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三病区


    圣不凡一行人自温和山下来，抵达翁族圣地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道路两旁、屋院前后，还有远处大山上的树木花草，都渐渐褪去了往日的翠绿，染上了一层金黄。有些树叶不堪秋风的吹拂，直接脱落，飘落在地。微风轻轻拂过，树叶便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有的飘进河里，顺着潺潺的流水悠悠荡漾。这本是一幅充满诗意的秋景图，可对于千万年来四季如春的翁族圣地而言，这样的四季交替却显得格外异样。许多人都认为，这是翁族即将灭族的不祥之兆；而有的人，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色，心中满是好奇。


    站在翁族圣地的大街上，一眼便能望穿长长的弄堂，往日热闹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即便大声呼喊，也听不到任何应答。家家大门敞开，却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喧嚣。梅芳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大街上发呆，命运的巨变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四季的异常变化，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孙族长的态度、彭星尧带来的威胁，都让她心生恐惧。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却要独自承受这巨大的压力，心中的苦水无处倾诉，孤独感如影随形。有时候，她甚至想要逃离这个令她害怕的地方，可一想到自己肩负着梅家的使命，掌握着整个翁族人的生死，便只能咬着牙坚持。


    圣不凡针对翁族瘟疫提出的决策，让整个翁族都为之震惊。若不是之前听闻圣不凡在进入翁族后救人和在温和山上展开救援的事迹，又亲眼目睹他救活智慧者的神奇一幕，翁族的族人们根本不会相信一个外来者的决策。就在这一刻，圣不凡仿佛被众人奉为神明，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权威。孙族长和智慧者们经过短暂的商议，便决定将救治翁族瘟疫的方案确定下来——其实就是把圣不凡所说的内容整理成文件，下发给族人。


    政策一经实施，翁族的百姓们迅速响应。大家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地对感染者进行分类隔离和救治。然而，第三类重症患者的数量却在不断增加，每天被送往第四类焚烧坑的人也越来越多。那焚烧的幽火仿佛永远都烧不尽，一刻不停地吞噬着生命，仿佛这些人和柴火一样，怎么烧都烧不完。直到第三天，死亡人数的增长速度才开始有所减缓，但依旧让人忧心忡忡。


    对于被隔离在山上的人来说，他们的世界仿佛颠倒了。在正常情况下，臭味、屎味是令人作呕的，可对他们而言，能闻到这些味道竟成了一种奢侈。因为很多人感染瘟疫后，失去了味觉和嗅觉，在他们眼中，能有味觉和嗅觉的感受，已经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幸福。这也让人们不禁感叹，世间很多事物，我们所认为的肮脏，或许并非全是真的肮脏，只是所处的环境和立场不同罢了。


    “梅芳……梅芳……”梅芳和圣不凡正在翁庙中商量事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两人对视一眼，赶忙起身出门查看。


    “孙项哥哥！”梅芳一眼看到外面赶来的孙项，原本沉重的神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像个快乐的小姑娘一般，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直接扑进孙项的怀里，与他紧紧相拥。孙项的到来，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梅芳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简单拥抱后，孙项双手紧紧捏着梅芳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吗？要不是忙着救助翁族百姓，我早就去找你了。你这么倔强，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梅芳一边解释，一边为了证明自己安然无恙，还俏皮地转了几个圈，向孙项展示自己一切都好。


    这时，圣不凡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梅芳看到后，连忙拉着孙项走过去：“孙项哥哥，快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圣不凡看着眼前这位英俊的少年，心中不禁微微一震。孙项不仅外貌出众，更让圣不凡惊讶的是，从他的眼中能看到一种深沉的大爱，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慈祥与善良。不过，孙项的脸上难掩憔悴之色，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带着些脏污和破损。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在尽力打理自己。圣不凡疑惑地问道：“梅少主，这位是？”


    “这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孙项哥哥，他比亲哥哥还亲呢！孙项哥哥还是孙族长的亲孙子。”梅芳特意强调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原来这位就是圣将军家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圣不凡公子？”孙项也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圣不凡。


    圣不凡赶忙恭敬地鞠躬：“孙公子过奖了，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被大家的流言蜚语夸大了。孙公子叫我不凡就好。”


    每个人都有快乐、幸福、轻松无忧的一面，可如今的梅芳，总是给人一种冷酷、忧愁、沉着冷静的感觉，让人难以看透。其实，这都是因为生活中的种种变故，让她不得不戴上这样一副面具，将原本天真烂漫的自己深深藏在心底。只有在面对孙项——这个真正对她好、在乎她的人时，她才能放下心中的防备，变回那个天真美丽的小姑娘。岁月无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圣不凡心中也颇有感触。


