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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芍药月季[花滑]》 第61章 “谢谢你给我争取了减刑。”
英语课一下,十三班的教室顿时沸腾。
果然男生都有些共性,比如都会选择偷偷带篮球到学校,并且不约而同藏进书柜的角落里。
叶绍瑶孤零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整理从教科办领来的新教材。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她觉得有些奇怪。
“你叫什么名字?”有女生路过她的座位,顺嘴打声招呼。
“我叫叶绍瑶。”
早上请了半天假,下午班级已经投入到正常的教学秩序中,她低低调调地摸进教室,实在没有机会和大家介绍自己。
“我是管凝晖,初二下期转过来的,”女生撩了撩马尾,“没想到初三还有转校生。”
叶绍瑶颔首,她并不想把转学的原因说得一清二楚,把话题带向另一边:“为什么大家都走了?”
说话的功夫,教室里只剩她们三个人。
“因为下节是体育课,我们要去体育馆集合。”管凝晖的同伴接话。
“还需要带羽毛球拍?”叶绍瑶问。
她刚才观察了好一阵,除了篮球不离手的男生,几乎人人都有羽毛球拍。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体育课很特别,”管凝晖解释,“每学期都会学习一项运动,上学期学的是排球,这学期是羽毛球。”
“我没有球拍,会不会有影响?”
她对新学校的一切都不熟悉,还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希望尽量别出风头惹笑话。
管凝晖摇头:“体育老师的性格很好,只要不被体育组的王老师发现,就万事大吉。”
王老师又是什么角色,叶绍瑶暂且不知道,但是预备铃已经打响,她索性和管凝晖同行,前往她们口中的体育馆。
“要不是球拍只有一副,我还可以分给你一个。”女生挽着同伴的手,抱歉地看向叶绍瑶。
叶绍瑶不在意:“没关系,我家也有羽毛球拍。”
绕到操场,跑道那头的体育馆就尽收眼底。
“外面气温很低,我们目前都在室内上体育课,”管凝晖介绍,“这座体育馆在寒假刚刷新过,油漆味还没有散干净。”
只是刚靠近,叶绍瑶已经能够感受到风里夹杂的难闻的甲醛。
“门外有很多人。”她说。
“应该是哪里的领导来视察吧,我们学校经常有校外人士造访。”
同学们都习以为常,连男生格外突出的个子也没有吸引她们的注意。
叶绍瑶回头看:“可他不像是领导诶。”
“那就是来拍节目的啦。”
她们依然毫无表示。
叶绍瑶点头,大概听见那一群人在讨论拍摄角度的问题。
果然实验中学里都是处变不惊的学霸,对什么身外之事都不在意。
从操场传来一阵铃声,体育委员放下手里的篮球,大声吆喝:“快集合列队!”
有一个成年人从体育办走来,从身上的羽绒服到脚下的运动鞋,什么都是黑色的。
一直听说体育老师性格温柔,叶绍瑶只以为是个善解人意的年轻姐姐,没想到居然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还留着一些胡子。
“原来安老师不是女老师。”她有些失望。
管凝晖小声纠正:“这是王老师。”是体育组的学科组长,兼任学校教务处副主任,头衔可比其他人大许多。
是那个时不时就爱在各个教学楼巡逻的王老师?
叶绍瑶如芒在背,看来今天遇见的老师都不太和善。
“今天这节课由我代上。”王老师言简意赅。
见不到安老师,同学们有些丧气,发出高低不同的质疑。
王老师用严肃的表情震慑住调皮的男生,开始进入正题。
“就在前不久,我们学校出了一名世界冠军——重旸获得了德国羽毛球公开赛的男单金牌。”
正说着,名为重旸的男生从门后走入,他已经脱下棉服,穿着一件日常训练的队服,背后印着“国家羽毛球队”的字样。
叶绍瑶心里的疑惑得到肯定的答案。
凭她多年练习花滑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个男生并非普通身份,身段和气质都有运动员的味道。
“大家好,我叫李重旸,很高兴受到母校的邀请,为大家上一节羽毛球课。”男生年纪应该也不大,说话还有些紧张。
叶绍瑶似乎幻视了记者前的自己,语言状态一模一样。
虽然全班同学对这一出不明就里,但都热烈地鼓掌欢迎。
不说认不认识,起码亲眼一睹了世界冠军,只这一点,这节课就上得不亏。
校方和媒体都配备了摄像师,用相机留下这节公开课的痕迹。
李重旸简单说起自己在实验中学的学习生涯,又谈到从国青队到国家队的坎坷经历,熬完一顿鸡汤,开始教授羽毛球的相关知识。
学习了握拍姿势和发球技巧,他鼓励同伴之间互相练习发球。
“学习一项运动,我们要说得少而做得多。”
等所有学生解散,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叶绍瑶暴露在人前,她迷茫地东张西望。
她该怎么办呢?
叶绍瑶加入这个班集体,正好成为落单的那个数。
虽然管凝晖有意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但单打有且只需要两个人,她只能站在球筒边干看着,眼睛观察着球路。
李重旸很快注意到她,走过去和她搭伴:“同学,你可以试试发球给我。”
摄像师一路跟随他,将镜头打在两人身上。
她该有多幸运,能和国家队切磋技术。
但叶绍瑶打起唇语:“我没有球拍。”
一旁的王老师也关注到这边,颇有威严地问起:“你的球拍呢?”
叶绍瑶老实地摇头,表示不知道这节课的安排。
王老师首先向客人表达歉意,随后把她拉过身训话:“我早上特意嘱咐过,说下午会有公开课,务必带上羽毛球拍。”
背对着镜头,叶绍瑶不知道应不应该为自己辩护,只是乖乖地说:“王老师,我是下午才到的转校生。”
如果只是没有准备球拍就算了,李重旸在中间做好人,按下王老师的怒火,说把自己的球拍送给叶绍瑶。
但随后,王老师还发现叶绍瑶没有在校穿着全套校服,说她搞砸了今天“奥运冠军进母校”的活动,也不管是转校生还是本校生,罚去操场跑十圈。
面对这样只顾面子不讲理的老师,叶绍瑶有苦难言,今天是不是不适合上学,早知道出门前翻一翻老黄历。
“王老师就是这样,我们全班都被他罚过十圈,就因为去年没把排球归位,”管凝晖以过来人的语气叹息,拍上她的肩安慰,“你就当这是十三班的入班仪式。”
很特别的入班仪式,下了课,叶绍瑶还在围着操场兜圈子。
“你怎么在这里?”季林越和同学走近,停在跑道边。
她心里生着闷气,这不明摆着被罚跑了吗。
但她表面云淡风轻:“我上冰前热身呢。”
同行的男生没听出异样:“咱们学校的露天冰场被一铲子推了,现在没地方可以上冰。”
这边执着于和她科普学校冰场的拆拆建建,还是季林越聪明,首先向体育老师揽下一部分责任。
他是怎么展示话技的,叶绍瑶不得而知,但他很快带着消息回来:“老师让你减五圈。”
“你用了什么理由?”她好奇。
“我说你把球拍借给了我。”
两个班的体育课是前后脚,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我是因为没穿校服被罚跑的。”
看来他也没有完全猜到事情始末。
“所以王老师让我跑完另外五圈?”算是坦白没带球拍的自投罗网。
终于转过弯来,叶绍瑶牵出一抹笑,季林越有时候就是这样,持续性聪明,间歇性断电。
正好完成五圈慢跑的叶绍瑶突然完成所有任务,轻松得不行:“谢谢你给我争取了减刑。”
虽然真真切切跑了两公里,但她只是面色有些红润,大气没喘几声,顺便将今天的耐力训练完成。
在新学校的第一天,叶绍瑶结识了管凝晖和其他几名同学,虽然记名字还需要花些心思,但她已经大致区分出每个人的特征。
管凝晖的马尾梳得比谁都高,脑门上没有一根脱离集体的发丝。
她的好朋友叫路蕙,乍一听像花园里的芦荟,这也确实是男生们给她取的外号。
但目前没人把自己的名字联想成一株野芍药,都是“同学、同学”客气地叫。
叶绍瑶还没有接触过班里的男生,性别好像就是划分这个班级的标准,女生和女生扎堆,男生爱找男生玩。
“其实就是互相看不上,”管凝晖说,“咱班的学习委员由男女两名同学担任,其他班委也是这样,大家明里暗里的硝烟味儿挺浓的。”
这样的学习环境真稀奇。
“这周是第一小组打扫卫生,你放学可以直接回家。”路蕙补充。她就是倒霉的一小组成员,被卫生委员分配去擦玻璃。
风吹日晒一个寒假的玻璃,得脏成什么样。她拿着抹布有气无力。
“那就再见。”叶绍瑶精神抖擞,整理好书包,到一楼找季林越。
一班的晚自习还没下课,数学老师写了一黑板解答过程。
这是今晚作业的附加题!
叶绍瑶躲在教室后门蹭课,仿佛坐上火箭直通尖子班。
只是等待了一刻钟,她已经在同样的解题思路下完成了不少习题。
所谓举一反三,她此刻信手拈来。
教室传来桌椅的拖拉声,陆续有学生走出教室,抱怨第一天就劳累的学习生活。
“季林越,”叶绍瑶等到他,“你们怎么比放学铃还要晚半小时。”
尖子班的学习时间恐怖如斯。
“数学老师觉得我们的数学成绩还不够好,要求每天延时补一节数学。”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叶绍瑶饿得两眼发昏,蹭课的想法就此打消。
还是按时吃饭更重要。
“那我以后还是自己回家吧。”
“嗯。”
三月的晚风很凉,天色黑得早,只有路灯照亮脚下的路,他们走进树影,又身披光明。
“叶绍瑶,你有没有参加B级赛*的打算?”季林越问。
“B级赛吗?”她刚复出比赛没多久,还没有考虑过这些。
华夏的花样滑冰在世界上勉强能算是中流,能够参加的国际赛并不多。
一年到头,国内的佼佼者只靠几个名额嗷嗷待哺,实在是僧多粥少。
她问:“我可以吗?”
“你这赛季的状态和实力很有竞争力,或许可以试试。”
“那我应该怎么做?”
“申请护照,然后,把握住冠军赛。”
第62章 “让我们可怜的十三班看一眼吧。”
叶绍瑶一直把季林越的话放在心里,刚一回家,就向厨房里的叶先生说出想法。
“爸,我可以申请护照吗?我想出去比赛。”
叶先生有些始料未及,颠锅的手一个没拿住,铁锅砸在了炉盘上。
“你说什么?”他确认自己没有听岔。
叶绍瑶舔了舔嘴唇,底气有些不足:“季林越说,我下赛季可能可以出国比赛,是不是得先把护照办下来。”
邵女士收到丈夫的手机短信时,叶绍瑶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短短一篇英语课文就是背不住,她一会儿把书顶在脸上,一会儿揭开书看单词,渐渐犯起困来。
家门被打开,邵女士风风火火地进门:“叶绍瑶呢?”
叶先生原本在客厅里看球赛,提醒妻子降低音调:“孩子在学习。”
叶绍瑶是被一阵蛮力摇醒的,惺忪的睡眼里映着妈妈的脸。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现在还不到九点半,距离自己瞌睡才不过半个小时。
一家人久违地坐在餐桌上,开始家庭会议。
邵女士的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冷气,说话也没有多少温度:“办护照是怎么回事?”
叶绍瑶直觉妈妈不太高兴,含蓄地说:“就是……我这个赛季的成绩还不错,想抢一抢国际赛的名额。”
如果能够拿到下赛季B级赛的资格,办理护照和签证就顺理成章。
邵女士的脸色没有多缓和:“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干什么吗?”
“学习,”在桌面的阴影下,叶绍瑶紧张地抠着手指,“中考。”
“你也知道自己面临中考,下个星期就是一百天倒计时,你怎么还有闲心思想你的花样滑冰?”邵女士端起桌上的水灌了几口,浇浇压抑在心底的火。
意识到刚才语气有些激烈,她换了个说法:“寒假去跑比赛也就算了,周末抽空去冰场我也默许,但是现在中考近在眼前,你不要分心去考虑别的事情。”
看见女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消沉,叶先生解释:“妈妈这是在担心你的学习成绩,希望瑶瑶考一个好高中、上一个好大学。”
才不是,叶绍瑶心里否认,虽然妈妈一直供她滑冰供她学舞蹈,但她骨子里的观念认为,练体育的人都没有多少文化,只有学习才能有出路。
“这就是偏见。”她说。
她有在好好学习,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有认真做,只是把别人玩的时间拿去比赛和练习而已,自己一点没耽误。
从升上初中到现在,她的考试成绩就没有不及格过。
辩论双方都静得不再说话,叶先生作为中立一方,开始主持大局。
“我记得花滑在八月左右才开始新赛季,中考前应该不会有比赛,是不是可以说明,我们可以暂时把办护照的事放在一边?”
冬奥会一结束,本赛季的各级别国际赛也基本落幕,只有等到八月的亚洲公开赛,冰场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护照一个月内就能办下来,这事似乎确实不用太着急。
给女儿讲通道理,叶先生又平等地把压力给到妻子一边:“当然,如果队里把出国比赛的名额给到瑶瑶,希望妈妈也可以全力支持。”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凤成龙,能有这样的机会,邵女士不会不解风情。
但她气不过:“就你每次都做老好人。”显得自己和女儿多针锋相对。
叶绍瑶点头认同。
叶先生被妻子阴阳怪气,多少有些难分辩,他分明是在找台阶,一人给递一把梯子,怎么就被打成众矢之的。
这是一次有效的家庭谈判,一家三口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邵女士把遥控器当惊堂木一拍:“散会。”
“等等,”叶绍瑶举手发言,“我的冠军赛还可以去吗?”
