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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芍药月季[花滑]

    第51章 “还需要我保管冰鞋吗?”“不需要了。”


    “颁奖仪式将于十分钟后开始,请您耐心等待。”


    男单比赛结束后,工作人员在冰场里铺上红毯,简易搭起领奖台。


    叶绍瑶在更衣室重新换上表演服和冰鞋,在内场与本次女单冠亚军得主会合。


    第四名刘一玟也在。


    叶绍瑶一步一步挪到队伍最后,听她们三个闲谈。


    “一玟,你的申诉成功了吗?”


    刘一玟摊手:“教练在赛后就找了裁判,裁判说我的躬身转没有得到认定,前后一共扣了五六分。”


    尹谊萱叹气:“现在国内根本没有使用这个难度进入的例子,教练和裁判都不懂这些,你以后别在节目里加奇怪的东西。”


    刘一玟看起来并无所谓:“这次只是拿省级赛练练手,行不通就算了。”


    叶绍瑶一个人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自己凭着三分实力和七分运气摸到的领奖台,不过捡了别人创新失败的便宜而已。


    但眼前的姐妹花并没有给她暗自伤神的时间,刘一玟很快注意到她。


    “你刚才滑得很不错,我和萱萱一直以为你是市队的,没想到广播说你来自星未来,还是我前教练的亲徒弟。”


    刘一玟就是早几年从星未来俱乐部选进省队的女单选手,最近几年一直在国外训练,学了一手外国技术。


    叶绍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只是紧紧捏着裙角,起身说了句“师姐好”。


    得到这一声师姐,刘一玟拿出前辈的语气,先扬后抑说:“但是你的难度太低了,在全国赛根本没有竞争力。”


    “你也就只有一个高级三连三,难度还没和她断档呢。”尹谊萱在背后笑着怼她。


    被朋友揭了老底,刘一玟很容易转移炮火:“要不是我在冬奥选拔赛时丢了高级三周,高低是你的劲敌。”


    “你一百四十七分。”尹谊萱打趣。


    “谭微,你怎么就在短节目摔了一跤,让她这么嚣张!”


    “你一百四十七分。”谭微在一边跟腔。


    “好过分,”刘一玟被这个一百四十七分气得不轻,扭头向叶绍瑶吐槽,“她俩就这样,仗着比过几次国际赛,瞧不起人。”


    但后来她又悄悄拉着叶绍瑶解释:“其实她俩水平真比我高不少,要不是去年大家都在发育关里,我哪里有机会和她们一起备战冬奥。”


    去年国家队人员名单的确定过程很简单,每个省队推举名额,集中训练后统一参加选拔赛,按照名次分配名额。


    尹谊萱就是最终胜出的那一个。


    “说这些话呢,是因为我看你好像不够自信。”刘一玟说。


    叶绍瑶咬着唇:“我确实是因为大家的失误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但是在大家都失误的情况下,你却没有受到影响,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无论是在什么比赛,机会只有一次,考验的不仅是运动员的专业能力,更有对心理和基本功的潜在考核,运气可不会平白无故降临。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叶绍瑶放松了许多:“穆教练确实说我是应试型选手,无论在训练时有什么毛病,比赛上都很少出错。”


    “这就是你的能力。”刘一玟说话像个成熟的过来人,却偶尔忍不住调皮,“能让穆教练开金口夸你,说明你确实不错。”


    这话说的,叶绍瑶的脸“噌”就热了起来。


    “但你是不是没有集齐所有三周跳?这可不行。”


    “很快就会有的。”她保证。


    她有预感,在下次比赛前,一定能攻破所有困住她的难题。


    聚光灯开始调度,颁奖仪式开始。


    “现在开始女子单人滑项目颁奖典礼。有请本场比赛第三名获得者——叶绍瑶。”


    没有事先彩排熟悉流程,叶绍瑶完全是下意识摘下冰套,向映照在冰面的光圈滑去。


    她走进光里,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回致谢,走上领奖台。


    记忆中的获奖选手应该都是这么做的。


    她第一次这样伫立在冰场上,享受观众们的掌声,看着其他选手一一致谢上台。


    有体育局的领导受邀给她颁发奖牌和证书,她俯下身,沉甸甸的铜牌挂在脖颈上。


    “恭喜你。”领导说。


    她双手握住:“谢谢。”


    “请选手合影留念。”


    叶绍瑶嘴角有些僵硬,她没有刻意练习过如何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不知道照片里的自己会不会特别扭曲。


    “请选手们挨近一些。”


    摄影师偏头指导站位,叶绍瑶在逆光中也看清,这就是那名让她擦一擦眼泪的摄影师。


    好像他现在还是有些无奈。


    “再靠近一些。”


    站在中心的尹谊萱向她伸出手:“你站上来吧。”


    “我吗?”叶绍瑶小心翼翼地伸出腿,虔诚地走向领奖台的最高点。


    虽然只是以合影的名义。


    第一名的领奖台会高出许多,风景真不错。她想。


    “请选手们有序退场。”


    光辉时刻转瞬即逝,下一批获奖运动员开始新的入场,新的合影。


    “季林越,你看!”


    她看见季林越就在场下,迫不及待向他展示了手里的铜牌。


    虽然灯光微弱,但奖牌的边缘依然反着光泽。


    季林越向她点头:“再接再厉。”


    叶绍瑶撇嘴,就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想听的话。


    她跟随其他选手一起坐在长椅上,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还不退场呢?”有了刚才的交流,她鼓起勇气询问。


    谭微回答:“因为教练等会儿会给我们拍照。”


    哦,不知道穆教练会不会给她拍照,她也跟着等一等吧。


    “现在开始男子单人滑项目颁奖典礼。有请本场比赛第三名获得者——季林越。”


    叶绍瑶懒懒地靠着背后的墙面,看他也向光走去。


    真好。


    他们都获得了不错的荣誉,真好。


    季林越熟稔地向四周致意。


    以前妈妈总会拿季林越作为成长的参照,说她学习不如季林越,连滑冰也比不过他。


    但现在她可以理直气壮对妈妈说,你看,我和他获得了一模一样的奖牌。


    她也算是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了吧。


    颁奖仪式结束,所有获奖运动员再次涌进冰场,有媒体和教练给选手们合影。


    叶绍瑶围着冰场边缘滑了小半圈,缓解找不到穆教练的尴尬。


    “叶绍瑶,我们一起合影吧。”她听见尹谊萱说。


    尹谊萱似乎有一种号召力,只是邀请了叶绍瑶和谭微,立即有其他项目的选手挤进来。


    “萱萱,我们也来蹭照片。”


    “好啊。”


    最后,这一张预期中的三人合照演变成了一张全家福……所有获奖选手的全家福。


    “小叶,小季,”穆百川不知从哪里姗姗赶来,“你俩凑近一些,我来拍张照。”


    “教练,”叶绍瑶终于等到教练,心里有些不愉快,“我刚刚以为,你丢下我们回家吃夜宵了。”


    “我没带相机,刚找后场的媒体朋友借了一台。”


    借了一台长焦摄像机,镜头足足有半尺长。


    叶绍瑶合理怀疑教练不会用。


    “你俩中间隔了条银河?”


    穆百川在镜头里看见拘束的两人,吩咐说:“挨近点。”


    叶绍瑶用余光瞟了眼季林越,看他直到手臂贴紧手臂。


    观众席在颁奖仪式结束后完全清场,吊顶的聚光灯也逐渐微弱。


    “走吧,很晚了。”季林越说。


    场上已经没有多少流连的选手,叶绍瑶最后看了眼冰场,确认已经把这一刻深深印在脑子里。


    这场短暂却盛大的聚会还是结束了。


    “走吧。”


    但此刻的后场却依然热闹。


    主办方为了宣传省冬运会,在今晚邀请了地方多家媒体,采访点就设置在运动员离场的必经之路上,躲也躲不掉。


    已经换下所有装备的叶绍瑶和季林越并排走,却没想到两人都被手长的记者拦下。


    “请问可以采访二位吗?”


    季林越冷冷淡淡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已经拦住我们的去路。


    突然被这么多镜头怼着,叶绍瑶紧张地稍退半步,确保自己的身位能够被季林越挡下一些。


    “可以。”


    “请问二位在本次参加的是冰舞项目的比赛吗?”后排的记者首先发问。


    有做过功课的记者替他们回答:“他们参加的是单人滑项目。”


    后排的记者不做声,但叶绍瑶似乎听见他在小声怀疑:“单人滑不是一个人滑的吗?”


    有些令人发笑。


    仗义的记者顺利接过接下来的发问权:“请问季林越选手,你在本次比赛获得男单第三名,与前两名选手的分数相差不大。你是否认为自己具备夺魁的能力?”


    “每场比赛的运动员都不一样,我不会去预估每一场选手的能力,所以我只和自己比较。”


    “那你对本场比赛中的自己满意吗?”


    “不满意。”


    好严格,连铜牌都不满意,叶绍瑶摸了摸揣在兜里的铜牌,怎么大家似乎都不太看得上它。


    记者与季林越一问一答,后者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话题最终抛给了看戏的叶绍瑶。


    “请问叶绍瑶选手,这是你第一次站上省内高级赛事的领奖台,并获得一枚宝贵的铜牌。这对你接下来的比赛有裨益吗?”


    “唔,”她第一次接受正式媒体的采访,不敢轻易地说出张扬的话,字斟句酌后只说了一句,“首先,我想把这枚奖牌换成真正的铜色。”


    是没有任何选手谦让,不存在任何意外的纯铜色。


    记者有些怔愣,似乎没有明白话意。


    “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季林越礼貌地挡下想继续追问的记者,将叶绍瑶带离现场。


    “天啊,我没有接受过采访。”


    叶绍瑶心惊未定。


    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在某一天接受采访的情况。


    她想到许多年前的那名实习小记者,还以为采访都像那样过家家似的。


    “你的回答都好精妙,让对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叶绍瑶问,“你怎么练的?”


    季林越发表经验之谈:“采访接受得多了,别人张嘴就知道要说什么。”


    好嘛,原来还是要多接受采访。


    深夜的室外异常冷,似乎才下过一场雪,台阶上的积雪没有来得及化开,被离场的观众踩下肮脏的痕迹。


    “季林越,我可能还得拜托你,”季林越走得快,叶绍瑶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我家现在见不得冰鞋,我的冰鞋能不能……”


    话说一半,她突然噎住。


    “妈妈。”


    体育馆大门外,邵女士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站在明亮的路灯下。


    叶绍瑶的眼神不住躲闪,她看着灯,原来雪并没有停。


    邵女士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比完赛了?”


    “嗯。”


    他们就站在体育场外,叶绍瑶无从狡辩。


    “还得了一枚奖牌?”


    如果刚才叶绍瑶还以为妈妈是通过聂心的线索找到这里,现在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知道?”


    邵女士从手里递出一张纸,叶绍瑶在灯下看得极清楚,这是省冬会的观赛门票。


    她了然,主办方真是慷慨到给每家每户发门票。


    亏自己为了参赛瞒天瞒地,原来妈妈从一早就知道。


    叶绍瑶低头:“对不起。”


    “鞋柜里的冰鞋你没有穿?”邵女士问。


    “原来藏在鞋柜里?”


    “我没有藏起来。”


    “我以为您是想让我打消滑冰的想法,故意将冰鞋藏起来。”


    “我想过这么做。”邵女士叹息,“但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滑冰,我们拦不住你。”


    即使是一场误会,也证明了确实如此。


    叶绍瑶有些懊悔,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心里演出的一番大戏。


    “我说过,你想做就去做,我和爸爸会支持你的。”


    静谧的雪夜,马路上几乎已经没有往来的车,公车过了行驶的时间,只有被吹起的雪花在低空穿行探索。


    三人只是并排在雪地里走着,和朗空中的明月一起。


    “还需要我保管冰鞋吗?”季林越问。


    为了避风,叶绍瑶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她的声音透过层层阻碍依然清晰——“不需要了”。


    第52章 “祝新郎新娘新春快乐。”


    比赛后,随之而来的将是学校期末考试。


    虽然叶先生和邵女士对女儿的滑冰事业举双手支持,在学习上也不能掉以轻心。


    “之前因为膝盖问题请了一个学期的晚自习,原来都是赶到冰场训练去了。”


    邵女士去年被调到公办高中当班主任,如今下班更晚,次次回家看见叶绍瑶,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还以为是女儿上学累了,现在才明白是滑冰滑的。


    算上前几天请的病假,她落下的功课不少。


    “我明天放学后一定第一时间回家写作业。”叶绍瑶保证。


    这个保证在邵女士这里毫无公信力:“你也就骗骗你爹得了。”


    这机灵鬼为了能挤出时间训练,这一年撒的谎可不少。


    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各科老师发疯似的布置作业,周五算上周末才三天,她一共需要写七八套习题卷。


    “我周末再补行不行?”


    “咱们周末得去参加婚礼。”


    “谁结婚了?”


    她是这一辈里最小的,但最近也没有亲戚有好消息呀。


    “是你爸爸的领导。”


    那个大老板?


    叶绍瑶以前经常在电话里听见他的声音,还以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原来才刚刚结婚。


    “他们那行可不兴叫老板,就是个分行的经理。”


    什么老板不能叫老板,还得文绉绉地叫经理,叶绍瑶默默应着,在作业本上画了几条坐标轴,然后盯着直线发呆,函数又是什么,f(x)?


