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


    到底怎么才能算好运。


    和周围的人相比，能够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东西，就叫做好运。


    换句话说，运气其实是对比出来的。


    一个人不一定称得上有多好运，但如果有跌入谷底的其他人相比，他就成了那个幸运的人。


    楚时盯着顾阳旭，没有错过对方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乎对眼前发生的局面感到相当愉快。


    西装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翻转过来的卡，结巴了：“这、这……不可能！”


    怎么会有人幸运到这种程度？！


    他看到了那张刮刮乐被滑过的痕迹，对方甚至只刮开了第一行，就已经获得了特奖。


    而在得到了特奖之后，他甚至没有多花力气把下面几行刮开，已然对自己的运气心知肚明。


    “我说过了，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顾阳旭说话的语气，几乎是在叹气，“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呢。”


    落在西装男的耳里，就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那张脸猛地扭曲了，目眦尽裂，眼珠被情绪染的通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哪里看错了！”


    他伸出手抢过了顾阳旭的刮刮乐。


    但无论怎么看，都无法改变中奖的那一串数字。


    眼前这个人，运气好到异常。


    那一抹笑容更加刺目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嘶吼着，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把撕掉了这张卡片，“我不能接受！我不会输的！这明明是我的游戏，为什么会有人比我更加幸运……”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游戏的胜负已然确定。


    就在碎屑从他的指缝间掉落，轻飘飘落到地上的瞬间，立在透明置物架后面的店员嘴角扯出了一抹夸张的笑容，从它的身上散发出了恶意、贪婪和讥笑的气息。


    不止如此，原本在做着自己事的模糊人影，也全都转过头来看向了西装男，朝着精神恍惚、备受打击的后者蠕动着缓缓围了过来。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完全被这群白影包围了！


    西装男顿时大吃一惊，发出了慌乱的声音。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但那些面容模糊的影子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继续紧紧地朝着他靠近，越来越近，直到将西装男那具原本高挺的身体压在了阴影里，从那堆叠的蠕动缝隙里传出了惨叫声。


    顾阳旭被分割在另外一边。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再也不赌了，我绝对再也不赌了！！”


    顾阳旭面露忧色：“我可以帮忙吗？”


    【不行。】


    游戏一旦分出胜负，谁也无法阻止。


    很快，激烈的求救声消失了。


    从坍塌的白色影子里，脓液一样的污血流了出来。


    伴随着个人游戏发起方的死亡，眼前的景象也迅速发生了变化。


    顾阳旭再次回到了那间狭窄逼厌的出租屋。


    窗外暴雨还在剧烈地下着。


    被打碎了一地的玻璃，混杂着冰冷水珠散发的气息，让人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怎么会搞成这样。”顾阳旭喃喃出声，愁眉苦脸道，“明天还要上班，那是一个很重要的广告策划……如果叫人来修的话，是不是要请假？算了，就这样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对看到怪物、死者的同情。


    楚时的身影浮现在了室内。


    下一刻，祂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脸：“运气好？”


    “不知道，我也只是赌赌而已……”


    顾阳旭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楚时松开了手，猛地把人甩到了一遍。


    动作过于猝不及防，楚时直接让他摔倒在地，整个手掌都重重地撑在了玻璃上。


    “嘶。”


    青年发出吃痛声。


    楚时用冷冷的、俯视的视线将他钉在了原地。


    “不要对我撒谎，我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最后一句话是从舌头上滚落的。


    祂特意加重了音调，复述了顾阳旭那时对他说过的话。


    顾阳旭一动不动。


    突然间，他低低地、满足地笑了起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定是极为诡异恐怖的一幕。因为顾阳旭的整个右手手掌都全是血，玻璃缝隙间流出来的液体继而污染了地板，渗透进了被雨水打湿的砖缝里。


    他却对自己的惨状浑然不觉，轻声说道。


    “我怎么会对你撒谎？我只是运气好而已。从小到大，和周围的人相比，我的运气就是很好、很好，尤其是在玩游戏这件事上……他们自己倒霉，关我什么事呢？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啊！”


    他没有解释更多。


    但是，楚时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虽然刚才祂没有下场、也没有帮助顾阳旭，但是祂却没有错过整个游戏的过程。


