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碰见

作品:《嫁给死太子还是活状元

    程湍到了后院推开门,门很大一声。


    本来趴在床上将脑袋挂在床边吐着的晏然仓皇抬头,将嘴里胃里的酒液酸水硬生生压回去。但泪没止住,流下来,冲淡了嘴里的酸味酒味,是咸的。


    手抖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狼狈地看着程湍,胃里一阵作呕。


    大娘端着碗水,守在盆子旁边,在一旁干着急,闻声也抬头看向程湍。


    “公子……”


    大娘守夜时只留了一盏小灯,微弱的光衬得程湍的脸很冷峻。


    晏然觉得他面无表情地的,有些生气了,她急忙看了一圈床周围,没有帕子,就只得拿起袖子擦了擦脸。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明明也没有很伤心。晏然头发散乱只在发尾简单束了一下,慢慢坐直身子,脑子里逐渐涌进一些碎片。


    胃里一阵翻滚,没有成功逃出喉咙大关的水液翻涌发出响声。晏然听得清清楚楚。


    在场的另外两位也听到了。


    晏然更难受了,她真的就此形象全无。


    头好像没有那么疼了,但是有些迷糊。


    “大娘,辛苦了,您去外面等我一下。”程湍冷声吩咐,没有动,没有走进来。


    大娘收拾好了地面,将碗塞到晏然手里,换了个干净的盆子正要离开,离得近了看见程湍锁骨上的咬痕,星星点点,透着血点,和紫青。


    “公子可是受伤了?这脖子怎的这样?”


    程湍抬抬手指,大娘没再纠结,关门纳闷地守着。


    程湍走过来,坐到床边,“还要吐吗?”


    晏然摇摇头,胃里一阵翻腾。


    “你还是不舒服。”


    “我没……”


    “趴着,给你拍拍,吐干净了。”


    晏然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程湍,点了点头,又趴到床边,看着木桶,牙关却咬得很紧。


    程湍挪了下位置,离她更近,拍了拍她的后背。晏然想忍,但根本忍不住,一下子吐得干净。


    长出一口气,脑袋耷拉着,胃里终于空了,已经没有力气起来了。


    程湍将盆子拿给门外的大娘,大娘拎着盆子匆匆而去,走时还是瞥了一眼程湍锁骨上的血痕,在门口的光下很刺眼。


    “晚上一点东西没吃?”盆子里都是酒水。


    程湍记得桌子上有些牛肉,但晏然应该是一口没动,只喝酒了。


    晏然撑起来喝光碗里的水,胃里又不再空落落的。


    “过来,我给你梳一下头发。”


    晏然费劲地爬起来,被程湍拉过去靠在他身前,程湍编了麻花辫,头发不再到处都是。


    然后程湍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糕点,是上回在宫里偷偷拿给晏然的那个。


    晏然看着两眼放光,“你又拿了!”


    “是啊,我饿了。”


    “啊?”不是给她的吗?


    “还记得车上发生了什么吗?”


    “啊?”晏然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瞬间呆住,碎片再次往脑子里涌。


    可程湍的表情就是,答对了就赏你一块糕点,答不对就别想了。


    可什么是正确答案?说实话吗?


    晏然长久地看着他,能怎么样,“记得。”


    记得,记起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晏然你真的……该被收拾了。


    程湍回视,肩膀上的伤发痒。她看上去并不虚弱,头发整洁起来看起来很白净,脸还是有点惨白,鬓角有些许的汗,小小一个,坐在被子里。他很想抱抱她。


    “好,拿着吧。”程湍将糕点塞到她手里,就是给她的,不说话也会给她。


    吃了些糕点,喝了些水,感觉舒服多了,晏然想再睡,可程湍没动,还在床边坐着。


    “我……想继续睡,你也去休息吧。”


    程湍接过晏然手心的糕点渣,神色微变,她的手有点热。


    没有再耽搁,他起身出门便去找了临洱,请那位她第一次来程府发烧时请的名医。


    晏然停了几天的药,她的药方子该再换换了,加上郑清庙的,一起让大夫看看。


    晏然睡得很死,腕间被把了又把。


    “又发热了。”大夫印象深刻,上回也是这姑娘,也是发热,一旁站着的也是想杀人但态度又让人感觉很好的公子。哦,上回还看到公子抱着哄这姑娘。


    “不过,姑娘身子却有长进,只是……她还是常常梦魇吗?”


    不太清楚。程湍该这么回。


    “怎么了,您直说。”


    “她的精气在睡梦间还是有点衰弱,该是不好受的。我说过,发热还是什么别的,都是表象,当一个一个都尝试解决后,还是不变的那个,就是本源。她睡不好。”


    又说了很多猜测,名医自言自语了好久,摇了摇头,“药可以停了。上次开了五个阶段的药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不是老夫可以左右的。作为夫君应当多多陪伴,让她少胡思乱想耗费心血,而且她这身子底子差,孕育子嗣可得要半条命,公子可要怜惜些,不然姑娘可有苦果吃。”


    临洱在一旁想要反驳,但瞅了一眼程湍,程湍只是微微低头,没有反应,他便也没有张口。


    程湍胸膛微微起伏,压制住心中的火,掏出一张纸。


    “这个药方子您看下?”程湍递过去郑清庙留的方子。


    大夫拿到手里,只摸了一下纸,便狐疑地闻了闻墨,又来回搓了搓。


    “公子竟能请到这位高人……这方子,倒像是应对急症的,不对,这两味药如何能放在一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么精妙的解毒良方……”


    “解毒?”程湍看了眼晏然,她睡得很熟,这回发热倒是比上回乖很多。


    解什么毒?