妈妈对她占用学习时间参加比赛这事很抵触,她有必要问问清楚。
“我已经在网上联系好了沪城的酒店。”
叶绍瑶没想到妈妈已经先发制人。
今年的冠军赛在沪城举办,前脚赶上清明,后又有世博会开幕,正是旅游的旺季,提前一个月打电话咨询住宿,已经不算快人一步。
虽说邵女士并不想让叶绍瑶专业走体育,但有些时候,对女儿的滑冰事业还是异常上心。
叶绍瑶吃了一颗稳心丸,放心大胆地得寸进尺:“那我可不可以再顺便参加一场十级步法的考级?”
日后她一定会走向更大的舞台,没有双十级的考级证书,还真会寸步难行。
这赛季的第二次考级报名即将截止,还好她及时想起来。
邵女士凝视着她,又让一步:“考呗,也不差这一场了。”
得到邵女士的准确回复,叶绍瑶择日就向教练报了名,她拍胸脯表示,这次是背水一战,不能够再不及格。
……
拿到崭新校服的日子,实验中学正好举行冲刺中考的百日誓师典礼。
叶绍瑶特别羡慕其他班的学生。
他们有自己的班服,甚至彩排了节目,但自己在迂腐的米老头手下讨生活,什么花样都没有,整个十三班都愤懑不平。
“五班把去年的话剧搬上来了,听说还要插一段SJ的《Sorry,Sorry》*。”
“听说一班还跳交谊舞呢,穿得人模人样就算了,在创意上也秒杀我们。”
有男生怪声怪气:“米老头已经恩典我们把校服系腰上了,你还要怎样?”
“要怎样?我就想穿他们班那样的小礼裙。”管凝晖捧着脸,说多了都是泪。
叶绍瑶问前桌:“交谊舞是男生和女生一起跳的,对吧?”
她去年在《一起来看流星雨》*里看过,端木磊和楚雨荨就是手握着手跳的交谊舞。
“是啊,不知道芦荟看见季林越和别的女生跳舞,会不会吃醋?”管凝晖打趣。
路蕙就像只炸毛的猫:“我平等地博爱每个帅哥,被你说成什么阴暗的小人。”
对啊,既然是跳交谊舞,季林越应该也得和女生搭对。
叶绍瑶想起遥远过去里的姚苑,季林越短暂牵手的小舞伴,虽然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小姑娘的长相。
“还聊天呢,”语文课代表被她们吵得不耐烦,拿着书大声威慑,“老师在早读课要抽背《古诗三首》,你们都背熟了吗?”
“背熟了。”全班更大声地回应。
虽然语文老师踩着铃声进入教室,但实际没有多少同学的心思还在教室里。
前后两个班级都闹哄哄的,估计在为等会儿的誓师典礼做准备。
叶绍瑶也学不进去。
“这节课的内容就上到这里吧,”语文老师及时止损,“大家可以悄悄地背古诗,或者,捯饬捯饬。”
全班静了片刻,最终加入整栋楼的熙攘:“老师万岁!”
说是要捯饬,但因为学校和班主任的严格要求,并没有什么化妆品可以在班内流通。
有人贡献了一支口红,于是全班女生都是这个唇色。
“我不适合这个红色。”叶绍瑶抿抿嘴,用纸巾擦掉些,让嘴唇看着要淡许多。
路蕙扳过她的肩,重新用棉签给她涂上:“适合,这个颜色多有朝气。”
有女生直接在座位上支了个发廊,各种密度的梳子一应俱全,还慷慨地提供头绳和发卡。
“还有要编头发的吗?”
“我我我。”一群男生应和。
女生对最嚣张的那一个重拳出击:“你上一边子去。”
两方谁都想高一头,教室天花板要被掀翻,语文老师不得不起身维持秩序,哑火了两两秒钟,又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管凝晖给正在抹口红的叶绍瑶和路蕙极力推荐:“丹妮编的鱼骨辫特别对称,你们也去试试?”
不等叶绍瑶抽空回应,耿丹妮已经走来广施雨露:“我来给新同学编个新样式。”
叶绍瑶的课桌上放着一面小方镜,前面有路蕙替她把口红抹匀净,脑后又有同学拆开她的马尾做发型,自己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瞥向窗外还没发芽的树枝。
“我转学来的时候,怎么没被你们当皇后娘娘伺候。”管凝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好一阵羡慕。
耿丹妮白了她一眼:“你那时候的头发比男生都短,我给你扎小辫儿吗?”
叶绍瑶一边听着几个姑娘拌嘴,一边透过镜子看自己逐渐成型的头发。
“这得用多少皮筋呐。”她看见细头绳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扎,一圈绿,一圈粉,脑袋上长满了各种颜色。
耿丹妮对自己的手艺很骄傲:“我家里是开理发店的,现在这别流行这样的搭配。”她信誓旦旦,说等发型做好,叶绍瑶一定会成为全班最可爱的同学。
管凝晖嗤笑一声:“你刚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现在我只能屈居第二了呗。”
耿丹妮被她吵得专不了心,用手把她挥走:“去去去,我是第二。”
学校广播传来激昂的进行曲,广播站的学生拿着话筒让毕业班尽快下楼集合。
“怎么样?”耿大造型师完成大作,用镜子在她的眼前照来照去。
好看是好看,但叶绍瑶只觉得自己就像笔盒里成精的水彩笔。
脑袋重重的,她用手摸一摸,头顶也厚厚的。
“感觉自己长高了两公分。”
堆在操场边的积雪不知何时被清走,培在树坑里,路边的香椿树干还不粗壮,枝头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刚才还口口声声羡慕别班的管凝晖反水:“这鬼天气,其实不穿裙子也挺好的。”
叶绍瑶把校服拉到最顶端,扣上便服的绒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你好像一个驼背的小老头。”耿丹妮笑她。
班主任从办公室来到操场,同样被风吹迷了眼,但手里的动作并不含糊:“都缩手缩脚地干什么,等会儿你们要闯的是成功门,一百天后你们要上的是中考的战场。”
同学们站在队列里窸窸窣窣:“米老头又开始了。”
风停了下来,虽然天还是阴阴的,但校领导心里装着太阳,站在主席台上激情澎湃。
管凝晖站在叶绍瑶的正后方,时不时能够听到她嘴里吐出一两个字。
“叶绍瑶居然还在背书,好努力。”她对路蕙说。
路蕙暗中较劲:“我回去也要把《邹忌讽齐王纳谏》一举拿下。”
当事人此时正在闭眼冥想:“外勾步、内勾步、节环步、括弧步、闭式乔克塔步、变刃大一字……”
校长顿了一秒,翻开下一页讲稿,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太阳也听不下去,钻出云层探探究竟。
“孩子们,十年作舟,当横沧海;百日竞渡,一展雄风。*你们此刻站在这里沐浴朝光,也必将迎来人生之初阳。”
虽然冗长,但最后的陈词激昂,让所有学生都颇为动容。
操场一时半刻沸沸扬扬,主持人用嗓门按下所有的喧闹:“下面一个环节,请同学们通过成功门。”
进行曲再次响起,一班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在大家的舞台上停下。
“我怎么觉得更像校运会开幕式?”
如果不是硕大的成功门立在台下,他们真要恍惚听见田径场上的呐喊。
不过此刻的呐喊确实不比运动会时少。
叶绍瑶被旁边的男生挤出队伍,对方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他们真跳交谊舞!”
“十二班的脑袋低一些。”
“让我们可怜的十三班看一眼吧。”
舞台不够高,十三班的地理位置又不占优,只能看见一堆脑袋在攒动。
“谁说女生穿礼裙的?”
明明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晃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男生女生。
背景的华尔兹舞曲播放到高潮,同学们跟随节奏变化了队形,男生举起交握的手,女生轻盈地转着圆圈。
季林越走进叶绍瑶的视线里。
路蕙被逗得哈哈笑:“季林越怎么在和男生跳舞,两个人都一脸嫌弃。”
不知道啊,但叶绍瑶清楚地看见,季林越和自己目光撞上的那一刻,倏地就红了脸。
“你的脸怎么红了?”管凝晖用手背挨了挨叶绍瑶的额头,“没发烧啊。”
“憋笑憋的。”叶绍瑶实在忍不住,和路蕙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季林越的脸色又臭又红,一向的沉稳在此刻崩塌得淋漓尽致。
如何不好笑呢?
第63章 “我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伤痕。”
“所以,季林越,你当时为什么脸红啊?”
只是匆忙间的一瞥,却给叶绍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有空没空遇见他,都要提一嘴。
季林越不回答,不知是真在思考什么,还是装作没听到。
但并不妨碍她兴师问罪:“而且哦,明明每天都能见到你,但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你们班要跳交谊舞。”
叶绍瑶抱着手臂,她到底和谁更熟?这么大一件事,居然是从同学嘴里听说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季林越脸色变也不变,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叶绍瑶说:“当然有啊,我可以狠狠地羡慕。”
季林越的眼皮一跳:“羡慕?我们在台上特别尴尬。”
他很少在说话时带有强烈的感情,但刚才特意着重拖长了句尾的音调,让叶绍瑶精准抓住他所表达的意思。
“为什么?因为你牵的是男生吗?”
叶绍瑶站在他的角度一想,两个男生的个子都不矮,性格又比筷子还直,似乎又能理解他的心情。
交谊舞的身体接触可太多了,什么面对面,什么手牵手,都很别扭,更别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季林越抿着嘴唇不说话,叶绍瑶就当他默认了。
路口的信号灯颜色交替,眼前车流穿行,叶绍瑶停下脚步,从口袋牵出有线耳机。
“过红绿灯要随时警惕路况,不要戴耳机。”季林越提醒她。
“我知道。”
也就是今天放学早,自己才愿意听他唠叨,要是换在平时,她一定只顾和他钻牛角尖到底。
叶绍瑶勉勉强强妥协,把一小截耳机线挂在耳朵上。
“邵姨给你买了手机?”
现在有不少品牌已经开始触屏时代的尝试,听说下半年,苹果4代就要面向全球发售。*
“你怎么知道我有苹果手机?”叶绍瑶脸上得意的雀跃转瞬即逝,拿出令人失望的MP3,“哪能,我妈才不会给我买那玩意儿。”
就这MP3,都是她的磁带机彻底崩溃后的替代品。
季林越看着她手里的小方块:“你在听什么?”
“《西界》*,林俊杰前几年发的歌,”叶绍瑶摘下一只耳机,“你要听听吗?”
季林越停下脚步,她配合地把耳机按进他的耳朵。
因为身高的差距,叶绍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那段耳机线被提了起来。
……
考级的日子将近,如果不是有不及格的前科,叶绍瑶不会着急,每天不是在学习的路上,就是在奔向冰场的途中。
当年成绩单上硕大的五十分,比她差一分免掉暑假作业还要难受。
防患于未然,她联系上穆教练,提前两个小时到达冰场,赶上中午游客最少的时候,开始一遍一遍卡音乐。
“你的这段音乐不行,”穆百川直接把她选择的曲目打了回来,“节奏太弱,不容易卡上点。”
“多磨合几次,应该会好很多。”这只是第一次合音乐,叶绍瑶认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好歹她连《007》都滑下来了。
但穆百川坚决:“岸北站的考级就在半个月后,如果这次出了失误,难保不会影响你冠军赛的状态。”
他的声音大且严肃,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
等级测试和冠军赛相隔不久,且不说会影响心态,冠军赛还会卡参赛资格——只有步法和自由滑均已通过十级的选手才能够保住名额。
她没有多余的机会。
听人劝吃饱饭,比起相信自己,叶绍瑶还是愿意更相信经验老成的教练。
“那我用什么音乐合适呢?”她虚心请教。
穆百川尤记得她上一次考级时,选的似乎是某一段钢琴曲,节奏和时长恰到好处。
“《月光下的云海》?”叶绍瑶问。
已经很久没有用磁带机播放这首歌了,但一提到名字,她的大脑还是开始自动循环它的旋律。
太刻骨铭心的记忆,她的每一次考级都选用的这段音乐,听都快要听吐了。
但她的细胳膊哪里拧的过大腿,还好只是考级而已,也不会缺块肉。
进入四月,2009/2010赛季的第二次等级测试拉开帷幕,首战即设置在岸北的一个商业冰场,因为叶绍瑶偶尔有去串门,也不会对那里的冰场太陌生。
她赶到冰场时,商场外已经围了许多人。
季林越到得比他还要早。
叶绍瑶就是把他大清早叫起来的罪魁祸首。
“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叶绍瑶在早上六点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只说让他早点到,他一头雾水地出门赶公车,虽然一直没想明白原因。
叶绍瑶把他按在身后的花坛边坐下,鞋包放在他的脚边,还有事先一直攥在手里的三支笔,她双手握着,向他狠狠鞠了九十度的躬。
“考级的神啊,请受我三拜。”她嘴里念念有词。
季林越差点被她反常的举动闪了腰。
“好了,我已经把你的状态暂时借走了,你走吧。”叶绍瑶收回鞋包和笔,想拍拍屁股走人。
“喂……”季林越忍不住出声。
叶绍瑶回头,狡黠笑了笑:“放心,我很厚道的,只借三个小时,一定不会影响你的冠军赛。”
季林越把剩下的话咽在嘴里,他很想问问,她今年到底多少岁,还会相信这些空穴来风。
当然,走是不可能走的,他大清早从云河区赶过来,没想打空手回。
“小季,你也来凑热闹?”穆百川看见他,很热络地打了招呼。
“教练好,我起得早,也过来看看。”
穆百川问:“是不是和小叶一起来的?”
“不是。”甚至比她要早到很多。
天知道他以为叶绍瑶有急事,赶着首班车出的门。
师徒两人随着人流到达比赛场地,冰场外已经站了好几排观众。
“教练!”叶绍瑶已经换好了表演服,在门口热身。
穆百川问:“练习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这次稳过。”她很确信。
“请下一组考级选手做好准备,开始五分钟练习。”
考级和正式比赛的赛前练习时间有所不同,只有五分钟准备时间,不过对于叶绍瑶来说足够,她已经是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人。
“请031号姚苑开始步法考试,032号叶绍瑶做准备。”主持人提示。
“她叫什么?姚苑?”
