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作品:《带几个美男打团战

    “别再喝了...”许清言伸手压住了玉壶。


    雨声太大了,纪景佳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只看到了压在酒壶上的手。


    指尖搓了搓,银芒一闪,许清言腕间多了根针,“嘶”一声退了开去。


    “郡主!别喝了!”


    “嗯?为何不能喝?”纪景佳垂眸看向了他,痴痴地笑了,“之前我不懂为何他们为何那么爱饮酒,明明入口极为苦涩,想尝那丁点的回甘还需得熬过这苦涩,如今方知这酒好呀,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


    是纪景佳熬过那段日子的良药。


    醒来就喝,喝多了就睡,喝不醉就摸索着给自己扎上几针,整日昏昏沉沉地在半睡半醒中度过。


    直到她学会了把这些藏起来,藏到最深处,不去想不去碰。


    可今日她强迫自己尽力去回想,发现,并不再像当初痛得要人命那样直白,反而更像是钝刀子剌肉,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到最痛的地方。


    如今借着几两黄汤,才勉强能不失态。


    其实早在那日醒来的时候,纪景佳就感知到了。


    身体上的差异宛若鸿沟,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她平安熬过了那七日,看不见的枷锁被打碎,重获新生。


    在途州时香福提过的二选一之说紧紧抓着她的心。


    “他们...”香福忽闪了几下眼睛,咧嘴笑了一下,尽管笑得有些难看,但她确实笑了,眼下都屈起几条细细的纹路。


    “都还活着呢…明夷应了他的命格,他熬了过去,估摸着现在已经坐上了那把龙椅。”


    “那他呢?”


    “陈家。”


    香福认真地看着纪景佳说:“明夷在离开前与你留了话,让我来决定与你说不说,你要听吗?”


    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水浇醒了纪景佳,她松开了手,倚靠在香福肩上,细声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现如今已经无人能左右他了,”香福拍着纪景佳的背,看着眼前的土包出神,“他好像还说...说,之前是对你不起什么的吧。”


    纪景佳沉默地听着,半晌,“明夷也被他拿捏了吗?”


    “是啊,你不是见识过他的厉害吗?若是那两个丫头给你的是毒药,恐怕你早就死了,早在...”香福眉头紧皱,锤了锤额头,“明明他离开之前说了的...”


    “哦!早在他认祖归宗的时候,被小妾杀了那个老太医就是始皇暗中出手,他与他舅父以为万全了,实则这太医混了这么多年官场也不是白混的,记档在他的学生处留有一份,那学生入宫觐见的当晚在正阳门前的官道上被杀,他随身所带的记档凌晨时分出现在了杨云起府上,你猜是何缘由?”


    “什么?”雨水滑进了眼睛里,涩得要命,纪景佳闭上了眼睛,蜿蜒而下的雨水像是她迟来的眼泪。


    “他这个人常年对马夫非打即骂,怨念已深,马夫杀了他后自裁了,”香福弯起小指打了个口哨,把纪景佳馋了起来,“回吧,身子好了是让你好好过活,不是让你这么折腾的。”


    纪景佳的身子还是有些不听使唤,站也站不直,只能贴着香福借些力来站着。


    “那马夫也是与那小妾一般吧?他总是能在细微之处操控最有用的人来不着痕迹达成目的。”


    “是啊,那马夫的妻子病重,本是熬不过了,却一日日好了起来,对外说是去城外的庙里求来的。”


    山君突然从山道的一侧跃了出来,甩了甩身子上的水珠,贴着地面伏卧了下去。


    “走吧,如今我可背不了你了。”


    山君驮着她们一步步往回走。


    纪景佳想起了以前做过的梦,那会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山君也是这样驮着她一遍遍地看尽了山中的一切,“祖师娘,那我又有何用呢?”


    “什么?”香福一开口,狂风凉雨灌了一嘴。雨实在是太大了,她瞧见一处不大的洞口,摸了摸山君的耳朵。


    洞口虽不大,内里空间却也算不得小。


    山君趴卧在洞口挡了些风雨,香福拧了拧两人的衣摆,戳了下纪景佳的额头,“让你不听老人言!在这吃苦受罪。”


    纪景佳握住了她的手,眼含疑惑,“祖师娘,你说...我生来何用呢?”


    “为何这样问?”香福的手覆了上来,拢在一起来回搓着冰块似的手。


    “在幼时我是怨恨的,恨老天不公,为何我要受那些无妄的苦楚,我每天都很痛,可他们都爱我,都在不遗余力地想办法救我,后来师祖说我父亲命中无子嗣,我就更不明白了...但他们爱我,舍不下我,我又何尝舍得下他们,为了他们我也要活!后来,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直到后来的天象之变,我才知道,啊,原来这就是我出生的意义...”


    “可如今尘埃落定,我又有何用呢?是我一直在拖累他们,若是没有我,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呢?!”


    纪景佳越来越激动,语无伦次地质问香福:“是不是这样?!是不是我连累了他们?!是不是因为我......”