    “或许是久梦已成毒。”


    到底有什么可梦的!临洱想,他每天都睡得很好很好,第二天神清气爽,为何要做梦啊?


    深夜,晏然骤然间转醒,睁眼便看到微弱光里的程湍,好像未曾离开过。她慢慢坐起来,“你是……”


    她揉了揉眼睛,但眼神很笃定。可程湍与她对视的一瞬,她就变了。


    “你怎么?你不是该……”


    一次又一次,程湍这次不知如何作答。


    “你又做梦了?”话音如同当头一棒,他的语气是在审问,很严厉,好像她犯了什么错。


    晏然愣住,不说话了,眼神里尽是失望,不是对这态度失望,是她醒了,她立马分清了他不是他。


    两张一样的脸在面前转,真是头疼。


    “还难受吗?你刚刚发热了。”稍稍温和下来,但没好到哪去。


    晏然眼皮垂下来,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和脑袋,脑袋很沉仿佛有千斤重。很难受,非常难受。皇子……程湍……死了的皇子……活着的皇子……活着的程湍……死了的程湍。


    她眼神空洞,他不知所踪。


    程湍忽然慢慢俯身,闭上眼睛,又睁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唇,喃喃地说了句:


    “我在你身边。”


    他好像不能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吻她,即便他迅速地从两次经历中知道了,亲吻和疼痛是小姑娘的良药。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让晏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顺着他的目光舔了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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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唇角,唇边稍纵即逝的触感好像直接流到了心里,她回味了几下。


    “你是谁?”眼神不空洞,这下换成晏然,带着质疑和审视。


    程湍不知道自己还能是谁。


    “程湍。”他很郑重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曾经也很多次在迷惘的路上问自己,字迹究竟是谁。


    “你确信吗?”


    她在质疑他会不会是什么别的人,从感觉上,“你还认不认识什么别的人?”


    酒真是个好东西,全都吐出来了,也可以借着劲儿,问一些根本不可能问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梦里的人突然有了程湍的脸啊,为什么!?


    他凭什么?


    “什么意思?”程湍看着她。


    晏然回对上那眼睛,她在寻找。那眼中深邃无比,黑亮黑亮的,是状元郎的朝气,是京城新贵的意满,是无风无浪的顺遂,是根本不懂那个人死了九次的天真。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宝石,玛瑙,翡翠,加上兵器的锋利,还有心中的沟壑。他们的眼睛很像,里面的东西很像。


    晏然突然就笑了,释怀的,得意的,无语的,笑。


    释怀他不是他,得意他应该还是只属于她一个人,无语怎么就变成了他的脸。


    “我要睡了,你走吧。”


    她最后看了眼他脖颈的痕迹,别开眼去,“下回你该把我绑住,不对,没有下回。”


    程湍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什么没有下回……便看到小姑娘一头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去。


    他认命地点点头,将被子盖上她光着的脚,起身出去。


    之后几天晏然照常回自己家,收拾一些材料,寿礼的进度不能落下。


    秋猎前两天,近乎一半京城贵胄都在准备行装要出发颂拓山,夕阳西下,程湍站在宫门前的街头,恰逢意外早早准时出宫的晏守机。


    晏守机遥遥看见了程湍,程湍往前行了几步,行了学生礼,“晏先生,许久未见。”


    “状元郎也好久不见。”晏守机脸上扬起谦逊的笑容,端手回礼,“程大人以后别行礼了,折煞老夫我了。”


    “先生一向繁忙,今日怎得空如此早出宫?”


    “哦,这不是秋猎相关事宜终于安排妥当,我也是好几天没回家了。”


    晏守机笑笑,程湍也笑笑。


    “秋猎?”程湍很好奇的样子,眼神锐利之色隐于眼波下,“先生也会携家眷同去吗?”


    “老夫当然是去不了的,怎么,程大人去吗?”晏守机微笑。


    “是,陛下让我随圣驾。”程湍话语间没有得到盛宠的欢喜,倒是有些凉薄。


    晏守机听得表情一顿,又随和地点点头,“那好好保重。”


    “对了,令爱是不是在书院读书来着?听说书院子弟都要去秋猎?”


    晏守机讪讪一笑,“嗯,是,小女也会去,她该见见世面了。”


    “见世面?恐怕没什么世面,不过还是京城的那些人。书院的人还是和书院的人分到一处扎营的。”程湍面上充满关切,细细地解释,看不出一点不妥。


    “而且,先生怎会让她去?猎场多习武的勋贵子弟,弯弓射箭,喧嚣野蛮。晏姑娘怎么会对秋猎感兴趣啊?她会习惯那场面吗……”问得深了,直指人家的女儿私事,程湍倒是说得自然无比。


    好像他十分在意这个几乎没有往来的先生的女儿。


    晏先生略略点头,打算囫囵过去,“无事,她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瞧瞧婚事了,她多去与人接触下,也可改改那小家子习性。”


    “婚事?晏姑娘还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