贺衍,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向宏达不是说跟在林闵身边的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这家伙看着可一点不普通。


    贺衍平静地和左浩阔对视,微微颔首。


    左好阔眼皮跳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闵身上,忽然打了个冷战。


    “价高者得,这是拍卖的规矩。”


    左浩阔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不自然,他眉头一皱:“林闵你什么意思,又想要钱?!”


    贺衍微眯了下眼,真是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存在啊。


    林闵淡淡道:“东郊那片地,的确是规划好的高铁线路,但也可以不是。”


    左浩阔听着听着,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越来越难看。


    林闵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开口:“贺衍,把竞标流程再复述一遍。”


    贺衍微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流畅地将整个流程和关键点一一说明。


    左浩阔原本以为这次谈判不过是走个过场,但林闵这老东西不剥自己一层皮,看来是誓不罢休。


    “我可以再给你——”


    左浩阔伸出了手,比了个数字。


    林闵掀起眼皮看了左浩阔一眼,盯得他头皮发麻。


    左浩阔干笑了一声,他咽了一口唾沫,林闵这个家伙,怎么变得这么油盐不进。


    “当初你跟那位交易,可没这么小气啊。”


    左浩阔瞳孔紧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踩到了某条不该踩的线。


    会议结束后,贺衍跟在林闵身后走出会议室,脑海中仍回放着刚才的谈判细节。


    “那位”是哪位?


    为什么林闵说完这句话后,左浩阔就直接离开了。


    走在前面的林闵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表现不错。”


    林闵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有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林闵的身影拉得很长。


    贺衍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线索被自己遗漏了,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快。


    土地管理局公寓。


    贺衍拨通了鄢忬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就在贺衍以为对面有事无法接听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阿衍,有事吗?”


    背景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很快这些杂音就消失了。


    “你在忙吗?抱歉,那我——”


    “我不忙,阿衍想说什么?”鄢忬温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耳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微的哑。


    “林闵的资料真的没有问题吗?”


    “卢图市土地管理局那个?”鄢忬似乎在回忆,“资料不会有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阿衍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贺衍眉梢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我感觉他不太像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贪官,更像是——”


    贺衍有些形容不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像被刻意闷在了掌心里。


    贺衍立刻坐直了身子:“叔叔,你生病了?”


    “只是小感冒。”


    贺衍主动挂断了电话:“那你先休息吧,之后再联系。”


    电话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暑期实习为期六周,八月中旬结束。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实习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相比于最开始的几天的轻松,贺衍后面的日子过得极其充实。


    虽然他名义上是林闵的私人秘书,但是莫名其妙的,从内部文件研判到政策分析,到最后甚至发展成了他每隔两天都要写一份报告,然后再把这些报告交给林闵审阅,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大半个月来,他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极致,周六周日都要在局里查资料,有时候就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的卧室内。


    午睡过后,贺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还未睡醒的眼尾泛着红。


    贺衍瞥到眼前只完成了一半的分析报告,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真能从这里面学到东西,他真的想要撂担子不干了。这十几天他过得比上辈子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还要难。


    桌面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贺衍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有些含糊地说道:“林局,我的分析报告还没有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回来再写,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下午要去塔科。”


    塔科是奎尔丹尼州的首府。


    贺衍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为什么要去那里?”


    “开会。”冷淡又有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但这道声音和林闵的音色完全不一样。


    贺衍愣了一下,忽地清醒过来。


    但对面已经挂断了,贺衍揉了揉太阳穴,以为刚才只是神志昏沉的幻觉。


    下午三点半,一辆通体漆黑的黑车停到了土地管理局公寓楼下。


    贺衍敲了玻璃:“林局,是我。”


    后车的车窗下降,露出了林闵半张隐在阴影中的侧脸。


    贺衍点了点头,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几乎是开门的瞬间,他就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司机。


    一个五官普通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子,但对方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却十分健硕,还有手上的茧子,有点像是枪茧。