    手刀落,纪景佳软软地倒了下去。


    香福把人接在怀里,摸了摸袖中的瓷瓶犹豫不决,孩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有个好歹...


    纪景佳安静睡着的样子,还是能瞧出一些姚玉璃的影子。


    这是他们最后的血脉了。


    当年他一去不回,预感时日无多之时,只能带着孩子去寻生路,镖局失去主心骨早已经落寞难以过活,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求到了当年学艺的山门。


    她也见到了纪景佳的母亲,比起纪景佳来,姚清月更是像她一些。


    送姚清月离开,更是耗尽了最后一口心气。


    纪景佳再次醒来的时候,香福正幽幽地盯着她瞧,瞧见她睁开眼睛,暗自松了口气,“脖子可还觉得痛?”


    纪景佳正要回答,就听香福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始皇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只要铸就的杀孽够多,也许有朝一日,他真的能重见天日?”


    香福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点在软枕上,“从长生谷开始,到四子争锋,血洗道教,权柄更迭...还有山崩,水患,瘟疫...哪一处都有他的参与,他就像无处不在的暗河,洇洇渗透在世界的每一处。若是没有你,他们一盘散沙怎可能斗得过他?是你冥冥之中把他们聚集在了一处,紧紧系在了一起,这才顺利结束这一切。”


    她好像很累,说了段话就喘了好几大口气,“你就好比稳定军心的战旗,能吹起冲锋的号角,明白了吗?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因为你把他们凝聚在了一处,这才奋起一搏,万不可妄自菲薄,这天下很大,很美,值得去看看的,你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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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天堑那儿,并不是姚玉璃他们所能左右的,这世间明面上是秦不疑掌权,姚玉璃他们几人暗中操盘,实则,始皇的人渗透在了每一处,比如你父亲的老对手张有志,就是始皇的棋子。”


    纪景佳越听眉头皱地越紧,她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如张有志一般的人,姚玉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这才顺着始皇的吩咐将计就计,所有人聚在了天堑,血洗了一遍又一遍。”


    “那可真是人间炼狱,”香福长出一口气,掐紧了手指,尽力忍住了喉间的痒意,“长生的事,你莫要压在心底,其实他早在没有离山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始皇其实很早就不再信任姚玉璃了,执掌如此重要的事,他在姚玉璃身上下了咒,第一个指令就是...”


    “咳!”


    “还有...”香福伸手在怀中不停摸索,捏出了一根银丝绞成的手串,看着不复往日光亮,灰突突的,垂下的小网兜还缺了几个。


    “这是解蛊后,陈白榆离开前留下的,瞧着是有话想说,只是没说出口就晕死过去了,这物件我确实当了,陈闻说这是他特意寻回的,嗯...陈白榆瞧着是有些不好,但姚玉璃已经不在了,他的针法尽数传给了陈闻,就由他带陈白榆回陈家了,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还有,练武台那儿,只有你母亲安眠在那,她说她想守着这里,其余则是衣冠冢,姚玉璃喜欢热闹,日后若是想要祭拜,多带些人去长生谷的悬崖,他就在七星钉的正下面,长生的尸身与旁人的混在一处,若是前去天堑祭拜,万千忠骨万不可偏颇。”


    “咳...”


    纪景佳听懂了,她在交代遗言,也在与她解未解之惑。


    “还有,你母亲,她说她回顾这一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就是临了才有点后悔,没趁早把你父亲门下的几个好后生介绍与你相识,”香福想笑一笑,扯了几下唇角,露出满嘴的鲜红,“听她描述,那几个后生确实姿容不凡呐...”


    看着眼前形销骨立的人,纪景佳动了动身子,轻轻抱住了她,小声说:“不要再说了,很痛苦的话就放心走吧。”


    “是有些难熬,咳!...”香福不再遮掩,洒脱地笑了起来,“之前还觉得是不是下手重了,怕等不到你醒呢,他临走时应了我的,我该去找他,俗话说三世情缘可得善终,正经算起来,该是可以啦。”


    “你好好的,若是心中实在难过,就出去走走。”


    “嗯。”


    香福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纪景佳也注意到了之前被自己忽略的地方,明明只有三个人,树下却有四个土包。


    在姚玉璃房中找出刻刀,顺着暗道去取了他私藏的猴儿酒,寻来四块规整些的石板,仔细地刻好了墓碑。


    一气呵成,只有香福的,犹豫到底要刻什么,耽搁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摒弃了先妣之流,石板上落成的是姚氏玉璃之爱妻。


    给他们一一敬酒的时候,纪景佳陪着饮了很多,睡倒在了土包前。


    偌大的离恨天,只剩山君与她作伴,猴儿酒少了一坛又一坛。


    少有的清醒时分,先去大小祠堂扫了堂,一一上了香,又去了各个房间一点点地归置好房里的物件。


    在半月后的一个晴天,纪景佳挥别了山君,背着小小的包袱,消失在山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