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北燕子民
作品:《不释云》 次日,二人一大早便醒了,枯桑城水源匮乏,二人是修士,便用了洁净术洗漱完毕后,下楼吃饭。
一楼一楼大堂依旧空旷冷清,丁修渡和辛致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着,丁修渡与辛致拣了处背风的角落坐下,就着鲜美的肉汤,啃着干硬如石的大饼,目光则投向门外渐渐涌动的人流。
柜台后,那位掌柜依旧伫立着,一手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不时低头算账,不时看看门外,不时抬头看看辛致这一桌;那个小二仍歪在昨日那张条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早已光亮的桌角,动作透着股百无聊赖的懒散。
丁修渡也是今早才注意到,这客栈还有个小小的后院,厨房便设在那里,今天给他们端早饭过来的应该便是那个厨子,厨子长得极其瘦小干瘪的,皮肤粗糙黧黑,沟壑纵横,饱经风霜摧残,整个人佝偻着,像一截被北地寒风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柴。
“你当真确定这地方没问题?” 丁修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针:
“我怎么看着那掌柜、小二、厨子处处都是问题?”
“在枯桑城这虎狼之地开客栈,自然是要有些非凡本事的,你以为靠‘闻醉’这块牌子就能让别人不惹是生非吗?压得住那些魑魅魍魉吗?”辛致咽下一口饼后,解释道:
“牛掌柜也是修士,境界在你我之上,你别看他老是笑呵呵的,周边的人都要敬他三分的,还有虎子哥,就是做饭的大哥,他确实是人族和妖族的混血,不过自我认识他起,他就只在这四方灶台间打转,连客栈门槛都极少迈出,安分得很。”
丁修渡沉默了一会,然后指了指那个偷懒的小二:
“那,那个小二呢?”
辛致一噎,眉头微拧,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问丁修渡:
“你知道魔族七斋吗?”
“知道啊,这和七斋还有关系吗?”丁修渡眼光变得凌厉。
魔族七斋,魔君座下七柄最锋利的屠刀。七位斋主凶名赫赫,人族在其手中折损无数,传闻各斋主都有其诡异的能力。丁修渡脑海闪过巫山境中,射向阿梢的幽蓝毒箭,那就是三斋斋主的手笔,擅长用毒和弓箭。
然而,人族对七斋的了解,犹如雾里看花。尤其两百多年前那场惨烈大战,七斋元气大伤,斋主之位几经更迭,至今人族也只勉强探得:三斋主擅毒与箭,七斋主精于操弄傀儡,四斋主能惑乱人心……其余诸斋,依旧笼罩在深沉的魔影之中。
“我幼时那位小二便在此了,我叫他风哥,掌柜的叫他小风。掌柜的跟我说,他曾经是魔族二斋之人,但是斋主更迭之后,他与新任斋主理念不合,遭重创濒死,从北原爬了过来,撑到闻醉这里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掌柜的觉得是缘,便出手将他留在了客栈。”辛致压低着声音,解释道。
尽尽管辛致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场之人都非等闲之人,这低语,字字句句,清晰入耳,但并未有人多言什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这死寂的沉默本身,便是最清晰的回应。
“所以……他是魔族。”丁修渡惊诧道,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消化的震惊。目光不由得在那慵懒的小二身上多加徘徊了几圈。
辛致点了点头。
“呵呵,这‘闻醉’倒真是卧虎藏龙哈!”丁修渡晒笑道,收敛的目光之中多了些思虑。
吃过早餐后,辛致便带着丁修渡去枯桑城中逛逛。
枯桑城中的建筑都比较低矮,由风化的灰岩或夯土垒成,带着一种饱经摧残后顽强求生的独特风貌。街道上人流涌动,混杂着形貌各异、气息迥然的异族。丁修渡不便明目张胆地打量,但余光也能看出彼此的不同,尤其是他的修为还是比较高的,能察觉出具体的不同之处。
路两旁是简陋的“商铺”——不过是摊开在地上的几张破旧兽皮或粗布。上面摆放的商品五花八门:形态狰狞的干枯植物、色彩诡异闪烁着微光的矿石、不知名兽类的骨角、乃至一些散发着奇特气息的根茎浆果…… 许多东西丁修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辛致便如一个向导,在一处处摊位前驻足,低声为他指点着那些奇异之物的名称与用途。
行至一处摊前,辛致目光落在一捆不起眼的灰绿色草茎上。那草茎细长坚韧,顶端结着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穗状花絮。他沉默地买了一把,用草绳扎好,像是一束花一般,递给丁修渡。
“喏,送你。”辛致笑道。
“送我草算什么鬼?”丁修渡哑然失笑,眉梢微挑,带着几分戏谑,但还是接了过来,草茎入手微凉,带着一股干燥的泥土和风沙气息。
“这便是引路草,城中不生长引路草,引路草生长在城郊,一直往北直至边疆。城中许多失了生计、走投无路的人,只能豁出性命,踏入瘴气边缘的死亡地带,才能采得些许,带回来售卖,这草……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生路。”辛致讲着,眉眼低垂。
丁修渡低头,凝视着手中其貌不扬的草,茎秆格外纤细,穗状花絮更是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他无法想象,如此柔弱的生命,是如何在北原那终年不息的狂风与冰寒中扎根生长,顽强地抽枝、结穗。
他更无法想象,正是这看似不堪一击的微末之物,竟成了枯桑城人族在无尽黑夜中,对抗恐怖瘴气时,唯一的武器。
辛致领着他,几乎踏遍了枯桑城中心每一寸被风沙磨砺的土地。这座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生存堡垒与交易集市。目之所及,最多的便是粗粝简陋的酒肆和寒光森森的兵器铺。
正行走间,前方街角走来两名身着暗沉铁甲的军士,原本喧嚣拥挤的人流,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劈开,顺江向两旁退避!那两名军士目不斜视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甲胄之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和暗褐色的污迹,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非但没有暖意,反而让那铁甲折射出拒人千里的寒光。