    她知道最近班里的女生很喜欢一个刚出道的组合,好像就叫f(x)*。


    可这和数学完全扯不上关系。


    “想什么呢?”叶先生下班回家,惯例先来看看女儿的作业情况。


    叶绍瑶老老实实让出位置,让叶先生继承空白的作业:“函数这几课我没学。”


    叶先生拿起纸笔,按照数学书从自变量讲起。


    “学会了吗?”


    叶绍瑶醍醐灌顶:“我听懂了!”


    虽然她悟性不够高,但好在从小就不缺数学辅导老师,基础不算差。


    大概知道了基本概念,填空题和作图题就迎刃而解,下笔如有爸,叶绍瑶在叶先生的点拨下很快完成数学卷。


    “瑶瑶,爸爸跟你商量个事。”


    这么客气,叶绍瑶很豪爽地抱拳:“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庄叔叔周末结婚,邀请瑶瑶当花童,你想去吗?”


    “花童?咱女儿的年龄大了点吧。”在厨房劳作的邵女士也听到这个消息,拿着锅铲就找来。


    “原本定的两个小孩周末都有考级,中午抽不开身。”


    邵女士蹙眉:“这是他们时间安排的问题,怎么问到瑶瑶头上。”


    “庄经理记得我家瑶瑶,可不就顺便问了我。”叶先生解释。


    上班时间一两句话的事,邵女士不好多说,偏头问女儿:“你想去吗?”


    叶绍瑶其实不太想去,她已经要十五岁了,怎么还去揽五岁小朋友的活。


    “经理他媳妇已经联系好了另一个花童,和瑶瑶差不多大。”


    叶绍瑶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原来还有其他倒霉蛋被抓去充小孩,左右那天也要去婚礼现场,花童只是换身衣服的事。


    “也行吧。”她勉强答应。


    叶绍瑶也是婚礼当天才知道,爸爸嘴里的另一个花童、她心里的另一个倒霉蛋,居然是季林越!


    他们被新郎家属带去附近的礼服店挑衣服,一路上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啊?”她悄悄问。


    季林越也摇头:“不知*道,我妈替我答应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有他和自己一起丢份,感觉也不错。


    热情的大姨给他们挑了好几身行头,季林越手里拿的都是各种黑色西装,到自己手里就是长的短的公主裙。


    她早就过了喜欢穿公主裙的年纪,这些纱裙还自带着裙撑,让她头皮怪麻的。


    “姨,就没有……”她用肢体形容,“普通一点的裙子?”


    “小年轻就该穿这些,多好看。”大姨很随性。


    艰难抉择下,叶绍瑶选中一件裙摆绣着复杂蛋糕边的白裙,这已经是她能判断出的最日常的款式。


    “行,咱们换好就回酒楼吧。”


    大姨出手阔绰,当即就挥手,把两套衣服都包了下来。


    正午十二点,新人的婚礼隆重举行。


    还没到花童上场的环节,叶绍瑶站在花路尽头的阴影里,局促地扥裙边。


    这鱼骨一撑起来,就像没穿外裤似的凉快,让她很不适应。


    季林越被安排等在舞台边,听候指挥送交杯酒,和她没站在一处,连唠嗑的人都没有。


    坐在席间的妈妈已经开始动筷,让加班工作的叶绍瑶感到很不公平。


    “有请花童送上婚戒!”司仪举着话筒呼唤她。


    干完这一票就去吃饭。叶绍瑶大步流星,噔噔噔踩着粗跟鞋从花路另一头走来。


    她举着铺满丝绒的托盘,看新郎接过戒指盒,盒盖打开,是一对银戒。


    台下的亲友配合地发出赞叹声。


    工作完成,她就近走下台,顺利和一边的季林越接头。


    “哈哈,我的任务完成啦!”她扭着腰嘚瑟。


    好景不长,耳后传来司仪的恶魔低语:“请我们的小花童再次上台好不好?”


    “好。”观众鼓掌赞同。


    叶绍瑶生动的表情一瞬就垮了下来,只能强颜欢笑着原路返回。


    灯光打在她身上,心里是不同于比赛的紧张。


    她礼貌地先问候一声:“您好。”


    “请问这位小花童,你有什么话想对哥哥姐姐说?”司仪握着手卡,主动讲话筒递给她。


    小姑娘的五官已经逐渐长开,初初有了大人的轮廓,和妆容精致的新娘不像是两代人,倒像是亲近的姐妹。


    叶绍瑶抠着话筒,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送去祝福:“那就祝……哥哥姐姐……新春快乐。”


    话一说完,台上台下都乐了,她窘红着脸,连连补了好几句吉利话。


    “谢谢花童小姑娘,也提前祝你新春快乐。”


    台下又是一笑。


    脱口而出的语病让她成为今天最尴尬的人,只要看见花门顶上那一束光,她就能幻视自己正在舞台上,“新春快乐”的话来回讲。


    “太丢人了。”她向季林越倒苦水。


    有这样一个小插曲,婚礼现场的氛围更加活泛,司仪经验老道,哄得老少都合不拢嘴。


    等到两家父母致辞,叶绍瑶已经饿得不行,偷偷溜到爸爸妈妈身边叨了好几块肉。


    邵女士只顾自己吃高兴,不忘提醒女儿爱岗敬业:“你过来做什么,快回去待命。”


    “婚礼怎么这么长。”叶绍瑶撑腰捶腿,就像在学校被罚站了一样。


    “这还长?”叶先生说,“当年你妈妈嫁给我,可是从凌晨五点就被吵了起来。”


    “凌晨五点起床?”


    “那时候流行烫小卷,你爸花重金请了个化妆师,婚礼当天只头发就给我弄了仨小时。”说起这个,邵女士还在心疼当年烫坏的头发。


    别人大喜的日子,叶先生低头安抚妻子的情绪:“这不是当年被骗了嘛,后来我也给你赔了一头假发。”


    妈妈好像更生气了,叶绍瑶忍着笑意,率先逃离现场。


    顶着一张油嘴归位,舞台上的新人正好切了婚礼蛋糕,轮到第二位花童上场。


    “有请花童呈上交杯酒。”


    叶绍瑶给季林越送行:“去吧,皮卡丘!”*


    果然,司仪不会放过任何开玩笑的机会。


    “如果不说是花童,我还以为这位小帅哥是伴郎呢。”他说。


    叶绍瑶看到季林越的嘴角都僵了,难得还有他也应付不来的场面。


    好在司仪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同样让他给新人献上祝福。


    “祝哥哥姐姐新春快乐。”季林越说。


    “新春快乐”像魔咒一样萦绕在婚礼现场,不光是大家笑了,这回连叶绍瑶也破了功。


    她拍了拍肩,亲口认定:“你是我亲爱的战友。”


    冗长繁琐的婚礼环节结束,大家开始自顾自吃喝,当然,也有几桌已经结束用餐,和同座开始纯唠嗑。


    “你们没给我留?”叶绍瑶张大了嘴。


    一个叔叔笑着说:“留呢,你爸爸妈妈给你盛了好几大碗,都是新鲜的。”


    但由于没有空椅,叶绍瑶只能一手捧一只碗,去隔壁找温姨。


    “老妹儿,过来。”


    已经结束了所有环节,叶绍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司仪又盯上她。


    “那小帅哥呢?”


    还好有个垫背的。


    她放下碗,顺手拉来了季林越:“这儿呢。”


    “新郎新娘说稀罕你俩,要和你俩合影。”


    啊,就为这事。


    新人在不远处来回敬酒,新娘已经换了一身红色绣花旗袍。


    婚礼跟拍的摄像师不知从何时就开始录像,怼着两个小朋友一顿拍。


    “可以说话交流交流。”他做出口型提醒。


    季林越是个不爱说话的,交流的重任被叶绍瑶主动揽下。


    还好她有备而来,绝对不会再出错。


    “祝哥哥姐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第53章 “你可不能早恋。”


    大寒那天,岸北市云河区进行了针对初三学生的统一诊断考试,教育局说,这是在中考前摸底学生学习情况的必要手段。


    在野湖边,叶绍瑶抓着偶遇的大学霸对答案:“季林越,你数学附加题的答案是什么?”


    “求线段AC的长?”


    “是二分之三倍根号三对吧。”她渴望听见这个答案。


    “是根号十三。”


    叶绍瑶心里有道雷电霹雳,那道小题可有六分呢,足足六分。


    她质疑学霸的权威性:“不可能。”


    “你还缺了一步平方相加再开方。”季林越口述这道题的解法,就差拿出稿纸和她对弈。


    行吧,看他说得有理有据,叶绍瑶不再争辩这点。


    她换一科继续抱怨。


    “我这次作文还差两行,半命题作文可真难写。”


    统考的作文题目是《我和我难忘的______》,一向文思泉涌的叶绍瑶像被堵住了灵感的泉眼似的,盯着空白的作文纸呆了两分钟。


    难忘爸爸雨夜送我去医院?太老掉牙了。


    难忘妈妈头上长出白发?妈妈最忌讳别人说她有白头发了。


    最后,她选择写那一枚难忘的奖牌。


    但到收卷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一篇“瑶瑶教你如何学滑冰”的说教文。


    偏题要扣大分,更架不住她科科都扣大分,好不容易和季林越站在同一条赛道上,这次又要被他甩没影了。


    要不还是寄希望于明天的英语考试吧,万一她考神附体呢。


    她拉着季林越在湖边兜圈子,问出突然想到的疑惑点:“你为什么不学奥数了呢?”


    也是在前不久,她替同学向季林越问起希望杯*的事情,才知道他已经不学奥数很久了。


    “我现在除了去学校,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冰场,没有精力做其他的事。”


    “没有精力学奥数吗?”叶绍瑶思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那早恋呢?”


    很显然,在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世界都静止了。


    只有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早恋是……什么意思?”季林越很吃惊,似乎连瞳孔都在震颤着。


    她在说什么。


    哈,还在装懵呢。


    叶绍瑶扬头直视他:“温姨给我说,你在学校经常收情书。”


    “我没有。”


    原来季林越也变成了不诚实的孩子。


    “你有。”叶绍瑶很肯定,这是她亲耳听到的。


    “那就是被我妈截下来了。”


    为了保证每天的冰时,季林越一直坚持在学校提前完成作业,很少有将书包带回家的习惯。除了周末。


    但周末他也要忙着上冰,书包一般都是在家乖乖安放着。


    叶绍瑶被说服,并且认可温姨的行为:“是该这样,你可不能早恋。”


    早恋就是不对的。


    “嗯,”借着北风,他原话奉还,“你也不能早恋。”


    “那是当然。”


    不说他们班,整个年级也看不见一个清清爽爽赏心悦目的男生。


    何况班里的男生还老爱捉弄她。


    “季林越,你也不能去欺负别的女生。”


    “谁欺负你了?”季林越问。


    “嗯……一些讨厌鬼。”


    一月的野湖已经冻得很瓷实,从湖岸到湖心都是白皑皑一片,隐藏在人堆里的老大爷穿上冰鞋炫技,也有早早放学的小学生丢下书包打出溜滑,一个赛一个远。


    有一队小孩穿着棉靴打雪仗,男孩把女孩推进雪人里。


    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叶绍瑶收回目光,一路沉闷到小区门口。


    还好季林越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她很相信他,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向他倾诉。


    “午休时间,偶尔有男生往我头发里扎铅笔芯,他们还会比赛,比谁扎的铅笔芯多。”


    季林越皱眉:“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但聂心说,最开始这么做的男生是因为喜欢我。”


    叶绍瑶不理解:“你会对喜欢的女生这么做吗?”


    “我不会。”


    这才对嘛。


    她继续说:“有好几次上课,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满脑袋铅笔芯,老师以为我是想故意不想学习,就让我罚站,站一下午。”


    “邵姨知道吗?”


    叶绍瑶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我们班有很多小混混,老师也不管他们,我不敢说。”说了可能并不会有结果,反而引火烧身。


    “那我去说。”


    第二天,剩下的科目考试结束。


    叶绍瑶刚出校门,就撞见背着书包等候的季林越,他似乎已经站了有些时候,整个人缩在厚重的校服里。


    “你没考英语吗?”她很意外。


    “提前交卷,就过来等你放学了。”


    “也不顺路吧。”


    虽然两所学校在同一个片区,但却在家的两个方向,他起码得提前半个小时交卷,才能确保在校门口等到她。


    叶绍瑶弯着嘴角:“那你是来等我一起回家的吗?”


    季林越点头又摇头:“我先去找老师。”


    叶绍瑶反应过来,他是冒充亲戚来了。


    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对策,季林越要假装她的堂哥,出面向老师挑明她受欺负的事。


    叶绍瑶带他折返学校,顺利找到班主任办公室。


    她的班主任很好辨认,是个秃瓢。


    “石老师好。”季林越首先对目标人物浅浅鞠了一躬。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眼前用一只肩承起书包重量的人,他身上是实验中学的校服,明显也是一名学生。


    “你是?”他转动着手里的茶缸。


    “我是叶绍瑶的哥哥,”季林越直言,“听说有男生不止一次欺负我妹妹。”


    班主任眯着眼,避开他的视线:“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您知情?”


