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闻醉

作品:《不释云

    枯桑城,地处北燕极北边陲,与凶险莫测的北原接壤。枯桑城鱼龙混杂,人魔妖族杂居。秩序在枯桑城中荡然无存,唯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通行。恃强凌弱、斗殴欺凌之事日日上演,这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城。


    曾经的枯桑城是一片绝望死地,灵气断绝,人族如刍狗,无法修炼,只能沦为魔族、妖族砧板上的肉,被蚕食待尽。直到一名剑修的到来。


    目睹满城疮痍、生灵涂炭,剑修痛饮三盏枯桑酒后,登上城门,拔剑向天,长歌当哭,剑光纵横,一曲剑舞撼天动地,引得苍穹垂泪,降下甘霖。蕴含生机的天雨,不仅浸润了干涸的土地,更是奇迹般地唤醒了枯桑城沉寂百年的灵脉,灵气自此复苏,人族也获得了喘息之机,可以踏上修行之路,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其后,北燕也派遣了驻北军驻扎边疆,枯桑城民的生活方才有了一线生机。


    然而,深植于血脉中的残酷法则与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早已融为一体,纵使有了驻北军的驻扎,枯桑城,仍旧是那座在废墟之上挣扎喘息,以强者为尊的无序之城。


    丁修渡和辛致行了半月到了枯桑城,所见所闻令他大为震惊,这是与神都、与南方诸城截然不同的地方,他从未想过北燕还有如此凋零凄凉之地。


    黄沙漫天,残垣断壁,风声呼啸,水源枯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某种蛮荒、暴戾的气息,妖族、魔族混杂于形色匆匆的人流之中,来往之人,无论妇女老幼身上皆带着武器,连幼童眼底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狠厉。


    丁修渡与枯桑城格格不入的气质,实在是扎眼至极。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投来的目光都非好奇或欣赏,而是淬毒般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敌意。置身于这样大的恶意之中,丁修渡也没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时刻警惕着周围。


    辛致在这里倒如鱼得水,手搭在丁修渡肩膀之上,嬉笑着:


    “别紧张,他们只是在看你身上的衣服,你这身皮肉能卖多少钱罢了?”


    丁修渡一听,笑着打趣道:


    “这可是你的地盘,你还能让我被活剥了不成。”


    “叫声大爷,我护着你!”辛致拍了拍丁修渡的胸膛,威胁的眼神往四周一扫,周边的人纷纷退后了一步,收敛了目光,不在刻意打量二人。


    “哎呦喂,辛致大爷,这么厉害呢?”丁修渡见这情况,心下升起惊异,将辛致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这之前是不是看走眼了,原来辛致大爷是这枯桑城中的霸王呢。”


    辛致挑了挑眉,没说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先带你去找住的地方,请你喝酒。”


    辛致和丁修渡勾肩搭背地去枯了客栈,枯桑城中自然也有客栈,但是环境条件与神都是云泥之别,一般没有外人来枯桑城,所以客栈极少,酒肆倒是多,枯桑酒是枯桑城特产,来枯桑城必定要喝一喝这枯桑酒。


    辛致带着丁修渡熟门熟路进了一家客栈,客栈名曰:闻醉。


    “枯桑城中还有这么风雅的名呢?”丁修渡看了看那带着裂纹的木板招牌,疑惑道。


    “昔日剑修于城墙上舞剑成仙,在他喝酒的酒肆题了‘闻醉’二字,酒肆便以此为招牌,更了名,后来陆续修整,就成了客栈,这也是枯桑城中唯一一处无人闹事的地方。”辛致径直走到柜台,丁修渡一人打量着客栈一层。


    寥寥几副桌椅,都是上了年份的陈旧,店内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店小二在浑水摸鱼地擦着桌子,坐在椅子上,擦着那一角桌椅。


    柜台后站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像是屠夫,浓眉大眼,表情却笑呵呵的,见着辛致过了,眼里都有光: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枯桑城了呢?”


    “带朋友回来看看。”辛致顿了顿,才继续道:


    “要一间房,两坛枯桑酒,其他的吃食有什么就上什么吧,我朋友啊,不差钱!”


    “嘿嘿嘿,这是敲我竹杠呢。”丁修渡听到了二人对自己的编排,一边笑骂着,一边过来掏钱。


    厚厚的一个钱袋被掌柜的收入怀中,掌柜笑眼弯弯地招呼着二人上楼:


    “上房一间,酒二坛,好吃的都给准备着。”


    辛致领着丁修渡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到了二楼,二楼不过八间客房,房门打开,一看便是没有人住的,显得空荡寂寥。二人随意挑了一间临街的屋子,待酒菜上全之后,关了门。


    房间极其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推开窗户,喧杂的街景与带着尘土味的风便直灌了进来。


    “你对这客栈,倒是熟门熟路。”丁修渡也不挑,直接落座桌旁,拍开酒封,倒满两碗酒,酒液浑浊,香气却烈,一口入喉,灼辣感直冲肺腑。


    “小的时候,在这洗过几年碗。”辛致和他碰碰碗,仰头饮尽。碗底叩在桌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丁修渡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辛致笑了笑。