    孙族长和梅芳的爷爷自幼便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50年前，梅芳的爷爷前往救治商国大帝，却一去不返。临行前，他将年幼的梅芳父亲托付给孙族长照料，并嘱托孙驰在梅芳父亲成年有孩子后，将族长之位传给他。梅芳出生后，便一直受到孙族长的悉心爱护。大她4岁的孙项，更是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在梅芳6岁那年，她的父亲和孙项的父亲遭遇意外，之后梅芳便被孙族长接到家中生活。孙项对她关怀备至，比亲妹妹还要亲，也正因如此，梅芳对孙项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份感情甚至超越了亲人。


    孙项为人友善、开明大方，平日里总是热心帮助翁族百姓，深受大家的爱戴。这次疫情爆发后，他一直坚守在病区，要不是病区物资告急，需要回家去取，他根本不会离开那些被感染的百姓。处理完家中事务后，他便急匆匆地赶到梅芳家，只为看望他最心疼的妹妹。和梅芳、圣不凡简单聊了几句后，他便又要赶回病区。梅芳和圣不凡从孙项口中了解了一些病区的情况后，也决定和他一同前往。


    如今的翁族人，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一直未被感染的幸运儿；第二种是被感染后成功治愈的人；第三种则是正遭受感染折磨的患者。要说有没有第四种，其实也可以算有，那就是因瘟疫去世的人。目前，被感染的人占了绝大多数，翁族山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由于空间有限，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房子或草棚里，不少人只能在地上铺上草席，就地而卧。尽管人员众多，但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着，相互交替工作，倒也互不干扰。天空蔚蓝，白云悠悠，本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可山后面不断冒出的黑烟却格外刺眼，破坏了这份宁静与美好。那黑烟来自焚烧尸体的地方，时刻提醒着人们这场瘟疫的残酷。


    一进入病区，孙项就因为有事被人叫走了。他只好临时找来一名守卫的土兵，带着梅芳和圣不凡在病区查看情况。经过圣不凡提出的分类隔离措施，梅芳很快就对疫情的现状有了更清晰的了解。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危急，大批大批的患者如同货物一般，被源源不断地运往第三病区和第四病区。第四病区里，死亡的人数多得惊人，焚烧尸体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死亡的速度。甚至有两名工作人员，因为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虽然没有感染瘟疫，却在岗位上被活活累死，实在令人痛心。


    “圣公子，请教一下，我们已经按照您说的部署安排下去了，药也给患者们喝了，您看看我们现在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足，需要改进或者增加些什么措施吗？”土兵带着梅芳和圣不凡在第三病区视察完后，虚心地向圣不凡请教。


    土兵的话音刚落，旁边床板上那些原本半死不活、虚弱痛苦的患者，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一个个挣扎着找东西支撑着站起来。实在站不起来的，也拼尽全力抬起头，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看向他们。这些人开始慢慢地向他们靠拢，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圣不凡和梅芳看到这一幕，顿时感觉汗毛直立，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现场瞬间陷入混乱，就连土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不敢上前阻拦。梅芳虽然内心害怕极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把圣不凡往身后拉，大声说道：“我是梅芳，翁族的百姓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快帮你们解决的！”


    然而，在场的翁族患者们此刻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梅芳的劝阻，依旧不停地向前逼近，嘴里还大声喊着：“杀了这个骗子！杀了这个骗子！杀了这个骗子！”


    土兵见状，赶紧拿起长棍挡在前面。圣不凡意识到情况即将失控，急忙把梅芳拉到身后保护起来。可梅芳却一心想要保护圣不凡，两人就这样互相拉扯着。但他们的力量在愤怒的人群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很快，他们三人就被人群淹没了。这些虚弱的患者虽然没有太多力气，但还是用手中的木棍、土块等简陋的武器，朝着圣不凡砸去。还有一些没有武器的人，伸手去拉扯圣不凡的面罩和衣服。混乱的场面持续了许久，仿佛永无止境。


    “你们都在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许久之后，远处传来一个急促而威严的声音。那些翁族患者听到声音后，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立刻停了下来，纷纷向后退去，让出了一条通道。喊话的人正是刚刚与他们分别不久的孙项，只见他一路小跑，朝着这边赶来……


