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谈什么？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汽车前门传出一道响亮的女声，方琴搭着扶杆借力往上爬，仰着脖子往车上瞅。


    “你们都在笑什么？”几步走到车后排，她颠了颠肩膀上坠着的书包，一脸好奇的看着笑坐一团的一车人。


    左妍宜额头抵着窗玻璃，举手示意自己旁边的空位，笑得直不起腰，“这里！小海绵！”


    “你的，位置，在这里……”


    左妍宜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力气好似全拿去笑了，再多说几个字就会断气般。


    方琴不明所以的在左妍宜旁边坐下，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热闹的氛围里，前座的诗久夏安静的不行，于是凑上前选了个最不能问的人问，好奇地打听。


    “久夏，他们在笑什么啊？你怎么不笑?”


    按诗久夏的性格来说应该不存在众人皆笑，自己沉默的时候。


    方琴这边正奇怪着，一车人听到她的问题，更是爆笑如雷，用一种堪称敬佩的眼神看着她。


    正思索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引的一车人这么发笑，前座的诗久夏也慢悠悠地转头看她，淡淡吐出几个字。


    “可能是因为她们笑的是我吧。”


    方琴：“……”


    有的时候真的感慨自己的情商，不高不低，刚好能在自己说错话后察觉自己说的不对。


    “额。”察觉自己问错话的方琴莫名忙碌起来，连忙放下自己肩上的包，拉开拉链，把头放进去找东西，“那个……今天太阳有点好哈。”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对了，小海绵，你家里没事了吧？”


    方琴的到来理所当然的转移了刚才的话题，徐幽榕拆开刚拿出来的薯片，塞了些到方琴嘴里。


    她自从运动会请假之后就没再出现在学校，现在才回来，她请假请的突然，这次回来不少人关心她。


    “外婆摔跤了，我爸妈刚好都不在家，邻居用外婆电话打给了班主任，通知我紧急回去的。”尴尬的氛围散去些，方琴终于自在了，从刚被翻乱的包里翻出好些糖挨个发。


    “我陪着外婆住了几天院，爸妈昨天下午到医院，外婆过不了几天也能回家了。”方琴又笑起来，黑亮的眼睛里藏着几分搞怪，“安啦安啦，谢谢大家挂念，现在已经没事了。”


    尙文泠隔着俩排座位递给方琴一块小面包，“海绵宝宝，接吃的。”


    方琴常年在赛道上跑，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比黄种人的肤色黑了一大截，她长得很普通，个子也不高，眼睛却又大又圆，总是能一眼吸引人的目光，初中拼了命的学了三年，刚好掐着成为理科一班的最后一名，性格无法用正常的词语来形容。


    ——她在教室的时间里时常处于一种非常暴躁的状态，倒不是对人暴躁，是对桌上总是算不出的物理题暴躁。


    每次考试的物理试卷一发出来，整个教室都能听见她的咆哮声，像恨不得把物理揪出来放在菜板上，拿刀剁成肉泥的恨法。


    不过恨归恨，每次问诗久夏物理题问得最多的也是她。


    应着眼睛和身高，某天班里的人说起她和海绵宝宝有些相似，于是就有了海绵这个称号。


    但单叫海绵有些有歧义，总透出股不太让人友好的味道，于是后面班里的人大多就喊起了小海绵。


    尙文泠除外——她爱叫方琴海绵宝宝。


    至于为什么，尙文泠说，这样又能叫宝宝，又能让方琴知道叫的是谁。


    所以严格来说，海绵宝宝这个称呼，尙文泠把它拆成了海绵和宝宝两个词。


    “好勒好勒！来啦！”方琴小雀一样扑到尙文泠身边，接过给她的面包后，去抱尙文泠。


    “这几天有没有饿着？”尙文泠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问。


    “没呢没呢，医院餐都是我外婆在吃，我要跑出去吃好吃的。”方琴抱完她又忽然“啊”的一声尖叫着退开。


    “我不要和你站在一起了。”方琴故作忧郁的往后退，吸吸鼻子，在尙文泠不解地看着她时，笑着低头小声说，“你太白了，衬的我像一个矮矮的酱油瓶。”


    她这一话又逗笑了半车人，尙文泠叹气，总觉得这话有班认真半调侃的意味，弯唇笑起来，也故作严肃地说，“那你以后也不许和我上同一节体育课，衬得我像个四肢健全的残废。”


    单春朝也在旁边搭话，“黑有什么？没我厉害，我和微绪次次被体育老师留下来上小课呢。”