    “叶同学和我说过。”


    两道目光纷纷看向站在门口抠书包带的亲历者,叶绍瑶不得不点点头。


    “然后呢?”季林越问。


    石老师对他的逼问很不悦,端出一副严师态度:“虽然我没有在实验中学任教,但我也算是你的长辈。”


    “对不起,”季林越放缓了语调,“然后呢?”


    窗外有不怕冷的学生在操场打篮球,欢呼自己空投中了三分,缓和了办公室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们的家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不能三催四请不是?”石老师的语气里也是无奈,“只能找几个小孩来说一说也就了了。”


    季林越不认为这个理由成立:“那叶绍瑶就活该受欺负?”


    “现在的小孩正在叛逆期,”石老师说,“那些男生太调皮,我也管不住。”


    他一连细数了许多,不止叶绍瑶,还有其他女生男生被欺负霸凌的事件。


    连叶绍瑶都听愣住了。


    原本班里有个长得小巧的女孩,说话甜甜的,笑起来还有对小梨涡。


    但在升初二没几天,一个平常的上学日,她毫无征兆地转学走人,连桌肚里的课本习题都没来得及收。


    石老师说,那是因为她被初三的学姐关了好几次厕所,甚至在转学前一天,她因困在学校而与家人失联到晚上十点钟。


    季林越和他斡旋许久,但对方一直耍软枪,从家长的势力说到职位的局限,怎么也不肯出面调解。


    最后无功而返。


    但并非全无对策。在两家母亲约下午茶的某天,温女士就校园里的霸凌问题旁敲侧击,让邵女士动了给女儿转学的心思。


    “季林越!”在冰场遇见季林越的时候,她感激地说,“我要转去你的学校了!”


    当年没有考上首屈一指的实验中学,现在也可以去探一探他这两年的学习生活。


    “你猜我会转到你们班吗?”


    “不会。”


    季林越又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估计又在因为摔了一串阿克塞尔跳而和自己赌气。


    “为什么?”她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们一个年级有十五个班。”接下来,季林越给她复习了一堆概率问题。


    “好吧,不在一个班就不在一个班。”


    她也不是很想和他在一个班,看腻了这张脸,每天都过得不自在。


    ……


    省冬会过后,H省在本赛季就再没别的省市级赛事,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二月的全锦赛上,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这样的国内高级赛事。


    “双十级?”


    教练点头,只有步法和自由滑都通过十级的运动员才有参赛资格。


    “那我呢?”叶绍瑶指了指自己。


    在膝盖受伤以前,她因超时未达标步法十级,随后因身体原因停滞了两年上冰,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拿到步法十级的证书。


    穆百川说:“你是个例外。”


    虽然报名条件不止一条,但大家通常都以最易达到的考级通道为准。


    很少有人需要利用文件最后一行的附加条件:获得省级赛事前三名的运动员可酌情考虑参赛资格。


    叶绍瑶庆幸,这条规定的存在仿佛就是料到了有她这样的漏网之鱼。


    这次,她经过和爸爸妈妈充分的商议,最终递交了自己的报名表。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书。


    根据《可授予运动员技术等级称号赛事名录》,获得省级赛事成年组各项目总成绩的前三名,可授予国家二级运动员的称号。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向琴琴感叹她的运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感谢CCTV,感谢MTV,还得承蒙大家相让。”*


    叶绍瑶或许真认为这枚奖牌是命中注定,让她接下来的一切困顿都变得顺理成章。


    第54章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瑶瑶,这个给你。”


    课间休息,向琴琴从外套的衣兜里拿出一张贺卡,双手郑重地递给她。


    贺卡封面是用艺术字体写出的“figureskating(花样滑冰)”,右下角还有一个长着团脸的小女孩。


    “这是你的自画像吗?”叶绍瑶亮起笑容,“好可爱。”


    向琴琴摇了摇手指:“这画的是你。”


    “我明明已经瘦了很多。”


    “你仔细看看嘛。”


    画上的女孩正在做插足旋转,穿着一身渐变紫色的裙子。


    这是叶绍瑶人生中第一件表演服。


    “第一次在冰场见到你的时候,你连插足转都站不稳,我印象很深刻,于是就画了下来。”


    向琴琴的观察很细致,连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胡萝卜发卡都能原封不动描上去。


    欣赏完贺卡封面,叶绍瑶想打开它看看内容,却被向琴琴阻止:“你回去再看。”


    “是因为写了什么坏话,怕我当场发火吗?”叶绍瑶把贺卡往身后藏。


    向琴琴虽然长她一岁,但完全看不出多一年的阅历,她死死扣着贺卡的边,哀求说:“回去再看嘛。”


    又是庆祝她回到赛场的礼物,又是一反常态的带她回忆过去,叶绍瑶逐渐冷静下来,心里有了模糊的答案。


    “琴琴姐姐,我是不是以后见不到你了。”


    小学刚毕业那阵,聂心也是这样。


    以为好朋友会再也见不到,就拿出所有零花钱给自己买了一套奥运福娃*公仔,包装袋里还有一封告别信,从刚进小学的自我介绍说到最后一次秋游的野炊。


    后来她们在H大附中再续前缘,聂心还一度因为尴尬而老躲着她。


    这样昭示分别的场景,叶绍瑶太熟悉了。


    “不会,我一直会在这里,”向琴琴连忙否认,“只是不打算走专业了。”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决定。


    在叶绍瑶受伤的这两年,向琴琴也没有参加多少比赛,她最好的名次还是在少年组时期创下的,现在成绩一直没有起色。


    “成绩是一步步滑出来的,你别放弃呀。”叶绍瑶劝她。


    向琴琴反驳:“不是放弃,我现在上了高中,已经不止一次在学习和滑冰之间纠结。”


    她只是认为高考比滑冰更有前途,所以暂时放下了滑冰而已。


    “我周末还是会来冰场的。我从刚会走路就开始学花样滑冰,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对呀,其实花滑也可以只是一种兴趣,即使出不了成绩,即使无法突破以前的自己。


    作为因滑冰而结缘的朋友,叶绍瑶肯定了她的选择。


    “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虽然向琴琴向她保证一定会继续滑冰,但接下来的寒假,叶绍瑶也只是偶尔两次看见她匆匆热身、匆匆上冰,又匆匆离开的背影。


    “上高中会特别忙吗?”


    叶绍瑶不知道高中生活是怎样的,她向邵女士取取经。


    毕竟在半年之后,她也将步入传说中的高中生活。


    成为高中英语教师的邵女士给女儿指了指眼底的乌青:“你猜猜呢。”


    自从她调任,很少再有朝八晚六的生活,除了星期五放学早,她每天都要留守学校看管晚间自习课。


    如今家里的晚饭几乎都是叶先生做的,当然,他已经在磨练中逐渐精进了厨艺。


    “会连滑冰的时间也没有?”叶绍瑶还是不相信。


    这点邵女士很肯定:“没有。”


    叶绍瑶很纠结。


    她很想快快长大,看一看十八岁的自己会在女单项目创造如何一番成绩,又觉得长大很苦恼,身边能够坚持学习滑冰的哥哥姐姐太少太少。


    “妈妈,我想一直滑下去,不因为学习或别的什么原因放弃。”


    邵女士默了两秒,说:“你还在接受义务教育,别想有的没的问题。”


    ……


    在启程参加花样滑冰全国锦标赛的前一天,实验小学01届一班的同学们约在岸北的老城区看灯会。


    说是一场与许久不见的老同学的相聚,但叶绍瑶首先见到的是下午才分别的聂心。


    绕过公园标志性的大花坛,才看见孜美函和别的同学。


    “瑶瑶,好久不见!”两小时不见如隔三秋,聂心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顾及到有同学在,叶绍瑶迅速扒拉她,她俩之间有些太热情了。


    但她扫眼看过去,因为年关将近,到场赴约的人并不多。


    “我昨天才逛过这个灯会,里面的老虎灯可逼真了。”


    庚寅虎年,一路上的垃圾箱都戴上了虎头帽,大家对男生的描述并不质疑。


    但有些事物,只有亲眼见证才会得到最真切的感受。


    老虎灯足有六层楼高,长得乖乖巧巧,还会摇着尾巴,偶尔露出一对獠牙。


    聂心问:“这真是手工扎的吗?”


    孜美函冷得不愿伸手,只是用下巴冲红纸扬了扬:“是,还能看见浆糊呢。”


    “好高级。”


    正说着,老虎冲他们低了低身体,慵懒地伏在地上。


    除了五彩斑斓的花灯,灯会也不乏热心市民贡献的冰雕,有以老虎为首的十二生肖,有西方的断臂维纳斯,还有一些矮矮的,却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叶绍瑶没见过,站在冰雕旁边模仿它的造型。


    “是海宝*,”孟壮壮对这个很熟悉,“我的美术老师参加过它的亮相发布会。”


    她假装听明白了,便没再理他,扭头和聂心说:“你看它的这一撮,是不是和孜美函的刘海很像。”


    孜美函抱着手:“你也有刘海。”


    “我的是齐头帘儿,才不像我。”


    公园并不大,沿着开出的行道一直走,很快就能溜达一圈。


    “今年的灯会也没什么新奇的。”大家有些扫兴。


    嗅着空气里的一丝烧烤味,一群孩子很快转移了阵地。


    过了大年二十三,街头巷尾都设了兜售爆竹的营业点,有一顶帐篷混入其中,烧烤架沿街摆放。


    “影响市容。”


    男生们说它占道,却又巴巴坐在烤架前等着菜单。


    女生们不太感兴趣,躲进旁边的餐厅取暖,买了几杯饮料聊天。


    因为许久不见,说话都有些拘谨。


    她们从最普通的话题开头:“你们有想去的高中吗?我想去实验中学的高中部,但分数根本够不上。”


    “实验中学的分数线也不是很高吧。”孜美函质疑。


    那女生撇下嘴角:“是你成绩太好了,何况你还有各种比赛的奖杯,很吃香的。”


    孜美函在小学就是学习委员,又一直平衡着舞蹈和学业,两者都不落下风。


    “你还在学舞蹈?”聂心随口一问。


    “我从小就想当舞蹈家。”


    原来还有很多人没有放弃小时候的梦想。叶绍瑶想,她也没有。


    “诶,野芍药,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和梦想挂上了钩。


    是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但应该和滑冰有些关系。


    “是当运动员吧。”她回答。


    “是当华夏女单的未来,”孜美函说,“我都记得。”


    叶绍瑶有些意外,原以为小时候只会用头顶看人的孜美函,竟然也会留意同学有什么爱好和梦想。


    聂心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你整天只会学习、跳舞和瞧不起人呢。”


    孜美函敛起一双笑眼,气质瞬间变了个样:“什么话,我哪有瞧不起人?”


    女生们多多少少想起往事:“你以前还嫌弃我的便签纸没有花纹,又素又土。”


    “还说我的西瓜太郎*呆呆的。”


    “不能够,”突然被口诛笔伐,孜美函自己还有些不相信,“我以前只爱学习,你说是吧?”她转头问没吭声的叶绍瑶。


    看着她的殷殷眼神,叶绍瑶有些不忍心:“也还好。”


    虽然孜美函有时的确刁蛮任性,也确实只是一个被家庭惯养的小公主,没什么实质性的恶劣行为。


    其他女生啧声:“你忘啦,‘野芍药’这个外号就是美函先叫的。”


    这叶绍瑶倒没忘。


    家人亲戚平时都叫她瑶瑶,再不济也是一声小叶。


    一到学校,她就变成一株野芍药,让她经常在自我介绍时被外号拐跑。


    但她对这个昵称已经顺耳了,即使是在几年后再次听见,也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


    她说:“还好啦。”


    叶绍瑶竟然向孜美函倒戈,女生们很咋舌。


    聂心对此评价:“邪门。”


    女生们从小学回忆聊到初中生活,偶尔对最近大火的明星犯犯花痴,气氛松缓下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餐厅的服务员用墩布清理地面的脏污,墙上的挂钟已经转到十点。


    “走吧,再晚就没有公车了。”


    街边的男生们还蜷缩在炭盆边烤火,一手竹签,吃着大块羊肉,说什么也不肯走。


    “那我们先回家啦。”女生们相互道别,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聂心挽着叶绍瑶的手,有些犯困,看着街边的行道树从一个分裂成一双。


    身后默默跟随的孜美函把她吓了清醒。


    “你跟着我们干嘛?”


    “我回家。”孜美函梗着脖子。


    聂心指正:“你家在南边。”


    “我搬家了。”


    她咂咂嘴,无话可说。


    36路末班车,车上的乘客已经很少,晚归的上班族零零散散靠窗坐着,应该在思考明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们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孜美函,我看过你的‘桃李杯’*展演。”叶绍瑶说。


    孜美函点头:“我拿了一等奖。”


    “嗯。”


    车厢里静下来,除了汽车引擎和车轮的摩擦声,再听不到其他。


    孜美函又说:“我也看过你的比赛。”


    “我?”