叶绍瑶很想和季林越分享这个消息,但苦于季林越进不了内场,身边只有穆百川陪考。
穆百川看她眼睛瞪得老大,扒在围挡上看人小姑娘,不禁问:“姚苑是谁?”
“姚苑可能是……”
是很久之前,出现在星未来的人。
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又不是单人滑选手,估计教练并没有印象,叶绍瑶打着哈哈含糊过去。
眼前的小姑娘和她差不多高,光洁地盘着头发,扎了一圈小红花。她的表演服也是红色的,和层层叠叠的公主裙大差不差。
眉眼……她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同名同姓,还是机缘巧合。
“集中注意力!”穆百川突然冲她喊了一声,让她回神。
现在并不是沉溺在记忆的时候。
正在此刻,场上的小姑娘已经完成所有步法,主持人马不停蹄开始下一场报幕:“请032号叶绍瑶选手开始步法考试。”
“我一定行。”叶绍瑶给自己心理暗示。
前面那么多次考试她都通过了,伤痛下黑暗的两年也熬过来了,她在这短短的几个月,经历了省冬会,经历了全锦赛,一步一个脚印,拿下了空前辉煌的荣誉。
她也一定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这一场考试。
她滑到指定位置,长舒一口气。
悠扬的钢琴曲响起,叶绍瑶随着音乐滑出步法。
这一套步法她从两年前就烂熟于心,在不同的冰场,她已经滑过无数次。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想一想,好像叫“大意失荆州”,她必不能向关羽一样败在自己的阵地。
十级步法考试除了考核选手对难度步法的掌握,还将这些转体步加以组合。如何利用整套步法滑出协调可观的路线,本身也不简单。
正式比赛对图案的要求没那么高,但专业等级测试却狠抓这一点。
虽然叶绍瑶对这套步法信手拈来,但平时也没少被批评。
外勾步一定要控制滑行路线和距离,这一点可以和音乐呼应。
乔克塔和括弧要注意方向,教练说她最容易滑嗨,头脑一兴奋就容易迷失方向,不给下一个步法留余地。
叶绍瑶心里默念每一条注意事项,有条不紊完成了所有步法串。
音乐刚好弹下最后一个琴键。
四周有掌声响起,叶绍瑶向评委席和四周的观众鞠躬谢意。
她此刻胸口起伏,比完成比赛还要激动。
虽然成绩还没有确定,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终于通过了所有考级内容,拿到最后一本证书。
可以放心大胆地报名任何比赛。
穆百川看她已经开始开香槟,打趣道:“这么确定自己可以通过考试?”
“那是自然,”叶绍瑶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我可是要在冠军赛站上领奖台的人。”
“你的道行还不够。”穆百川笑得无奈。
他一直要求学员保持谦虚。作为一名运动员,状态和事业的大起大落皆有可能,所以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练就一颗强心脏。
叶绍瑶点头,她当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是以第十二名入围的本赛季冠军赛,大不了拿到第十二名的名次。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全国第十二名的水平。
她的潜力只会比这更高。
“别忘了,现在是2010年,我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伤痕。”
第64章 全一班都要知道她的数学不及格了。
“现在是清冰时间,请您不要进入场地,以免发生意外。”
叶绍瑶换下冰鞋后,被一个年轻女性叫住。
准确的说,崔颜从评委席走来,叫住的是穆百川。
“穆教,又见面了,”她双手藏在身后,抿着嘴唇笑,“您还是玉树临风。”
穆百川打量她一眼,看见工作牌上写着“裁判”两字,连连点头:“你现在也混得风生水起。”
崔颜摇头:“还是全仰赖您的启蒙。”
叶绍瑶坐在长椅上,目光在两人中来回转。
穆百川转过身,把身边的人介绍给她认识:“这是你的师姐,大前辈。”
“阿姨……姐姐好。”
崔颜打扮时髦,上身穿着淡绿色运动服,难掩住初春的气息,但从她的容貌来看,应该也有个三十来岁,叶绍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崔颜不客气:“叫姐姐好,显我年轻。”
穆百川和她很熟络,就像一直有联系的朋友。
两人没有避讳旁人交谈,叶绍瑶也断断续续听着一些。
崔颜是穆百川还未退役时就在带的学生,说是星未来的第一批学员也不为过。
虽然后来没有熬过发育关,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花滑事业,自立门户做了教练,前几年又考取了国家一级裁判证书。
两人谈到今天参加考级的小选手,一套节目滑出了五花八门。
相比之下,也有可以称之为典范的例子,崔艳冷不防冲叶绍瑶说:“我看过你的比赛哦,叶绍瑶。”
叶绍瑶收拾背包的手一顿,她刚才似乎并没有向对方指名道姓。
难道是自己的步法给前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考级名单有一百多号人,除了摔个大马趴,应该很难做到吧。
“小崔是省冬会的裁判,你自由滑小分表*上唯一的‘-2’就是她的杰作。”穆百川告状。
省冬会后的第一堂滑冰课,教练将每名参赛选手的小分表打印分发到学员手上,逐个分析技术问题。
轮到叶绍瑶时,穆百川首先皱起眉头:“我记得自由滑的三连三跳跃没有大问题。”
但在一串“0”和“-1”中,硕大的-2分挂在五号裁判的下方。
“我也记得。”叶绍瑶和教练大眼瞪小眼。
第一跳的旋转轴倾斜她认,但第二跳顺利地落冰,她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自己的胜利,怎么会获得-2分的殊荣。
师徒俩研究了半天,最终只能判断,五号裁判真得很严格。
如今很严格的裁判就在眼前站着,叶绍瑶顺嘴向她问起这件事。
崔颜说,她对所有选手一视同仁,狠狠抠了每个人的跳跃。
她还发誓:“后来我才敢和穆教相认,绝对没有包庇和针对任何人。”
也不是什么大心结,解开了疑窦,两个大人继续谈笑风生,把叶绍瑶丢在一边,静悄悄抱着一堆衣服去更衣室。
清冰后,新的组别开始考核,穆百川在为别的小学员忙前忙后,叶绍瑶招呼一声,随后钻进人堆里。
季林越在人群里很突出,虽然不是最高,但同时还能长着一张逆光也好看的脸,确实不是常人有的水平。
叶绍瑶一眼就发现了他。
“你还没走啊?”
“顺便看一眼。”他说。
行,顺便就顺便吧,叶绍瑶没拆掉他的话台子。
前面的人挡住她的视线,叶绍瑶只能往旁看,一个年少的女生挎着鞋包离开考场,一下点醒了她。
她问:“季林越,你还记得姚苑吗?”
“不记得。”季林越的回答很干脆。
“你再想想。”
他配合地转了转眼珠子,继续摇头。
“就是当年在健身房,穿着公主裙的小妹妹,”见季林越就像失忆了似的,叶绍瑶索性和盘托出,“你当年的小舞伴儿。”
季林越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松动:“好像有印象。”
不过那段回忆并不美好,不记得也无妨。
叶绍瑶见他的反应一如往常,撇嘴沉下去。
所有人都不记得那个小姑娘,只有自己,真真切切因为被抢走了朋友而郁闷。
片刻后,她才听见季林越问她:“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原来是没想通这一层。
“因为她也来考级了。”
虽然当年的姚苑因为升入小学,短暂退出了这一项运动,但现在看来,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放弃,甚至还练就了不俗的水平。
叶绍瑶再望向姚苑离开的那个方向,孤零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的人群中。
“走了。”
身边的季林越拍了拍肩,替她在人堆里开出一条路。
“就走啦?”观众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她原本还想踮脚看看情况。
“赶不上午饭了。”季林越催促说。
悬挂在商场中厅的时钟显示此刻已经十一点,这里距离云河区并不近,赶正午回去也够呛。
“那倒是。”
出门前,叶绍瑶带上了自己的午餐费,但如果能去季林越家蹭一顿,她也很乐意,毕竟能省则省。
考试的地方远离城市中心,一离开商场,连人都要少许多,周围没什么高大的建筑,街边的植被也稀稀落落。
来的时候赶上家长接送孩子的高峰,叶绍瑶还没发现,宽敞的十字路口居然没有多少行驶的车辆。
绝对可以用荒凉来形容。
“让我想想该走哪边。”
这是一条从未坐过的公交线,她数着公交站牌,确保不会迷路:“季林越,我们要乘109路,一共十五站,在振义街换乘36路,千万别错了。”
站台也冷冷清清的,只一个铁牌立在路边。
叶绍瑶有些庆幸没提前把他轰走,虽然不能提供多少聊天价值,但也是个心理安慰。
“居然是双层巴士!”
远处喷上红漆的公车驶近,缓缓开进叶绍瑶的回忆。
她年幼的时候,双层巴士在岸北并不少见,但凡能经过景点,一定有机会遇见双层巴士。
她甚至在动物园外见过各色双层巴士争奇斗艳。
后来交通改革,双层巴士被纳入安全隐患,许多线路逐渐淘汰这个车型。
季林越补充:“我觉得也有需求的因素。”
“需求?”他又从哪里学到的高级词汇。
“现在满街都是轿车,坐公车的人少了许多。”他指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
相比之下,双层巴士就像缓慢蠕动的毛毛虫。
“也就是说,人们对公车的需求减少了?”叶绍瑶从他的角度理解。
“嗯。”
她满意地点点头,只要带上季林越,随时随地都可以学到能向聂心炫耀的知识。
“对了,冠军赛你要去吗?”看着沿路的风景,叶绍瑶一边问他。
他疑惑:“我为什么不去?”
“教练说有很多人退赛诶。”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三天可以完成的比赛,滑协偏偏要分四天进行,赛程宽松不说,还占用了大量时间。
选手基本都是在读书的小孩子,哪里分得出多余的时间,听说只单人滑就退了三名选手。
“初一初二的弟弟妹妹专心磨枪,我们两个临上战场的人还在全国奔波。”叶绍瑶感慨。
她昨天才和邵女士对了账,除了周四至周日的赛程,她们还有两天在路上,再花两天适应冰场和气候,前前后后得请上一周的事假。
“好嚣张哦。”尤其对于她这个在新学校没上几天学的人来说。
“我们在上学期已经学完了所有内容,这学期全是复习课。”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季林越靠在窗上,眼睛盯着一辆又一辆驶过的车,叶绍瑶无聊到数公车里的人头。
季林越说:“如果你担心跟不上学校的节奏,我可以帮你补课。”
叶绍瑶感激涕零:“谢谢季老师!”
苍天作证,她刚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是季林越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可是她还没有捱到补课,在月考就露了馅。
为了让学生在中考前及时纠错改错,实验中学要求初三年级在每月设置了月考,并在考后按照年段进行排名。
叶绍瑶在H大附中时混得如鱼得水,不说人中翘楚,起码也在年级的中上游,从未失手过。
但此刻她握紧成绩单,手都在发抖。
十三班已经算是年级的末尾,她甚至在班级里的排名也不靠前,数学和英语两科成绩被加了粗。
120分满分,72分及格的试卷,她一门考了六十六,一门考了七十一。
她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呢?”
“我也想问问,怎么回事呢?”数学老师坐在工位上,也很疑惑。
办公室外还站着几个不及格分子,但她的情况尤为特殊。
她是一名转校生。
老师问:“是不是两所学校的进度不一样?”
“可能是的。”她点头。
但老实说,以前的班级进度要更快一些,试卷上的内容她学过两遍,不至于不及格。
“你才刚转来,于情于理,我要多照顾你。”
数学老师拿着她的试卷一通分析,最后发现她并没有犯多少知识点的错误,全是计算的问题。
“你的计算能力太差了,”他指着最后两题的空白,“这些题又是为什么只写了‘解’?”
叶绍瑶回忆:“时间不够。”
实验中学为了锻炼学生的反应和手速,压缩了原本的考试时间,让叶绍瑶贫瘠的成绩雪上加霜。
老师理解她的不适应,但是他表示:“这就是实中的教学习惯,我们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在考场上多一分胜算。”
叶绍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现在给你时间,做一遍这两道题。”
得,踢铁板上了,她慢吞吞握着笔,慢吞吞把原来的“解”字划掉,写上新的代替。
数学老师叹着气,率先放弃:“算了,以后每天放学,你随我到一班去。”
“一班?”
老师以为她不明白,解释说:“我每天都会给他们附加一节课。”
何止是附加课,他们写的也是附加题啊。
叶绍瑶打起退堂鼓:“老师,我不会写附加题。”
“你连普通的计算都出错,当然首要锻炼你的计算能力,”数学老师吹了一口茶叶,“还有,你这压轴题的思路全是乱的,我给你机会多问。”
最后,他象征性地征求她的意见:“你看怎么样?”
叶绍瑶依然点头,虽然她还不太熟悉这名老师,但他的敬业程度让她折服,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这样,全一班都要知道她的数学不及格了。
第65章 她睁着眼睛,向往看见世界。
既然一定要去一班听课,叶绍瑶选择先给季林越打一剂预防针。
“那个,事先说好,要是我最近频繁出现在一班,千万不要带头笑我。”
中午的食堂乱哄哄,但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两人。
“获得数学老师特殊关照了?”季林越问。
人的大脑到底怎么长的,他怎么一猜一个准,一点悬念没有。
叶绍瑶随口问:“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有过这样的待遇?”
“嗯,数学老师经常把没及格但还有救的学生抓来上课。”
叶绍瑶恍然大悟,难怪她走进一班的第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崭新的座椅,上面一尘不染,没有摆放任何学习用具。
“那以后我就坐在你的后排,你多帮衬帮衬我。”
季林越摇头:“老师会给你们另外的练习题,夯实基础的。”
数学老师还懂得因材施教,但叶绍瑶并不是很高兴,蔫哒哒地接受事实。
其实在被数学老师问话之前,她还接受过英语老师的洗礼。
教室似乎都知道她的特长,也对她的体育事业很关心。
“听你的妈妈说,你以后打算出国比赛?”
叶绍瑶点头。
“可是不学好英语,没有一口流利的口语,在外国怎么行得通呢?”