    即使有灰模遮挡，但祂还是能一眼看穿哪些卡片能够中奖。


    在选择面额的时候，西装男的手指划过了几张刮刮乐。


    他做出了一个要抽出来的动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选择就会是这三张了。


    而这三张中奖的金额加起来，远远超过了一万块。


    但是他忽然犹豫了。


    本来已经拿出来的卡片，又被他放了回去，重新换了三张。


    这三张的中奖金额对其他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大奖了。


    但和他最开始的选择相比，却什么都不是。


    与此同时。


    顾阳旭初次选中的一百元面值，本来该一无所获。


    但在同一时刻，他和西装男一样做出了交换的动作。


    而这换了一次的卡片，却刮出了一万元的特奖，将对方的运气压制的异常渺小。


    好运。


    到底怎么才能称得上好运。


    运气是对比出来的。


    对方比自己不幸，对那个作对比的人来说，这就是幸运。


    这样的好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运，而是带上了一种阴冷的、诡异的潮湿气息——就像是顾阳旭的存在，可以吸走周围人的运气，让那些人陷入倒霉的境地一样。


    多么好玩！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换句话说，这家伙就是一个给人带来不幸、从而衬托出自己幸运的人。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这午夜时刻，破败的出租屋完全无法遮蔽暴雨灌入的阴冷风暴。


    “我想要你。”楚时突然道。


    黑暗里，顾阳旭缓缓抬起头来。


    话虽这样，他还是记得楚时眼神的示意“不要动”，即使手掌仍在持续渗出污血。


    这样乖顺的动作落在祂的眼里，祂更加满意了。


    祂半蹲下来，伸出手捏住顾阳旭的下颌。和先前的粗暴不一样，祂的手指浅浅地滑过他的下巴，这是一个类似于对待宠物的、小猫小狗一样的动作。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成为我的玩家。”楚时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在‘不幸’地死在游戏里之前，想尽办法帮我赚取积分吧。我会庇护你——直到赢得这场游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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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装男的尸体消失了。


    本来应该是以怪物的形态停留，但却在雨水里化成了泡沫流进了下水道里。


    “是游戏输掉的原因吗？”顾阳旭站在窗边问。


    所以那具原本贴在建筑楼外，怪异长脖的尸体才会消失。


    “不是。”楚时不耐烦道，“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招惹游戏以外的视线已经够烦人的了。


    所以，祂就像是处理【顾阳旭】的尸体那样，让它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出租屋的事情，你不用管，过段时间我们就换地方住。”楚时道。


    虽然是邪神，但祂并不喜欢肮脏的、散发出腐臭味道的地方。


    能容忍这里几个小时已经很不容易。


    顾阳旭：“嗯嗯。”


    他声音顿了一下，“不过，这整栋楼都是我的，我想在离开前处理一下。”


    整栋楼都是？


    既然如此还有必要上班吗。


    楚时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追问的欲-望。


    这破地方，应该也只是对方那诡异的“运气”发挥了作用而已。


    顾阳旭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混乱的客厅里。


    他从茶几的桌子下面抽出了一个医药箱，开始处理刚才扎进手掌里的玻璃碎片。


    “你明天还要去上班吗？”祂站在沙发后面问。


    顾阳旭乖乖地说道：“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楚时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之前组长确实是因为“会议材料”才会来这里找他，不知道对方去公司又会遇到什么刁难。


    “随便你。”


    可能对方真的就是喜欢上班，因为脑子不太正常……


    “只要不影响游戏——等一下。”


    声音中止，祂忽然想起了什么，靠在了对方的背上。


    对方清理手掌玻璃的动作一顿。


    楚时很满意对方这幅惧怕自己靠近的模样，恶劣地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忍让，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好运’会给其他人带来负担。但是——”祂嗤之以鼻，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不管那么多，但我的东西不能随便让人欺负。”


    祂想过，为什么顾阳旭会退让。


    而且总是那样一副懦弱到恶心的模样，好像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对方习惯了忍让，因为自己的特殊体质。


    不难想象，这确实可能是一个刚才会问出“我能帮忙吗”的人，特有的脑回路。


    “善良……”


    顾阳旭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然后，他嘴角划出了一抹笑容，但很快掩去，垂下眼乖乖道：“嗯……好。我会努力的。努力克服自己的善良。只要你能够保护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室内很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莫名地，祂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愉快气息。


    “有这样的体质，”顾阳旭轻声道，“真好……”


    两人静默着。


    没有人开口说话。


    顾阳旭浑身散发出满足的、开心的情绪，好像此时此刻已经实现了愿望。


    楚时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


    眼前的人类不知道自己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祂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目前叫做【顾阳旭】的家伙。


    这个以别人的不幸，衬托出自己的幸运的家伙——


    正是祂所在的这本恐怖小说的最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