    “嗯,就是前不久的省冬会,”她说,“你也很厉害,拿了奖牌。”


    其实比之她对自己动向的了解,叶绍瑶更惊讶于她学会了承认别人的过人之处。


    这是小学时期的孜美函绝不会做的。


    “我可是要当女单未来的人。”叶绍瑶有些小雀跃。


    “行,你俩以后都是世界冠军,”旁边的两人进行世纪大和解,可把夹在中间的聂心憋屈坏了,“叶世界冠军还不下车?”


    叶绍瑶嫌她扰乱视听:“你看错站了吧。”


    下一站才是野湖公园,她怀疑聂心老年痴呆了。


    “中考之后,我要搬家去南方了。”在嬉闹中,孜美函静静地说。


    “南方?”聂心疑惑,“你不是才搬家吗?”


    “我妈妈说,南方有更优秀的舞蹈老师,可以让我学习更多的舞种和更正确的舞蹈技巧。”


    “哪个南方?”叶绍瑶问。


    地理书上说,我国南方十四个省,两个直辖市和两个特别行政区。


    “还不知道,但应该是祖国的最南方。”


    这个知识点聂心知道:“曾母暗沙啊?”


    结果顺利收到了一枚白眼。


    “野湖公园站到了,下车时请不要忘记随身物品。”


    车门外就是那片野湖,野湖边就是叶绍瑶的家。


    她首先和她们告别。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第55章 “只有一点点喜欢。”


    叶绍瑶第一次坐飞机,就是去孜美函口中的祖国最南方。


    G省是今年花样滑冰全锦赛的举办地。


    刚在室外吹了一晚上的风,叶绍瑶的脑袋还有些昏昏胀胀,稀里糊涂往行李箱塞了几件厚毛衣。


    还好邵女士在临行前检查了行李箱。


    “你去那边儿戴这个?”她从一叠衣服中抽出毛线帽和厚围脖,严肃的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叶绍瑶捧着一碗热牛奶,正享受着扑面温暖的蒸汽:“不……然呢?”


    “G省今天十二度,”邵女士扶着额头,“你昨天不是还看过天气预报吗?”


    “我以为是零下十二度。”


    “你的地理成绩是不是作弊的?”她敛了敛目光。


    去年地理会考,叶绍瑶少有的交出了满分答卷,在家里家外吹了小半年。


    叶绍瑶对此解释:“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层嘛。”


    她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怎么会首先想到国内还有零上十几度的隆冬。


    不过回忆地理课,老师说北回归线从G省穿过,它属于热带地区,气候和岸北很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得去体会了才知道。


    季林越在这几天还有一场校园联赛,他们只能分别行动,叶绍瑶率先踏上了去往G省的航班。


    走完复杂的登机流程,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腰上扣紧安全带,手指不断拨弄窗户上的遮光板。


    “妈妈,飞机出事故的概率大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们将在万米高空度过漫长的六个小时,她的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邵女士睇她一眼,把她离谱的联想呸走。


    飞机缓缓进入跑道,在一阵颠簸中冲上云霄,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告诉叶绍瑶,她刚才完全是杞人忧天,真正困扰她的是随之而来的恶心。


    心跳停滞了一拍,叶绍瑶本能靠向邵女士的肩:“妈妈,我难受。”


    感觉周围的皮革气味一下就泛上来,熏得她头晕。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叶绍瑶昨天收拾行李到大半夜,晚上八成也高兴得没睡着觉。


    她只是虚弱地摇头,额头又往颈窝靠了靠。


    “您好。”邵女士拦下路过的空乘人员,向她问了些晕机药。


    就水服下,等女儿缓了一刻,邵女士再问:“还晕吗?”


    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没有反应,只有鼻间溢出浅浅的呼吸声。


    她就知道,叶绍瑶昨晚一定没睡好。


    补了一场好眠,叶绍瑶调整姿势转醒,脖子已经有些僵硬。


    不过晕机的症状要轻了许多。


    她推上遮光板,窗外是辽阔的天与海,还有几丝悬在身下的云。


    “应该已经到东海了,”邵女士终于可以揉揉肩,“右边的舷窗可以看到海岸线。”


    长途飞行中,机上的乘客都靠着椅背休憩,叶绍瑶很容易看到对面的小窗户,但从她的角度,只能模糊地看到天际线。


    离预计到达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广播告知飞机准备开始下降,南方今日天气转阴,飞机很快沉进云海里。


    剧烈的颠簸摇醒了很多人。


    叶绍瑶问:“为什么飞机在云里会晃得厉害?”


    记忆中的动画片总把云朵塑造成天外仙境,和现在灰扑扑的乌云很不一样。


    云里的世界也不过如此。


    “因为云层里都是混乱的气流,飞机会失去平衡。”邵女士解答。


    “那我们会安全降落吗?”


    现在她们四面皆白,一些倒运的念头又钻出来作祟。


    “会的。”


    下午四时整,飞机在G省机场安全降落,只是从舷梯走上摆渡车的功夫,叶绍瑶已经感觉到海滨城市的湿热。


    也不是因为高温,单纯是她穿太多。


    “好暖和。”


    难怪其他乘客在机上就脱下了累赘的厚衣服。


    虽然同样滨海,但G省比岸北更潮湿,叶绍瑶觉得皮肤都黏黏糊糊,像被裹上一层水团一样难受。


    “咱们提前两天来,你也先适应适应这里的气候。”


    异地作战需要克服的首要困难就是水土不服。


    以前的大小比赛都是在东北和首都兜圈子,如今进入从未踏足的新环境,身体状态都需要花时间调整。


    还有冰质。


    G省的比赛场馆在赛前进行半开放管理,叶绍瑶凭借报名信息顺利进场试冰,这里的室温比岸北室内还*要高些,冰质相对更软。


    叶绍瑶换上冰鞋,刚跨进门槛就滑了一跤。


    她心虚地回头,这样显得她很不专业。


    冰场里的人不多,叶绍瑶手里拿着磁带机,调到最小的音量,跟随音乐冥想动作。


    她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冰,屁股墩摔了一个接一个。


    “我完了!”最后她捂住脸,生无可恋。


    邵女士倚着围挡看了半晌,逐渐也摸着一些门道:“你的滑速是不是快了一些?”


    叶绍瑶点头:“因为这儿的冰太滑了。”


    她抬眼望,估计这冰场也不是标准赛场的大小,刚才的好几次跳跃都快要翻到墙上去。


    她高冰面覆盖率的节目搬到这里,也成了一种劣势。


    距离开赛的日子屈指可数,穆教练还在岸北未动身,她得自己想想办法,如何规避类似撞墙的意外。


    “瑶瑶!”


    内场的休息室被推开,有什么人飞奔到她面前。


    叶绍瑶握住她的手臂,脸上很惊喜:“容翡姐姐。”


    对方还没有穿上冰鞋,和她一般高,叶绍瑶平视她脸上的妆容,不自觉用指尖摸了摸。


    “这是你明天的表演妆吗?”她问。


    “怎么会,”容翡摆弄姿态亮出优越的侧颜,“今天心情好,就随便化了两刷子。”


    盯得越久,叶绍瑶越忍不住笑:“可是你的眼皮就像被柴火燎过一样。”留下一抹晶莹的炭色。


    “不可能,张晨旭说很好看,”容翡撩起刘海,完整露出一张脸,“他还说我的眉毛也好看。”


    两人就妆容问题进行深入地辩论,邵女士说不插手小孩子的游戏,她们不得不等下一位主持公道的人。


    “张晨旭,瑶瑶说我的睫毛像蚊子腿,眼皮被火燎过,腮红跟喝醉了似的。”


    张晨旭刚从更衣室出来,接到的头一个任务就是当搭档的辩护人:“其实很好看的,你的底子好。”


    看见容翡摇头晃脑地嘚瑟,叶绍瑶嘴里说不公平。


    她也想摇人来帮衬自己,但此时的季林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二比一先败一城。


    “走吧,我们还得再练练四组托举。”张晨旭一边在前走着,一边做好手臂拉伸。


    “瑶瑶,”容翡趁他走掉,向叶绍瑶招了招手,“我给你说个秘密。”


    “小翡。”前面的人回头,示意她快跟上。


    “算啦,我先去换鞋,等会儿告诉你。”


    叶绍瑶以为自己又被耍了一通,拉着她不让走:“话别说一半嘛。”


    虽然厚重的腮红盖住了脸颊的绯红色,但她依然看见,害羞从容翡的耳朵尖爬了上来。


    像是在做一番心理斗争。


    “我好像有些喜欢他,”容翡抿着唇,补充道,“不过只有一点点喜欢。”


    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像石子投进了深井。


    “谁?”叶绍瑶张着嘴询问。


    容翡用眼神示意:“他。”


    冰面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向她们偏了偏头。


    “张晨旭哥哥?”


    叶绍瑶没有听到回应,对方早已经羞得溜掉。


    容翡轻飘飘的一句“喜欢”成为压在叶绍瑶心里的重磅信息,有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难言感。


    她慢吞吞回到邵女士身边,拿着水杯补充水分。


    “她说了什么?”见女儿魂不守舍,邵女士随口一问。


    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叶绍瑶只是摇头,什么也没透露。


    但将秘密埋在心里是个痛苦的行为,她时而听着节目曲思考编排动作,时而走神望向远处腰搂腰手牵手的一对,这明明只是搭档之间简单的身体接触,但现在怎么看都很别扭。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


    叶绍瑶再一次分心,跳跃没有收紧,摔在挡板边,把邵女士吓得够呛。


    “摔着膝盖了?”她试图让视线越过板墙,但只能尽力看见女儿的脑袋。


    叶绍瑶拍拍屁股起身,及时报平安:“膝盖早好了。”


    但这一摔也不轻,估计大腿根得青上小半个月。


    虽然她总认为自己的年龄和容翡相差不大,但对方已经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大人,有喜欢别人的自由。


    哦,叶绍瑶想明白了,因为张晨旭大了自己七岁,所以觉得奇怪。


    在当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张晨旭也像她如今的年纪,有一身薄薄的肌肉和奇怪的嗓音,而他们仨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半大小孩。


    想通这件小事,她突然觉得心里有拨云见日的晴朗,立马提起精神。


    安抚好妈妈,她再次动身滑行,《末代皇帝》的音乐继续播放,她走出了宫廷狭窄的甬道。


    “妈妈,”她将改编后的衔接步法展示了一遍,征求邵女士的意见,“我把这里的舞蹈动作删掉,直接接上半圈后压步,会不会很奇怪?”


    邵女士颔首,她已经能给出一些简单的看法:“节奏上有些问题,但流畅度不错。”


    花滑节目要求每一个动作都得合上音乐卡节奏,肢体动作都是其次。叶绍瑶得到点评,再次尝试寻找新的思路。


    “瑶瑶,我觉得定级步法大体可以调整为对角,这样就可以给跳跃留出更多空间。”容翡在她沉思时见缝插针。


    “对角线?”叶绍瑶问。


    数学老师的确老提,一个平面图形的对角线最长。


    这或许不失为解决场地制约问题的办法。


    叶绍瑶看着她重新归队训练,像阵风似的,一会吹过来,一会又吹走。


    虽然容翡脸上化着时髦到夸张的浓妆,还让她保守关于喜欢的秘密,但并不妨碍她依然是靠谱的前辈。


    和她一直的好朋友。


    她也趁两人休息时见缝插针,在容翡耳边讲悄悄话:“希望他也喜欢你哦。”


    第56章 什么状态啊起起落落起起的。


    季林越是赶赛前才匆匆飞到的G省,行李箱随人一起奔赴比赛现场,大概连落榻的地方还没有找到。


    比完短节目的叶绍瑶重新返回练习室,一眼就看见他黑咕隆咚的行李箱。


    季林越刚从更衣室出来。


    叶绍瑶看他把家当随身带着,以为是被酒店老板扫地出门:“你今晚睡这儿?”


    “今天暴雨,飞机晚点了。”他回答。


    原本就是连轴转的比赛行程,才比完校园体育联赛两天,他又得收拾收拾赶到下一个赛场。


    “我说咱们学校也没什么好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比赛,还得让你非参加不可。”


    虽然叶绍瑶还没有正式办理转学手续,但嘴里已经一口一个“咱们学校”,丝毫不需要过渡期。


    季林越也无奈:“学校里没别人愿意参加,老师只能让我顶上。”


    “什么叫‘顶上’,”叶绍瑶啧声,“你这不随随便便拿块金牌?”


    这场校园联赛和标准的花滑比赛有很大出入,从规模上讲,相当于是全省中学生一起参加的校运会,有各种夏季和冬季运动项目,如今正值寒假,就是校园联赛的冬季场。


    这类比赛没有太强的竞技性,更多的是各校友谊的切磋。


    所以报名参赛的学生也不一定得是专业运动员,叶绍瑶就在去年寒假替补上了女子4×100米接力。


    至于带伤上场的原因,是想得到奖励前三名的MP4。


    当然,她今天还在用早几年就用旧的磁带机。


    “没拿到金牌。”季林越打断她这段充满遗憾的回忆。


    “你居然没拿到金牌?”叶绍瑶吃惊,声音大了一度,“岸北赛区的金牌?”


    季林越从小就跑全国各地参加花滑比赛,虽然状态时起时落,但这几年也出了不少成绩。


    这次居然没有拿到友谊赛的金牌?