“教练说,如果需要出国比赛,每个团队都会配备翻译人员。”她回答得很真诚。
“翻译员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待命,他们也需要下班。”
说得有道理。如果她真能够在下赛季报名参与国际赛事,学习英语是极具紧迫性的任务,她必须严正以待。
叶绍瑶抬头,眼前就有一个人选。
“季林越,你的英语怎么样?”
“运气好的话,勉强能进年级前十吧。”
什么叫运气好呢?这么说吧,一个年级六百来号人,分数几乎都在头部。
英语满分一百二的试卷,即使能够拿到一百分,已经被半数的人甩在脑后。
叶绍瑶差一分及格,几乎是年级的垫底。
如果不是语文助她一臂之力,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总成绩会有多难看。
“我记得,月考的年级第十是117分?”
以前班主任说,中考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个城市有那么多学生,一分就可以超越几十上百人。
她现在已经体会到老师所言非虚。
季林越说:“这次我的作文有语法错误,没有考进年级前十。”
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但落在叶绍瑶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叶绍瑶纳闷:“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俩从六岁开始形影不离,以前放学早,天天还有时间串门,现在虽然往来少了,但在冰场和校园里也能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是什么时候努力的?莫非就是教练口中的“天赋”?
“听磁带。”
叶绍瑶想起来,季林越的书桌上有一台双卡磁带机,天线拉得老长,她以前还捣鼓过好几次,每次按下按钮,里面都装着不同的英语磁带。
她也有个破破烂烂的磁带机,修修应该也还能用。
她眨眨眼:“要不你教我学英语?或者我也听听你的磁带。”
“每学期发的英语书,不都会附赠两盘磁带吗?”季林越反问。
原来就是教材配套的磁带啊,她书柜里收集了一堆,从小学到初中的都有,摞着犄角旮旯吃灰,有时候遇见难题,她还会抽出一盘来,用笔卷黑条纸玩。
对缓解压力有奇效。
“我记得,邵姨也是英语老师。”
说起这个,叶绍瑶不露声色低头扒饭。
邵女士虽然是人民教师,但女儿的英语成绩并不会让她觉得这个职业光彩。
“你的妈妈可以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但一定不可能是英语老师。”这是邵女士盯着成绩单沉思二十分钟后的原话。
“我妈教高中的,她的方法不适合我。”这也是实话,邵女士到底脱离初中英语多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教一名基础薄弱的初中生。
当天,叶绍瑶就收到了来自季林越的大礼,他的课桌上放了一大叠英语报,一水的《CHINADAILY》*。
“这是我的英语水平可以看懂的吗?”叶绍瑶没忍住阖眼,看得头晕。
季林越鼓励她:“谁都是从无到有,就像你现在最顺手的点冰联跳,不也是从一周练起了吗?”
也就是他能拿滑冰做类比,这么一说,叶绍瑶开开心心地道谢,把报纸抱在怀里,满载而归。
……
为了这次冠军赛,叶先生特意休了年假,叶家举家出行,季林越依然跟在叶绍瑶旁边。
“你和你丈夫的基因真好。”
机场候机厅里,一个显怀的女人和邵女士侃育儿经,时不时羡慕她的四口之家。
邵女士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
话题中的两人正躬身写作业,叶绍瑶对笔下的数学题没有思路,顺口就喊季林越,旁边的人没吱声,似乎也在纠结手里的题。
“季林越,”叶绍瑶把他的笔抽掉,“我叫你呢。”
“稍等。”季林越抄起她撂在练习册上的笔,写下两串公式。
然后就没有了回声。
叶绍瑶看他冷冰冰的,一个人仰着身体做鬼脸。
写吧,谁能写得过他。
“两个小朋友一起长大的?感情真好。”女子旁观了这一幕,脸上漾着母性的温柔。
虽然邵女士对他俩的互动见怪不怪,但就刚才的小打小闹而言,她已经能猜到女儿的心理活动,对方又如何看出了“感情真好”呢。
就季林越的过分行为,叶绍瑶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走路要走在爸爸妈妈两侧,上机一定要坐座位两端,连随身的行李也要放在不同的顶柜里。
首先说和的是叶先生:“瑶瑶,咱们没买那个位置,你快坐过来,和小季挨着。”
叶绍瑶心里抱怨,那么宽敞的飞机,偏偏只剩下前后相邻的四个座位。
爸爸妈妈是肯定不会分开的,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和季林越坐一块儿。
等他道歉,自己再坐回去。她坚定自己的立场。
但就像被读懂了心思一样,下一秒,叶绍瑶就收到了道歉。
“对不起,本来答应要教你数学的,”他说,“刚才一直在做题,没有照顾到你。”
到底是谁给了谁台阶下呢?叶绍瑶顺水推舟做到他身边,心情随着天际线升上的太阳晴朗,到落地沪城时,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坏脾气。
到订下的酒店时,已经快要黄昏。
“当时我只订了一间双床房,恒川,你和小季怎么安置?”
叶先生和季林越是临时加入的,邵女士并没有将这点考虑周全。
“我问问前台。”
世博会开园在即,已经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酒店大厅摆放了不少行李箱,角角落落都是人。
叶先生果然无功而返。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附近的酒店,也都已经订满。”
他们需要在这里长驻一周,根本不能立刻找到合适的房间。
最后,四人挤在一个标间里,各自收拾各自的行李。
“宛郦,今天你和孩子们都累,就早些休息。”叶先生在床上坐了片刻,拿上外套往门口走去。
叶绍瑶随之起身:“爸爸,你去哪?”
“听说世博园就在附近,我去看看。”
“是世界博览会吗?”
世博会的风声从千禧年就一直吹着*,从沪城蔓延到东北,她竟然有幸能参与到这场盛大的世界聚会中。
上一次感受到世界的风潮,还是在08年的北京奥运会,叶绍瑶至今收藏着全套福娃,家里的冰箱也被贴满福娃的贴纸。
她睁着眼睛,向往看见世界。
“只是现在距离开幕还有一个月,我们只能看到新修的建筑。”
“那就够了。”
就说现在还没有开园,沪城已经挤了这么多人,要真到五月一日,岂不是出门都走不动道。
搭上出租车,司机一听乘客是外地口音,立马骄傲地推荐起最近刚刚落成的地标。
“世博园的各国场馆还没开放,但园区是可以进出的,”司机一口沪音,“小朋友知道中国馆吗?”
不知道是问谁,反正叶绍瑶是摇了摇头。
“喏,那就是。”
没有车框的遮蔽,叶绍瑶终于看清那个司机口中的“中国馆”。
“上个月刚竣工,咱们赶上了它有九成九新。”叶先生做足了功课,一会儿介绍了整个园区的场馆分布,一会儿站在直道上,说脚下的是世博轴。
叶绍瑶落在最后,和季林越说:“我们上课来了。”
世博轴之东,中国馆屹立在那里,上宽下窄的斗拱形状,每一根柱子都是古朴却庄重的红色。
“瑶瑶,快给我和你爸拍张照。”
邵女士从包里掏出相机,和叶先生迎着风站立。
“好了吗?”
“好啦。”叶绍瑶回答,为了防止妈妈不乐意,她一连闪了二十张。
邵女士回看自己全程闭上眼睛的照片,不禁质疑:“你什么水平?”
叶绍瑶坚决不揽下这个过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算了,我给你俩也闪几张照片。”邵女士一手指挥着,拿出自己得意的拍照手艺。
叶先生从侧面看见即将岀画的两人:“你俩还在闹矛盾?”
叶绍瑶和季林越面面想看,往中间挪了挪,又挪了挪。
“笑一个——”
照片定格的前一秒,叶绍瑶察觉脑袋上长了什么东西,接过相机一看,季林越就是始作俑者。
“你干嘛给我比兔耳朵?”她声讨,“我刚刚以为头顶落了鸟屎,笑都没敢笑。”
照片里,叶绍瑶虽然咧着嘴角,但弧度并不多,眼睛里装着惊恐,表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但季林越却罕见地笑着,惬意地眯着笑眼,那阵风吹来,足以用自由形容。
叶绍瑶看着他咬牙切齿,一定要再拍一张不带他的。
“这才拍出了我的美貌。”
她终于看到照片里清晰的五官,少女的鬓发拂在脸颊,身后的建筑映着夕阳的金黄色。
咦?
叶绍瑶举起相机,将照片里的建筑放在现实里。
“季林越,你看——”她用手肘叫住身边的人,“这个中国馆像不像一顶学士帽?”
叶先生点头认同:“瑶瑶很有善于发现的能力。”
学士帽是一种认可,象征着智慧与成功,照片里的自己错位戴上这顶“学士帽”,一定也在冥冥之中包含了什么寓意。
“说不定我能考上特别好的高中,继续和你待在一个学校里。”她对季林越说。
接完电话的邵女士重新回归队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瑶瑶。”
“嗯?”
“教练说,你加分通过了十级步法的考试,恭喜你。”
她终于可以确保自己拿到冠军赛的参赛资格,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旅行一场。
叶绍瑶捂着胸口,激动的心已经跑了二里地,但她嘴上只是劝季林越多拜一拜。
“你亲眼见证的,这个建筑很灵。”
第66章 “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上冰前,叶绍瑶专程找教练商量比赛的事情。
“教练,我可不可以在调整旋转的姿势变化?”她仔细解释,“我最近向容翡前辈讨教了风车转,成功率很高。”
在国际滑联于本赛季钦定的技术组细则中,风车转被认定是直立姿态旋转难的变化,给联合旋转增加了一定难度,因而选手可以获得更高的定级。
此前,叶绍瑶一直把冰上训练着重放在步法和跳跃部分,至于旋转,充其量在及格线上徘徊。
她复出后经历了两场比赛,所有的联合旋转都无法超越三级。
短时间内没法在旋转前后加入难度滑进和滑出,叶绍瑶只能从改变旋转姿势入手,在空闲时间找到了容翡魔鬼训练,速成了风车转。
但穆百川让她放弃这个想法。
“教练——”叶绍瑶双手合十,试图动之以情。
教练背着手,晓之以理:“明天就是正式比赛,且不说你是否熟练,就是贸然改变技术动作,也会降低节目的流畅度。”
对此,叶绍瑶向容翡倒苦水:“教练太保守了,以前也是这样,技术动作的成功率必须达到百分之八十,才肯让我放进节目里。”
站在穆百川的角度,容翡不是不能理解:“因为这些动作很危险,摔倒是小事,要是伤筋动骨,可是要赔上前程的。”
运动员的身体最不值钱,天天在冰上地上摸爬滚打,但也最金贵,经不起一点病痛。
叶绍瑶啧声:“我以为你会鼓励我。”
要是放在以前,容翡只会满是斗志地挥拳头,让她只管往前冲,往上走。
“我当然会鼓励你,”她转过头,抿着嘴唇笑,“反正是赛季的最后一战,不如去试试。”
“容翡姐姐,你真是我的知己。”
“我也曾这么干过。因为这个临时起意,让我的自由滑技术分比第二名高了十五分之多。”
“是十年前那场比赛?”
当年容翡在少年组崭露头角,以两个三周跳一鸣惊人,那年她才不到九岁,就被全国上下誉为“天才女单”,甚至把她看作阚玉的接班人。
如今,阚玉早已经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曾被称为接班人的容翡也不知所踪。
女孩埋头轻轻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叶绍瑶笑她,才刚刚成年,就学着大人伤春悲秋。
两人坐在板墙上,面向宽阔无人的冰场,对面有一面落地窗,阻挡不了照进的斜阳,映着纵横交错的冰面,形成道道阴影。
容翡跳下去,在滑行中俯身,指间传来粗粝的触感,这些斑驳的冰痕又如何不是她们滑冰道路上的沟壑。
“你还没开始发育,那两年会真得很难熬,”容翡睨了眼叶绍瑶,就像大人看向懵懂的小孩,开口就是过来人的唠叨,“我虽然前几年还在坚持参加女单比赛,但跳跃越来越笨拙,旋转也很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有段时间,我丢掉了好几个三周跳。”
“可我记得,你前年还拿过华夏杯的女单第五名。”
华夏杯是国际滑联(ISU)在华夏设置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全球顶尖的花滑运动员相聚在这里,擘画自己的事业蓝图。
“但你没看到的是,我为了拧过那个GOE为负数的勾手三周跳,拄着拐回了家。”
赛场背后的故事,叶绍瑶不能完全知晓。
当年她也只是靠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体育频道播出容翡的采访,她说还会继续深耕女单事业,暂时退出接下来国内双人滑项目的比赛。
“那后来放掉了俱乐部联赛,是因为华夏杯受的伤?”
容翡却摇头,揉了揉她的膝盖,转开话题:“话说,你的膝盖真得好全乎了?”
半月板损伤不是小事,何况叶绍瑶还有韧带撕裂的前科,要是换做普通人,膝盖早废了。
叶绍瑶说:“生物老师讲过,我们都在生长发育阶段,身体的修复能力要比成年人强得多。”
即使因为比赛复发,接下来还有漫长的休赛期,也足以让她养回来。
说到生长发育,容翡不自觉将目光聚焦在叶绍瑶的身上,她看着少女冰服下的形体,已经初有女性的特征。
“瑶瑶,你是不是开始发育了?”
燥热攀上叶绍瑶的脖颈,很快蔓延到脸颊,叶绍瑶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支支吾吾:“有吗?”
