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老檀郎

作品:《江水映春光

    今早下朝后,温庭川几步从后面追上江洵,面上还算从容,一开口则泄露了此时真实的情绪。


    “怀瑾,可能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江洵很快反应过来,大理寺应该是遇上棘手的案件,而犯案之“人”很可能不是寻常“人”,温庭川无法,这才找上自己。


    江洵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又捉我去给你们白打工。”


    温庭川从他话里听出答应的意思,松了口气,无奈笑笑:“改日请你吃饭。”


    两人站在大理寺中暂时停放尸体的房中。


    温庭川一面掀起三具尸体面上的白布,一面低声向江洵简明扼要的说了案件情形。


    “告示贴出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百姓再来报过失踪,这三位被害人很可能是不在官府户籍上的黑户。仵作查验了两遍,只在她们背上发现几处孔洞状的伤口,再无其他痕迹。”


    说到这,温庭川声音顿了顿,然后轻声道:“她们身上的血近乎被全部放尽。”


    这也是他请来江洵帮忙的原因。


    这等残忍邪恶,究竟是不是妖邪所为。


    这三具尸体具是年轻女子,唇色灰白,皮肤透着诡异的青紫。


    江洵从怀中摸出一张探阴符,这符能感知非人的存在,即便只是残留的气息,亦会让符纸无风自燃。


    可江洵捏着符几度从尸首上下掠过,探阴符完好无损,半点妖邪的气息都探查不到。


    温庭川虽不懂道家法术,见此情形心中隐约猜到这件案子多半还是人为,本以为江洵可以带来新的突破口,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当下苦笑道:“我让下边人抓紧摸查一遍城中可能藏匿黑户的地方,尽快查明被害人的身份,还有最后与哪些人接触过。”


    江洵沉吟片刻,探阴符什么都没查出,也不意外,反而抬眸若有所思。而后开口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不久前也发生过几起诡异非常的命案,当时天机府那帮道士同样什么都没查出来,加上尸首被各家领回下葬,便不了了之归为悬案。大理寺中可收有当时的物证?”


    温庭川顿时领悟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飞快道:“有的!我这就去拿!”


    说着,脚步匆匆的离去,很快又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


    “这匣中装的是其中一位身边掉落的手帕,因无人认领,便由大理寺代为保管。”


    温庭川将木匣打开,露出里面一方素白的手帕,手帕是上京城里常见的款式,并无任何独特之处。


    江洵重新取出探阴符,刚刚举至木匣上方,还未贴近手帕,探阴符发出“哧”的一声轻响,从下而上默默燃烧。


    江洵松开手,探阴符很快烧成一堆纸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温庭川微抿了唇,这两件命案会有关联吗?


    江洵在脑海中再次仔细搜索了一番对被害人的描述,同温庭川求证道:“你当时说,之前的几位被害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如同熟睡一般?”


    温庭川不知他为何又问起,但还是肯定的点点头,“是的,没错。”


    江洵看着只剩一堆纸灰的探阴符,往旁边走两步,思索道:“一般来说,妖邪杀人遵循的是暴虐嗜血的本能,被害人很少能留下全头全尾的尸首,多半是惨不忍睹。可探阴符的结果不会有错,那么犯下之前命案的妖邪种类就有些特殊——”


    说到这,江洵不禁联想到韶容遇见的那只梦貘妖。


    若是梦貘妖以梦织茧,令被害人陷入美好的幻梦里,再趁机吸食生人之气,正好符合那般诡异的死法。


    温庭川察觉到江洵神色微动,低声询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江洵点点头:“若是没有猜错,之前命案的凶手的确是妖。大理寺没能查到凶手也不意外。”


    “妖?”温庭川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好友说出这个答案后还是吃了一惊,接着道:“可有办法捉住它?”


    “昨日之前恐怕有些困难,不过现在倒是有一条捷径。说起来,还是卫家姑娘第一个识破了梦貘妖的身份。”说到这,江洵心里忍不住想知道,昨晚有没有不怕死的妖物敢去卫府找麻烦。


    早知道就该派白石和白索二人轮班在卫府旁暗中守着,这样今早自己就能得到卫府的消息。


    温庭川很快反应过来江洵口中的“卫家姑娘”就是那日在太子前大放异彩的那位卫韶容,脸上露出了然之色,没想到,她竟也是修行之人,难怪能让江洵颇为上心。


    “梦貘妖罪孽深重,我替你将他解决了。至于后面这件命案,暂时没什么头绪,若是妖物教唆凶手,借助凶手犯案,探阴符也感应不到。”江洵淡淡道。


    之前的命案有所进展已是意外之喜,更何况后面这件已经将凶手锁定为人,只要是人犯下的案子,就一定会有破绽。这就是大理寺需要仔细探查摸索清楚的地方了。


    温庭川也不与江洵多客气:“道谢的话不多说,等案子破了请你喝酒!”


