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越第二天被实习生叫醒时，看到实习生的脸还懵了一下，随即立马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望向周围。


    实习生看姜清越这明显是在找什么的举动，问他 ：“你在找什么？”


    姜清越没说话，将房间环视了一圈，屋子里要是有人一眼就能看到，而且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实习生也不会这么淡定。


    他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失落，摇了摇头 ：“没什么。”


    实习生只当他是梦到了什么还没清醒 ：“起床了，今天还要去一趟医院。”


    姜清越点点头，进卫生间洗漱，等他们都洗漱好出门跟吕文和摄像师集合。


    他们在酒店吃了早餐乘坐电梯下去，电梯下行到一半的时候，又进来一对情侣，姜清越往后让了让。


    实习生悄悄凑过来跟姜清越说 ：“现在的小情侣真虐狗。”


    姜清越心里想着事，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关注，连早饭都吃得心不在焉，这时往前看才发现进来的小情侣像磁铁一样黏在一起，时不时就碰碰头发，亲亲脸颊什么的，很亲昵。


    摄像师已经抬头研究电梯下行的数字了，吕文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电梯里有一股尴尬蔓延，偏偏那对小情侣丝毫没在意他们这些闲杂人等。


    姜清越收回视线，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点凉意，侧头，一早消失的人果然出现在他身边。


    姜清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原本以为陆一斐在这座城市无牵无挂，万一消失了，他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


    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心里腹诽着，姜清越注意陆一斐的目光落在那对情侣身上。


    他的目光冰凉，带着冷漠的无机质感，落在人身上也不带温度，更像是某种阴暗潮湿恐怖的存在，视线直直的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姜清越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压低声音，提醒道 ：“……一直盯着人看不太礼貌。”


    他的提醒成功让视线落到他身上，或许是陆一斐一直都这样淡淡的，他的目光并没有让姜清越感到不适。


    陆一斐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是肯定句 ：“你们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姜清越先是一愣，紧接着就一脸懵，你们？哪个你们？是指他和其他人，还是指那对小情侣？


    如果是指他，简直是天降一口大锅，姜清越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喜欢做这种事情。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陆一斐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酒店一半的人都在做这种事。”


    姜清越愕然，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大早消失就是去干这个了，他胸膛起伏了两下，缓了缓才问 ：“你去偷看了？”


    他表情渐渐一言难尽。


    陆一斐却目光更为复杂冰凉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需要偷看。”


    他能听到任何人类无法听到的声音，换句话说，当他出现在这家酒店，这里就像一个向他敞开的游乐园，只要他想，他可以把所有人都拉入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让他们无知无觉的死去。


    他也没有“消失”，他只是不想见他。


    姜清越听到这句算是解释的话，悄悄松了口气，还好陆一斐不是那么变态，很快他就想到，这或许是他们修道之人的特异功能。


    就像能随时消失出现一样，他的五感也比普通人类强，能听到很多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


    但姜清越还是暗暗在心底避雷了酒店，以后除非公事，他绝对不要再住酒店了，鬼能自由出入就算了，还要被陆一斐告知酒店一半的人都在做这种事。


    虽然酒店的存在确实……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别人在干什么。


    这让他在看到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思考对方是不是在那一半人里面……


    姜清越心累，他忽然觉得做一个普通人挺好的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在看他们。”陆一斐冷漠地说，目光审视。


    他不知何时移到了姜清越身后，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挪到姜清越脖颈上，上面的痕迹还没消，冰凉的吐息如影随形 ：“这是自然规律，就像生老病死一样。”


    姜清越心脏倏地加速，陆一斐的手指放在他脖颈上，他能感觉到他就站在他身后，但电梯里的其他人不知为何对此毫无反应，唯一要说有变化的，就是那对黏在一起的情侣，莫名打了个冷战后，分开了。


    心脏的鼓噪声一声比一声快，被鬼靠近时，姜清越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死去。痛苦、绝望、悲伤，几乎被负面情绪笼罩，但再次被陆一斐握住命脉——只要他稍稍用力，他会比在鬼手里死得更快。