果然已经是个厚脸皮的大人,说话好不害臊。
但或许容翡真的一语道破天机。
穿训练服时还不觉得异样,换上修身的表演服,叶绍瑶顿时感觉压力从布料覆盖的部位传来。
两年前量身定做的考斯滕,现在被挤出怪异的褶皱。
团队的助理看到也无可奈可,衣服大改小容易,但原本就没有多余布料的衣服,又该如何改宽松呢。
去熟人面前问了一圈,都没有备*用的赛服。
“一时半会也借不到,只能先勉强穿着。”
所有人退出练功房,留叶绍瑶一个人搬腿开腰,她直起身体,看原本就不长的裙摆才堪堪遮住大腿根,虽然有连腿的冰袜,也并不妨碍脸上腾起羞赧的红云。
她把裙角往下抻,再往下抻。
还好,熬过这场比赛就可以换新节目,缠着爸妈买新裙子了。
……
在女单正式开赛前,叶绍瑶被临时叫去开幕式走过场。
以为是简单的巡场排练,却被策划开幕式的阿姨要求展示个人特长,其他选手个个都进入状态跳跃旋转,叶绍瑶也尝试了几次3T+3T连跳。
只是彩排,就已经摔得不轻。
“一个开幕式而已,别人都在隐藏实力,就你一遍遍跳足了周数,”助教说她不懂得变通,“接下来就是女单比赛,提前消耗了体力,等会可别滑不动路。”
叶绍瑶深知自己过于实诚,但不以为意:“如果我的体力这么快就被消耗掉,应该没有能力站在这里。”
她从小到大就练长跑跳楼梯,应付一个开幕式还是绰绰有余。
“你最好是。”
虽然冠军赛只是赛季谢幕之战,重要程度比不上竞争激烈的全国锦标赛,但主办方却十分重视此次比赛的举办,甚至邀请到了体育频道的名嘴主持。
叶绍瑶听声音便觉得熟悉,似乎总是出现在爸爸爱看的球赛里。
“让我们欢迎第一组选手入场!”
不同于从前坐在演播室里的广播员,叶绍瑶似乎能感受到主持人就隐藏在观众席的某处,拿着话筒向大家介绍场上选手,时刻带动观众的气氛。
“接下来出场的是,华夏新生代女单选手叶绍瑶。”
虽然叶绍瑶在本赛季积分排名第十二位,但直到昨天最终参赛名单的确定,她已经不算是勉强挤进决赛圈。
除了容翡,其他三名高位选手也因各种原因退赛,她顺位排在所有选手的第八位,在第一组最后一个出场。
这对她冲击领奖台是个不错的机会。
《末代皇帝》的旋律响起,她迈着熟悉的步伐,将烂熟于心的节目又一次上演。
经过两次大赛的洗礼,叶绍瑶3T+3T的质量基本已经恢复到伤前的水准,加之开幕式的彩排已经把所有摔倒预支,她轻松地完成这个跳跃。
随着音乐的递进,叶绍瑶逐渐偏离了她原本的计划难度。
阿克塞尔两周跳虽然难,但一旦掌握,就很少有失手的机会,她打算用这个跳跃做一次伟大的尝试。
提腿起跳后,叶绍瑶将双手在头上交握,第一次做出rippon*难度姿势。
但重心不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与之相反,在随后的滑行中,叶绍瑶意识到一件事,举手跳跃让自己的轴更正了。
屡试不爽,这个结论在随后的后内结环三周跳上也得到了印证。
她就这么误打误撞掌握了rippon,肢体随着旋律的轻快而放松,内心更轻盈得快飘起来,连同落叶跳也更高更轻,差点忘记收脚落冰。
一个趔趄后,叶绍瑶及时端正自己的心态,进入接下来的换足联合旋转。
如她向教练所提出的,燕式转后,她一改以前的变速直立双足,代之以三圈风车转,再换足接蹲转。
她的心情很畅快,所有的新尝试都成功了,可以获得很多额外加分。
自己是个大胆的冒险家。
“叶绍瑶选手的技术分为31.66分,节目内容分24.08分,短节目总得分为55.74分。”
叶绍瑶很满意本场短节目的表现,想向身边的教练邀功,却发现他已经抱着手走远。
她也匆匆离开等分区,小心翼翼地追上穆百川的背影:“教练,其实我的想法还是可取的,对吧?”
穆百川回头,脸色已经不能够用愤怒形容:“你太任性执拗,几次三番为了追求难度,不顾身体上的伤,不顾能力和极限,也不听整个团队的意见。”
叶绍瑶的大脑片刻停止运转,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膝盖上的伤已经不值一提,自己也突破了以往的难度极限,为什么依然不被认可呢。
气氛有些焦灼。
到底还在大庭广众下,叶绍瑶服软:“我听了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让你在短节目上外点三周的连跳?还是在联合旋转接风车转?”穆百川的话脱口而出,变成一柄刀子扎过去,“你看看你的表现分低成什么样子。”
根据圈里默认的打分规则,表现分一般都在技术分上下浮动,如果没有技术上的失误和意外,基本不会出现过高或过低的情况。
在已出场的选手中,叶绍瑶的难度可圈可点,却拿到了目前场上最低的内容分。
是改变了技术动作的缘故?本场的裁判似乎没有认可她的表现力。
“因为你改变了动作配置,思维在对抗肌肉记忆,”穆百川说,“所以你的动作根本没有自由感,连眼睛都装着思考。”
在专注于思考时,眼睛会空洞无神,连带着眼周的肌肉僵硬。
裁判无法从表情看到表演的灵魂,自然无法给出高表现分。
“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场上播放着激烈的乐曲,叶绍瑶却靠坐在长椅上,把自己闭锁进安静的小室。
思想游走在现实之外的世界,她突然把意识拉回,原来沉浸在头脑风暴中,眼神真的会呆滞迷离。
花滑并不完全是竞技体育,或许她还是没有找到花滑的真谛。
第67章 “因为我俩一个德行。”
回到后场,容翡和张晨旭正在练习陆地跳跃,叶绍瑶默默走过去,蹲在一边。
“绍瑶,我们马上就要上场了,等会儿再和你聊天。”容翡匆匆打了招呼,被张晨旭拉到一边。
他俩的节目似乎出现了问题,教练正在严肃地叮嘱什么。
“晨旭,小翡最近的状态波动很大,你一定不要为了逞能,强行上三周跳,”教练再三强调,“你们是一个团队。”
两人点头。
容翡气色不算健康,靠在候场区的墙壁一动不动,有随行的队医给她递去药和水杯。
看着她和张晨旭的背影远去,叶绍瑶换下身份赶往观众席。
邵女士在和路人争执旁边的座位。
“你人怎么这样,在空位上放一个包,就非得说这儿有人。”路人丢开椅子上的背包,一屁股坐下。
叶先生不善动武,讲了一堆情理,邵女士直接攥着人胳膊,横眉冷对:“这是我买的座。”
看见对方有意挣脱妈妈的手,叶绍瑶立马加入战局:“叔叔,这是我的位置,你可以让让我吗?”
观众席一旦开售,每人手里的票根都是独一无二的,对应着唯一的座位号。为了和爸爸妈妈一起看比赛,她可是大费钱财买了连座票。
“小妮儿看得懂比赛吗?占这么靠前的位置。”男人鼻腔哼出一声怪叫。
居然挑衅自己的专业水准,叶绍瑶气笑:“我也不是很懂,刚才只是抽空比了个赛。但是您坐得太远,看不清我的脸。”
叶绍瑶翻开胸前的选手证,让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展示在他眼前。
女单确乎有这么一个人,男人知道自己碰上了钉子,理亏溜回山顶。
叶绍瑶还不解气,掸了掸座椅,畅快出声:“没有买票的臭钱,一身臭脾气。”
如果说刚才的辩论是自卫,这话就有人身攻击的嫌疑。
叶先生皱眉:“怎么说话呢。”
好在叶绍瑶也不愿纠结这桩破事,抱着书包懒洋洋:“女单居然还没比完?”
“刚才有选手鞋带散开,要求重新开始。”
赛中散开鞋带,就像士兵穿着拖鞋上战场,除了影响节目的完整度,还会大幅降低裁判的印象。所以为了规避类似的意外,叶绍瑶通常都会将鞋带和鞋帮绑在一起,再用冰袜包裹住。
“这得扣分吧?”
“嗯,裁判酌情扣了五分,”叶先生说,“但感觉选手的表现也有被影响,节目内容分并不高。”
叶绍瑶一噎,林林总总也该低了十分,这可不算太酌情。
“你垮着脸做什么?那小姑娘的得分还不如你。”
叶绍瑶说:“一个赛季说结束就结束,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收官战,她会不会难过。”
叶先生摇头:“赛场没有绝对的意外,所有的状况都可以归结为训练不到位,或者能力不够强。”
真的是这样?
最后一位运动员获得了近六十五分的成绩,结束所有女单选手在短节目上的追逐。
叶绍瑶看着这名选手的分数构成,开始自我反思。
自己的技术难度只是略微逊于她,但节目内容分却低了八分之多。
她向叶先生问道:“爸爸,你怎么看待花滑这项运动呢?”
“怎么看待?”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现在应该追求难度突破,还是提高艺术表现。”她把和教练的对话复述了遍,希望听听家长的意见。
“花样滑冰之所以被誉为‘冰上芭蕾’,是因为它具有观赏性。如果只追求挑战极限,那精心挑选的音乐、专门编排的舞蹈动作,都没有意义。”
“我当然也是这样认为,”叶绍瑶还是不明白,“但我只是小小的拔高了自己的难度,教练就特别生气。”
“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听话?”叶先生猜测,“教练不仅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前辈,所有的明规暗令都是他们一步一个脚印摸索出来的。”
或许曾有选手因为违背教练组的劝告,收获了并不如意的结局。
“好吧。”叶绍瑶绞着手指,勉勉强强说服自己。
这就是容翡教练说的“团队”吧。
虽然赛场上只有自己的身姿,但节目的背后,是一个教练,甚至一个团队的努力。
不过是否要在自由滑继续沿用这个思路,她还是想再争取一次。
“接下来出场的是容翡/张晨旭。”
听见这声熟悉的名字,叶家三口都调整了坐姿,容翡和张晨旭摘下冰套,向场上奔去。
想到妈妈不谙花滑,叶绍瑶贴心地介绍:“他们现在可是国内的双人二号。”
管弦声一响起,颔首低眉的男生女生瞬间展示出张扬奔放的表情,让观众眼前一亮。
他们的短节目选曲自《堂吉诃德》,由几段音乐拼接而成,时而悠扬时而变奏,相应的舞蹈动作也有急有缓。
音乐极富有韵律,随着节目到达中段高潮,观众被场上的热情带动,跟着铃鼓声打拍子。
2Lz+2Lo的单跳落冰后,体育馆的氛围更胜一筹。
容翡和张晨旭有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
叶绍瑶曾观摩他们的训练,她总觉得容翡就像一只小鸡仔,被张晨旭捧在手里抛来抛去。
那时候张晨旭的个人能力不是很突出,和搭档也没有默契,两人十抛九摔。
练到最后,容翡已经彻底没脾气,只剩张晨旭一个劲道歉。
一直到今天,两人抛跳的3S已经可以堪称国内的典范。
一串流畅的步法衔接燕式转,姬特莉和巴西里欧像身陷窘境却依然鲜艳的火烈鸟,向堂吉诃德展现彼此的深情。
“怎么回事?”
旋转换足后,两人的同步率出现问题。
据叶绍瑶的观察,容翡出现了位移,旋转轴不稳定。
旋转结束,容翡加刀追向张晨旭,姬特莉和巴西里欧重新相聚,在城堡中欢歌庆祝。
“这个四组托举太勉强了,”有懂行的观众在惋惜,“感觉两人都是软的。”
越到节目后段,场上的容翡越乏力,表演结束后,脸色更白了一圈。
张晨旭俯下身,向她说了些什么,叶绍瑶看她摇了摇头,嘴型在说自己身体无碍。
经过短暂的喘息,两人重新携手向观众致谢。
叶绍瑶也终于松一口气,室内没有暖气,但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像亲自滑了一圈似的累。
“他们表演得怎么样?”邵女士只管看,至于节目的质量,还得听身边的专业人士分析。
“容翡的表现力特别强,但是两人同步率有问题,换足联合旋转的GOE和螺旋线的定级不会太高,”叶绍瑶说,“如果裁判盯得严,托举可能也会扣分。”
虽然她没有接触过双人滑,但在容翡的耳濡目染下,已经算是半个行家。
邵女士听到这么一大串问题,问道:“就是不太好的意思?”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叶绍瑶另外补充:“他们俩以前的水平不这样。”
“我知道,容翡是你的冠军朋友。”这是小时候的叶绍瑶在谈及朋友时,最爱说的话。
“容翡/张晨旭技术分23.65分,节目内容分26.84分,短节目总得分50.49分。”
现场大屏显示出所有选手的短节目成绩,容/张排在第五位,被第一名拉开不小的差距。
“我去看看他们。”叶绍瑶丢下这句话,直奔后场。
“容翡?”她一直守在休息室,容翡的鞋包还晾在那里,人却一直没回来。
门推开,是张晨旭进来。
“晨旭哥哥,容翡呢?”她问。
“我刚把小翡扶到医疗站。”
体育馆没有医务室,除了每个教练团队配备的队医,主办方还特地设置了临时医疗站,供身体不适的选手缓解突发病症。
叶绍瑶按照指示牌找到医疗站,房间只有两张病床和一套办公座椅,状似书架的立柜摆放了许多药品。
容翡躺在简易的病床上闭目养神,眉头一直锁着,手背被贴上胶布打点滴。
“阿姨,容翡生了什么病?”她轻声询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瞄了眼,回答道:“急性肠胃炎,赛前找我拿了药,但没什么效果。”
急性肠胃炎不算大病,但对参赛运动员也是不小的打击。
叶绍瑶记得省冬会上因急性肠胃炎退赛的选手,虽然最后到场观看了颁奖典礼,但从此错过了属于自己的奖牌。
多可惜,她想,这可能就是容翡忍痛也要上场的原因。
“你怎么来了?”容翡听见床尾窸窸窣窣的动静,睁眼问,“不会是张晨旭把你叫来的吧?”
叶绍瑶摇头:“你刚才的状态不对劲,观众都看出来了。”
病床上的人似乎在嘟囔:“这么明显吗?”
“一个冠军赛而已,那么多高手没来,你也没必要硬撑呀。”
叶绍瑶看着输液瓶里满满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进胶布掩盖下的血管。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劝我,但换做是你,也一定会上场,”容翡勾起嘴角,“因为我俩一个德行。”
“为什么一定要上场?”
