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 第 90 章
作品:《臣妻》 第90章·第90章
合纵,合众弱以攻一强,乃六国抗秦之策。
连横,事一强以攻众弱,乃秦破六国之计。
眼下这情况,强秦就好比那黑风寨,六国就好比官府与其他山匪寨。
陈玉醒顿时明白了宋湄的意思,依旧犹豫:“可按照史书所载推论,黑风寨才是胜者。”
哪有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
宋湄没好气地看着他:“那你有什么好策略不成?”
陈玉醒又团团转了起来。
以他的所学所知,治大国若烹小鲜,遑论是这样一个局势复杂的鹿城县。急功冒进,恐适得其反。
然而上官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陈玉醒十分纠结。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宋湄已经对这人的脾性有几分了解,知道得给他下一剂狠药。
于是说:“别忘了,黑瞎子手里还有你写的保证书。如果他把这个交给朝廷,你猜朝廷会怎么处置你?”
陈玉醒不可置信,抖着手指着宋湄说:“上官,那分明是你命我写的……”
上官和他的随从还扇了他巴掌。
他的脸上,现在都还觉得火辣辣的疼呢。
宋湄轻飘飘地看着他:“字是谁的字?鹿城县令是谁?写保证书又是为了救谁的性命?”
陈玉醒讷讷半晌:“上官说得对,是我之责。”
他挣扎半晌,难得露出了几分血性:“破釜沉舟,拼了。”
宋湄满意地点头:“你放心,这件事我保证谁也不说。待这件事了结,我就向朝廷写奏折,嘉奖你的义举。”
闻言,陈玉醒有些腼腆地应道:“多谢上官。”
开着空头支票,宋湄毫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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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并不是天然的政治家。
开展计划之前,她保持着十足的小心谨慎,计划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好在陈玉醒这人虽然窝囊,但交付给了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在他接管鹿城县衙之后,县令职权内能调动的一切人、物,都变成了她的特权。
金山寨更是倾尽全力地协助她,连那天在寨里遇见的提刀老妇人都上阵了。
所有人一起搜集有关黑风寨的消息。最后,各方的消息汇聚到宋湄这里来。
黑风寨共有两大寨主,大寨主黑瞎子,二寨主白毛风,另有一军师孙六。
白毛风力大无穷,与黑瞎子团结一心。孙六因鉴宝、谋划能力出众,深受黑瞎子信任。
一文一武,辅佐着黑瞎子。
那天黑瞎子攻上金山寨,随侍的就是军师孙六。
金山寨主说:“往日有人说,黑瞎子要把孙六提拔为三寨主,最后却没能成。”
宋湄问:“为什么没成?”
金山寨主说:“成了三寨主,分的财物就要多一成。黑瞎子占大头,不在意。但白毛风不愿意,闹得厉害。”
陈玉醒眼睛发亮:“有了,既然二人有矛盾,挑拨这两人,削弱黑风寨的势力,岂不于我们有利?”
!
金山寨主瞥他一眼:“这你就猜错了。孙六主动与寨主说,难当大任,愿意在寨主身边当一辈子的军师,不做寨主。且孙六处事狠辣,不留情面,得罪了不少兄弟。即使如此,他的地位依旧稳固。”
陈玉醒讪讪坐下。
思索中,宋湄的笔在孙六这个名字上划了又划:“这人是不是读过书?”
金山寨主一顿,想起来什么:“倒是听说过,孙六以前是秀才,落第不中,才上山为匪的。”
宋湄搁下笔:“自愿斩断后路,只依附寨主,难怪能深受黑瞎子信任。还读过书,这心机不是一般的深。”
而且能在短时间内认出她的玉佩,这军师十分敏锐。
按理说,这么谨慎的人,应该不会想出这么激进地吞并山寨的主意。只有可能是拗不过黑瞎子,所以才跟来的。
那晚签订协议,约定相安无事,恐怕也正和他的心意。
这么看来,黑瞎子和孙六之前也并不是全无矛盾。
思索之后,宋湄已有了决断。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先朝孙六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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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鹿城官府贴出告示。
其一,严禁百姓与山匪进行交易,违者以通匪罪论处。
其二,若有百姓发现通匪者,检举至县衙。一人可得一两银,上不封顶。
此外,官府还安排专衙役在鹿城县外关口,对路经此地的商队、镖局等队伍进行拦截,令其绕道而行。
做完这两件事,宋湄紧张地等着。
果然,当天晚上,县衙就被人秘密塞了一封信,请她酒楼一叙。
陈玉醒热血上头,当即说:“我是鹿城父母官,我去!”
杏娘难言地打量他:“她去还有一点希望,你去,咱们今天死,明天就可吃席了。”
陈玉醒非要跟着。
宋湄早预料到有这样的结果。
黑风寨如同地雷,任何试探的举动都有可能惹它爆炸。
所以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宋湄整理衣冠,确认没有破绽后,就打算出门。
出门前,她紧张地深呼吸了几次,问杏娘:“我们安排去游说其他寨子的人回来没有?”
杏娘说:“你都问第七遍了,早回来了。那些寨子与黑风寨有仇,都说愿意支持呢。”
这就好。
宋湄在心里宽慰自己,她并不是一个人。
早在出示玉佩的那一刻,她就和官府绑在了一起,不能回头了。
已经决定要帮助金山寨,那么迟早要迈出这一步的。主动出击,总比把脖子交给旁人要好。
出门前,杏娘哎呦一声:“瞧你带的都是什么东西,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三个人只有我一个好使。”
被点到的大勇闷声不吭,陈玉醒气得脸色涨红,最终一言未发回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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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只有一家像样的酒楼。
宋湄到达酒楼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两人。有一人来迎她,另一人上楼通报去了。
!