    然而他并未感到太多惶恐不安。


    如果他真的想杀他，就不会耐心地在这里等待他的回答。


    会像撕碎那个鬼一样，连一声尖叫都叫不出来就已经被他杀死。


    姜清越努力平复下呼吸，压住心脏不受控制的震颤 ：“这的确是自然规律，可没有你我早就被害死了，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比需要你，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事。”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没有见鬼，按照正常规律，他可能也会遇上哪个人，但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儿还有心情想这些。


    姜清越没办法看到陆一斐的表情，只能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在他脖颈上游走，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陆一斐没说话，对他这番话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放在姜清越脖颈上的手松开了，姜清越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就像与老虎共舞，即便他有很大的把握，这只老虎不会吃掉他，可与生俱来的实力差距仍然让他发自内心的胆颤。


    确定安全后，姜清越不禁开始思考陆一斐这一系列莫名举动的原因，先是看那对小情侣，说这是自然规律，然后觉得他也会陷入这样的规律中。


    直到他表达出，他随时可能会命悬一线，无比需要他，不会考虑这种事，才放开。


    难道他是想表达，如果他有了伴侣，他就不会再保护他了？


    姜清越仔细想想两人的相处，他们住在一起，昨晚还睡在一张床上。好像确实不适合，再多出一个伴侣的位置。


    姜清越回过神，发现陆一斐又消失了，电梯已经到达，其他人似乎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就是陆一斐的力量吗？


    姜清越不禁心有余悸，又生出一丝庆幸，还好陆一斐对他没有杀意，要不然他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


    他们又去医院采访了一下两位当事人，这次姜清越知道陆一斐虽然不在他身边，但遇到危险就会赶过来。


    完全没有昨天来医院时的胆战心惊，非常顺利的完成了采访，平安回到了G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姜清越的生活慢慢趋于平静，唯一的变化就是陆一斐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待在家里等他。


    姜清越刚开始还以为陆一斐真的离开了，焦虑、不安了一整天，可很快他就发现陆一斐仍然住在这里，时不时就会出现，出现了也不做什么，就是静静地看着他。


    姜清越不知道陆一斐在想什么，他甚至觉得，他在躲着他。


    可这没有道理，他没有对陆一斐做什么，毫无反抗能力的是他。


    为什么他表现的好像他才是被“狩猎”的那一个？


    姜清越想不通，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没有抛下他。这一点在姜清越接近一个星期都没见鬼，也没有遇到什么诡异事情上就能看出来。


    这天休假，姜清越一个人在家，被实习生约着去寺庙，姜清越原本不想去的，他最近都没见鬼。架不住实习生的请求，又想到去寺庙也能多一分心安，还是跟着去了。


    他们要去的鹤鸣寺就在G市周边的山上，开车要大半个小时，姜清越之前没听说过这座寺庙。


    实习生说 ：“我也没听过，但我妈说很灵，想要女朋友、想生小孩儿，去求一求签回来就实现了，听说还能保平安。”


    姜清越听到能保平安，心里一动，又听到这个寺庙业务涉及这么广，笑了笑 ：“有这么灵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实习生本就有些迷信，随口道 ：“去拜拜又不碍事，不灵下次就不去了。”


    姜清越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陆一斐给他的平安符，天下降妖除魔能救人的按理说都是一样的，应该不会冲突。


    到了鹤鸣寺山脚下，两人徒步上山，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才看到寺庙的轮廓。


    这里果然像实习生说的那样，香火很不错，休息日，络绎不绝的人前来上香、许愿。


    姜清越和实习生也跟在人群里，按照步骤上香，姜清越只想求平安，但他的香刚插上去，就整齐的齐根断了。


    姜清越愣住了，周围的香客们也俱是一愣，旁边站立的一个小道童走过来，看了看姜清越，请姜清越再上一次香。


    姜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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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有所预感，果然，他再插一次香，香依然齐齐整整的断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切断了一样。