“因为这套节目是花了几千美元请老师编的,为了冠军赛的谢幕,我们又费时间修饰了很多细节,我不想让它没有面世的机会。”
“就因为这个?”
“比赛是比一场少一场,这次你在场,季林越也在场,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闪耀。”
叶绍瑶觉得,容翡偶尔也像任性的妹妹。
“说得这么煽情,但你也应该先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
“区区小病,等输完这一管,我就可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病床上的容翡还虚弱着,但她挥着那只自由的手,仿佛指着窗外,说外面都是她即将打下的江山。
叶绍瑶坐在床边,有一阵没一阵的整理她的床被,被她乐观的心态逗笑。
“那你要好好养病,我得去找我爸妈了。”
她是趁间隙溜出来的,估计今天的比赛快结束了,自己也该回去准备接下来的节目。
“去吧,我下午看季林越一个人在副馆练冰,现在应该还没走呢吧。”容翡不耐烦挥挥手,迫不及待要赶她走。
叶绍瑶冲她皱皱鼻子:“希望下次见到容翡同志时,容翡同志可以端正自己的态度。”
夕阳西下,依稀还有几对冰舞组合在副馆训练,季林越一个人在场边滑行,背脊微驼的颓废派形象格外突出。
叶绍瑶猝不及防拍上他的背:“挺胸抬头。”
季林越在她眼前刹住。
叶绍瑶趁机撑在板墙上探头,看看他是什么钢铁脚踝:“听说你滑了一下午?”
“才把所有作业写完,还没滑两步。”
原来是钢铁手腕,居然用一个下午写完一个星期的作业。
“你背叛组织!”
季林越趁人比赛的时候偷偷进步,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补作业,行为实在恶劣。
恶劣的季林越澄清:“我顺便把附加题也看了一眼,可以直接给你讲思路。”
叶绍瑶收回拔出的手指刀,厉兵秣马这件事,还是值得提倡的。
第68章 “你就是的,容翡女士。”
冠军赛的第二个比赛日打响,沪城的气温升了一小截儿,房间的窗户通着风,挤进来的空气都是湿湿暖暖的。
叶绍瑶从行李箱翻出嫩黄印花的连衣裙,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没让自己失去展现美丽的机会。
但临出门,邵女士却叫住她。
“叶绍瑶,你今天就留在酒店写作业。”
叶绍瑶原本还叼着半个包子,这话一出,包子从嘴里逃跑,无助地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心碎的声音。
“妈,我也想去看季林越比赛。”
脚上的鞋已经穿好了,披散的头发也扎成高高的马尾,她已经整装待发。
但邵女士开腔说不行,坚决不行。
犯人也需要申辩的机会,叶绍瑶不甘心被打成犯人,问道:“为什么?”
“请的一周假已经过半了,你的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写。”理由合理且充分。
她举手保证:“我今晚真的会写作业。”
“那你昨晚干嘛去了?前天晚上呢?”
邵女士带她回想,昨天晚上,一家三口看了一场中超联赛。
前天晚上,是芒果卫视八点档狗血剧的大结局,她坐在电视前,一点没落下。
叶绍瑶有些着急了:“这不是……电视在诱惑我嘛。”
“那林越怎么知道去走廊背单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叶绍瑶狠狠投给季林越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品味。
“走廊的灯光多暗,写作业伤眼睛。”她说。
不仅伤眼睛,走廊一没桌子二没凳子,难不成她趴地上。
“那灯半夜还亮晃,敢情就逮着你一个人的眼睛伤。”
大早上火气旺,邵女士说话带着一身的刺,扎得闺女眼泪汪汪,磕磕绊绊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今天还要顺路去上冰。”
“教练叮嘱赛前训练要适度,你今天练练陆地就好,主办方在明天上午会组织合乐。”邵女士再次驳回申请。
相比之下,隔壁坐在床边穿鞋的季林越过得不要太幸福。
两天写完一周的作业,剩下的时间可以自己找地方训练,偶尔还能拿着书背背英语单词,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季林越和家里打电话也在聊学习,电话那头会及时告诉他课堂进度,让他他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复习预习。
他们的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季林越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做,自己不是在体育馆泡着,就是在各种时候傻乐,不知不觉就日落西山。
哦,这里没有山,只有已经建成和即将建成的高楼大厦。
“你就专心在酒店里写作业,妈妈会给你叫午餐,”叶先生好心把移动电话给女儿,“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舍不得比赛套不着手机,叶绍瑶捧着突如其来的幸福,这也是她可以勉强接受的结果。
连电视的遥控器都被妈妈没收了,幸好获得一部手机,总不至于让今天过得太枯燥。
爸爸妈妈和季林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其乐融融得像一家子,叶绍瑶坐回床,一个人发牢骚。
数学老师为什么要布置五张卷子,他们很熟吗?这么不见外。
语文老师很慷慨,只让她完成两篇作文,但作文题目是前两年的中考真题,并不简单。
英语就更看不懂了,叶绍瑶拿着题单来回翻,什么虚拟语气,什么过去进行,密密麻麻全是语法。
更可恶的是,她还要额外练习听力和口语。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糟糕,清晨的太阳从窗户溜进来,洒了满地毯的碎光,叶绍瑶看着手臂上的光痕,把她的绒毛都照得格外清晰。
爸爸留下的手机没有装任何游戏,连推箱子也没有。
她耗尽所有的勇气在数学卷上写下大名。
然后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起床,是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叫醒,门外的人声称自己是送餐的服务员。
室内所有的阳光被收走,原来已经日上三竿。
“这是您点的烩菜。”
餐车上摆了满满当当三菜一汤,和孤零零一小碗米饭。
还好不是酒店招牌半生不熟的牛排,叶绍瑶侧身让她进门,由她在小桌上忙前忙后。
“祝您用餐愉快。”服务员说。
烩牛尾的香气已经扑进鼻子,叶绍瑶迫不及待拆开筷子:“祝您工作开心。”
她将菜码在米饭上,翘着小腿品鉴美食。
在东南的沿海小城吃到东北口味,就像瞎猫碰上死耗子,难得。
此情此景,叶绍瑶不自禁打开电视机。
这是她天生自带的技能,虽然没有遥控器,但还是三两下将电视边的按钮摸得门儿清。
体育频道正在重播昨天的中超,实德客场逼平中能,场上形势混乱,但没什么看点。
冠军赛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在《体坛快讯》中查无此赛。
“容翡姐姐,现场什么样啦?”
“我还在打点滴。”
张晨旭似乎在旁边,叶绍瑶听见她原封不动将问题推给他。
很快,张晨旭带着情报返回:“冰舞还没有结束。”
今天主要是冰舞短舞蹈和男单短节目的争夺。
“你等会可以给我听听现场的比赛吗?”
容翡按开免提:“给你听听?”
叶绍瑶将自己被关在酒店写作业的糟糕事说给她听,末了还问:“很过分,对不对?”
容翡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应和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真可怜”。
“姐,难道你不为高考犯愁吗?”
叶绍瑶以为,学习是所有孩子的头号敌人,像容翡这样的高考生只会加倍痛苦。
但容翡说:“我保送了。”
“保送?”
“学校已经把我的简历报送给首都体育大学,问题应该不大。”小姑娘手里握着清晰可见的光明未来,语气轻快。
她不仅有国家级运动健将的证书,更是在高一就拿到了两所高校的保送资格,这三年都没怎么为学习的事情烦心。
同人不同命,叶绍瑶听容翡一顿安慰,反而更像霜打过的茄子。
容翡这人讲诚信,一直没撩电话,等打完今日的吊瓶,迅速转移了阵地。
“我来看看,”她给叶绍瑶实时播报,“嚯,今天的观众还真不少,可谓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默默将手机拿远:“我听见了。”
“下面介绍本组选手……”
经过话筒自带的模糊处理,遥远的主持声断断续续,叶绍瑶努力抓取信息:“已经到男单了吗?”
“是,”容翡回答,“不过才第一组,没有你的小竹马。”
她喜欢把季林越标榜为“叶绍瑶的小竹马”,虽然他过了可以被称之为“小”的年纪。
叶绍瑶感到一阵恶寒:“他有名字。”
对方显然没有将她的纠正放在心里。
“首先上场的是黄熙粲,来自沪城冬训中心。”
比赛正式开始,容翡主动代替解说一职,给叶绍瑶传去独家的现场播报。
“黄熙粲同学的滑行像脚底抹了油,一转身就是一个半场。但很遗憾,第一个阿克塞尔两周摔倒,没有接上计划中的连跳。
“太可惜了,第二个跳跃的落冰也不好,起跳的用刃还会被抓模糊。 :
“他跟不上音乐,显然是体力不好。”
短短的一段节目结束,叶绍瑶都没弄明白黄熙粲是谁。
她掏了掏耳朵,握着笔劝:“姐,你别讲了。”
容翡细致入微的解说,让她自始至终都没听见一段完整的音乐。
“有我当解说,你就偷着乐吧。”容翡小声嘟囔。
不过她听劝,不管接下来的选手比赛如何,她只偶尔发出或激动或遗憾的叹词,除了出现实在令人费解的状况。
“这个选手的舞蹈编排太丑了,比我的幼儿园汇报表演还丑。”
张晨旭也忍不住附和:“像两根树枝在挥舞。”
到底有多难看,叶绍瑶只听音乐和观众的反馈解不了渴,想奔去现场一探究竟。
出逃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她攥着手里的零用钱,又怂里怂气地坐回去。
“你真不打算来啦?小竹马就在下一组,你现在拦一辆出租车,刚好还能赶上。”
颇有舍命陪君子那味了。
“不来,别想怂恿我。”
叶绍瑶闷头写了几串字符,给自己洗脑:我更热爱学习。
她闭上眼睛,试图和题神通灵,奇迹般地解开最后一道附加题。
如果自己刚才冲动地奔向冰场,只会得到妈妈一顿臭骂,但她现在满是成就感,因为获得了一张完美的数学答卷。
时间刚刚好。
“接下来出场的是季林越。”
“绍瑶,或许你需要解说服务?”容翡问道。
叶绍瑶心情畅快:“需要!”
都是彼此熟悉的节目,容翡略过选曲的背景和冗长的语言艺术,直接切入对技术动作的剖析。
落在叶绍瑶的耳朵里,全是夸赞。
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第二跳马马虎虎,但观赏性还是不错。
阿克塞尔三周跳,季林越迅速做出调整,高远度足够。
定级步法,连贯流畅,手上动作很自然。
后外结环三周,好。
躬身转,好中之好。
没有什么大失误,一路绿灯。
节目结束,容翡首先呛声:“你一句‘季林越状态不好’的烟雾弹,我就相信了一整个赛季。”
结果到头来,一场比一场出彩。
“我替他谦虚嘛。”
季林越就是这么神奇的一号人物,竞技状态指不定就在什么时候出走,又什么时候回家。起码在这段时间,他和自己的节目相处融洽。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
“容翡姐姐,我得全力和作业奋战啦。”
“原来你埋伏那么久,就为了听听季林越的表现。”容翡说。
叶绍瑶毫不避讳,嗯啊一声。
满场的运动员里,她就认识季林越,不关注他,还能关注谁?
容翡叹气,冲话筒压低声音:“真希望我也是你的小青梅。”
“请不要怀疑,”叶绍瑶边说边笑,“你就是的,容翡女士。”
“你整天姐姐长姐姐短,叫得这么疏远,我以为自己找了个忘年交。”
叶绍瑶自觉有些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扶着额头:“难不成叫你妹妹?”
“大家都叫我小翡、小翡,我更习惯些。”
她能和“大家”一样吗?叶绍瑶抹汗,可不敢叫一声。
“姐姐——”她索性拉长语调,故意捏出幼态的嗓音。
容翡说:“好,你就继续这么叫吧,我爱听。”
“好的,容翡女士。”叶绍瑶笑着,她偏不。
没敢等到比赛结束,叶绍瑶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压在被窝下,强迫自己别再分心。
数学试卷题量大,但难度并不算高,以她这样半吊子的水平也基本可以应付。
她撅了撅嘴,季林越的承诺毫无用武之地嘛。
不过刚才只顾和容翡耍嘴皮,忘了问一句他的分数和排名。
想到那通电话,叶绍瑶被点醒,爸爸可以查看所有的通话记录。
她使了个心眼,按下红色的按键,删除了自己的罪证。
一切完美。
如果没有移动公司的那则短信的话。
当晚,叶先生被这问题困扰得睡不着。
“才四月初,我话费呢……”
第69章 她现在也可以说出这句话了。
副馆冰场边,穆百川正给叶绍瑶做思想工作。
“等会儿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要来,你别紧张,当是日常训练就好。”
才完成陆地热身,叶绍瑶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袖,冰面的寒气从脚泛上来,禁不住打个寒战。
但她握住发颤的手,硬着头皮说:“我不紧张。”
深吸两口气,她转身继续训练,左不过是两家媒体,估计是预留了冠军赛的新闻版面,前来取材的。
但没人告诉她,来的是央视和《体育报》*的采编队伍。
工作人员挂着工作证自由出入,一会儿采访教练员,一会儿又逮住空隙采访休息的选手。
叶绍瑶紧张地不敢下场,在冰场中间来回练步法。
至于为什么不敢上跳跃?以往的赛前公开训练,她怎么大胆怎么来,纯属给自己练胆子,现在要真正把训练情况公开,让她还怎么敢摔。
“包袱还挺重,”穆百川一看就看透她,“我已经替你上阵接受采访,别在冰场上当逃兵,小偷似的。”
叶绍瑶不爱听这话,伸长脖子,抬头挺胸下场休息。
她可不是逃兵。
“你就是叶绍瑶选手吧?”从远处走来两三个人。
叶绍瑶愣了一会儿:“是吧。”
眼前的人很陌生,她用暗号向教练求助,不是说好已经挡下一枪了吗?
“刚才是报社的记者。”
现在换了一家媒体,她看着话筒上别着的标志——CCTV。
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你好,请问你要在下午参加女单自由滑的比赛吗?”