酒楼中没有别的客人,看来是黑风寨包场。
杏娘十分上道,先一步在轿门处候她:“大人,到了。”
下轿之前,宋湄做了个深呼吸。
随后淡定地迈入了酒楼。
一进门,便看到孙六下来迎接:“大人,寨主在楼上备了好酒好菜。”
宋湄先是微笑,随后眉头皱起来:“这酒楼里什么味?”
孙六面色一顿,就看到钦差身边的婢女叉腰招呼着掌柜:“没听见我们大人说话吗?还不快来打扫!”
掌柜和小二连忙趴在地上清扫,跟着杏娘的指挥,把地面擦了两遍。期间人手不够,还使唤上了门口黑风寨守门的人。
孙六浑身不自在。
他还听到那婢女嘀咕:“我们大人在晏京的时候,到哪不是鲜花铺路的。这样蠢笨的下人,若按照我们府里的规矩,早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孙六若有所思,随后笑说:“大人,寨主恭候多时了。”
宋湄瞥他一眼:“楼上也干净吗?”
孙六一怔,还未说话,就见眼前这位钦差神态自若地坐了下来:“本官公务繁忙,没空再等人收拾,命人把席面撤下来吧。”
宋湄静静地等着。
她面上不耐烦,实则腿都是抖的。
几息后,孙六亲自上楼,把黑瞎子请了下来。
酒楼四面的门被人砰地一声关闭,黑瞎子在宋湄对面坐下来。
黑瞎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身形高大,应该就是白毛风。
他们竟然全部出动了。
而她为了装模作样,只带了三个人和几个轿夫。
啊!!!
黑瞎子使了个眼色,孙六亲自倒酒,却被杏娘拦住:“我们府里有试毒的规矩。”
说着,杏娘抽出发髻上的簪子,就要往酒里探。
黑风寨的三个首领神色各异。
孙六面色僵硬,黑瞎子面色还算镇定。而他身后的白毛风脸色难看,已掩盖不住凶相了。
宋湄皱眉看了酒杯一眼,淡淡道:“这等贫瘠之地,能有什么好酒。罢了,这酒不喝了。”
杏娘顺理成章地把酒放下。
因宋湄的一系列举动,场面陷入沉默。
宋湄先发制人:“寨主寻我何事?”
接二连三地被下面子,黑瞎子脸色不善:“大人既与我们签了协议,何故又出尔反尔呢?”
宋湄无奈地说:“寨主也得理解本官,本官亦要做出样子,与上头交差。且钦差不止我一人,若做的不好,到时朝廷还会另派其他官员来。鹿城情况特殊,皇上派一个武官,领上一队士兵来亦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候,你我可就难办了。”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黑瞎子神色松了松:“可我们兄弟总要吃饭,都快过年了,大人此举,让黑风寨如何过活呢?”
宋湄为难地皱眉。
她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既提到过年,本官倒是想起来。年关将至,有几队皇商从这里路过,写信让我行个方便。这样好了!
,我将他们的位置告知于你,你听我号令,去劫他们。等熬过这一段时日我走了,你们愿意如何,我都不管。”
黑瞎子陷入沉思。
他身后的白毛风问:“大人不与皇商行方便了?”
宋湄一笑:“这就是我的要求。你们劫了皇商,得分给我比他们更多的孝敬,别白让本官与人交恶。”
话说到这里,黑瞎子已然明白用意。
他彻底放下之前的芥蒂:“钦差抬举我们兄弟,黑风寨不会让大人失望。”
宋湄却抬手:“慢着。口说无凭,本官也想要贵寨一个凭证。若来日事发,这些都与本官无关。”
黑瞎子一笑:“黑风寨一个唾沫一个钉,何况咱山匪的字据,大人也不能信,是不是?”
宋湄说:“本官信佛,亦信毒誓和报应,你只管写就是。军师看着似有书卷气,让他来写吧。”
孙六写完后,宋湄看了看字迹,笑说:“好一手字,听军师说话,像是饱读诗书之人。若参加科举,本官必定点你做状元。”
闻言,白毛风也跟着看了一眼,嘴角似有讽笑:“确是一手好字。”
临走前,宋湄似对孙六依依不舍:“本官身边不缺书生,但却沾点血气的书生。寨主可否割爱?”
黑瞎子说:“他是我兄弟,不是下属。”
宋湄一脸可惜地上轿。
离开酒楼不久,宋湄在轿子里摔了。
杏娘听到一声巨响,吓得叫停轿子,迅速进来看她:“怎么了?”
宋湄说:“没事。”
就是腿软了。
她试着从地上爬起来,爬不起来,于是就这么坐着。
让她再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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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钦差离开后,黑瞎子问:“如何?”
孙六说:“此人做派和晏京里的狗官一模一样,又有玉佩为证,应不是假的。”
上次虽然看到了玉佩和官府文书,可回去之后,黑瞎子思来想去觉得蹊跷。
钦差来了鹿城,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现在看来,没收到消息也无甚异常,连那新上任的县令来时也是静悄悄的。
黑瞎子说:“既是爱财的狗官,那就好对付了。皇商油水厚,以往是块难啃的骨头。既然他肯配合咱们,下手总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