    姜清越脊背发寒，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上山了？那东西这么厉害，连寺庙都镇不住它吗？


    小道童也是一惊，找来位一看实力更强的道士，领着道士来到姜清越面前，道士一看姜清越就满脸不可思议，直言不讳 ：“你印堂发黑，显然是被道行高深的恶鬼缠上了许久，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姜清越顿时明白他是遇到有道行的道士了，指的应该也是那些想要害他的鬼。从那个小镇回来到现在的确过了一段日子了，只是略微有些困惑，那些鬼实力高深吗？


    那能除鬼的陆一斐得多厉害？


    姜清越微微走神了一瞬，立马回神问道士 ：“道长，有没有能让鬼不近身的符箓？”


    陆一斐的符箓能对鬼造成伤害，却没办法让鬼不近身。


    道长想了想，拿出一张符箓给他 ：“缠上你的鬼道行很深，不是我能解决的，这张符你拿去，虽然救不了你的命，但……大概能帮你抵挡一二。”


    姜清越有点失望，转瞬又想，他身边已经有陆一斐了，来上香主要是陪实习生，再加上抱着双层保险的想法。向道长道谢，要付钱。


    道长却没收，走时还神情复杂地打量姜清越，似乎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姜清越被打量得不太开心，任谁被人怀疑你撞鬼了，早该死了，都不会太开心，但想到道长给他的符箓也就消气了。也对，遇到陆一斐本就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事，道长想不通也不奇怪。


    实习生求的有点多，在另一头上香，没看见姜清越这边的异动，上好香过来找他，还在跟他嘀咕 ：“这些人怎么看我们的目光怪怪的？”


    姜清越笑了笑，没把他上了两次香都断了的事告诉他，他现在逐渐明白，无知对普通人来说才是安全的。越是什么都不知道越安全。


    两人上了香没有久留，寺庙人太多了，他们下山找餐馆吃饭，找到餐馆，实习生去找停车位，姜清越站在餐馆门口等他，倏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姜清越转头，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旁边，来去无踪，姜清越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安心感，立马将刚才的事毫无保留的跟陆一斐说了，包括两次上香，香都断开，还有道长给了他一张符。


    姜清越不会轻易在道士面前露出来的紧张、胆怯通通毫不保留的表现了出来 ：“我身边是不是……有那东西？要不然香怎么会断呢？”


    他没有许太多太大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平安，可香竟然断了。


    陆一斐看着他惴惴不安的样子，他胆子真的很小，断掉的香都能吓到他，神情莫测地问 ：“道士给了你一张符。”


    姜清越点点头，把那张符拿了出来，没有和陆一斐给他的混在一起。但就算不放在一起对比，道士给的明显也符合他对符箓的想象，不像陆一斐的上面潦草的只有他的名字。


    陆一斐拿过他手里的那张符箓，看了一眼，就将阴森恐怖的目光落到姜清越身上 ：“你信他。”


    姜清越敏锐的感觉到了某种恐怖的杀意，浑身一抖，心脏发颤，几乎想也不想地伸手，抱住陆一斐。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了，难道是他去寺庙上香的行为，让他觉得他不信任他？


    姜清越因为他骤然露出来的杀意，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这是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可他的语气又是坚定的 ：“不，我信你。”


    被他抱着的身体僵住了。


    姜清越没有说谎。他陷入了回忆，他记得在他发现他能见鬼后，抱着电话祈求能有道士来救他。


    他不记得他那天晚上打了多少个电话，说了多少句“求求你救救我”，但他记得那种求救无门的绝望。


    当时他想，救救他，来个人救救他，他不想死，只要有谁能救他，他什么都愿意。


    但他祈求的“神明”没有救他。


    把他救出泥潭的是陆一斐，道士惊讶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因为陆一斐。


    姜清越从令他绝望的回忆中挣扎出来，抬起头，他漂亮的眼睛不知何时微微湿润了，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一斐看到他柔软的嘴唇微动，一字一句都像慢速一样，他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大脑却一片空白。


    因为他听见的内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只存在于虚幻中的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