对方一直将话筒倾向自己,叶绍瑶大脑短路,自觉拽过电线拿起话筒:“是的。”
记者手里没握住东西,明显也愣了一愣。
叶绍瑶反应过来:“这个得您拿着。”
“没关系,”记者笑着打圆场,直接切入正题,“不好意思,刚才打扰你的训练。短节目第三名的成绩对你的心态有影响吗?”
第一个问题就如此难回答,叶绍瑶咬着嘴唇,挤牙膏似的一字一字往外蹦。
“短节目的发挥属于我平时训练的水平,所以我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只是第一次参加冠军赛,确实有点紧张。”
但现在最影响心态的,是眼前的记者,和她旁边的摄像机。
这镜头怎么这么大,像黑洞一样。
“你别紧张,我也是*个实习生,你把我都说紧张了。”
记者翻过胸前的工牌,括号里上赫然写着“实习生”三字,倒是给叶绍瑶不小安慰。
重新进入采访环节,记者再问:“你对今晚的自由滑有信心吗?”
一句话在嘴里组织来组织去,叶绍瑶没转过弯,这不是和上一个问题差不多嘛。
察觉到她的语塞,记者换了一种问法:“你有信心在这场冠军的争夺中胜出吗?”
“当然。”
“你在完成比赛后最想做什么?”
“炫耀我的奖牌,”叶绍瑶笑着说,“如果我有的话。”
说完,她意识到摄像机还没关闭,捂着嘴问:“这句话不会也要登报吧?”
那也太不正经了。
“我们是央视的团队,采集的素材会在体坛快讯栏目播出,”记者补充,“不过也可能登上总台。”
在全国人民面前开玩笑?叶绍瑶撤回刚才的话:“我可以重新回答吗?”
记者点头。
“完赛后,不论成绩如何,我都会保持一颗平常心,在休赛期继续进步,争取拿下阿克塞尔三周跳。”
为了应对采访,她专门求师于经验丰富的容翡和季林越,学到很多语言艺术,足够把普普通通的一句“努力”说出一朵花来。
挥别记者团,穆百川找过来。
训练前,叶绍瑶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把教练说动,勉强给她一个突破自我的机会,但后果自负。
“不是要在自由滑展现更高的难度吗?还不赶紧顺动作。”
教练果然还是蛮不乐意,对她三催四请。
赶场的驴也得休息,叶绍瑶抱着水杯应声:“知道,我这次一定不会呆呆的。”
叶绍瑶一直在副馆待到关门,直到自由滑的比赛接近尾声,她才匆匆赶去后场检录。
练功房里,她和刚认识的选手互相踩胯。
小姑娘忍住从韧带传来的疼痛感,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姐姐,可以向我透露透露,你准备上什么技术吗?”
“我们应该差不离。”刚调整了技术动作的叶绍瑶选择保密。
门外一阵嘈杂。
前方传来战报,韩薇/白崇洛毫不意外拿下双人滑冠军,容翡/张晨旭自由滑表现出色,但依然无法弥补短节目的失误,位居第二。
不能超越正处黄金期的韩/白,容/张将最后的分差追到十五分以内,也不算不无收获。
“我得去候场了。”小姑娘在短节目后排名第九,自由滑分到第一组上场。
叶绍瑶轻声说:“加油。”
小姑娘这时转身:“姐姐,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握手?”
“我习惯在考试前沾沾学霸的手气。”
叶绍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划入学霸的队伍。
她很高兴:“我直接抱抱你。”
“不行,能量传输是相互的,我不能耽误你拿奖牌。”
原来迷信还有一套严格的规则,叶绍瑶点头说好,借她的吉言。
场上调动气氛的还是那天的女主持人,赛程进入后半,她的中气依然十足:“让我们一起倒数,迎接最后一组选手的入场。”
叶绍瑶隔门而闻,这气氛比第一天还要热烈许多。
全场数十个数后,厚重的大门终于开启,叶绍瑶站在队伍中间,踩着冰鞋向冰场走去。
她放松肩胛肌肉,看见教练已经等在场边。
“你的难度很能打,不要担心。”这是六练前,穆百川唯一一句与注意事项无关的话。
“接下来上场的是短节目第三名,叶绍瑶选手。”
现场解说带来的感受真不一样,叶绍瑶时不时被观众的呼和鼓舞,一股拼搏劲儿冲上头脑。
但听到铿锵坚定的钢琴曲,心火被瞬间浇灭,她试图沉浸在音乐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编舞老师带着这首音乐和她见面那天,曾问她一个问题。
透过这段旋律,你感受到了什么?
叶绍瑶闭目沉想,她仿佛看见作曲家庄严而热情的目光、按下琴键的气魄,悠扬和激昂可以同时蕴存在一个音符中。
但中段的弦乐一出,她才体会到真正的惊涛骇浪,似乎有什么在与心脏共鸣,像站在早春的河岸,看着解冻的浮冰被流水裹挟,一泻千里。
她认为最能贴切的形容词,就是“震撼”。
编舞老师很认可她的见解,告诉她,这段舞蹈的编排很大气,一定要大开大合,伸展奔放。
如何将动作做大做好,曾经也是困扰她的难题,为了提高柔韧性,叶绍瑶没少遭软度训练的罪。
她的舞蹈开蒙晚,除了三岁时被妈妈推进过舞蹈教室,在三年级才开始接触基本功。
在舞蹈班系统地学习是更晚的事。
膝盖受伤后,她不得不在基本功训练中降低要求,一直到今年,她才重新开**叉,膝关节像滴上机油的锈腐零件,迎来它的第二次启动。
旋转换足后,叶绍瑶掖腿过渡,随后拉起Y字转,尽量保持住转速。
这是乐章最后的高潮,她距离胜利只有一步可望。
在学习结束动作的时候,编舞老师同样问了她一个问题。
琴曲结尾的重音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作曲家心中的巍峨。这是叶绍瑶曾经的回答,带有一些天真的幻想。
真到音乐的最后两声重音响起,她只用一瞬回想今天的表现,从上场前的紧张尴尬,到音乐开始的沉着。
当初怎么也凑不够周数的3T+3T,今天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所有的跳跃都稳稳落地。
经过修改的接续步效果非常好,她没有忘记动作,眼神应该也没有像入定一样呆滞。
她没有任何一个摔倒,也没有一丝彳亍,最终在冰面上跪滑,逐渐捧起手中的光。
这就是协奏曲的最后落下的重音,它代表了自己的灿烂。
潮水终于拍向岸边,观众席的掌声从四面传进耳朵,叶绍瑶从里面听到,她刚才的表现很好。
起身的时候有些腿软,放松下来的肌肉控诉她的压榨和倔强。
叶绍瑶揉着膝盖起身,向四周致谢,这是她为这个重新出发的赛季,为自己的十四岁画下的圆满句号。
她靠边接过穆百川递过来的刀套,看着他也满脸欣慰,心里总是毛毛的。
“您怎么不编排我几句?”
以前的教练严格到在鸡蛋里挑骨头,今天却只顾着点头,怎么都不对劲。
“今天挑不出骨头,”穆百川收起笑容思考,“如果一定要说,Y字转的屈膝就是你最大的失误。”
这算什么失误!
她的韧带目前就恢复到这个水平,能重新把腿拉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也是一种肯定,她今天的自由滑实在完美。
“哎呀,冠军赛嘛。”话说到一半,她看见眼前黑咕隆咚的摄像机,把后半截儿的嚣张话自动毙掉。
“叶绍瑶选手,技术分54.20分,节目内容分54.67分,自由滑得分108.97分,总得分164.71分,暂时排列第一位。”
她在倒数第三位出场,暂时拿下了第一的位置。
铜牌。
铜牌到手了!
不等手脚有所动作,大脑首先向泪腺下达指令,有什么液体夺眶而出。
这是她在本赛季的又一枚铜牌。
“你怎么知道是一枚铜牌?”身边的穆百川打趣她。
“全国冠军赛,您以为是校园联赛呐。”叶绍瑶揣测到教练的言外之意,却不敢想象,会闹得像扮家家酒似的。
穆百川抱着手臂说好,却不说自己在好什么,一脸高深。
“去后场休息吗?”他问。
“去……吧。”
不然待在场上干什么,观摩其他选手的佳作?
这对她这个即将被打败的铜牌选手也太残忍了。
“小时候还一腔自信,喜欢看高手过招,”穆百川激她,“现在胆子变小了,连向前辈学习的心都没了。”
好拙劣的激将法,叶绍瑶咂嘴,不过还真激起了她的斗志。
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抱着学习的心态,也没有损失。
“看呗,我最爱看比赛了。”
她重新走回场边坐下。
不行,这个冰场的围挡比其他的都要高,她得站起来才能看清冰上的情况。
倒数第二名选手的自由滑选曲出自前几年的一部国外电影,和音乐剧类似,节目编排也参考了电影里的舞蹈动作。
叶绍瑶跟着节奏摇摆,副歌甚至能哼两句,不过她的英文不太好,只会形声不解句意。
这名选手曾经备受发育关的折磨,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在成年组驰骋好多年,成绩一向保持得不错,能在国内站上领奖台的水平。
她今天的发挥也十分稳定,有小失误,但瑕不掩瑜,以两套节目160+的成绩暂时排在第二位。
最后出场的是卫冕冠军,今年和叶绍瑶一般大,不过因为天赋在身,女孩没滑几年青年组,就直接从少年组蹿到成年组,一样获得了出彩的成绩。
如果要争下赛季国际赛的名额,这个女孩会是自己的头号对手。
最后一场表演结束,观众席的掌声经久不息,抛向场上的礼物也更多。
说到礼物,冰童们收走了自己的玩偶,现在还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穆百川在前线观完赛,走到叶绍瑶身边,问:“你还没回去?”
可不呢,刚才有个教练下达了任务,让自己好好观摩前辈的比赛。
“我在向前辈学习。”叶绍瑶说。
穆百川随口问:“你学到了什么?”
“学到了……坚韧不屈的精神。”
最后一名选手选择的曲目和凌霄花有关。
凌霄花可以在石墙上攀援,在绝处逢生,象征着坚毅和勇往直前。
“嗬,你还看懂了这一层。”
“当然,我的语文可是年级翘楚。”
连季林越都经常不如她。
得分区的分数首先出来,再是主持人通过播报告知在座,最后现场悬挂的屏幕切换,选手会根据得分高低排进已出场的名单里。
“怎么才163分?”叶绍瑶有些惊讶。
自己的短节目落了别人五分之多,却在自由滑追了回来?
这名选手的难度也没有低到这种程度。
叶绍瑶仔细对比了她俩的分数构成,原来是对方的艺术表现力矮了自己一截。
“她的节目内容分居然没上五十……”话没说完,叶绍瑶被助教狠狠抱住,始料未及。
“恭喜你。”
她愣在那里,回了一句:“谢谢。”
早知道她有一块牌子,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场上的女主持又开始工作,亮了亮嗓子,让所有观众一起见证冠军诞生的时刻。
“让我们恭喜来自星未来俱乐部的叶绍瑶,获得本次全国花样滑冰冠军赛的冠军!”
叶绍瑶是全场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是冠军。
“我是冠军?!”她说话都找不着调,向团队的每个人问了一遍。
其他人已经过了兴奋劲,笑着回应她:“你是。”
下一秒,叶绍瑶已经埋在教练的肩上大哭。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到的事情。
助教看着她喘不上气的样子,担心地说:“小叶是不是哭过头了。”
“这辈子第一个冠军,我曾经也是这样。”穆百川是过来人,拍着她的背顺气。
是啊,十四岁的全国冠军,这是多大的荣耀。
许多运动员终其整个运动生涯都摸不到的最高领奖台,她在十四岁的末尾,窥见了它的真容。
……
叶绍瑶曾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一段gala视频,运动员脚下滑着大一字,踩着《WeAreTheChampion》的旋律展开了一面五环旗巡场。*
那是她所见过最感动人心的谢幕表演。
也是因为那段表演,让叶绍瑶一直贫瘠的英语荒漠开出一朵花,她从小唱着这首歌长大。
但那些都只是歌词而已。
而她现在终于也可以说,I`mthechampion。
第70章 “冠军赛,当然要拿冠军才够意思。”
自从女单颁奖仪式结束,这枚金牌就没离过叶绍瑶的手,吃饭也得拿着,换了衣服也得戴着,现在该睡觉了,叶绍瑶还没看腻。
邵女士有些烦她:“差不多行了,哪有握着金牌睡觉的。”
“我宝贝它,多摸摸怎么了。”
“出息,也没见林越有你这德行。”
叶绍瑶理直气壮:“他不是没拿到嘛。”
季林越还靠在床头翻课外书,不知道看进去多少,但回复得很及时:“我只是还没比自由滑而已。”
说得像比了赛就能拿金牌一样,叶绍瑶出了个主意。
“那你抱着我的金牌睡一觉。我从其他选手那里听到的,这样有助于考神附体。”
什么歪理?
邵女士捶她:“别扯,国家现在严厉打击封建迷信。”
“宁可信其有,”叶绍瑶继续把金牌往隔壁床递,“万一呢?”
强买强卖下,季林越还是接过去。
无事一身轻,叶绍瑶继完成比赛后,写完了所有的家庭作业,大早上就找不到事做,跟着季林越到体育馆训练。
她背着手,模仿教练的语气:“你一定不要紧张,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
季林越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你的衣领没折好。”
衣领?叶绍瑶低头看。
“因为奖牌的绶带很宽,会把衣领撑起来。”
季林越疑惑:“为什么要把奖牌挂出来?”
“难得拿一回,多炫耀炫耀怎么啦。”
“那还用外套挡住。”
“我害羞。”叶绍瑶把外套紧了紧,挤出衣服下圆饼的轮廓。
她左瞧右瞧,街上也没人大张旗鼓地把奖牌挂出来。
季林越有时候想不明白,叶绍瑶的大脑构造到底是什么样,一面装着活泼张扬,一面是含蓄内敛。
是很纠结的一个人。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我,”叶绍瑶把手挡在他眼前,“需要我帮你压腿吗?”
