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作品:《奸臣他死不悔改

    金鸿已经在京城耗了半个月。


    每天清晨,他都像根铁柱般杵在户部门口,身上那件褪色的旧军袍洗得发白,腰间都头令牌被摸得锃亮。


    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傻子似的,被人当狗一样戏耍。


    “金都头,怎么还不死心啊?”


    守门小吏掂着沉甸甸的一串铜钱,满脸的鄙夷不屑,“就这点破钱,你还想见我们尚书大人?”


    金鸿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虎目怒睁,若在边关,这种狗娘养的,他一拳就能打碎下巴。


    可这里是京城,不是边关。


    “这位军爷,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户部张主事从衙门里踱步出来,“去年的抚恤银子,国库早拨下来了,你们镇北军自己贪了去,反倒来我们户部闹?”


    “放你娘的屁!”


    金鸿怒目圆睁,活像是猛虎下山,“老子兄弟清清白白!一文钱都不会贪!”


    那小吏被吓得一个踉跄,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武人不都这样?没本事读书,只能当兵卖命,回头连死人钱都克扣……”


    张主事伸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吼什么吼?这是户部衙门口,你这贼配军别在这撒泼!”


    金鸿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怒火,咬牙道:“大人,将士们的抚恤银子不能再拖了,他们去年冬天守城时冻死的,家里孤儿寡母还等着这钱过冬……”


    “呦,还哭起惨了?”


    那小吏插嘴,满脸嘲弄,“你们武人不是常说什么‘马革裹尸’吗?死就死了,哪来这么多啰嗦?”


    张主事不耐烦道:“行了,回吧,再闹我就叫巡城卫赶人了。”


    金鸿眼底血丝狰狞。


    去年冬天,镇北军三百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死守城墙。


    冻僵的尸首摞成一堵人墙,至死都握着刀。


    活下来的弟兄们凑了路费,推他进京讨要这笔卖命钱。


    不是给活人,是给那些孤儿寡母的活路。


    他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张主事的衣领,像小鸡仔似的拎到半空。


    “放...放肆!”张主事脸憋得紫红,两腿在空中乱蹬,“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那小吏火上浇油,扯着嗓子尖叫:“反了天了!来人啊!当兵的殴打朝廷命官了!”


    金鸿怒极反笑,彻底豁出去了,“老子打的就是你!今天这笔抚恤银,你给也得给,不给——”


    他手上突然加力,掐得张主事两眼泛白,“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衙门里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官员,七八个衙役提着水火棍冲出来,却看见铁山般的金鸿单手举着张主事,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越来越多的官员闻声而出,站在台阶上指指点点。


    “快...快拉开这个疯子...”


    张主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紫涨的脸上尽是羞恼,在这么多同僚面前被个武夫提着,这脸算是丢尽了。


    五六个衙役这才壮着胆子扑上来,有的抱腰有的拽胳膊。


    可金鸿就像生了根的铜柱,任他们使尽吃奶的力气都纹丝不动。


    一个衙役急了,抡起水火棍就往金鸿膝窝砸。


    “咔嚓”一声脆响,棍子竟断成两截!


    “给我起开!”


    金鸿暴喝一声,浑身筋肉虬结,猛地挣脱开衙役,只听得“嗤啦”一声裂帛响。


    张主事的官服竟被生生扯开个大口子,半边膀子都露出来,雪白中衣在风里飘荡,活像个被扒了毛的鸡。


    围观的百姓哄然大笑,张主事又羞又怒,指着金鸿狂吼:“给我打!!打到这贱种跪地求饶为止!!”


    衙役一拥而上,棍棒雨点般砸下。


    打人的衙役目瞪口呆,这汉子硬挨了二十多棍,后背竟比铁板还硬!


    “孬货都没吃饭啊?”


    金鸿吐出口血沫,竟然还能咧嘴大笑道:“我们并州小娘子的拳头都比你们有劲!”


    这下彻底抹没了张主事的面子,气得面目狰狞,猛地揪着金鸿的头发硬拽,“给我磕头认罪!!”


