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朗朗乾坤

作品:《【红楼】枭雄黛玉传

    公库已经查无所查,只剩下掘地一事,众人转至荣禧堂。


    在院门口时,裘武官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檐角垂脊兽道:”这饕餮的样式倒是活灵活现,贾将军也和先祖一样喜欢此等猛兽么……”他拍了拍头,侧过身作恍忽状,“此处可是贾将军居所?”


    在场有不少围观或者带着人物围观的荣国府下人,听见这话,满院积雪映得人脸煞白。


    贾府的人早把贾家二房当这荣国府未来的主人,今日被外人一提,他们才想起,这大老爷才是嫡长子,继承贾府爵位的也是大老爷,大老爷却住在东院,二老爷住这本该是荣国府主人住的荣禧堂。


    “这……”贾政的官靴碾碎一堆堆雪花碎冰,心比冰还冷,“兄长体恤母亲,自愿让出正房……此处……此处乃奉母亲之命……”


    “好个孝子贤孙、兄友弟恭!”何大人挑眉望向贾政,却见这位工部员外郎已然面红耳赤,连衣服上的绣图都跟着胸口剧烈起伏,“本官记得《大乾律》有记一条,承爵者当居正室以镇家宅。”


    他又慢悠悠歇了口气,再轻笑说:“但百善孝为先,老夫人慈爱,贾员外郎纯孝,这又另当别论。”


    赵副指挥使这时还不能看出来这何大人和裘武官与贾存周有仇才怪,重重咳了一声:“雪冷风大,我们移步室内再说?”


    孙大人和裘武官也没揪着不放,又聊起被盗案来。


    穿过中院时,裘武官的鹿皮靴突然在青石板上打滑,他岔开脚稳住身形,见石缝里凝着暗红血渍,在积雪映衬下犹如朱砂点墨。


    “贾大人这私库选址倒是讲究。”裘武官掏出帕子擦拭指尖,“前临活水后靠假山,正是风水学中藏风聚气的宝地。”他忽然俯身抹开石阶积雪,露出点点痕迹,“只是这等风水宝地,怎么像是诏狱刑房?”


    “回大人,贾府查此事的时候,发现有粗使婆子偷太太的玉佩玉钗给女婿古董店里卖……”赖大跑了过来,没办法,连荣庆堂的老太太都知道二儿子被人刁难吃亏,一边派心腹来救场,一边派人去寻贾琏。


    裘武官扫了一眼,将笑未笑,并未说话。


    私库门开时,浓重的檀香味裹着一点点铁锈味扑面而来,和公库不一样,这里倒有许多大件,阁顶佛龛里的佛还剩一座,三丈高的紫檀多宝阁仍然立着,几道暗红痕迹印在雕花木纹缝里,颜色不正。


    地上的脚印和公库一样也没参考价值,贾府人进进出出,早把有用的印子全部覆盖。


    裘武官刀鞘敲了敲地面,通过空响声很轻易发现王夫人空空荡荡的地下室,调侃:“尊夫人这手笔,倒比鬼府公库更讲究。”


    贾政的额角渗出冷汗,喉结上下滚动,再也炫不出话来,心里默默咒骂王夫人,有的人对付不了外面,往往把箭头指向弱者。


    赵副指挥使一边骂贾家人,一边打圆场,但他也不好太刻意,毕竟——他还不想得罪顺天府伊,他们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合作很多,若二者不合,官路有阻。


    因公库外发现盗洞,侍卫们也在公库内重查,他们未发现盗洞,但闻到烧焦的木味。


    贾政广袖下的手指骤然蜷紧,笑容越来越僵硬:“公库被盗后,空木箱堆积如山。想着与其任其朽坏,不如拆作他用。”他伸手指了指远处几个粗使婆子,“前日才叫她们把边角料送去大厨房……”


    不料裘武官嗅觉灵敏:“何大人可闻见这焦苦之味?像是上等楠木焚后的余香,如此边角料,怕是抵得寻常百姓十年嚼用。”


    何大人也跟着嗅了嗅,眉头微皱:“贾大人,贵府竟然用金丝楠木当柴烧?”