    叶绍瑶实在找不到原因,索性做出大胆的猜测。


    “你不会是退赛了吧。”


    季林越摇头:“摔了两个跳跃,扣了很多分。”


    虽然比赛不太正式,但裁判也都是拿到国内一级裁判证书的人,专业性毋庸置疑。


    花样滑冰不像田径一类的全**动,有腿也能走两步凑数,而是兼具了艺术性和技巧性。能报名的人,首先不可能是刚会走冰的菜鸟。


    这样一想,如果他真遇上了一匹黑马,也很难把金牌提前锁定。


    “那这场比赛可别再出现失误了,”叶绍瑶炫耀,“我刚才可是完美地结束了我的节目。”


    自从他俩上次同登领奖台,叶绍瑶一路顺风顺水,昨天穆百川来慰问俱乐部学员,也单独表扬了她,说她滑出了自由感。


    短短复出一个月,她已经不止一次稳住了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比所有人料想的情况都要好。


    容翡昨天还为她感到可惜,如果不是叶绍瑶有膝伤隐退,估计早已经能问鼎全国冠军,说不定她们还能打一场擂台。


    叶绍瑶同样叹气,华夏单人滑式微,国内迟迟没有出现世界一流选手,她或许真能成为女单乱世中的英雄。


    不过她比容翡看得更开,因为现在也为时未晚。


    “加油。”她拍拍他的背,偶尔也幻想他们能一起站上单人滑的最高领奖台。


    并且,这个可能性在无限增大。


    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全国赛场,国内的女单已经换了一茬。


    当年勉强可以称作三巨头的容翡、孟慧林和陈鹏丽,一位转项双人滑,一位重新选择Y国国籍,一位在首都的冰场半隐退,同样都还年轻,但同样都没有在这片土地留下可以称之为完美的结局。


    叶绍瑶在短节目后排名第五,前四名除了省冬会的亚军谭微,其他三名选手都是陌生面孔。


    她留在内场看完了所有女单选手的比赛,第二梯队的难度还是以2A、3S和3T为主,连跳配置是3+2套。


    只要她保证节目的完整度,名次应该能够保在第五左右。


    “教练有没有告诉你表演滑*的事?”


    “表演滑?”表演滑还有她这个中流选手的事?


    季林越点头:“去年主办方邀请了各项目的前五名参与表演滑,或许你得准备一下。”


    叶绍瑶根本没听别人说起过这事!


    如果不是恰好和季林越打了照面,估计得等到自由滑结束,她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环节。


    不过表演滑并没有成绩要求,应该随便表演一套以往的节目也行?


    她没再打扰季林越,跑一边继续专注练习自由滑去。


    找到坐在山顶的邵女士,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容翡和张晨旭的双人滑短节目出现瑕疵,捻转三周砸肩失误,最终拿下第三位。


    “妈妈,你怎么坐在这儿?”


    选手家属可以手持身份证进入最佳观赛区,也难怪她在一层找了半天也无果。


    “人太多,视野也没有这里好。”邵女士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山顶的位置清静,还有种总观大局的威势感。


    也对,前排几乎都是正儿八经的冰迷,再不济也是爱凑热闹的小孩子,礼物一个接一个扔,可想会有多吵闹。


    “林越在第几组?”双人滑短节目结束,才是男单比赛的角逐。


    “应该是最后一组吧。”


    她刚才瞟了眼张贴在门口的出场名单,季林越几乎排到了最后。


    “又在最后。”


    “最后多好啊,”叶绍瑶向妈妈解释出场排序的规则,“我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组。”


    数学老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压轴压轴,越靠后出场,越能显示实力的重磅。


    虽然因为积分问题不占出场优势,但叶绍瑶再一次凭借出色的发挥挤进自由滑最后一组。


    她勾起唇角,这又如何不算是实力呢?


    清冰时间,叶绍瑶挽着邵女士出门透气。


    只是走出观众通道,雨水混杂泥土的气息已经钻进鼻腔,她望着雨幕砸在场馆的玻璃外墙,溅起细碎的水珠,最后凝聚成蜿蜒的雨迹。


    “妈妈,我们带伞了吗?”清晨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晴的,谁知道前脚刚到场馆,后脚雨就瓢泼了。


    这场暴雨已经快下了一整天,黑云压城,根本判断不出此刻的时间。


    “我还带了两件雨衣。”邵女士打开随身包,亮出未拆封的新装备。


    听说南方多雨,这是她为此行特地买的。


    叶绍瑶大肆夸赞:“如果没有伟大的妈妈,我等会儿会变成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场外偷闲的观众开始往里走,最后一组男单选手应该即将出场。


    六分钟练习时间,邵女士重新坐回山顶,努力辨认满场穿行的选手。


    “那身灰衣服是林越吗?”她的手指一直追踪着,向女儿询问。


    “嗯,”叶绍瑶对他的表演服印象极深刻,“看他状态还是不行啊。”


    “还是?”


    邵女士问起,叶绍瑶将季林越比赛的事和盘托出,连同摔了什么跳跃,低了冠军多少分,说得绘声绘色。


    “他不是才得了省冬会的铜牌吗?我记得他当时的表现很不错。”


    “可能是状态不好吧。”


    作为一名运动员,叶绍瑶对他的状态起伏感同身受。


    在攻两周跳那几年,自己的状态也不稳定,跳跃总是好一场差一场,偶尔也会出现用刃错误的情况。


    但她习惯首先做出最坏的打算,所以那些失误都兜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可以很快完成自我调节,再投入接下来的训练。


    季林越这两年状态起伏大,和她小时候一个样。


    别说省冬会那枚铜牌,她现在正目睹他摔了个外点三周,担心他进中游都够呛。


    希望只是因为冰质不习惯导致。


    “下一位出场选手,季林越,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


    叶绍瑶第一次对他的表现产生不自信,用手捂住双眼,却又忍不住偷偷张开指缝。


    季林越结束巡场,音乐准备开始。


    听见旋律的第一刻,叶绍瑶彻底闭上眼睛:“妈妈,记得告诉我他滑得怎么样。”


    她看过季林越这套节目,心里也大致能按照节奏刻画出技术动作。


    首先是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连跳,观众席响起了掌声,这个动作应该不错。


    刚才季林越在练习时间摔倒的一堆3T,果然只是虚晃一枪。


    接下来是阿克塞尔三周的单跳,叶绍瑶竖着耳朵仔细听,观众对这个跳跃的反响更为热烈。


    她有些犯迷糊,他的状态就回家了?


    回答她的只有悠扬音乐。


    接下来的各种步法和编排,因为观众轻易看不出对错,都是客套的鼓励。


    “怎么样了?”她急不可待。


    节目应该已经进入中后段,旋律逐渐激烈,观众席反而没有开场的兴头。


    “在旋转,”邵女士终于回应她,“好像是什么……贝尔?”


    “贝尔曼?!”叶绍瑶当即放下双手,这小子还留了一手?


    “这是变刃燕式转,没有提刀,不是贝尔曼啦。”虽然没有惊喜,她也坦然看完了余下的表演。


    最后的3Lo可圈可点,音乐结束得恰到好处。


    观众席再次响起掌声,恭喜又一位选手干净地完成所有技术动作。


    “这不是滑得挺好嘛。”邵女士眼角带着笑意。


    叶绍瑶却瘪着嘴角。


    季林越给她打了一堆预防针,从校园联赛的两连摔到六练的一堆连摔,每个动作都在昭示他低迷的状态。


    但他正赛却完成得很出色。


    可能比她还要出色。


    叶绍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感觉被捉弄。


    “季林越短节目得分62.34分,暂时排列第一位。”


    眼眶还湿润着,她抬手送给他最由衷的祝福。


    叶绍瑶现在可以确认,自己是高兴的。


    ……


    乌云湮灭最后一方天空,几近深夜,雨势依然不减。


    邵女士的雨衣果然派上了用场。


    “要不……你给行李箱也穿件雨衣吧?”叶绍瑶看季林越拢上雨衣帽,一头就钻进雨里。


    年前正是单位最忙的时候,季先生和温女士都错不开几天假期,季林越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林越,你的酒店在哪里?”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邵女士想先将他送往目的地。


    “酒店是我妈订的,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过去。”


    叶绍瑶解释:“因为今天飞机晚点了。”


    到达原定的酒店,前台告知过了办理入住的时间,且当时未交付押金,不算订房。


    “还限制办理入住的时间?”邵女士闻所未闻。


    前台工作人员解答:“现在是旅游旺季,房源紧张,周围一带的酒店都是这样安排的。”


    叶绍瑶邵女士从身后探头:“那怎么办?”


    “本酒店目前只剩下几间总统套房,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您办理。”


    “住总统套房,享总统人生。”叶绍瑶用手臂挨了挨他,怂恿说。


    季林越看也不看她:“没兴趣。”


    前台的墙上挂着各种房型的价签,因为突发的大雨,价格翻到了日常的两倍。


    “林越,你还是挨着我们俩住吧,”邵女士商量,“你一个人不安全,这里离体育馆又远。”


    “好。”


    “好!”


    叶绍瑶合理怀疑季林越一直在等这句话,不然说不清为什么他利落地抢她一步回答。


    第57章 “你只凭借两场比赛的积分,就顺利挤进了全国前十二。”


    “季林越,开开门。”


    叶绍瑶抱着几个塑料口袋满载而归。


    “我和妈妈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你应该也没吃晚饭……吧?”她看见门里的季林越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嘴里叼着牙刷。


    他是铁人吗?只身从岸北赶过来,估计路上也没吃顿好的,傍晚紧赶慢赶比了赛,晚饭还没吃,现在已经打算刷牙睡觉了。


    “我吃了压缩饼干。”铁人解释说。


    叶绍瑶脸上泛着心疼:“那种干巴巴的饼干吗?一点也不好吃。”


    她走进门,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泡面面包什么都有。


    季林越接过最重的一袋,拆开提手,发现几乎是复制粘贴样的冰红茶。


    他怔住:“你喝这么多?”


    “哪能,”叶绍瑶揉了揉胳膊,一屁股坐在床上,“我本来只买了一瓶,但是你猜怎么着?”


    季林越看她眉尾都压不住笑意,配合地摇摇头。


    “我中了再来壹瓶*!”


    她说自己就蹲在便利店门口,看售货的阿姨抱来了一箱冰红茶,在阿姨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又开出一瓶“再来壹瓶”,后来一连开出四瓶也都是。


    “我猜那一箱都是‘再来壹瓶’,但因为拿不下那么多,只能把所有开了盖的都带走。”她还觉得有些遗憾。


    “叶绍瑶,”邵女士打开对面的房间,站在走廊上催促,“快回来睡觉。”


    “我吃完泡面就回去。”


    但烧水还需要功夫,她趁等候的时间摁开了电视机。


    “今天冬奥会有花滑比赛,你知不知道?”


    知道她的意图,季林越替她翻找遥控器:“知道。”


    体育频道果然在转播温哥华冬奥会。


    “是女单自由滑啊。”看样子似乎刚好开始。


    前天女单短节目结束,叶绍瑶从妈妈的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华夏队尹谊萱在节目后仅获得53.76分,比省冬会创下的赛季最佳成绩低了将近十分。


    “是因为国内打分太高了吗?”


    “裁判的打分标准不一样,”季林越说,“国际赛参考的要素更多。”


    “比如?”


    “国籍,还有表演风格。”


    “表演风格很不一样吗?”叶绍瑶思考,不都是根据音乐的基调做出喜悦或忧伤。


    而且论说国籍,“阚玉前辈不也拿过世界冠军吗?”


    可是仔细想想,华夏的单人滑发展了几十年,获得世界顶级赛事冠军的有且只有这么一位。


    难道真被这小子说中了。


    电热壶的按钮跳动,新鲜的开水从壶嘴钻出热气,扑在整洁的墙纸上。


    “瑶瑶。”对门的邵女士又发声。


    “等一等,我马上就吃完了!”虽然现在面还没泡好。


    两扇门都虚掩着,邵女士径自走过来。


    “教练来电话了。”


    “穆教练?”听筒里正是穆百川的声音。


    穆百川省去寒暄:“小叶,花滑协会打算邀请你参与表演滑,你得先做好准备。”


    “真邀请我?”


    不得不说,季林越是有些预言能力的。


    但她一不出名二不顶尖,表演滑的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对,还有小季,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季林越就在我旁边。”


    师徒几人简单聊了明后两天的赛程,表演滑安排在二月二十八号下午。


    季林越用一句话打断叶绍瑶对表演滑的所有憧憬:“我们三月一日开学。”


    四目相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要是参加表演滑,势必会耽误回岸北的时间,之前购买的机票就会作废。


    叶绍瑶不耐烦地撑着下巴,妈妈最看重她的学习,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她迟疑地抬头,看向静静旁观的邵女士。


    邵女士张嘴却问:“穆教练,可以给孩子们安排在前两位吗?”


    叶绍瑶脑袋里的瞌睡虫被赶跑了大半,悄悄对季林越感叹:“我妈居然默许我逃学了!”