“你真不见外。”
练功房里还有其他男男女女,也没人像他俩这样拉扯。
“我和你见什么外,别是害怕我整蛊你。”
和他一起课前热身的日子,叶绍瑶曾在他劈叉时加海绵砖,痛得他走不动道。
“当时是你自己不吱声的,我后来不也知道下手轻重了嘛。”
叶绍瑶清楚地记得,当时季林越一直面不改色,她还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呢。
话语间,季林越已经做完一套腿部活动,实在没有叶绍瑶的用武之地。
但看见她一脸殷勤样,他最终还是分配了差事:“那你监督我。”
冰舞还没结束,季林越被叫去检录,叶绍瑶闲逛到了观众席。
“被赶回来了?”邵女士问。
很稀奇,女儿最喜欢和那小子黏在一块,今天回来得还挺早。
“他被叫走了,其他男生我都不认识,待在那里很无聊。”
稍微眼熟的陈束晰没有参赛,后场连个帅哥也没有。
“还是看冰舞好,”叶先生问,“瑶瑶有没有转冰舞的想法?”
叶绍瑶结巴道:“我为什么要转冰舞?”她明明在女单待得好好的。
“冰舞的强度没其他项目那么大,托举比双人滑安全,还不需要烦心跳跃。”叶先生罗列了一众优点。
“既然冰舞那么好,为什么我们国内没有掀起冰舞潮呢?”叶绍瑶问,“甚至在花滑四项里,冰舞也不算运动员的头号选择。”
为什么呢?叶先生真想不出一二,向身为运动员的闺女请教。
“因为冰舞的规则很复杂,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华夏每赛季的花滑比赛,冰舞的参赛组合总是最少的。
国内并没有多少冰舞教练。就拿他们俱乐部讲,唯一的夫妻档在退役前从事的是双人滑项目。
冰舞的观赏性虽然最高,但因为国内的冰舞组合并不多,相较于打成一片的单人滑,冰舞领奖台的悬念实在不大。
金荞麦/陈新博搭档多年,是华夏冰舞的门面,国际赛事的不二人选,虽然已经在退役的边缘,能力依然可以横扫其他组合。
“我现在能分清各种跳跃,但也看不懂冰舞的规则。”作为运动员家属,邵女士点头承认这一点。
“除非真的在女单走投无路,我应该是不会接触冰舞的吧。”
隔着外套,叶绍瑶摸上胸前的奖牌,她会有那么一天吗?
她如今站在山的顶峰,身外是茫茫白雾,她看不清脚下的路,也看不见山下的风景。
但她短暂的幻想片刻,自己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不出意外的,金/陈组合摘得冰舞项目的桂冠,清冰车开进冰场,观众迎来半个小时的视觉放松。
沪城的天阴着,但风已经有了暖意,叶绍瑶拉开外套,远处依稀能看见东方明珠的塔顶。
身边有路人匆匆往外走,在楼梯上滑了一跤。
“小心。”她本能扶起摔倒的老人。
“小姑娘是外地人?”
“我是东北的。”
“我也是来凑热闹的,”阿婆说,“但现在得赶回去做饭呢。”
太阳初初从云后探头,将光辉投在地面,反射了奖牌的金光,映在对方脸上。
“这是什么奖牌?”
“花滑的,我是参赛运动员。”叶绍瑶指了指身后的赛场。
“画画?画画好,又动手又动脑,”阿婆侧着头,似乎耳朵不太好,脑子也不太灵光,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花滑吧?你瞧我这记性,看了一上午的比赛,连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纯粹的路人一个。
花滑本身就是一项小众的运动,出了东北更不多见,这样的情况她经历得多了,也不意外。
“阿婆真得走了,烧饭不能耽搁。”
“再见。”
老人走出几步,回头笑着说:“阿婆会努力记住你,以后在电视上看你比赛。”
叶绍瑶点头说好,阿婆说的普通话还算标准,人比老乡还热情,走出老远,还在三步一回头。
不知道从哪个观众传出的消息,说有男单选手准备挑战四周跳。
这名选手已经在网络上传过后外点冰四周跳的视频,看过的人似乎还不少。
“你知道这事?”邵女士问。
叶绍瑶摇头:“我从哪知道。”
即使现在的手机电脑已经不再是00年代的奢侈品,但她也没法上网。
家里的电脑被叶先生设置了好长一串密码,她现在也没解开,手机是更别想了,邵女士巴不得严格管控使用手机的时间,让她彻底安心学习。
每周可怜的连网时间,还是叶先生慷慨赠送的半小时。
她没有除Q|Q以外的社交软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获得这些消息。
“一个一个看,答案总会揭晓的。”叶先生说。
第一组选手的水平算不上多好,一半人还没有练出三三连跳,叶绍瑶从容地抱着手。
或许自己扮男装替季林越参赛,也不会是垫底的水平。
大家的选曲风格迥异,但听了一下午的歌,难免有些疲劳,叶绍瑶打着哈欠,逐渐忘了四周跳这事。
大概是某个好事者的讹传。
但随即,有前排的观众认出视频中的人物:“就是他。”
叶绍瑶登时清醒。
是谁?她瞪着眼睛看,主持人说他叫……米奇林?
“是闵其麟,瞎起什么外号。”
自己阅世不深,看过的比赛多多少少能留下些印象,但不说这男生的长相,连姓名都很陌生。
“是港市的选手,听说港滑联不放人来内地,他是以个人名义参加的比赛。”
难怪主持人在报幕时,没有念出冗长的后缀。
“他有四周跳?”叶绍瑶还是不相信。
如果她没记错,港市在祖国的南端,哪里会有丰富的冰雪供运动员训练呢?
何况他还放话说要挑战鲜有人能跳出的四周跳。
叶绍瑶想了想,目前国内还没有出现四周跳选手,连有3A储备的选手也不多。
抱着半分不信邪,她对邵女士说:“我认为他的四周跳很难成功。”
但同时,她隐隐担心,既然有视频为证,也许这名选手真有可能落成4T。
如果成功,那将不只辐射本次冠军赛,对整个华夏的花滑史都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四周跳消耗的体能比其他所有跳跃都要高,这名选手理所当然将它放在了首跳的位置。
他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起跳。
然后摔在了冰面上,似乎还不轻。
“怎么回事?”
叶绍瑶回想:“这个后外点冰跳没到四周,差了还不止半圈,起码得降级。”
如果4T被判降级,这个跳跃的基础分值只能按照3T的标准计算,对于男单而言,跳出一个摔倒的后外点冰三周跳,相当于浪费了一个跳跃。
不过这是一次伟大的尝试,身为一名南方选手,勇气实在可嘉。
他从冰上爬起,此后的表演都懵懵的,像被抽走了魂。
“摔懵了是这样的。”叶绍瑶感同身受。
自己参加的比赛可就多了。
刚学习三周跳那会儿,她也莽莽撞撞地想在正赛中完成后内结环三周,结果下场抱着教练哭,说再也不跳了。
她当时是侧身摔在冰面上,半边身体都在痛,痛得她无法专注思考,最后连丢了两个跳跃,排名倒数。
闵其麟的分数意料之内得低,还靠那个跳跃拖垮了表现力。
叶先生摇着头惋惜:“后面没有四周跳惨案了吧。”
何止没有惨案,除了刚才的勇士,国内应该还没有现役运动员在跳跃上另辟蹊径。
八个跳跃,其中包含三个联跳,选手将三周跳随意组合,没什么新意。
如果要说有什么意外之喜,运动员在今天的发挥都不错,中部选手的分数一再纠缠,难分高下。
但这对季林越来说不是好事。
他几乎在最后出场,压力会成倍地累积,谁也不知道他会发挥成什么样。
“我都把金牌借给他了,总不至于什么也捞不到。”叶绍瑶想。
“接下来上场的是短节目第二名,季林越选手。”
男单短节目那天,叶绍瑶被关押在酒店写作业,和容翡暗通有无时,她只是在电话中得知了季林越的分数,忘记问他的排名。
今天一揭晓,短节目第二名,真威风。
看来不需要自己的奖牌加持,他完全有能力再下一城。
所有的紧张都不存在,叶绍瑶抱着欣赏的心态观看他的自由滑,负担小了不少。
邵女士的表情也算自在,母女俩莫名其妙地展开了问答。
“这是Salchow三周跳接Toeloop三周跳?”
头一次听到后内结环跳的英文名,叶绍瑶还愣了两秒:“不愧是英语老师。”
有了闺女的认可,邵女士越加放心,报菜名似的将每个跳跃英文名说了一遍。
“没有Loop,他没跳Loop,”叶绍瑶打住,“不对,他Loop呢?”
按计划,带Loop的连跳是他的第一个跳跃才对,她刚才疏忽没发现,季林越把所有的组合跳打乱了顺序。
明明昨晚的合乐练习还不是这样。
“他要被骂咯。”叶绍瑶说。
就穆教练的脾性,自己微调步法都能被说一顿,季林越将跳跃大改特改,不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这么一想,他俩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卧龙凤雏。
叶先生解读:“最后一个跳跃了,如果不上联跳,会损失很大的分数。”
但音乐已经走过了四分钟,季林越还有体力留出一个连跳吗?
叶绍瑶在心里替他敲木鱼,思绪一刻停不下来。
是不是昨天让他抱着金牌睡觉,给了他盲目的自信?
她可不想成为罪魁祸首。
季林越后外刃进入待机状态,叶绍瑶向叶先生和邵女士预告:“来了。”
答案揭晓的时刻要来了。
刚才的所有技术动作都没有特别需要紧抓的扣分点,如果季林越的这个连跳能够顺下来,奖牌是一定能够到手的。
她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季林越意外地向前滑进,抬腿跳了……
“Axel三周?”邵女士都惊住了。
你说正常吧,他在节目前段已经跳出两个A跳,如果没有接上跳跃,这个阿克塞尔跳会被判无效。
说不正常吧,这又似乎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看他落冰留出连跳的余地,叶绍瑶简单回忆,季林越经常在最后一个跳跃标新立异,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把连跳放在最后。
短暂与冰面接触后,他收紧身体,接了一个2Lo。
又接了一个2Lo。
现在的跳跃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叶绍瑶不是没见过这种组合跳,但是……
算了,都季林越了。
赛场上,季林越在一个侧踢后结束比赛。
毫无意外地获得了满堂喝彩。
叶绍瑶这人呢,赶出分前就没了影,吭哧吭哧跑到后场。
与内场连接的大门敞开着,她清楚地听到,季林越在自由滑中获得了138.22分,两套节目总分超两百分,排在所有选手的第一位。
已经确保银牌收入囊中的家伙果然没有回到后场。
叶绍瑶扒在门边看,他正在穆教练面前低着头,挨训呢。
但她凭什么被区别对待!
只是一个喘气的功夫,教练已经结束了训话,可自己不听话的那天,足足被训了小半个小时。
叶绍瑶扶着走下来的季林越问:“教练给你说了什么?”
结束自由滑,那股累劲儿才迟迟涌上来,不知是不是冰刀的缘故,季林越走路都有气无力。
“教练说我的体能还赶不上野心,做事应该三思而后行。”
“就这?”
“就这。”
这算什么不轻不重的软刀子。
不过看在他快要昏过去的份上,叶绍瑶就勉强不计较。
“你刚才真是逆了天了。”
难得季林越还有力气笑出声:“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何必呢?”叶绍瑶有些不悦,“陈束晰也没来,去年的冠军也没来,你何必呢?”
刚问出口,她灵光一闪:“好弟弟,你是不是想上冬奥会?”
季林越突然收敛了神色,严肃地瞥了她一眼。
他最讨厌叶绍瑶叫他弟弟,尤其是“好弟弟”,显得差辈分。
叶绍瑶犯嘀咕:“那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叫你哥哥。”
“你不想上冬奥会吗?”他反问。
她答:“谁不想上冬奥会。”
不说花滑,就是把所有体育项目的运动员问个遍,都会给出毋庸置疑的答案,最高目标当然是奥运会。
“但你也目睹了今年的冬奥会。”
华夏的双人滑延续了以往的辉煌战绩,在本届冬奥会包揽金银。
不说向来平平无奇的冰舞,女单老将状态下滑,新生代无法挑起大梁,男单突然从百树争高化为一片荒漠,彻头彻尾成了跛脚汉。
温哥华冬奥会结束,新的周期开启,他们这一批也即将进入力量和体能全面爆发的黄金年龄。
要想成为下一届冬奥会的顶梁柱,必须从第一个赛季的名额开始抓起。
叶绍瑶深表认同。
门里传来欢呼,所有的比赛落下帷幕。
没有看到最后一名选手的表演,叶绍瑶盲猜:“季林越,你会不会是冠军?”
分明是玩笑,偏偏季林越接住这句话,煞有其事地点头:“冠军赛,当然要拿冠军才够意思。”
穆教练说得对,季林越的身体已经要盛不住他的野心,膨胀得快飘起来。
连骄傲的惯犯都快看不下去:“可不可以低调一点。”
主持人播报分数的片刻,工作人员突然把门关上,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门后。
“干嘛呢这是?”故意挑重要的节点上演完美错过。
叶绍瑶抱怨:“根本没听清这名选手的分数。”
“201.01分,”身后传来当事人的亲自解答,“恭喜你,季林越。”
季林越以微弱的技术分优势,获得了本场冠军赛男单项目的金牌。
叶绍瑶被高亢的男声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你好。”
男生很有礼貌地回应:“你也好,你……是不是昨天的女单冠军?”
“是我。”
“我昨天看了你的比赛,很有创意,感染力也很强,让我仿佛看见了柴可夫斯基心中的山河。”
对方说这么多,叶绍瑶不太会招架,挂着笑容说“谢谢”。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和他交谈。
“你的……”对方还想说什么。
叶绍瑶赶紧打断他,把身边的救世主推出去:“这是我的代表发言人季林越,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一定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吧。”
她趁机转身,眼睛在对季林越说:“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