    “……”赖大又滚出来救场,“老太太二老爷也觉得不对,已让下人停止焚烧,这些木材另作他用。”


    何大人建议:“索性我们去看看吧,或许能寻着什么线索。”


    赵副指这下也不好刻意,毕竟——他还不想得罪顺天府伊,他们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合作很多,若二者不合,官路有阻,只希望贾府想要遮的遮干净点。


    一行人转至东角门,果然看见一个房子里木料木板堆积如山,这可是贾府数十名粗壮小厮不吃不喝抡斧劈砍一整天的结果。


    裘武官蹲下来挑了一块木头看,不出意外,上面有明显花纹被抹去的痕迹——对方在毁证据,“这倒叫本官想起‘毁尸灭迹’的典故”。


    他本是个执着了,应是忽视贾政遮不住的仇视目光,又连着挑了七八块,还真让他寻着两块。


    只能说这贾府下人干活不太仔细,林黛玉不同意,他们平日里不仔细,如今因害怕还挺仔细的,只是她昨晚做了些手脚而已。


    “江南工匠最爱这些花花草草,贾大人你说是也不是?”裘武官抚着一块雕花匣木猛得翻转,内侧半朵被砂纸磨去的木樨花纹——暗侧的“林”字徽记露了出来。


    不止这块,在座十中至少一,多多少少都和这江南有点关系,还不算那些毁掉的。


    裘武官冷笑:“看来丢的不是贾家财物,怕是这林家的吧?我记得巡盐御史林大人去世,只留下一孤女?偌大家产……好个烈火焚天的戏码!”靴尖碾着焦黑的木屑,“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贾政支吾半天答不出来,骂:“都是内子……”忽听得远处传来踉跄脚步声,一声“诸位大人容禀!”瞬间打断贾政的自爆。


    贾琏跌撞着冲进人群,鸦青鹤氅上沾着梅枝积雪,酒气混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扑跪在雪地里,袖口露出半截汗巾子——竟像是从秦楼楚馆赶来的痕迹。


    何大人鼻翼翕动,似笑非笑:“琏二爷好雅兴。”


    “实是弟弟成亲,当哥哥的为他高兴,多喝了几杯。”贾琏顺势以袖拭额,指节上胭脂印蹭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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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梢,“方才听小厮说库房失窃案有进展,特来禀明——这些带徽记的木器箱笼,是林姑父临终托孤,给林妹妹的嫁妆暂存荣国府代为保管。”


    裘武官转动着玉扳指冷笑:“既是林家小姐嫁妆,如何混杂在荣禧堂贾大人及尊夫人的私库?”


    “大人明鉴!”贾琏重重叩首,几片雪落进他的脖颈,“并非在荣禧堂私库,而是在荣国府公库,只是荣禧堂丟的东西最多,几个库的木料都被下人们不分青红皂白混作一处……”他忽地直起身,朝西边抱拳,“太上皇曾经亲自御赐的‘体仁沐德’匾额还悬在荣禧堂,贾家岂敢行那等欺占孤女财物的勾当?”


    裘武官刀鞘敲在楠木残片上,金石之声惊起寒鸦:“倒像是林家小姐的嫁妆单子写得忒阔气,连金丝楠木都要陪送?林家宗族能同意?”


    “大人说笑了。”贾琏袖中抖出个箔金纸笺,“这是扬州盐商联名赠林姑父的功德簿,您瞧这‘甲戌年敬献楠木佛龛一座’——林妹妹最是虔心,原说要将父亲生前受赠的佛器都捐给栖霞寺供长明灯用,”他说到此处竟哽咽起来,“本想开春雪化再请高僧来做法事,谁知竟遭了贼……可怜林妹妹上周才抄《地藏经》到三更……”


    裘武官还想说什么,却被何大人制止,皆知这纨绔半真半假的哭诉里藏着多少机锋。那功德簿墨迹犹新,书倒是真的,贾府分明早防着这手——侵吞家产是真,但层层文书遮掩下,真要查起来指不定还成了代管孤女嫁妆的善举。


    更何况哪怕查出来贾府私吞林家财产,也不过是道德上的瑕疵,太上皇在,终究会让这贾家混过去,还不如半遮半掩,多宣传一下,把贾家这名声搞臭。


    “原是如此。”裘武官忽然朗笑收刀,他靴尖用力在半块带血渍的青砖上碾压,一字一句道,“倒是本官错怪贵府忠义。”


    “劳烦大人。”贾琏擦了把细汗只差瘫在雪堆里。


    但今天这事儿还没完,被盗的还有东府。


    不过这次不由贾政带路,贾琏这个滑不溜秋的机灵鬼,自然不会让人逮到破绽。


    老实说,差太多,何大人和裘武官十分庆幸,入官场的是贾政,而不是这个很有奸臣相的贾琏。


    东院和荣禧堂一样,未发现盗洞,但东院本来就单独于荣国府开了个角门,盗贼从这里运东西可比荣禧堂、公库更容易,更何况,守门和地势也远不如公库。


    唯有一点,裘武官在入凤姐私库时,想到这是害死他曾经上官兼好友李守备独生子的罪魁祸首,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其他人都盗的七七八八,唯有这位少夫人,库里银子比公库还丰厚数倍,真齐全,怕是怕是够买下整座五城兵马司。”


    贾琏暗地将汗巾子往袖中又塞了塞。笑呵呵当作听不见,鞠躬邀请:“今日劳烦大人为荣国府辛苦至此,老太太在前院备了酒席,还请诸位大人赏一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