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走进，举起刀时，常宵雨伸手盖在他的手背上，赫罗特平静的眼睛荡起细小的涟漪，定定的看着她。


    下一瞬间，身形一晃，眼前的赫罗特变成了满脸泥沙的小花猫，被人推倒在沙坑。


    年纪比刚才见到的还小些。


    “哼，你的眼睛居然是红色，果然是个怪物。”


    “我不过是推了你几下而已，你又重又大力，难推得很，居然还生气了，果然和你哥说的一样，你就是一个怪物，还不知好歹。”


    几个小孩团团站在沙坑前，脚底地板干净。


    赫罗特甩了甩脑袋，随意抹把脸，站起来揪住面前那鼻孔看人的小孩。


    小孩一愣，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大力摔到沙坑里。


    在扬起沙土中，背上一沉。


    赫罗特骑在他身上，举起了拳头。


    其他小孩连忙围着他拉扯警告，掰他的手腕手臂，他不为所动，拳头的下落被几人拉扯得失去了精准度，但在他的控制下，依旧落在了下面那个小孩的肩上。


    小孩头一歪，猛地砸进土里，张嘴想要尖叫，却进了满嘴的沙。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久，小孩们的家长赶到，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混乱。


    赫罗特遭到所有人的批斗，以及他父母的当众辱骂。


    他面无表情，已然习惯，只是盯着常宵雨，对虚空中的专注视线让他的父母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不必看，常宵雨就知道之后又是一阵打骂。


    她总算是知道赫罗特这性格怎么来的了，从小到大只有打骂没有教育，不受重视，解释和证明都没有用，所以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亲自动手，让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常宵雨不想再看下去，冲过去抓起他的手，把他甩在背上。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赫罗特的身体飘在半空，朝着门外而去。


    众人瞪眼张嘴，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你在干什么？”赫罗特疑惑询问，小手抱紧了她的脖颈。


    “我在带你走出这该死的记忆，你也该醒醒了，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才几岁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常宵雨越走越远，眼前的白雾浓重，再往前一步，带着他突破了记忆的边界。


    *


    手掌下的地面坚实冰凉，手指微微动弹，一点点攥紧。


    光线透过眼皮，闭着眼，常宵雨半只眼见到透光通红，半只眼只看得见黑暗，必然是有人蹲在她身前，遮挡住了一半的光。


    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鬼，不断有细碎声响发出。


    她继续装晕，竭力在脑海中还原晕倒前的景象。


    可惜赫罗特没醒，以他的性格，不会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这样张狂，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她分明是带着赫罗特出来了。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蔽的机制，导致事情出了岔子。


    眼前明亮了些，似乎是身前的人走开了，她注意着脚步声的远近，只听得那声音朝着记忆中赫罗特的方向走去。


    然后安静了下来。


    常宵雨手压在身下，手指扒拉着地面悄悄挪动，去够下半身旁边的东西。


    她没有去找美工刀，因为她在醒来的那一刻，趴着的姿势能够挤压到胸口口袋。


    口袋附近并无坚硬压迫感，常宵雨能感觉到，那刀，恐怕早已被收走。


    这次的人倒是比麦格谨慎。


    既然赫罗特没醒，刚才那人离开肯定是去解决他了，可没有了赫罗特，谁来帮她吸收霉运。


    她也不希望赫罗特出事。


    眼睛睁开一条缝，柳高驰正两手抓着赫罗特的衣服后颈，吃力往阵法中心拖。


    真的是他。


    她此时身处位置与晕倒前不同，位于阵法中心，周身围绕摆放着剪刀，尖端对准了她。


    看来柳高驰最先挪动了她的位置，才去理会赫罗特。


    事到如今，常宵雨大概明白了，柳高驰必然是因为她体质特殊，这才冲着她来了……或者，这倒霉催的体质就是因为他才拥有的！


    许多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有了头绪，只是还不清晰，等解决了柳高驰，自然能够得到答案。


    她偷偷挪动手靠近最近的剪刀，然后看了一圈，发现失去意识前的那股子香气，是从蜡烛里传出来的。


    柳高驰看着文弱，印象里，他初中久坐办公室，身体也并不强壮，至少比不得天天被死里逃生锻炼的她。


    难怪要用这种迷香的手段引人进入幻境，想必是知道打不过他们。


    柳高驰松开手，赫罗特的身体砰的落在地上，蹲下身将其摆弄成特定姿势。


    怎样让他靠近，又不会太过警惕呢？


    常宵雨翻身，双手耷在剪刀前的地面上，正面对着柳高驰，闭着眼发出模糊低语。


    柳高驰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看她。


    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快要醒来。


    柳高驰站起来，走近常宵雨，在她身前蹲下，拨弄她的头发。


    “醒了？也是，我加了料的蜡烛对你身边那个非人类的效果要强一点，反而只能让你昏迷一段时间。”