    退伍军人吗?这类人的确有一部分会被聘为政府官僚的司机。


    贺衍系好安全带后,汽车朝着塔科市的方向驶去。


    塔科市距离卢图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


    汽车开到了半路,发动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异响。


    后视镜里,两辆越野车忽然加速朝这个方向逼近,迫使黑车停下。


    紧接着,车上冲下来几个凶神恶煞的花臂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钢管。


    贺衍的指节在身侧无声地收紧,肌肉线条在西装布料下绷出锐利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信号已经被阻断了。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共有七个人,没有枪。如果想要突破重围,他必须和司机配合好,先抢过对方的武器,然后——


    一旁的司机忽然出声,声音却异常平稳:“先生——”


    林闵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不用。”


    简单的对话截然而至,贺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钢管重重地砸在了车玻璃上,防爆膜立刻绽开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贺衍的视线无意识扫过司机,司机正微弓着背,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是鼓的。


    枪?


    贺衍瞳孔猛缩,后颈渗出的冷汗被车内的空调冷气一激,反倒让他的思维愈发清明了。


    但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几乎是瞬间,侧窗玻璃不堪重击地碎裂了。


    领头的光头大汉,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纹着花臂的壮汉立即上前,粗暴地将贺衍和司机拽出车厢。


    贺衍眸色微沉,没有贸然出手。


    “老实点!”其中一人恶狠狠地用塑料扎带捆住司机手腕,但在看到贺衍时却犹豫了。


    贺衍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拉扯中微微皱起,从外表看,他不过是个文弱的秘书,怎么看都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光头踱到后车门,弯腰鞠躬,看向了林闵:“您是体面人,自己下车?还是……”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向贺衍,油腻的目光在那张斯文的脸上扫了一圈:“差点忘了我们贺秘书。”


    “这小脸白的,吓坏了吧?”光头粗糙的手指轻佻地伸向了贺衍。


    车门忽然被推开,林闵从容不迫地从车内迈出,光头不得不往旁边挪动。


    贺衍装作害怕的样子后退了一步,他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戾气,刚才那个距离足够他折断那根手指。


    光头一脸不爽地扭头,脸上的横肉抽了一下,看向是林闵从车内走了下来,他立刻笑出声:“林局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理由。”


    光头咧开嘴:“林局长难道不知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林闵微眯了下眼:“左浩阔。”


    光头喉结滚动,忽得浑身发冷,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嘴上倒是半点不肯露怯:“不愧是林大局长,一猜就中。既然您已经猜到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贺衍眼神骤然锐利,光头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分明是没打算留活口。


    他可不打算把命留在这里。


    司机的嘴被胶带蒙住,他再次看向林闵,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他按下了随身携带的小型发射器,高空中的直升机立刻调整角度,狙击镜的反光在几个花臂大汉胸口依次闪过。


    还没等他再次按下按钮,贺衍忽然动了,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一个肘击夺下最近壮汉的钢棍,击中司机身旁两人的膝关节。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的同时,贺衍从司机内袋里掏出了手枪。


    贺衍把林闵护在身后,持枪的手臂线条在紧绷的西装下若隐若现,每一寸的肌肉都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


    “退后!”


    空气骤然凝固,花臂壮汉们僵在了原地。


    光头突然嘲笑道:“你他妈会开——”


    话音刚落,子弹精准贯穿他的小腿。


    贺衍眸色冷鸷:“我说过了,退后。”


    光头猛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发出闷响,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嘶哑的嚎叫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双手死死掐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豆大的汗珠混着鼻涕糊满了脸。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光头痛苦的呻吟在空气中回荡。那些花臂壮汉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往后退。


    林闵从容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贺衍的肩膀。


    “枪给我。”


    司机挣脱了束缚,他撕下嘴上的胶带,大声说道:“抱头蹲地,警察马上就到!”


    刺耳的警笛声已由远及近,不到半分钟,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将现场团团围住。


    警局副局长一下车就小跑着上前,额头已然渗出了汗:“林局长,您受惊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光头,又在林闵手中的枪上短暂停留,瞳孔微缩。


    副局长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林局长,你们、有枪?”


    林闵缓缓抬眼:“有问题?”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副局长瞬间绷直了背脊,他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僵硬得近乎滑稽。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


    贺衍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刚才尝试报警的时候,手机可是完全没有信号。【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