    那边通话结束,邵女士把女儿的话尽收耳底。


    “什么逃学,赶凌晨的航班也得赶回去。”


    想到突然增加的表演滑和接踵而至的新学期生活,叶绍瑶唉唉叹气,自己好像拉犁的牛,忙东忙西。


    到头来,作业还没写完。


    “可我表演什么呢。”


    她的磁带里只有短节目和自由滑两首选曲,总不能把比赛的节目再滑一遍,显得多不重视观众。


    现赶制一套节目也不现实。


    季林越慷慨解囊:“我这里还有两首。”


    “可以吗?”她的眸光微弱地闪了闪。


    她熟悉他的整套节目,如果提前顺两遍动作,说不定真能应付过去。


    电视里传来嘈杂的掌声,现场英文解说开始报幕。


    “NowisYixuanYin,fromChina.”


    场上的人穿着嫩绿的考斯滕入境,中文解说即时介绍:“尹谊萱在短节目后排名第二十位,自由滑第四位出场,选曲《生命之春》。”


    叶绍瑶温好调料包,一边嗦面一边看起比赛,这是她少有几次能从电视上看到花滑比赛。


    “以前的体育频道只放足球,对吧?”


    他们这项运动太小众,小众到她偶然向酒店前台说起来由,对方也只是波澜不惊地问,花滑是什么。


    解说员在电视里喋喋不休,配合选手的技术动作做简单的讲解。


    “萨霍夫三周跳落冰翻身,躬身转周数不够可能会被降级。”


    尹谊萱自由滑无功无过,叶绍瑶计算这一套动作的基础分值,勉勉强强应该能拿一百出头的分数。


    抛开所有限制因素不谈,这和自己的省冬会成绩也差不离。


    但叶绍瑶也清楚,自上一代顶梁柱退役,尹谊萱几乎代表了国内目前的最高水平,此次冬奥会的女单项目只有她一人出征,别人连它的敲门砖都摸不到。


    华夏的女单一片残局,就凭一口气吊着,但好歹不会复刻02年冬奥会无人问津的惨案。


    叶绍瑶问:“你们男单是不是还好?”


    今年全锦赛男单出现了一名人气选手,听说十一岁就掌握了所有三周跳,现在也才十五岁,短节目后断层排名第一位,一样大有可为。


    这下轮到季林越诉说男单版本的另一番惨案:“去年只有两名运动员比了国际赛,这届冬奥会无人参赛。”


    “秦森河为什么不参加?”


    这位人气选手去年勇夺青年组大奖赛季军,怎么也能拿下这个名额。


    “去年选拔赛时因为年龄被刷掉,”季林越补充,“他比我们还小。”


    原来是不到十五岁,一想到这位同龄选手已经在国际赛上大杀四方,叶绍瑶只有闷头吃面的份。


    “那你们男单还是没有我们女单惨。”她小声嘀咕,一定要在这件事上扯扯头花。


    “让我们来看看尹谊萱的分数——技术分49.62分,艺术表现分50.61分,自由滑得分100.23分。”


    “尹谊萱以两场比赛153.99分,结束了自己的冬奥会旅程。”


    摄像镜头给到kc区,尹谊萱被教练拥在怀里泣不成声,她把脑袋藏在镜头盲区,似乎也不愿将这样的自己留给电视机前的观众。


    她会遗憾吗,遗憾自己没有在自由滑出色发挥,遗憾没有在或许是唯一一届的冬奥会上完成突破。


    “你有信心超越她吗?”季林越看着叶绍瑶,发现她一直埋着脑袋喝汤。


    他问:“你哭了?”


    虽然被电视里的气氛带动,但叶绍瑶不愿承认,这样会显得自己只会哭哭啼啼。


    “我没有。”她放下碗,抽了抽鼻子。


    “竞技比赛就是这样,你永远会在掉眼泪的路上,不是因为收获成绩而喜悦,就是因为不满成绩而感伤。”


    这可不像季林越会说的话,突然来这么一番哲学道理,更像是俱乐部的教练灌鸡汤。


    叶绍瑶问他:“那你怎么不哭?”


    “我天生就不爱掉眼泪。”


    嘁,他在说屁话,别以为她忘了,当年在楼梯口捡到的爱哭鬼是谁。


    ……


    第三个比赛日,女单和男单比赛即将落下帷幕。


    此前,叶绍瑶以短节目第五名的成绩冲进自由滑最后一组,在赛前的组内抽签中,她又以绝佳的手气抽到序号“5”,由此成为这场比赛最终定局的人。


    这次可不像省冬会那般好运气,前面的选手都实打实赛出了最佳水平。


    “最后一位出场选手,叶绍瑶,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


    在场边听了穆百川好一阵语言输出,她终于可以上场一锤定音。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响起,她的身体记忆比大脑更先苏醒,回神时已经滑出了步子。


    保持亢奋,但也得保持清醒。穆百川知道她容易出神,每次都会用这句话循循善诱,果然起了作用。


    她迅速进入音乐世界,表情真挚动容。


    省冬会后,她全身心投进紧锣密鼓的训练中,俱乐部的教练都说她把自己练出了集训队的感觉。


    在这期间,她让自己的跳跃上了一层楼,技术难度也随之调整。


    第一个连跳改变了配置,在阿克塞尔两周跳后,她没有接上2Lo,而是点冰跳出3T。


    这是她在闲暇时排列组合摸索出来的,虽然掌握时间短,但没想到2A连后外点冰三周跳的成功率能在半数以上。


    这一次她也成功了。


    步法和旋转没有太大的变动,按照教练的评价,虽然她的旋转已经能够稳定下来,但是似乎到了一个瓶颈。


    她搜集过许多国际女单的比赛视频,现在她们创造出许多难度进入和难度滑出,并且得到国际裁判的认可,但想要仿照这些选手的难度动作也不是间容易的事。


    她就暂且放任自己待在旋转的舒适区里。


    叶绍瑶的勾手跳是最近极不稳定的跳跃,教练从她录像分析了多次,但始终找不到问题根源,这次她没有强行上勾手三周,而用单跳2Lz降低风险。


    这个赛季的规定跳跃就是勾手跳,她本想规避这个薄弱点,但也不得不拉出来凑数。


    2Lz的难度要低许多,她的滑出很流畅,除了有些出人意料,也无伤大雅。


    节目后半段依旧安排了3T+3T连跳,但从她的第一跳的落冰来看,第二跳起跳匆忙,不太乐观。


    她用手扶住冰面,勉强支撑起失去重心的身体。


    这场比赛比以往都要累许多,可能是因为修改了难度的缘故。


    比赛结束,叶绍瑶走出乐曲带来的情绪,一些酸涩涌上心头。


    这场自由滑又累又不得劲,总觉得哪哪都不顺心。


    除了自身实力不够硬,还是因为比赛时间太紧凑,让她没办法充分调整状态。


    冰迷们却很激动,音浪一阶高过一阶,大概是女单最终排名即将水落石出,更抱有一丝期待。


    “没关系,虽然还有瑕疵,但也不算遗憾。”穆百川安慰她。


    叶绍瑶摇头否认他:“其实我觉得很遗憾。”


    如果最后脚不发软,她怎么都可以站稳那个后外点冰三周。


    但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她摸着额头叹气。


    “小叶,有人给你扔了娃娃。”


    旁边的助教指着对面,提醒冰上躺着一个黑糊糊的小东西。


    叶绍瑶回头,重新摘下刀套,向对面滑去。


    暂时遗忘掉刚才的遗憾,她多了些惊喜——这是她第一次收获观众抛来的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手抚掉上面的碎冰屑。


    虽然它只是一只看不见眼睛的丑丑的小玩具熊。


    “谢谢!”她向观众席呐喊。


    还没在等分区坐定,裁判对她的节目已经有了最终判定。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技术分50.79分,节目内容分52.21分,自由滑得分103.00分。”


    现场的大屏幕亮出最后的排名榜。


    她最终保持在了第五名。


    “短节目就拉开的差距,不是因为自由滑的失误,”助教姐姐见那抹难过又浮现在她脸上,抠着脑袋安慰她,“想一想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


    助教说:“就比如,你只凭借两场比赛的积分,就顺利挤进了全国前十二。”


    挤进了全国前十二,新的比赛就可以安排上了。


    第58章 “你去看望你的小竹马吗?”


    “真的没算错吗?”


    不顾眼前的镜头,叶绍瑶已经凑上前看助教手里的计算器。


    她少年组的积分少得可怜,又空出两个赛季休养生息,全靠全锦赛这枚火箭把她送进决赛圈。


    助教把计算器屏幕擦得锃亮,让她看仔细:“所以别觉得这个第五有什么遗憾,要是低一个名次,你都进不了冠军赛。”


    冠军赛几乎是一个赛季的收官战,每个项目取本赛季积分最高的十二位选手参加比赛,如果有选手赛前弃权,可以从第十三名运动员开始递补。


    叶绍瑶就是幸运的第十二名。


    “那我岂不是……”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赛季还没有结束?”


    旁边的穆百川抱着手臂直催催:“上哪不能说话,非得在全国观众面前说。”


    出了赛场,叶绍瑶立刻给借邵女士的手机给容翡打去电话。


    昨天双人滑比赛已经结束,他俩最后获得了铜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喂,叶绍*瑶吗?”叶绍瑶能听出对方已经在尽力辨认她的声音,“我就在观众席。”


    找到容翡的时候,她正在给首都队的朋友投礼物。


    叶绍瑶悄悄绕道后排,示意张晨旭不要拆穿,冲容翡的背影大吼一声。


    容翡刚好用抓着玩偶的手抡了她一胳膊,划到了鼻梁。


    “痛痛痛。”叶绍瑶捂着鼻子,手指摸出一道浅印子,自嘲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但……怎么不算把容翡吓住了呢。


    容翡猛然转身,脸上的笑容定住,关切地问:“没事吧?”


    叶绍瑶垂下手,亮出负伤的鼻子。


    “这是不好意思。”容翡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云南白药,让她闭上眼睛喷一喷。


    叶绍瑶连连撤脚:“应该用不上吧。”


    坎坷的会面仪式结束,容翡偷偷踩了身边人一脚,秋后问罪:“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张晨旭摊着手百口莫辩:“虽然你不会信,但真是她让我不告诉的。”


    自从知道了容翡的秘密,叶绍瑶会忍不住留意他俩的日常交往,怎么看这段对话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们班私下早恋的同学就是这样的。


    这能类比吗?


    叶绍瑶强行把自己抽离“秘密”的怪圈,向前辈讨教问题。


    “容翡姐姐,冠军赛是什么时候?”


    “冠军赛,我记得是在四月初。”


    每年冠军赛的时间和举办地点都不一样,虽然叶绍瑶知道这个比赛,但也不甚了解。


    “教练说我现在积累将近一千一百分,进了全国前十二!”


    “那你要参加冠军赛吗?”容翡感到很高兴。


    “当然,多一个比赛机会就多一次历练嘛。”


    张晨旭就要冷静很多:“但是最终的拟邀名单还没出来,还是要调整好心态。”


    国内有一套独立于国际规则之外的积分系统,除了国际赛事可以计分外,国内的公开组和青年组全国锦标赛、各省市的花样滑冰锦标赛,包括青少年各年龄段的系列挑战赛,都容纳在这个积分系统里。


    只是积分按照比赛级别有高有低,过往赛季的分数还会打上折扣。


    叶绍瑶算了算,她的全锦赛第五名可以折为七百分,比省冬会的铜牌高出两倍不止。


    “拟邀名单多久可以确定?”她问。


    张晨旭说:“往年都在比赛前半个月。”


    “因为有些省市的冬季运动会还没结束,协会没办法将所有运动员进行综合排列。”


    这也是省市级花滑比赛虽然时间不一,但最晚也不会晚过冠军赛的原因。


    “我在本赛季排名女单第五位,但因为我已经明确退出所有女单比赛,冠军赛的女单项目也不会参加,”容翡说,“所以无论你最后能不能保住第十二名,都不需要太担心。”


    容翡退出女单的竞争,第十三名可以顺位替补,叶绍瑶还在拟邀名单的安全区内,且只要退赛的选手越多,她越安全。


    容翡看出她的小九九:“你可别纠结能不能去冠军赛的事了,我刚才看了你的自由滑,滑得不太合乐,还得再揣摩揣摩。”


    “怎么可能,”叶绍瑶接受过教练许多批评,但从没听说过自己不合音乐,“我语文期末考试的阅读理解几乎拿了满分。”对音乐的理解一定很透彻。


    “不是理不理解的问题,”容翡问向旁边一同见证的张晨旭,“你觉得呢?”


    “好像是不太合乐。”


    叶绍瑶愤愤地看着沆瀣一气的朋友们,尤其是那根善于中庸的墙头草。


    容翡好歹是站过全国顶端的人,张晨旭怎么跟着嚷嚷。叶绍瑶怀疑:“你也看出来了?”


    “小翡是国家三级裁判员,听她的。”


    “好的。”


    叶绍瑶败阵,容翡不仅是她的前辈,现在还摇身一变成了裁判,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所以亲爱的裁判老师,我该怎么揣摩呢?”叶绍瑶眨巴眨巴眼睛,试图用她们坚不可摧的友情空手贿|赂她。


    容翡叉腰:“无可奉告。”


    告是不可能告的,起码现在正是看比赛的时候,不适合聊这些。


    “年龄小就是好,这个弟弟居然可以用单手拉贝尔曼。”


    “嗯嗯,他合乐吗?”