    “……老师？”常宵雨睁开迷蒙的双眼，对当前场景感到困惑。


    柳高驰微微一笑：“你醒得早，这很好，说明你很健康，不愧是我选中的身体。”


    手指一勾，抓上剪刀，另一只手掰着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拉倒，柳高驰一时诧异，肩头立即顺着常宵雨掰扯的方向旋转，甩开力道的牵制。


    他落在肩头的发尾扫过常宵雨手背，身体就要脱出掌控，脖颈突然刺痛。


    柳高驰停止了移动。


    低头看去，一把散发锐利银光的剪刀正戳在侧颈旁。


    “赫罗特要怎么样才能醒来？”常宵雨上半身压低靠近，逼问道。


    “你是想问他为什么没醒吧？”


    “少废话，看在小时候你对我好的份上，我还能叫你一声柳老师，希望你现在也解答问题。”剪刀偏移几毫米，扎入皮肤，小股血流下。


    柳高驰还是那副悠然的模样：“在他把所有痛苦的记忆走完一便之前，他是出不来的。”


    “这种长生的非人类，其实和人类一样，基本只能记住痛苦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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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而且因为活的长，痛苦的记忆也更多。”


    所有痛苦的记忆？那得过多久？


    这与刚才的所见所闻对上了，不过柳高驰似乎并不知道她进入了赫罗特的记忆世界，还拿这些来解释。


    赫罗特的眉心微蹙，陷入记忆中，本能反抗挣扎。


    “他怎么样才能提前醒来？”


    “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半桶水。”柳高驰坦言他的不专业。


    常宵雨不再问他了，看到角落的一节粗绳，揽肩推着他往前：“站起来，走。”


    绳子牢牢绑缚柳高驰的身体，手脚无法动弹，她打好几个死结，把阵法上的剪刀、蜡烛踢远。


    这回轮到常宵雨在他面前蹲下了。


    剪刀在手指上转了几个圈，指向柳高驰面部：“说吧，为什么是我。”


    “长大后，怎么这么凶呢？”柳高驰柔情似水的看着她，让常宵雨一阵恶寒。


    “没关系，你总会知道的，你是孤儿，灵魂又强大，只有你能够在外界残魂的冲击下保持身体的存活，否则我的妻子即使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啊！你是我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好的选择！”


    常宵雨语调低低：“果真是你。”


    柳高驰笑容温和，眼里的柔软带着些许偏执与诡异。


    “而且我的妻子是孤儿，你也是孤儿，身份也合适，你又和她一样善良聪明。”


    “只可惜我好不容易努力七年，让你的灵魂里充满恶念，既让你的体质更能够接受亡魂的入住，也能以此作为我妻子夺舍后的养料……一切都被这个男的毁了！”


    常宵雨拿着刀，在他的脖子上划出细细的血线：“你就没想过，我在无数次的危险中死了，你的妻子就用不了我的身体里吗？”


    “可你不是没死吗？”


    柳高驰无比困惑：“死了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没有承载我妻子灵魂的福气。”


    “我再找别人就是了。”


    “我当初为什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你那些阴邪的法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和他说不通，常宵雨换了想打听的内容。


    提到这事，他侃侃而谈，表示他最初只是在路边摊买了旧书，根据内容随手进行了实验，没想到居然成功了，他因此有了复活妻子的想法。


    实验成功的那天过后，他开始大肆收罗相关书籍，无论有用没用，全都从头到尾的试了一遍，经过半年实验，将有用的揉杂在一起，初步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复活仪式。


    “你看，这就是成品，多美。”柳高驰着迷的看着地面纹路。


    常宵雨扯了扯绳子，绑得很结实，挣脱不开，然后把他全身上下都搜索了一遍，这才走到赫罗特旁边，托起他的头。


    盯着他痛苦的表情，常宵雨思考片刻，举起手，“啪”地对准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我本来想着你辛苦了，要带你去蛋糕店的。”


    她冷酷无情的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传达到赫罗特心里。


    “再不醒，你的小蛋糕没了。”


    赫罗特诈尸一样哗地睁开眼。


    “我怎么觉得……脸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