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坦然相对

作品:《明月照君还

    瑞雪兆丰年。


    又一场鹅绒大雪落了下来。


    天气愈发冷了,刺骨寒风刮得树上残叶簌簌作响。


    纵然是白天,狭长的宫道上,除了除雪扫尘的几个宫人内官外,再看不见旁人。


    东宫檐瓦上,一片白雪皑皑。


    袅袅热雾,从窗沿缝隙间漏出,被压成一道细长柔软的白线,很快没入四周的莹白中,不见踪迹。


    散出的那点儿热意几乎是瞬间被冷寒吞噬,唯余一股难以捕捉的幽香,散入空气中。


    繁英殿中,寂静无声。


    内室桌案上摆了饭食,那双红檀木筷箸却未被拾起过,安安静静地卧在瓷托上。


    最中间的瓷盅里盛着什锦菌菇汤几乎也要凉透了。


    立在一旁的素荷见她仍没有动筷地意思,柔声劝道:“娘子,不若将膳食热一热,您好歹用些。”


    姜花宜前时患了风寒,她原本阴虚体弱,邪气侵蚀之下,头痛脑热,浑身疲乏倦怠,人也咳嗽个不停。


    纵然按医官的方子每日吃药,闭门不出,在屋子里将养了好些时,身子仍旧未能痊愈。


    姜花宜面上不咸不淡,并未将己况很挂在心上,只是急坏了身旁服侍的素荷。


    自家主子纤弱,尚在闺中时,每逢冬季严寒,便易染时疾。


    此番姜花宜患风寒,素荷精心照拂多日,煎药送服之后,眼瞧着她身体渐有好转,不日便可病愈。


    可近来不知怎的,她却突然不肯好好吃药了。


    或许是风寒之故,不仅引得精神不振,更使口舌麻木,不辨五味,以致姜花宜胃口不佳,连日常膳食也不如从前进得多。


    这几日更是难吃几口饭,靠喝些汤水米粥吊着身体。


    瞧着自家主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素荷急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办。


    一语毕,见姜花宜仍旧没动静,她满眼担忧,只得继续劝:“您不思饮食多日,又停了药,这已经连着两晚睡不好了。”


    “如此苦苦的熬着,人都瘦了一圈。若是把身子熬垮了,叫奴婢如何同大人夫人交代。”


    素荷说得很是委婉。


    事实上,这两夜姜花宜几乎是合眼不眠。


    说来也怪得很,明明身体已经虚弱疲惫到了极限,精神却紧绷着一根弦,难得到丝毫松泛。


    榻边鎏金瑞兽炉中的安梦香都燃尽了,她仍旧没有半分睡意。


    姜花宜就这样卧在锦被中,虚耗了几个时辰,直到夜天浮白。


    即便今晨梳妆时,侍女有心用脂粉遮盖,亦难掩去她眼下乌青。


    黛眉修长锋利,直飞鬓角,妆粉涂得脸颊白润,胭脂轻扫之后,红晕如霞光破天,涂了玫瑰口脂的唇瓣亦是泛着浓艳的光泽。


    此刻,姜花宜妆容精致,乌发绾成高髻,缀着小巧金饰。


    绸面做的袄裙轻软,外罩银红绒羽滚襟大袖,合该如仕女图中的贵妇人一般明艳美丽。


    可细看之下,她眉间眼底疲惫丛生,周身慵懒之态,难以遏制地溢了出来。


    便如同一枝绽放的鲜花,每片花瓣都在展现着柔嫩娇美,但扒去外面的深绿叶片就会发现,下面供给养料的根茎早已枯死。


    没有营养汲取,上头的花骨朵走向凋零成了必然,彻底凋谢只是时间问题。


    姜花宜坐在桌案前,凝视着面前那几样菜馔。


    此刻于她而言,仿佛提筷将吃食夹进嘴里,变成了全天下最困难的事。


    姜花宜只想静静的待着,其余的事都不想做。


    又或者说,连日的虚亏,她气力殆尽,实在没有精神维持去做其他事。


    哪怕是吃饭这样,为了维持饱腹,人人必行的事。


    “我不想吃,撤下去吧。”


    素荷蹙着眉走近,在姜花宜身侧半蹲下来,语气关切:“娘子可是有心事?”


    她猜测道:“是否因为太子殿下?”


    自那日裴朝同她家主子恳谈,提及太子妃擢选事宜,素荷便发现,他两人关系似乎疏远许多。


    不如原来那般琴瑟和鸣。


    莫说同桌而食,同榻而寝,裴朝不来繁英殿,姜花宜称病也不去见他。


    都故意同对方闹别扭似的。


    这却不难理解,她家主子自是全心全意爱恋着殿下。


    当年因大人官位并不显赫,族中亦无为官做宰的亲戚倚仗,主子这才错失了太子妃之位。


    因主子实在爱慕殿下,不想错失姻缘,抱憾终身,最后只得委屈自己当个侧妃,陪伴在殿下身旁。


    眼见殿下要另同她人结为夫妻,名位上又高自己一头,主子如何能释怀。


    算起来,二人已有好一段日子不曾打过照面了。


    “若是娘子思念殿下,那稍后奴婢便去临熙宫一趟?”