    “没什么不好说的。”辛致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我之前说我不是北燕流民,我的祖辈皆是枯桑城人,哪怕枯桑城混乱至此,他们也没有迁移他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没有能力迁移别处,还是不想放弃家乡。因为灵气有限,我父母无法正常修行人族功法,于是便入了魔途,成了魔修。枯桑城中,魔修比比皆是,只要不闹到驻北军面前,其实都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大家都只是想活着。”辛致又干了一碗酒,烈酒再次入腹,声音带上沙砾般的质感,眸色也变得深沉:


    “那一年北原封印松动,魔族在枯桑城中肆掠,倾海和天山派以及其他各路名门正派从南杀到北,几所过之处,魔修、魔族几被屠戮殆尽……我父母,亦在其中。我当时还未修行,活了下来,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客栈掌柜收留了我,洗了几年碗,修炼了几年,之后便去历练,然后去了青云会。”


    丁修渡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复杂地落在辛致脸上。


    “没想到我和阿梢还有这层渊源吧。”辛致苦涩一笑:


    “我的父母虽未做过好事,但对我却是极好的,不过阿梢对我也很好……他其实才是最无辜的人。”


    丁修渡长叹了一口气,默默提起酒坛,再次斟满两只粗碗,两人无言相视,碗沿轻碰,发出“叮”一声脆响。下一刻,辛辣的液体带着滚烫的悲凉,一同灌入腹中,灼烧着五脏六腑。


    酒足饭饱,夜幕降临,枯桑城沉入死寂的夜里,唯有北风在凄厉呼号,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短促而凶狠的争斗声,更添几分阴森。


    丁修渡与辛致并排躺在唯一的那张硬板床上。半月的奔波,两人皆是和衣而卧,但丁修渡辗转反侧,硬邦邦的床板硌得他浑身不自在。


    “说真的。”丁修渡终于忍不住了,压低着声音抱怨道:


    “楼上八间房空得可以跑马了,我俩挤这一张破床算怎么回事?”


    这半个月的奔袭,丁修渡和辛致不是风餐露宿,靠树而眠,就是睡客栈,但也是开两间房,从未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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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他自幼一个人睡惯了,此刻身边多出个大活人,还是个男人,他浑身别扭,根本睡不着。


    “我怕你夜里睡得太死,被人悄无声息啃得骨头都不剩。”辛致也没睡着,多年未回枯桑城了,白日里又回忆了往昔,心绪难平,神经如绷紧的弦。


    “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没人敢在这客栈闹事吗?”丁修渡翻身坐起来,在昏暗中瞪着辛致模糊的轮廓,觉得这家伙纯属没事找事。


    辛致也缓缓坐起身,侧耳倾听着窗外风声中那若隐若现的、令人不安的动静。他转过头,即使看不清表情,丁修渡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凝重。


    “白日的枯桑城和夜晚的枯桑城不一样。”


    “有何不同,安静得很。”丁修渡翻身下床,径直走到窗边。他带着几分探究,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狭窄的窗缝,凝神向外望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但是每家每户,每间店铺门口都悬挂着灯笼,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曳,烛火微弱,却未熄灭过,投下鬼影般的光晕。


    空气里,除了尘土,更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隐隐浮上来,钻进鼻腔里。


    丁修渡的目光扫过空旷的街面,猛然间,他瞳孔骤缩,他心头剧震,下意识想凑近看得更真切——


    “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将他从窗边拽回!紧接着,窗扇被辛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死死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落锁声!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你……”丁修渡喉头发紧,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景象还在脑海中盘旋,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刚才那是什么?那缕黑气……”


    “那是瘴气。”辛致叹了口气,继续道:


    “白日里妖魔的攻击还有迹可循,但黑夜中瘴气的袭击却无踪可觅。”


    “瘴气?”丁修渡依稀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词。


    “上古魔兽冲撞天幕,释放出无尽瘴气,是女娲用五色神石补天,才将魔兽与瘴气镇压在封印之下,但是近年来封印松动,瘴气也从缝隙之中缓缓渗出,在每个夜里,徘徊在枯桑城中,找寻猎物。”辛致沉声道,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凝望着窗外:


    “没有人知道他找寻的猎物标准,只知道被瘴气蚕食的人,尸骨无存,无论是魔族,还是妖族,或是人族。”


    “每家每户门口的灯笼就是为了驱赶瘴气而存在的,灯笼之中并非烛火,而是一种枯桑城独有的引路草,在夜里会发出光芒,据说只有在这种引路草幽微光芒的映照下,才能看见那无形的黑气。”辛致重新躺回床板之上,示意丁修渡也上床好好休息。


    “如何能对抗那瘴气?”丁修渡问道。


    “没有方法,他似活物,又是死物,一旦被缠上了,便如蛆附骨,无论你是魔族巨擘、妖族大能,抑或寻常人族——瞬息间便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辛致眉头紧皱,声音艰涩。


    丁修渡喉头发紧,回想起刚才窗外那缕舔舐血迹的、活物般的黑气,胃里一阵翻腾。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身怀神兵,他沾染不了你的身,而且他一般只在夜间活动,有引路草的存在,他也进不了房内。”辛致安慰着他,生怕他就此染上阴霾。


    “睡吧,好好休息,明日里,我带你在枯桑城转转。”辛致说完,不再言语。


    丁修渡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