丁修渡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随着他们的走近,一股混合着铁锈、汗渍、血腥以及北原风沙特有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战场归来的死亡烙印。
辛致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丁修渡的衣袖,两人也随着人流退到路边一处兵器铺的阴影下。直到那两名军士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另一头,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压抑的喘息和低语声重新响起,但那份惊悸犹在。
“那是驻北军。”辛致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残留的煞气:
“通常是进城来采办些必需物资的。城里……倒也有他们的一个驻扎点,不过……枯桑城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宁愿绕道三里地,也绝不愿靠近那地方半步。”
他抬眼,望向军士消失的方向,那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更多的是一种根植于生存本能的疏远:
“长年驻守北原边关,与妖魔厮杀,他们身上……浸透了洗不掉的煞气和血腥。”辛致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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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冷冽:
“天高皇帝远,在这枯桑城,他们便是铁律。没人想去触他们的霉头。”
“但是……驻北军士守卫边疆,浴血奋战,不正是为了保护像枯桑城这样的边陲重镇,庇护此地的子民吗?”丁修渡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仿佛在寻求一个很重要的答案一般,注视着辛致的眼睛。
辛致闻言,并未立刻反驳。缓缓地转头,去看丁修渡的眼睛,嘴角扯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在这座城中,谁,才是他们该保护的——‘北燕的子民’?”
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雷,在丁修渡的心头炸响,他握着引路草的手慢慢收紧,最终还是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辛致看着身旁沉默的丁修渡,心头猛地一沉。
不对。
这不对。
丁修渡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神都的天骄,是青云第三,也是北燕首富的公子,他是自信和善的,是张扬的,他是在秘境之中面对困境,眼底也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斗志火焰,他不该是这样,低垂着头,被枯桑城的阴影笼罩,被一个残酷的问题逼得怀疑自己认知的根基。
辛致不禁懊恼起来。是自己话说得太重、太绝了吗?丁修渡初来乍到,枯桑城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极具冲击的。想起自己在神都,丁修渡照顾自己的模样,辛致更加自责起来,自己不应该那么直白粗暴地将枯桑城的现实暴露在他面前的……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沿着来时的路,离“闻醉”客栈越来越近。辛致终于按捺不住,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带着几分生硬的局促开口:
“就是,那个,你也不要太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枯桑城……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持续……好多年了。也、也还是有人族修士,想办法往南边去发展的,有些人……过得也挺好的。”
“我知道的就有那么几个,后来还加入了驻北军。其实……其实枯桑城人族的日子,比起过去,总归……总归是在慢慢变好的……吧?”辛致不太会安慰人,以前的他是个独行侠,独来独往的,习惯了将情绪深埋,将伤痛掩藏,是在巫山秘境之中,才交了朋友,有了与他们生死与共的经历,才笨拙地学会了一点与人交心的皮毛。
丁修渡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听到辛致这番磕磕绊绊、努力想安慰他又实在不得要领的话,脚步不由得顿住了。他侧过头,看向身旁这个平素冷峻寡言、恨不得别人离他三尺远,此刻却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明显懊恼的伙伴。丁修渡心头的阴霾忽然被一股暖流冲散,紧接着,一种久违的、带着点戏谑的熟悉感涌了上来。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声清朗的失笑。
“噗……”丁修渡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脸上的沉郁。他习惯性地抬起没拿草的那只手,搭在辛致的肩上,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引路草,姿态是惯有的不羁洒脱、风流倜傥。
“别紧张。我没那么脆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眼神却明亮而真诚:
“我只是在想,读万卷书,果然不如行万里路。这人啊,还是得多走走,去不同的地方,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辛致见他恢复,心下松了一口气,二人看着广阔的昏黄的天空,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洒下,丁修渡语气豁达而坚定:
“走,我们去边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