    现下仍在节中,大朝会未启,朝臣们不必入宫参政,太子殿下自是没有多少要紧事忙的。


    即便是现在请不到太子过来,好歹能将她主子的近况告知,引得殿下心疼怜惜。


    太子殿下若对主子心存怜爱,那迟早会来繁英殿探望她的。


    或许裴朝得知姜花宜身子虚弱,生了安抚宽慰之心,前来探看之后,二人冰释前嫌,她心结纾解,精神自然会好一些。


    哪怕主子放肆一回,同太子殿下拌嘴吵架,宣泄淤积于心的愤懑之情,总比这样不吃不睡,终日耗着要强。


    听到素荷提及裴朝,姜花宜神色方有了些变化,不复怔色。


    她睫羽轻垂,显现出少见的冷淡,拒绝道:“不必了,殿下若想,自己总会来的。”


    应当也快要来了。


    素荷只得作罢,命人撤了饭食,提议扶她去午憩片刻。


    姜花宜没有再次拒绝,在她的搀扶下,褪了衣裳,卸了钗环,躺入锦被中。


    她轻轻合上双目,眼前却浮现一个个零散跳跃的画面。


    颅内盛着往事的一处锁被打开,裹挟着压抑良久的情绪,冲出了理智的禁锢。


    过去种种,化作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赏花会初见时,二人对饮合卺酒时,情到浓处偎依时,说要选太子妃时……


    美好与痛苦交替。


    姜花宜试图叫停回想,可大脑好似失去了控制一般,将旧事撕得粉碎,揉乱顺序之后,又强硬地推到了她眼前。


    如山洪冲垮堤坝。


    眼看精神被巨大的力量冲塌,她却无计可施。


    人突然好累好累。


    她卧在床上,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的声音。


    “娘子在小憩。”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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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充满抱歉的语气:“殿下有话说,让我请娘娘过去呢。”


    姜花宜顶开眼皮,只觉额上千斤重。


    素荷关了门,见她起身,连忙取了外衣给她披上:“娘子醒了。”


    “谁在外头。”


    素荷道:“是……殿下着人来请,让娘子去一趟临熙殿。”


    “娘子眼下虚乏,不若缓一缓,明日再去?素荷这便出去回他……”


    姜花宜拦住她,眼神泛空,扯了扯发白的唇角,几息之后突然笑道:“替我梳头吧。”


    临熙殿内,裴朝抚额,脸色并不好看。


    “殿下稍后,已经着人去请侧妃过来了。”


    他接过内官奉来的茶盏,揭开瓷盖,热气溢出之后,即闻得茶香阵阵。


    是好茶。


    裴朝端盏半晌,却无心品茗。


    正欲放下,只见一道纤弱身影,牵裙迈过门槛,款款而来。


    是姜花宜。


    裴朝抬眸看去,多日不见,她今日着装打扮格外不同。


    花宜生得容颜姣好,素来喜爱相称的艳丽衣裳和精致红妆,今日却少见的穿了一身素净的玉色丝绢襦裙。


    发髻乌润,除了束发的玉簪外,未戴一饰。


    这件襦裙宽大,形制上容易突显丰腴,可穿在她身上,薄肩削背,却连半点丰腴之态都瞧不出。


    襦裙以轻软光滑的丝绢为料,御寒效果并不如棉绒制成的袄裙。


    她本就畏寒,如今又染疾,便是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顶着寒风飘雪,从繁英殿穿廊过来,一路走到这里的?


    怪不得面颊苍白,身子瑟缩,搭在身前的那双手冻得通红。


    这凄凄模样,怎能不让人顿生怜心。


    裴朝瞧着面前过分清瘦的女子,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涩痛。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放下所有,上前将人搂入怀中,帮她暖热发凉的双手。


    问问她这几日饮食如何,睡眠可好,一诉衷肠。


    可是他不能。


    裴朝起身,看向姜花宜身旁的素荷:“主子病中,天大寒也未给披件大氅,身旁跟着的人是做什么的?”


    素荷正要俯身向太子请罪,却被姜花宜拦住扶起。


    她面上淡然,眸中甚至隐约流露出一丝无望:“是妾吩咐的,殿下若要怪罪,便怪妾吧。”


    裴朝摆手,示意殿内众人离去。


    一声沉闷的响动之后,风雪呼啸被隔在外间,周围陷入静谧。


    殿内唯余裴朝和姜花宜二人。


    他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只先随便找了个话题:“甚少看你穿得如此,虽然清雅,却是太单薄了。”


    “风寒可好些了?”


    两句关怀之语,语气却毫无波澜,品不出话中关怀之意。


    姜花宜朝他浅笑:“殿下,此番打扮并非妾兴之所至。”


    她强稳住虚弱的身形,同心爱之人对视,直抒胸臆:“而是为了……脱簪待罪。”


    这样直白的话语,震得裴朝无话回应。


    “花宜许久不见殿下,此番殿下传召妾来,为的是公主宫外遇刺一事。”


    裴朝薄唇泛白:“你怎知……”


    姜花宜笑意更甚,眸色凄凉:“枕下纸笺被枕边人拾去,妾会一无所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