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作品:《偷吻光明

    餐后,为了赶行程,几个年轻人匆匆忙忙出发了。


    兵分两路,杨惜和方锦程去鬼屋,嘉宁和宋时清去迷宫,结束后碰头。


    午后,阳光热辣。


    游乐场临山,漂游项目是新开发的,漂流点是条溪谷,水流时缓时急,全程不到10分钟。


    两人一个漂游艇,等嘉宁和宋时清到达目的地时,杨惜和方锦程已经在了。


    方锦程还在漂流艇上,而杨惜已经泡进水中,目的地水深尚可,水面恰好及腰,游客都穿了救生服,还有安全员在分布在四周,所以,有不少游客跳进水潭戏水打闹。


    杨惜捧了水,向两人泼来。


    三人打起水仗,方锦程后来也飘过来加入。


    目的地的人越聚越多,眼看越发不可控,安保人员提着喇叭来撵人,几人浑身都湿透,上岸后便去游客中心清洗。


    很大一个公用浴室,独立隔间,一进去,水雾弥漫,热腾腾的。


    嘉宁这才知道阮嘉遇让她带上浴巾和换洗衣服的原因。


    ——这是常识,还是他曾和别人来过?


    “我去,嘉宁你准备得好周到!浴巾都带了。”


    “就一张,你先用。”嘉宁把浴巾拆开递给杨惜。


    “你先用,我一个大女人随便擦擦就好了,我内衣裤都没带呢!”这人说话太糙了,“谁能想到啊!”


    “你快洗,这门是坏的,我给你看门,等你洗完,我拿浴巾裹一下,再去吹衣服。”


    嘉宁于是应了。


    男生随便冲冲,速度比女生快多了,嘉宁洗完帮杨惜吹衣服,耽误了吹头发的时间,两人从浴室出来时,两男生已经取回手机,蹲在路边玩起来了。


    “终于搞定了。”方锦程站起来,腿麻了下,扒在宋时清身上。


    怪事。这人从前碰一下不得了,今天……


    方锦程忍着腿上的弹簧刺痛,转眸一瞧。


    少年眼睛已经直了。


    嘉宁散着头发,半湿不干的,薄薄的丝绸长裙浸了水,露出一点蕾丝边的轮廓,她拨了下头发,挡住了。


    宋时清眨了下眼,但其实……


    他的视线并不在下面,而在上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少女笼着一片清新水汽,皮肤是白净的,眼睛是澄澈的,脸颊微红,嘴唇粉嫩呈现桃色,俨然一副天然美景。


    杨惜嚷道:“你们怎么不下去先排队啊!”


    方锦程说:“摩天轮那么无聊的东西,能有多少人去玩?”


    “也是。”杨惜又看嘉宁,伸手揉她的头发,“还是我短发好,缴了吧,你这洗一次得废我半条命。”


    嘉宁无奈一笑:“……哪至于。”


    四人凑一组上摩天轮,前面正好是一对母女,对方不介意,杨惜率先跳了上去。


    方锦程喊:“你上去干嘛,咱们等下一辆呗。”


    杨惜朝他挥手:“你等吧,拜拜电灯泡。”


    方锦程反应过来,往后瞧了一眼,“淦”,他低嚎一声,忙跳上去。


    “……”嘉宁无语转眸,对上宋时清的视线,两扇浓密眼睫低垂,漆黑眼眸洒进一束恰如其分的阳光,因此显得分外灿然潋滟。


    “走吧。”摩天轮的小舱转到了,他伸出手。


    一霎迟疑后,嘉宁把手搭了上去。


    后面人识趣,不和他们搭伙。


    门关上,两人相对坐着,嘉宁透过玻璃往下看。


    魁城……


    宋时清说:“再升高一点,能看到大半个魁城了。”


    摩天轮建在山坡,天气好时,升到最高点可以纵览全城,这也成了游乐场的卖点之一。


    “好像也不是很大。”嘉宁将手放在玻璃上,“这个方向……那是我们学校吗?”