    宋微绪正在忙着和麦观殊分手里的一块小饼干，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仰着头连忙接话，“对啊对啊，人果然还是没法感同身受，我要是能跑你那么快，以后去哪儿都跑着去，再也不坐公交了好吗？”


    车里又热闹起来，不少女生接话，纷纷“控诉”起方琴不知运动对她们来说有多痛苦，又诉说起自己每次跑步时生不如死的心路历程。


    方琴刚成型的自卑在这些看似说她不知好歹，实则安慰她的话语中慢慢揉平，车上便只剩下了欢声笑语。


    她慢慢听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摸出包，“我带了妈妈做的包子，还有菜园子里种的黄瓜，你们嫌弃吗？不嫌弃就一起吃，嫌弃我就悄悄吃。”


    诗久夏听着这些声音手下控诉祝与青的话都温柔了些。


    【隔壁小明】：你就是这样当哥的？


    那边的祝与青看到消息后回的很快。


    【YQ】：你都这么造谣我了，也没真把我当哥。


    似乎是无语极了，一向不爱发表情包的祝与青破天荒的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个黄豆跪拜的动图JPG。


    【隔壁小明】：这不是你害我的理由


    【YQ】：这不是你造谣我的理由。


    眼见祝与青又要开始学她说话，诗久夏挺直身要讨伐这人，旁边跟着接话的方惊芜却忽然拉了拉她的衣摆。


    “怎么了？”诗久夏收回动作，小声问旁边人。


    “你发没发现一件事？”方惊芜说话前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人注视到她俩才开口。


    “祝与青对你太有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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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感了，感觉有分寸感到不正常了。”


    诗久夏听懂了，却不太理解方惊芜为什么这么说，放下在对话框里即将敲出的文字，稍稍侧着身子，面向她，“为什么？”


    方惊芜压低声音，仔细回忆到，“我初中也遇到过一对青梅竹马，和我同班，课间经常能看见她们凑在一起玩闹。”


    “她们的氛围怎么说，”方惊芜思索了一会儿才形容，“肢体接触的很多，而且能看出来很多其实是下意识的动作，一眼就能知道关系很好那种，而且能隐约看出一种朦胧的暧昧感，班级里都早就默认是一对的那种。”


    “但你和祝与青不一样。”


    方惊芜指指前面正被路谨言嘲笑的人，“你俩别说暧昧感，他几乎没和你有过什么肢体接触，按理来说青梅竹马不该这么有距离，肯定有些动作是做习惯了的，但在他身上看不出这种感觉来。”


    “如果不是你俩刚开学前就被传出是青梅竹马，班级里的人现在都不一定能发现你俩的关系，估计都以为你俩是高中才认识的普通同学。”


    她掰着手指头和诗久夏数，“你看看你俩，除了上次你背人去医务室，把自己弄成脏脏小狗回来，他给你扎了个头发，其他几乎没有皮肤接触。”


    “而且扎头发，那么暧昧的一件事，要是换个人做，班里的人早就起哄起上天了，但祝与青愣是没让你俩之间透出一种不对劲的氛围来，看着就像照顾闯完祸回来等着家长收拾烂摊子的哥一样。”


    诗久夏还有些愕然，方惊芜越想越不对劲，“太有分寸感了你知道吧，就像完全没把你当青梅竹马，也没完全把自己当哥，只是把你当成了一个青春期里性别有异的女孩。”


    “不过多接触，保持分寸和距离。”方惊芜最后总结出这么一句。


    诗久夏听完久久未动，脑子里却在跑火车，把两个人相处的日常过了一遍。


    祝与青是一个非常有距离感的人，诗久夏一直都知道。


    他很早前就认识到了性别的不同，会对同龄的女孩保持适当，让人舒适的距离，很小的时候就会在她在他房间洗漱时退到卧室外，即使是同一间房间睡觉，也会制造时差给她留出独自换衣和洗漱的时间。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清楚这些东西，甚至不只对女孩，对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也是一样，树有一样的距离。


    什么样的关系该有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合适尺度，祝与青对这些东西划分的很清楚，也一直遵守的很好。


    相对比下，有着青梅竹马，不太能改变一些习惯的人其实是她。


    即使是她意识到自己和祝与青已经不是小时候，已经有性别意识时，还是忍不住做一些从小就养成的动作，这些是她即使下意识克制，偶尔也会做出的动作。


    留出来的第一口吃食，拽着祝与青捣乱挨骂……


    她有意克制肢体动作是知道自己喜欢祝与青，“心有不轨”所以“良心不安”，不敢。


    那祝与青呢？是把她划到了同班同龄，需要保持距离的女孩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