    两人离开屋子之前,温庭川将三具尸体身上的白布重新盖好,盖到最后一个时,手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从一旁的工具盒中取了镊子,小心的从孔洞状的伤口里拔出了一根木刺。


    这根木刺的颜色与尸体的肤色极为相近,且又细小,温庭川还是看到光线落在木刺的位置,突兀的暗了下去,与照在皮肤上的光亮有一道明显的痕迹,正是敏锐的察觉到这丝不和谐之处,才发现了它。


    送江洵出了大理寺,江洵拦住温庭川,示意他且去忙。


    两人是至交好友,没有旁人那般许多客套。温庭川也不再送,那根木刺被他收放在了干净的白布上,这是一个新的发现,得让仵作好好检验一番,若有发现,再让下面的差役顺着发现去查,事情确实不少。


    江洵打马而归,回到王府后先是召来了白石,令他去卫府打探一番,昨夜是否一切正常,吩咐下去后,这才回琼花堂换了一身居家常服。


    许是那日对玉露的一番警告起了作用,这几日玉露仍在屋前伺候,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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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一切内务亦是她在经手打理,不过却安分许多,没有再借机会往江洵身前凑。


    秋竹和兰冬在一起做针线时还私下说起过,秋竹没有心眼,还在心里替玉露可惜,说起来,如世子这般年纪的世家子弟们,身边多少有几个通房,玉露有点想法也是正常。


    可偏偏世子洁身自好,独身一人,倒显得玉露的心思和举动多有不堪。


    兰冬那会儿刚咬断了口中的线,不忍秋竹这般不开窍,提点了两句,这琼花堂只是尚未迎来女主人,日后世子娶了夫人,后院宅中不还是夫人说了算?真有通房妾室什么的,还是自己带来的人用的放心。


    看着秋竹恍然大悟的表情,兰冬还有一句话没说。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眼下王爷身患旧疾卧病在床,柳夫人虽代掌家事,却当不得正经主母,世子的婚事,怕是难了。


    江洵来到观澜居探望父王的时候,江安王正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晒着太阳,似是昏昏入睡。


    记忆中,江安王年轻时高大英武,能力破千军,手中一柄长弓百步穿杨,四方剿匪平叛时匪徒敌军听闻来者是他,纷纷不战而逃。


    可如今,这位军功赫赫的王爷只能终日坐在家中,身上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锦袍,锦袍是年头量身而做,此刻却显得很是宽大,竟已是消瘦如斯!


    江洵眸光黯黯,心中亦是难受。


    见父王在昏睡,本欲悄悄的往来时路回去,不料下一刻江安王睁了眼,看见是他后,笑笑道:“怀瑾回来了?”


    江洵上前两步,蹲下,与江安王齐平,让他容易看着自己。


    “父王今日感觉如何?”


    “还不是老样子,能吃能睡就行。只不过没想到前半生忙于征战,后半生竟落的如此清闲,还真是叫人不自在。”江安王语气温和,带着淡淡的自嘲。


    江洵抿抿唇,宽慰他道:“现下四海升平,边疆亦无战事,这是您当初的愿望,如今实现了,也该好好修养身体才是。”


    江安王虚弱的点了点头,哪怕两人心中都清楚,这身体不是修养就能好的起来的。


    见江洵面上流露出来的担忧神情,江安王闭了闭眼,反倒过来安慰他:“别担心,这身体看着是弱了点,可也没那么容易就死,没替芸娘看到你成婚娶新妇,我舍不得走。”


    芸娘是江安王的发妻,当年芸娘有孕六个多月时,江安王被圣上派去蜀地平叛乱军,前线战事吃紧,乱军将领凭着蜀地山高奇险的天然优势,将战事硬生生的拖了三个月。


    待江安王终于剿灭乱军班师回朝的那一天,芸娘开始发作,不料头胎甚是艰难,待得府中管事匆匆找到江安王并汇报这一情况后,江安王快马加鞭赶回府中也只见到了芸娘最后一面,还在被包被过的严严实实的小江洵。


    芸娘走后,上京城下了半旬的雨水,江安王无数次后悔自己平日忙于军务,疏忽了对枕边人的关心,遂给孩子取名为洵,亦有纪念芸娘之意,身边除了芸娘生前做主抬的一个柳姨娘,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