    宋时清撑起来看:“是,很明显的标志物嘛!”


    “你说操场?”


    “不是,科技馆那个尖尖的顶,银色的,看见了吗?”宋时清隔空一指。


    嘉宁撩了下耳边的散发,笑了笑:“真是诶,我从来没注意过科技馆的屋顶是这样子的。”


    莫名静了会儿。


    “嘉宁……”


    “宋时清。”


    两个名字突然撞在一起,两人都顿住了。


    宋时清礼让女士:“你先说。”


    “游乐场免费票,是你的手笔吧?”


    “算是吧。”


    嘉宁从窗外收回视线,低下头,双手互相揉了揉。


    “你……”


    “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什么?”嘉宁一惊,抬起头。


    “我喜欢你。”宋时清郑重其事地开口,“嘉宁,你已经离开了束缚你的深山,就该飞向广袤无垠的蓝天。”


    半晌,嘉宁才回:“我就在飞往蓝天啊!我现在不就在天上吗?”


    “他结过婚了。”


    嘉宁眨了下眼。


    “他还有孩子。”


    嘉宁心里一沉,有闷闷的、钝钝的疼痛蔓延。


    “你喜欢他什么?我有哪里不如他吗?”


    嘉宁敛笑,摇了摇头。


    沉默许久,她才开口,用很淡的口吻:“你很好,你比他好。”


    “……那为什么?”


    “为什么?”嘉宁喃喃自语,“大概因为你家没有信坑蒙拐骗的风水师,而他家信了吧。”


    从棠城到魁城,小舅一步步闯来,每个富贵人家他都考察过,硬着头皮试探过,把嘉宁送来阮家,并非临时起意,这是他筹谋算计了多年的结果。


    “而他家信,恰是因为他的不幸。”


    “他的不幸,造就了我的幸运。”


    嘉宁无数次扪心自问,无论找多少理由,抽丝剥茧后得出的结论依然是:阮嘉遇和宋时清,他们太像太像了,深沉的、内敛的、心事重重的男人,也曾经是炽热的、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嘉宁总是忍不住,透过这个少年去看过去的那个男人。


    是恨吗?还是嫉妒呢?如果他没有经历过那些糟糕透顶的事,沦落为如今命运坎坷的悲哀的人,那她永远遇不上他,两人天差地别,远隔天堑,他的一生会在这座平庸的城市,顺风顺水、万事无虞,而她会被卖给独眼老光棍,在无尽的磋磨和痛苦下,过分年轻、也过分惨烈地结束一生。


    所以她真的可以抛开如今颓然孤寂的他,去爱一个未曾经历过任何苦难,所以天真无邪、虔诚热烈的曾经的“他”吗?


    嘉宁望着眼下的少年,眼眶逐渐湿透,最后颤声反问:“宋时清,你说为什么?”


    宋时清猛地咽嗓,眼睫一滞。


    摩天轮已升至最高点,但视线范围都是水雾朦胧的一片。


    阳光刺目,城市恢弘,魁城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繁华,那么热闹……它比她想象中小很多很多,小到坐在摩天轮上,就能一览无余。


    但它温暖,它开拓了她的蓝天。


    它,和他。


    -


    阮嘉遇打来电话时,四人刚从摩天轮上下来,就像掐着点似的。


    杨惜和方锦程家里挨着,和阮家顺路,阮嘉遇将两人一起带走,等两人下车,他才微微侧眸:“和宋时清吵架了?”


    嘉宁看着窗外,走神没听见。


    “嘉宁?”阮嘉遇又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神:“哥,你刚才叫我了?”


    阮嘉遇看着前方道路,大概是周末,临近商业街,道路变得拥堵,他微蹙眉棱,说:“嗯,刚才看宋时清脸色不太好,分开时,他都没向你告别。”


    嘉宁扯了下唇,哭笑不得:“我俩明天就能见面了,告什么别?”