    “这个选手的编排动作一股M国味儿。”


    “嗯嗯,他合乐吗?”


    “他换考斯滕了诶。”


    “嗯嗯,他合乐吗?”


    “……他是季林越,不是合乐。”


    “哦?就上场啦。”叶绍瑶终于坐直身子,原来两个小时也不是很煎熬嘛。


    上一位选手的联合旋转定级很有争议,季林越在场边来来回回滑了两圈,迟迟没有等来报幕。


    “刚才的旋转一看就不会被认可。”叶绍瑶只是担心,可别把季林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状态给等没了。


    和女单出场规则一样,男单也由每组抽签决定组内先后顺序。


    不过季林越抽到了序号“2”,和他短节目排名全场第四的成绩倒是凑巧了。


    最后一组首先出场的是短节目获得第二的选手,但屏幕上转播的画面已经看不出第二的势在必得。


    “他都要哭了。”叶绍瑶于心不忍。


    观众也有些坐不住,纷纷探头看向内场的裁判席。


    “请冰迷们保持秩序,回到座位。”串场主持人安抚大家稍安勿躁,电子广播随即宣布选手成绩。


    “J省冬季运动管理中心陈束晰,技术分59.58分,62.62分,自由滑得分122.20分。”


    最后一组的竞争还未正式拉开,一百二十二分的自由滑几乎让他提前告别领奖台。


    “除了联合旋转,是不是跳跃也出了问题?”


    可是跳跃这样的脚下功夫,在远处根本看不清晰,容翡猜测:“应该是用刃模糊,在判与不判之间被裁判狠抓了。”


    “下一位出场选手,季林越,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


    “321——”


    “季林越加油!”


    没有事先商量,两个小女生挺有默契得整上这一出。


    “他又听不见。”张晨旭嘲笑她俩在做无用功。


    容翡给他一记眼刀子:“不可能,我喊得可大声了。”


    叶绍瑶回过味来,觉得他听不见也好,周围的观众被她们看似有组织有纪律的呐喊吸引,她有些害臊,自己好像哪家明星的狂热粉丝冲进赛场了似的。


    “看比赛嘛,就图一个氛围,管别人做什么。”容翡拿起手里的鼓掌器,在巡场结束前又鼓舞一声。


    前奏一出,张晨旭的耳朵立马抓住了旋律:“《007》?”


    叶绍瑶以为这是什么小众选曲,还有些惊讶:“你知道?”


    “他就喜欢一些动作冒险的电影。”容翡代为回答。


    张晨旭点点头:“我们下个赛季的短节目也想参考007系列。”


    双人版枪|战?叶绍瑶觉得可以期待期待。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容翡在心里小声嘀咕。


    季林越的自由滑没有大改动,技术动作还是那些,难度不拔尖,但确实契合007的谍战风音乐。


    “哇,是蝴蝶跳。”季林越又翻出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子。


    男生手长腿长,身材比例很优越,没有过度得纤瘦,不会给人竹竿跳舞的感觉。


    叶绍瑶喜欢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他,和他的表演。


    但该紧张的还得紧张,每次看见季林越进入跳跃前的待机状态,她就会摒心静气,虽然知道他会上什么跳跃,但跳跃的效果就像买彩票一样刺激。


    男单自由滑需要完成八个跳跃,除了规定的勾手三周或两周单跳,其他七个单跳和联跳可以自由安排。


    “我觉得他好像累了。”节目还没进入后段,容翡说。


    叶绍瑶否认:“不能够吧。”


    虽然自由滑对运动员的体能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但对季林越来说,应该不至于应付不过来。


    可是他明显降速了,在换足转后。


    后面还有两个跳跃和一个旋转,看他一直起不了速,叶绍瑶心里有些着急。


    不管是因为什么,一定要在音乐结束的时候完成所有的演绎。她双手合十。


    “都这样了,他还把阿克塞尔的连续跳放后面?”


    容翡瞪着眼睛:“你们教练没给他备用方案吗?”


    每名选手在上场前都会预估自己的身体状态,并且根据状态做出难度调整,所以一套节目往往会有备用方案。


    再不济,如果有个灵活的脑子,也可以在比赛时临时改变计划。


    “我觉得吧,他可能就是单纯的倔。”叶绍瑶挠头。


    不过这个3Lz+2A的确不失水准,在已经有了勾手三周单跳的情况下,把能力范围内的连跳难度最大化。


    “我算了一下,他还差一个联跳,”容翡掰着指头说些七七八八,“他对自己好自信,居然把两个连跳放在最后。”


    作为已经看过这套节目的叶绍瑶腹诽,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最后一个连跳是3S+3T。


    定级步法后,季林越进入全场最后一个跳跃。


    第一跳后内结环,高度充分,空中收紧姿态保持不错。


    第二跳——意外又不太意外地起空了,计划的3T只在空中旋转了两周,以足周的2T落冰。


    “完了完了,别人送上门的温暖没了。”容翡皱眉。


    叶绍瑶看她比当事人还激动,看不下去了:“你也算是久经沙场,怎么这么激动?”


    她以为高手会对所有的失误处变不惊。


    “明明滑速又起来了,要是这个连跳无误,他还是有机会摸领奖台的。”容翡痛心疾首,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惋惜。


    原来是对自己的失败可以接受,对朋友的不行。


    还好,季林越用最后一丝力气撑到了自由滑结束,致谢结束后,蹲在场外久久起不来。


    “怎么回事?”叶绍瑶探头。


    季林越身边围上了教练团好多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


    但是——


    “怎么还有人拿氧气瓶?”她惊呆了。


    那细长的罐子应该就是氧气瓶?


    “应该是教练发现他脸色不对,以为缺氧了吧。”张晨旭说。


    按理说,人在剧烈运动后脸上会泛红,但季林越刚才分明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教练团队慢慢散开,穆百川把他扶向等分区,季林越的最终的分已经出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容翡拍拍叶绍瑶攥紧的指节。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季林越,技术分65.59分,技术表现分62.48分,自由滑得分128.07分。”


    “还是不错啦,裁判应该没有为难。”


    季林越的全部比赛结束,以总分190.21分暂时排在所有选手的第一位。


    “应该有夺牌的可能吧?”叶绍瑶小声问。


    “当然,可能性可大了,”容翡拿搭档做比较,“你看张晨旭滑了那么多年男单,分数都没有超过一百七。”


    张晨旭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有些不服气:“你们从小就练单人滑,我小时候练队列的,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


    容翡挑了挑眼皮:“不还是殊途同归了嘛。”


    两个成年人在她这个孩子面前进行幼稚的耍嘴皮行为,成功把叶绍瑶逼走。


    容翡及时察觉:“你去看望你的小竹马吗?”


    “是啊,我担心死了。”她负气溜号。


    第59章 表演滑的“滑”,是滑铁卢的“滑”。


    叶绍瑶顺路找队医要了一支体温计,让季林越量一量。


    “38.2℃,你大晚上淋雨去了?”叶绍瑶张大了嘴,今天早上出发时还好好的,说话有精神,也不像吹了风的样子。


    季林越回忆:“可能是在大厅热身的时候着了凉。”


    虽然体育馆的大厅也在室内,但各方向的出入口都敞开着,连雨也难免飘进来,更别说风。


    “你学习时那么聪明,怎么这时候就不转脑子。”


    还得是她人机灵,还从队医手里薅了几包常备药。


    候场室装了吊顶的电视,实时转播内场的比赛画面,秦森河以超两百分的成绩摘得本届全锦赛男单项目的桂冠,季林越以第四名的成绩无缘领奖台。


    “好可惜,就和第三名差了一个小数点。”


    “我的技术分比他高了近两分。”


    “你也知道你滑行拉低成绩了。”


    表演滑将于晚上六点在体育馆举行,赛程匆忙,所有选手表演需要不少时间。


    不过这都和他们没有关系,所有行李已经堆在邵女士身边,只要完成表演,他们可以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


    “所以你真的要连着滑一场表演滑?”


    季林越的嘴唇还有些苍白,只短短一个小时,不太像能够完全恢复的样子。


    作为姐姐,叶绍瑶短暂地闪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要不我去滑两场吧。”


    大概是联想到某个滑稽的画面,季林越莫名其妙笑了一声:“那么,邵姨会一肩一个把我们扛回去。”


    叶绍瑶也被逗笑,但是她坐在他的身边,又拿出一本正经:“反正比赛已经结束了,表演滑应该不是很重要,你要不……”


    “很重要。”


    “我的意思是……”


    “我要去。”


    好吧,算她吃瘪,这弟弟怎么这么固执。


    场上已经开始隆重的颁奖仪式,但这些殊荣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此刻只能坐在后场,各自练习各自的节目。


    “我还没有滑过这么激烈的音乐呢。”叶绍瑶手脚并用,在不大的练功室里又蹦又跳,逐渐开始担心自己无法驾驭这段音乐。


    “我劝过你别选这首。”


    “可是它激烈耶。”


    她对未知有强烈的挑战欲,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而且,“你选的《星战》也彼此彼此。”


    清冰时间结束,叶绍瑶和季林越已经提前到达冰场。


    “各位观众,2009/2010赛季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表演滑正式开始,有请本赛女单项目第五名叶绍瑶,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表演滑选曲自《007》。”


    观众席对刚才的那段同名自由滑还历历在目,一听撞了选曲,发出细微的疑惑声。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穿着恬静的淡蓝色表演服,滑快节奏的《TheNamesBond》,可以碰撞出什么效果。


    在万众期待下,叶绍瑶首先向挡板敞开怀抱。


    观众对她恰到好处的表情投以掌声,只有叶绍瑶在独自消化刚才转身就是挡板的惊险。


    这个冰场真小,在黑暗状态下更显得逼仄,她从没有尝试过在这样的情景下滑冰,有种处处碰壁的局促感。


    她的目光快速从四周掠过,四周看不清除黑以外的颜色,只能凭感觉辨认东南西北。


    表演滑不比正式比赛严格,叶绍瑶自觉调整了节目难度,季林越原本计划的3Lz+2A,她足足降了两周半。


    但阿克塞尔跳落地时,她还是罕见地卡冰摔倒了。


    她该从向哪个方向滑出来着?叶绍瑶稍作停顿,在模糊的色彩里找到标志物。


    观众席再次送出掌声,甚至还夹杂了几句遥远的“加油”。


    好歹还是逐渐适应了环境的变化,虽然跳跃和编排步法的质量并不高,但最终也磕磕盼盼完成了谢幕。


    这是她最糟糕的一次表演,叶绍瑶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不及格的分数。


    她获得了无数次掌声,但那都是为了加油,而非喝彩。


    “你怎么哭了?”季林越问。


    叶绍瑶在赛场的第一次滑铁卢居然是毫无技术可言的表演滑,她擦拭眼角滚落的泪珠。


    “好丢人。”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想象教练现在的脸色。


    不过现场这么暗,大概就算是真得黑了脸,她也不会看清的吧。


    自己心里固然难受,叶绍瑶还不忘提醒季林越:“你也别太逞强。”


    但广播按照名单报幕,他已经滑远。


    “小叶。”


    怕什么来什么,叶绍瑶原本想偷偷退场,却没想穆教练就坐在场边的冰童休息区。


    “教练好,您晚饭吃了没?”她心里毛毛的,左右不安。


    “你刚才的滑行不太流畅。”


    果然,教练是冲她刚才糟糕的表演来的。


    “我反思。”叶绍瑶点头。


    “一样的冰面,你在这里滑了两套节目,上冰也有小十次,应该很熟悉冰况,”穆百川说,“别太放大对黑暗的恐惧。”


    居然没有等来教练的训话,叶绍瑶颇有动容:“好的,教练。”


    她匆匆选择音乐,又匆匆上场,并没有在冰上实践过这套节目,一定是节目不够熟练,才让她有了借口惧黑。


    一定是。


    自我疗愈结束,叶绍瑶已经轻松许多,乖乖向教练道了再见,回到后场收拾装备。


    不多时,季林越也下了场。


    他的精神好多了,叶绍瑶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冰场上睡了一觉。


    “我以为你下场高低得一瘸一拐。”她还想换下冰鞋去搀他一把,看来是白担心了。


    季林越说:“我省了一个跳跃,所以还好。”


    墙上的时针已经快走向七点,时间有些紧急。


    但季林越还在有条不紊地换衣服。


    叶绍瑶在更衣室外徘徊,敲了敲布帘:“我们的飞机是多久起飞?”


    帘子那头说:“九点。”


    “那你怎么不急?”


    她快急死了,恨不得拎上他就往外冲。


    那边只将皮肤与布料的摩擦声作为回应。


    “妈妈!”