    棍棒噼里啪啦地往金鸿的膝盖招呼,血从金鸿裤脚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渗开一片暗红。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张主事气焰更盛,抓着他的头发往地上死命一按,像摁一条垂死的狗。


    金鸿喉头滚动,虎目血红,筋骨在颤,伤口在裂,膝盖几乎要跪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咚”一声锣响如雷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


    整条街突然死寂。


    原本叫嚣的张主事瞬间哑火,脸色“唰”地惨白。


    几个举着水火棍的衙役像被冻住似的僵在原地,有个胆小的甚至“当啷”丢了棍子。


    “铁、铁鹰卫......”


    不知是谁颤声说了一句,人群“哗”地散开,眨眼间退到三丈开外。


    几个看热闹的小官腿软得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黑甲侍卫分列两侧,铁靴踏地的声响整齐得令人心颤。


    而在他们中间,一顶奢华的官轿落地,轿帘一掀,人群潮水般退开,露出正中那袭朱红官袍。


    张主事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下官叩见相爷!”


    金鸿没见过顾怀玉,但大宸朝只有一位权倾朝野的相爷,天下无人不恨,却又无人不怕。


    大宸朝的天子高高在上,但若说这天下最有实权的人,天下人皆知,不是那小皇帝,而是相爷。


    金鸿在镇北军多年,见过最大的一位是观察使,那位高不可攀的大人,连跪在相爷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当顾怀玉迈步走来,他的膝盖便已经先一步着地。


    这位权相步履轻缓走向人群,官袍下摆掠过满地伏低的人头,“户部何时改行断案用刑了?这是想并大理寺的差?”


    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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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闻言满头大汗,膝行向前跪到他脚下,指着金鸿哭告状:“相爷!是这莽夫擅闯户部,还意图殴打朝廷命官!”


    顾怀玉本想点到为止,却听张主事自作聪明地添上一句:“这镇北军的都头都欺负到我们户部了,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镇北军都头?”


    顾怀玉轻轻一挑眉,终于不再置身事外。


    他望向那浑身是血的青年,一如看一块粗糙未琢的璞玉。


    当然记得这人——那本小说中笔墨虽不多,但这位青年将领的存在就像一枚钉子,横贯全篇。他还记得书中某一段话:


    “裴靖逸若是一头狼,那金鸿便是他驯服出来的猎犬——嗜血,忠诚,只听主命。”


    顾怀玉注视青年低垂的后脑勺,“金鸿?”


    金鸿浑身一僵,缓缓地抬起头来。


    张主事也傻眼了,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相、相爷……您认得这……”


    顾怀玉指尖抵着下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五年前的腊月,裴靖逸送来的捷报里写过你。”


    “东辽雪夜夺关,你绕后烧了他们的粮仓,是罢?”


    金鸿额角的血淌到眼眶里,将眼前这位宰执的身影晕染得模糊,一瞬间竟忘了该不该回话。


    风掠过他脖颈,冷得发麻,他后知后觉地出了点汗。


    那场仗之后,他背着兄弟冻僵的尸体回营,捷报递上去,赏银寥寥,半月便没了声息。


    他以为早埋进雪地里的事情,如今却被人从尘土里翻出来,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顾怀玉的白靴踏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在他跟前停下。


    金鸿脸突然涨得通红,从额头一直蔓延到粗壮的脖颈,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才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相……相爷。”


    一方雪色锦帕从朱红袖口飘落,正落在金鸿粗糙的手心里。


    “擦干净脸。”权相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本相不爱看血糊糊的人回话。”


    金鸿捧着帕子,指腹下意识摩挲着丝绸的纹路。


    这料子比边关最细的羊绒还软,带着若有若无的沉香气,他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抹,粗糙的掌纹勾住了丝线,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顾怀玉忽然俯身,“你是要本相亲手扶你起来?”


    这句话惊得金鸿平地窜起,差点撞到权相的下巴,他捏着沾满血污的帕子,结结巴巴道:“卑、卑职赔您新的……”


    “不必。”


    顾怀玉转身踱步向户部衙门内走,轻抛一句:“跟上。”


    金鸿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直到顾怀玉走出三步远,他才如梦初醒般追上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门庭回荡。


    到了顾怀玉背后又猛地收住力道,高大的身躯滑稽地弓着,活像头学着踮脚的熊。


    跪了满地的户部官员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皆后悔方才没替金鸿说几句话,没了在相爷面前讨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