    “不一样。”阮嘉遇笑了笑,“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嘉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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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地看着他,然后说:“你的经验,不代表全部。”


    阮嘉遇:“……”


    “而且,我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怎么总是不信?”嘉宁秀眉冷蹙,认真地说,“学习对我来说才是现阶段的重点,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阮嘉遇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嘉宁语气不豫,但依然按捺怒气,诚恳地发出请求:“哥,你好好开车行不行?”


    “行行行。”阮嘉遇连声应了。


    挺好的,阮嘉遇差一点就想不起,这丫头当初,是怎样一种唯唯诺诺的姿态,让他难过、心软和不忍,同时又觉得感动,为她的努力、单纯和坚韧。


    回到小区,阮嘉遇把车停好,说要再出去一趟,让嘉宁先回家。


    想到连秋琴,嘉宁问:“你要去外面吃饭?”


    “不是,我去外面吃什么饭?怎么这么问?”


    “连……秋琴姐……”


    “小丫头玩太累了,我下午就送她们回去了。”


    嘉宁眨了下眼,立刻想到,他明明已经离开了游乐场,却又掉头回来了?


    “那你……”


    “我去取蛋糕。”阮嘉遇说。


    “蛋糕?”嘉宁愣住,“什么蛋糕?”


    “今天你生日啊!”他理所应当地说。


    嘉宁张了张嘴:“我以为你忘了。”


    阮嘉遇没心没肺地说:“怎么会?就算忘了,今天游乐场闹得如此浓重热烈,我难道还能装作不知道?那也太没情商了吧?”


    嘉宁嘴角抽抽。


    阮嘉遇笑了笑,路过时揉了下她的发顶,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你先回家。”


    嘉宁没应声。


    一步、两步……是往家里去的方向,但最后,在那个挺拔背影就要在拐角消失时,她阔步追了上去。


    “一起吧!”她跑到他身边,有些喘气。


    阮嘉遇放慢脚步:“玩一整天了,不累吗?”


    “我年轻。”


    阮嘉遇一顿,又温和一笑:“对,你年轻。”


    话虽这样说,他却从未摆过长辈的姿态,让她这个“年轻人”代劳任何跑腿的任务,甚至……


    蛋糕店步行十五分钟,但开车得绕,所以他选择先送她回家。


    取了蛋糕,回家路上,嘉宁忍不住问他今天是不是在相亲。


    阮嘉遇很快回答:“不是。”


    嘉宁心口一跳:“那是?”


    “挚友因公牺牲,那是他的妻女。”


    嘉宁整个身体僵住,稍停了下脚步,好在阮嘉遇没察觉,她于是马上跟了上去。


    他继续说着:“牺牲时,孩子还在肚子里,6个月了,虽然危险,但依然还可以引产,不管男方家里,还是女方家里,都建议连秋琴拿掉这个孩子……”


    “她没有,挺傻,也挺固执。我们那一帮兄弟敬她,私下做了约定,每年在忌日这天,扮演一次爸爸,每年变一张脸,等连秋琴想明白了,另有归宿了,小丫头也能接受新爸爸。”


    “今年恰好轮到我了。”


    话落,两人陷入凝滞的静,只有车流不止,尘烟纷飞。


    许久,嘉宁傻傻地问:“一年就扮演一天吗?”


    阮嘉遇垂眸回她:“就一天。”


    “爸爸的脸可以记不得,但这个日子得记住。”


    嘉宁鼻尖一酸。


    “因为他是英雄,也因为……我们希望未来,她知道真相、理解死亡时,在这个日子里有的不止是失去父亲的悲伤,也有得到爱的快乐。”


    嘉宁咽了咽嗓,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没有头绪。


    “真好。”她说。


    阮嘉遇笑问:“真的好?”


    嘉宁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不好?


    一个人善良、细心、温柔到这种地步……怎么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