    紧赶慢赶,叶绍瑶终于在体育馆的大厅见到了邵女士。


    “你怎么穿得像难民窟的孩子。”邵女士皱眉,她扣子没扣对门,领子也没翻出来,邋里邋遢一姑娘。


    “我着急嘛。”


    “手机收到了短信,附近海域有雷暴天气,航班会推迟一个小时。”她抬手看了眼腕表,“不过我们现在赶去机场,时间倒刚好。”


    “这里的天气好糟糕。”


    在G省一共待了小一个星期,大多时间都在下雨,晚上被雷声劈得睡不着,她还在便利店买了一副耳塞。


    邵女士说:“但是这里的风景也很美。”


    “也还好啦。”


    某个天气放晴的傍晚,他们结束上冰任务,在五公里外的海岸散步。


    虽然岸北也不算离海太远,但她从小都奔走在学习和连冰的路上,从来没有走进过。


    叶绍瑶极目远眺:“原来海不是蓝色。”


    拍在沙滩上的水花透明,带着一些泡沫,远处的海域是映衬着白云的青,并没有小学课本里纯粹的海蓝蓝。


    “是你见识太少。”邵女士睨她。


    “我都十五了,见过的东西可太多了。”


    季林越在身后搭腔:“那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大蟑螂。”


    “蟑螂?”叶绍瑶被吓一跳,并不是很想回忆昨晚蟑螂迎面而来的糟糕事情。


    她果然无法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


    岸北真好。


    拉着大箱小包赶到机场,一路通过安检,因为天气原因,登机口滞留了许多乘客。


    电子屏幕上显示,飞往岸北的航班继续延误半个小时。


    “我觉得我们不如请假吧。”叶绍瑶顺水推舟。


    季林越没听过这样的决定,问她:“开学第一天就请假?”


    叶绍瑶开诚布公大谈特谈请假整的好处,根本没想着避讳,冷不防被邵女士敲了脑瓜:“收收心思,算盘珠子崩脸上了。”


    她就知道,妈妈才不会同意。


    不过经这一遭,叶绍瑶从登机一路迷迷瞪瞪到家,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什么时候响了闹钟,她一概不知道。


    从床上坐起,已经是正午十二点。


    叶绍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家里没有人,门也没有锁,着急忙慌给叶先生打去电话。


    “爸,家里好像进小偷了!”


    叶先生也是一怔:“瑶瑶没受伤吧?”


    “那倒是没有,”她握着电话筒,焦急地卷着电话线,“但是存钱罐里的钱被薅没了!”


    存钱罐里都是她的宝贵财富,一直放在鞋柜上,方便每天出门顺两块钱。


    但她刚才一瞧,钱都不见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妈妈还说给罐子塞了五十块钱呢。


    叶先生想起来:“你俩今天凌晨五点才回到家,妈妈给你和小季向学校请了半天假。留了五十块钱买午餐。”


    所以……此刻出现在门口的季林越就是“小偷”?


    挂断电话,叶绍瑶没忘打量他,手里拎着两只塑料袋,应该是在小区外的饭店打包了几份饭菜,水蒸气从没压实的塑料盒钻出来,扑在口袋面,形成一抹雾气。


    “起挺早哈。”她故作轻松,不知他在门口听到多少对小偷的深恶痛绝。


    “我没有钥匙,所以掩着门,”他解释,“应该没有进小偷。”


    叶绍瑶腆着脸接过午饭,在在茶几上小摆一桌,连连摆手:“没有小偷,没有小偷。”


    但她以为那五十块钱是自己获得的奖励,原来只是今天的饭钱,还是两人份的饭钱。


    果然高估了妈妈在零花钱方面的慷慨。


    这是叶绍瑶第一次背着书包去往实验中学,她特意给自己梳了高马尾,耳边还撇了两绺头发,这样会显脸小。


    “你的书包好重。”她看见季林越背上鼓鼓囊囊,抬了抬书包底,重得手腕使不了劲。


    “因为今天要交寒假作业。”


    实验学校是重点中学,为了保证学生的学习成绩,每科教师都不敢在作业布置上怠慢。


    叶绍瑶面露狡黠,把背上空空如也的书包放在他眼前晃。


    她是转学生,理论上讲,她根本不需要交作业。


    “可是我们开学有考试,历来的考试题都会从寒假作业里抽。”


    叶绍瑶的脚步僵在原地,这原本是防止个别学生不认真完成作业而采取的措施,居然也误打误撞防到她这个无辜小百姓头上。


    “怎么能这样!”她控诉。


    第60章 “她是新转来的同学。”


    见有人来了,实验中学保安亭的窗户被推开。


    里面的人拢着一件巨厚的安保服:“是季林越啊。”


    因为滑冰的缘故,季林越经常拿着假条进出学校,保安对他印象很深刻。


    “才比了赛?”对方从桌肚里拿出一卷登记表,熟门熟路走程序。


    季林越点头,在出入记录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保安揣着手,继续关心:“有拿到奖牌没?”


    “拿了铁牌,”季林越回头指向叶绍瑶,“叔,这是转来的新同学,我把她的名字也写上了。”


    保安很好说话,看女生也像模像样背了书包,一个劲说好。


    叶绍瑶在校门口等着,偶尔从保安亭的窗口探探情况,陌生的保安面相和蔼,和季林越说得有来有回。


    像邻里邻居遇上满载荣誉而归的小朋友,总有夸不完的话。


    她嘁声,怎么H大附中的保安就爱斤斤计较,喜欢拿着放大镜钻研假条的红章,即使是呈上实打实的病历本,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这保安一直笑吟吟的,还给季林越递了一把瓜子,临了还嘱咐他们好好读书。


    校门打开,叶绍瑶才看清校园的景观,但并不能一眼纵览它的全貌,实验中学占地面积很大。


    听季林越介绍,为了减少学生跨年级的接触,三个年级被分在不同的楼里,一个年级少说也有十来个班。


    “那你在几班呐?”


    “我在一班。”


    学校的班级管理也实行流动制,学生没有固定的班级,每学年都会按照学习成绩重新划分,一班应该就是尖子班。


    初三(1)班的教室正对上进楼的大门,出入很方便,再其次就是二班、三班。


    “那我呢?”叶绍瑶问。


    妈妈只告诉她带上转学的手续,说其他都听学校的安排。


    她正在思考自己该去哪里,后脚就跟着季林越走进了一班后门。


    现在正是午休结束的课间,教室吵闹得很,学生进进出出,谁也没注意混进了一个陌生人。


    “哟,季林越来了,”有同学抬头看稀奇,“我们还以为你转学了。”


    没参与开学典礼和开学第一课,可不就被认为转了学。


    季林越径直走向靠窗的倒数第二排,熟稔地拉开座椅,把书包放下。


    “米老头来了,肃静肃静!”一名男生抱着篮球慌慌张张冲进教室,把篮球藏在教室最后的书柜里,一气呵成。


    叶绍瑶就挨着书柜站着,和他大眼瞪小眼。


    男生偏着头,没来得及问她是谁。


    未见“米老头”其人,先闻其教鞭声。一尺长的戒尺推开被学生战术掩上的后门,随后响起门把撞上墙面的声音。


    教室没人敢抬头,只剩下匆匆翻书的身影。


    “还没收心是吧?”米老头长着一张马脸,嘴一抿眉头一皱,显得整张脸又方又长,“你们看看自己,像备战中考的样子吗!”


    刚才还像菜市场的教室此刻静得落针可闻,人人桌上都摊着练习册,叶绍瑶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幻景。


    “还不写题,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


    米老头将戒尺敲在就近的桌上,冲瞩目的叶绍瑶走来。


    他扶了扶眼镜:“你是我们班的学生吗?”


    叶绍瑶被他打量得发怵,一脚贴上书柜的橱窗:“老师,我……”


    话说一半卡壳,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班的学生,现在自我介绍是不是有些草率。


    毕竟从学业水平到体育特长,自己都不像是能进一班的人。


    “米老师,她是新转来的同学,我正要带她去校长办公室。”季林越打报告。


    米老师被他这个罕见的人物吸引:“你终于舍得来了,早上给你留了一张卷子,放学之前补上。”


    这老师,怎么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叶绍瑶眉心跳动,可不想在这样性格的老师手下待半年。


    “去吧。”米老师没再为难他,让所有学生拿出上午布置的课堂作业。


    离开好一段距离,叶绍瑶才终于敢喘息,走廊里的暖气充足,她被吓得出了一身汗:“这是你的班主任?”


    知道严师出高徒,但这老师未免也太咄咄逼人。


    “他是物理老师,”季林越说,“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


    原来不是班主任,叶绍瑶替他松一口气。


    上课铃声正式敲响,其他班级的学生也陆续回到教室,走廊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偶尔抱着教材走过的任课老师。


    拐角碰上一个中年女性,对方直接叫住他:“季林越,你不上课?”


    “韩老师好,”季林越微微点头,“我要去校长办公室。”


    叶绍瑶站在外侧,也跟着小小补了句:“韩老师好。”


    两人没有寒暄什么,韩老师很快就放他们走人。


    “这名老师很温柔诶。”叶绍瑶不经意露出笑容。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她感觉到韩老师有妈妈的知性,又糅合了温姨的柔和,莫名有几分亲切和好感。


    季林越回答:“她就是我们的班主任。”


    叶绍瑶点头,语气里带着几丝羡慕:“真好。”


    校长办公室设置在行政楼,在所有教学楼的最里端,叶绍瑶跟着季林越穿越了三个连廊,才最终看见办公室的铭牌。


    “你居然不会迷路。”她感慨,自己似乎已经忘记初三(1)班在哪栋建筑的哪个位置。


    “你快进去,我在门口等你。”


    长这么大,叶绍瑶一直规规矩矩上学上课,还从没光顾过传说中的校长办公室。


    虽然今天也是事出有因,但一敲响办公室,她就对即将迎接的一切感到慌乱。


    身后的季林越靠在窗台上,侧头看向窗外的香椿树,好像在发呆。


    “校长人是不是很好说话?”屋里没有声音,她有些胆战。


    季林越摇头:“没怎么见过。”


    就像盲抽了一套题,叶绍瑶在等待阅卷老师的审判。


    又过了一两分钟,里面终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个电话。”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带着客气的笑容站在门里,邀请她进门慢慢交流。


    叶绍瑶润了润唇,一鼓作气:“校长老师您好,我叫叶绍瑶,是转学来的。”


    校长没什么大架子,让她坐在对面的小凳儿上,翻阅审核所有的手续。


    “你妈妈和我们用电话沟通过,你的学籍已经转入这里,但是至于去哪个班,我们还没有准确的定夺。”


    这是什么意思?叶绍瑶的大脑飞速运转,尝试解析他话里的含义。


    “我是需要做什么吗?”她攥着衣角。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份试题,会根据你的考试成绩做出最后的决定。”


    心里忽上忽下的大石头碎掉,真考试啊。她看着校长转入工作位,从抽屉解封了一个文件袋。


    还好文件袋看起来薄薄一片,不会让她露出太多腹内草莽,否则,校长将是全校第一个知道她没什么文化的人。


    叶绍瑶拿出纸笔,接过那份试卷。


    “不用紧张,这只是一个小测验,没有特别需要遵守的规矩,也没有规定时间,我也不会把成绩告诉任何人。”校长笑着打包票。


    叶绍瑶将整个卷面翻了一翻,一共四页,是一场普通学科考试的题量,但里面却什么题都有。


    除了作文,连刚学没几天的化学都有一席之地。


    不过几乎只是对基础知识点的考察,化学也只让填写几个元素的符号和方程式。


    还不算太为难人,叶绍瑶挠头写了大半个小时,毫不留恋地交了卷。


    不是她有多自信,而是在做题时想开了。


    只是一个分班测验,她去哪个班都可以好好学,静心准备中考。


    校长让叶绍瑶稍等,在快速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后,对她的答卷进行批改。


    两百分的试题,对了七八成。


    叶绍瑶用余光瞄向桌上的另一个文件袋,应该是她的学籍档案。


    “你以后就跟着十三班学习,有不适应的地方,可以及时找班主任寻求帮助。”校长问,“好吗?”


    叶绍瑶点点头,看他在档案上盖下实验中学的公章。


    没什么不好的。


    终于从办公室退出来,她缩了缩脖子,走廊居然比室内要凉快这么多。


    季林越还等在那里,倚着墙壁闭目养神。


    从G省到岸北,又马不停蹄赶回校上学,估计他也没睡好。


    “走吧。”她在身边轻轻叫醒他。


    下午第二节课也快下了,上体育课的同学游走在教学楼的各处,都是统一的*校服着装。


    叶绍瑶一拍腿:“我还没有校服。”


    “购买校服需要向班主任报备,学校在每学期都会统一购买。”


    “那就好。”但在收到校服之前,她只能穿着类似的黑白外套,在学生堆里滥竽充数。


    季林越问:“你在哪个班?”


    “十三班。”


    他的表情复杂起来,说不上好看。


    “十三班的风气不好?”


    叶绍瑶心里咯噔,其他都是其次,她只希望新的学习环境干干净净,别再遇见什么社会上的小混混,往她的头发里扎铅笔芯。


    “也不是。”


    “那你的表情如此凝重。”


    “十三班的班主任就是我们班的物理老师。”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米老头”。


    叶绍瑶踉跄了一小步,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事实,只是想到秋秋空间很火的一句话:这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可太不幸了。


    但是来都来了,她停留在初三(13)班的门口,从教室后门的小窗看见老师的眉飞色舞,未来的同窗们都听得极认真。


    十三班虽然不是什么尖子班,但应该也是个很优秀上进的班集体。


    她只需要敞开胸怀接纳新的人事,还有等待被他们接纳。


    叶绍瑶向季林越挥手:“你快去上课吧,我们放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