    孙项匆忙赶到梅芳和圣不凡面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梅芳身上。只见梅芳头发凌乱，衣服也满是污渍，不过好在仔细查看后，发现她除了外表有些狼狈，身体并无大碍。接着，孙项又看向圣不凡，圣不凡的面纱早已不见踪影，头发蓬乱得如同杂草，衣衫被扯得破烂不堪，浑身沾满尘土。更让人揪心的是，他的身体各处布满了被划伤和打伤的痕迹，青紫和血丝交织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疼。好在仔细检查后，发现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性命无忧。圣不凡看出孙项的担忧，赶忙说道：“我没事，身体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听到这话，孙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孙项缓缓站起身来，原本焦急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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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沉，转身面向众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大声训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对待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的客人，你们就是这样的态度？他是我们的恩人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被孙项的指责说得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像犯错的孩子般默不作声，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可有些人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无处发泄，又或者因为被孙项阻止了行为，再加上内心深处被这场瘟疫带来的伤痛折磨，许多人忍不住留下了痛苦的泪水。即便如此，从众人的脸上依旧能看出那难以消散的恨意。就在这时，一个响亮且充满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什么客人！什么恩人！公子您可知道，我们原本都有幸福的家庭啊！我的父母病情严重，妻儿虽然也染病，但还不算危急。可吃了他开的药后，一家人都陆续被送到这第三病区，然后就一睡不醒，现在早就被拉到第四病区火化埋葬了！您再看看其他人，进了这第三病区的，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第三病区不断有新人进来，第四病区的后山没日没夜地烧着我们的亲人！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吗？”一位翁族子民一边抹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一边悲愤交加地诉说着。


    孙项听着这位翁族子民的哭诉，心中一阵刺痛，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左右环顾着其他子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充满痛苦和绝望的脸，又看了看身旁的梅芳与圣不凡，心中那份焦虑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自从按照圣不凡的方法分区隔离并用药后，虽然新感染的人数确实在逐渐减少，一些症状较轻的患者也开始慢慢恢复，但病重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加，而且增加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导致死亡人数直线上升。孙项看着这些令人揪心的数据，满心担忧：照这样下去，疫情或许真的能得到控制，可翁族百姓还能剩下多少人呢？这可怕的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然而，目前圣不凡的方法却是唯一有可能控制住疫情的办法，他实在是感到无能为力。


    “子民们，在这里，我首先要向大家道歉。你们说的都是事实，看着每日被火化的同胞，我们孙家每个人都痛心不已。可面对如此凶猛的疫情，我们如此渺小，能做的实在有限。梅少主为了寻找解药，不顾危险前往温和山，差一点就把命丢在了那里。多亏了圣公子的帮助，否则按照翁族的预言，我们翁族恐怕早就灭族了。我们要懂得感恩，圣公子的方法目前是唯一能控制疫情的希望。现在，得病的人已经在慢慢减少，也有症状轻微的人逐渐好转，我们应该感激圣公子，是他给我们全族人带来了治愈的希望啊。”说完，孙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满满的诚意，向翁族百姓们表达歉意和理解。


    孙项这一跪，让翁族百姓们慌了神，他们赶紧上前去搀扶。梅芳和圣不凡也急忙向前一步，将孙项扶起。孙项抬起头，望着大家，眼中蓄满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看到孙项如此难过，在场的所有翁族人也都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默默流泪，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孙项。此时的梅芳和圣不凡也不禁低下头，心中满是自责。


    没过多久，梅芳突然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坚定的光芒，大声说道：“翁族的子民们！我们梅家掌管翁族已有千年，一直都和大家风雨同舟。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死亡人数一定会慢慢减少，大家的病也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千万不要放弃，再坚持坚持！相信我，相信我们梅家，也相信孙公子！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大家！我保证，从明天开始，各个病区的情况一定会有所改观！大家一定要有信心，不要放弃啊！”


    听了梅芳的这番话，第三病区的翁族百姓们逐渐冷静下来，情绪也慢慢变得理智。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向孙项和梅芳磕头，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感激。磕完头后，大家相互搀扶着，拖着病重后虚弱的身体，缓缓回到自己简易的床上。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们仅存的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看着这群可怜的人们，梅芳、孙项、圣不凡等人心中都涌起了更多的怜悯。孙项和土兵扶起圣不凡，慢慢走出了病区。一路上，孙项忧心忡忡，忍不住向圣不凡请教：“敢问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能为我解惑。现在有好多人吃了药后都开始拉肚子，他们本就被瘟疫折磨得身体虚弱，现在吃了药越拉越没力气，这样消耗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圣不凡一边走，一边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正常现象。这些药的作用就是将身体里的毒素融合，然后通过排泄的方式排出体外，从而达到清除毒素的效果。等不再拉肚子了，就说明毒素已经减少，病情也就快好转了。”


    孙项本打算安排圣不凡和梅芳下山，毕竟山上条件艰苦，而且来回路程遥远，十分不便。但圣不凡和梅芳考虑到要及时掌握疫情情况，执意要留在山上。无奈之下，孙项只好答应。可山上的地方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好不容易才在最上段灵泉寺庙的泉口处挤出一间又小又破旧的房子。圣不凡和梅芳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将就着住下。他们用简单的木板做了一个隔断，稍微收拾了一下，便算是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