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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错榻》 第41章 第41章“谢枕鹤要娶左侍郎之女……
宁萱儿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喘不上气来,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好像被人从后面狠狠敲下了当头一棒,满目晕眩后,留下的是无尽的痛楚。
宁萱儿多想拔腿就走,从这场诛心的交谈中逃离出去,但残存的理智,却不断在叫嚣着,让她留下来。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她该继续听下去。
与白术的畏首畏尾不同,另一个小厮说话大胆得很。
“何必这么紧张,宁姑娘与少爷怄气,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这处又四下无人,怎么可能会被听见。”
“而且,少爷这么久都没给她一个名分,我看他对那宁姑娘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到真成了亲,估计就会把这宁姑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白术不赞同:“此颜差矣,你不了解少爷,少爷若是不在乎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关心她。”
“宁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是无人能比拟的,你还是别乱说这种话的好,省得被人听去,哪天来和你算账。”
小厮:“行行行,你贴身伺候少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尽管如此,少爷迎娶左侍郎之女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听说左侍郎家风彪悍,左小姐估计不是个好相与的,宁姑娘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此言既出,白术也沉默了半晌。
好一会,他才叹息一声道:“宁姑娘是个挺好的人,也是真心喜欢少爷,少爷生死未卜之时她还担心得寝食难安,魂不守舍,我是真的希望她有个善终。”
小厮顿住,然后也有些感慨:“少爷如今成了谢家实际的掌权人,圣上也似乎颇为赏识他,破格将少爷提成了大理寺卿不成,还亲自指婚,赏了成箱的金银财宝来,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常事,有一个大家出身的正妻,纳几个侧室都无妨啊。”
“宁姑娘虽好,但出身实在是配不上少爷,若少爷有心,也该给人家一个侍妾身份,得以安身立命,才不算辱没了她一番痴心啊。”
宁萱儿已然听不下去了,整张脸都被泪水糊满,两人谈话时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尖刀直戳她的心房。
她没有办法再接受这样言语的折磨,攥紧裙袂便迈开腿,逃似的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将门掩上后,宁萱儿所有强撑着的坚强都彻底断裂,痛苦地放声大哭,整间屋子霎时只回荡着少女凄厉的呜咽声。
她靠着木门的身子缓缓下移,直到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骗子……”
宁萱儿的双腿抱膝而坐,手指紧紧地掐在手臂上,咬牙切齿地用气音将话语挤出。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紧紧拧着眉,鼻尖和眼角都因长时间的哭泣泛起了一片薄红。
泪水还是流不尽似的缓缓从眼眶中滚出,晕湿了她的衣袖和裙摆。
若她没有喜欢上谢枕鹤,她哪怕丢弃尊严,也要抱着他的腿,替自己某一个名分。
为妾又如何?只要不做奴婢就好。
可当她被谢枕鹤百般体贴地对待,享受了那么多他的好,知道被人珍爱着的感觉了,也暗暗的将真心交给了谢枕鹤后——
她便不能再接受,自己不是对方的唯一,不是对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不要和别的人共侍
自己的心上人。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明明对她那样好,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说一声想要,他都能给她摘下来。
他明明说过,会……
不对。
宁萱儿的心尖煞地一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没有说过。
他从未明确的说过,会给自己一个名分。
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
他说过爱她,说过希望与她长长久久,却从没说过,会纳了她。
更没有说过,会娶她。
一直都是她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宁萱儿悲从中来,忽然自嘲地转泣为笑。
“哈哈,哈哈!”
她收紧臂弯,将自己抱得愈发得紧,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脏里的剧烈疼痛。
宁萱儿的泪水已经要哭干了,因为哭得太急,哭得太久,咽喉在不住地抽气。
她忽然想到,那日无影找到自己,说要带走她时,她信誓旦旦的话语。
“凡是我认定的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会摔得粉身碎骨,我也会头也不回的走下去。”
当时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此刻扎向她心中的利刃。
她那日说她贪慕富贵才选择留下来,是骗无影的。
她就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怎么也舍不得他。
所以,她坚定不移的选择等他回来。
可好不容易等到了,原以为这条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康庄大道,却不曾想是通向了悬崖峭壁的亡命道。
她摔痛了,她后悔了。
宁萱儿哭不动了,满目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凄惶。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期待的眸子,也变得晦暗无光。
她无法再面对谢枕鹤了,她也无法面对这样软弱的自己。
她要走,走到远远的地方,离开一切会让她苦痛的根源。
想到这,宁萱儿死灰一般的心短暂地重燃起来,疯魔了般喃喃道:“对,我要走。”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便想走进卧房中收拾收拾东西。
正当此时,一阵缓而轻的敲门声徐徐响起。
“咚咚、咚咚。”
“宁姑娘,我给你送膳食来了。”
宁萱儿双目涣散,完全不想理会。
门外之人却越敲越急,一副她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气势。
宁萱儿大脑一片混乱,越听这嘈杂声越心烦,便想着赶紧将东西拿进来,把人糊弄走。
可她的手刚把门打开,一个人影便窜了进来,迅疾地将门掩上。
宁萱儿慌乱地看向来人,只见他一身黑衣,面覆黑巾,身上唯一露出的部分唯有一双眼睛,正是无影不错!
“无影,你为什么会在这?”
无影见她认出了自己,连忙将遮住嘴的黑布扯下,蹙眉厉声道:“我将来往送膳的小厮打晕了,与他换了衣服,才混进来的。”
“我是来带你走的,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宁萱儿愣住,没想到他这般执着。
无影仔细瞧了她一会,发现她双眼通红,一看便是大哭过一场,心中绞痛。
“你也听说了吧,他要迎娶左侍郎家的千金。你一个丫鬟,哪怕他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真的能娶你吗,你们能长久吗?”
“你不要以为,等左侍郎家的女儿入了府,你还能相安无事,你觉得你这样一个存在,对于一个高门贵女来说,不碍眼么?”
宁萱儿不愿意再听,大声喝止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无影听到她语气又带上哭腔,连忙放软了声音:“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些。”
“你知道谢枕鹤做了谢家家主之后这短短几日,都做了什么吗?”
宁萱儿垂下眼睫,抿紧双唇:“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也就久别重逢那日见了一面,之后她便一直在和他闹别扭,人都不理,更别提打听他的事情了。
无影沉重说道:“他把他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牢,将参与对付他的谢长衡,谢冉吟全都软禁在了院子里,还下令,手敢伸出院子一点,就砍手,脚敢迈出院子一步,就砍脚。”
“这样冷血的人,你不害怕他哪日为了讨将来的妻子高兴,把你杀了吗?”
宁萱儿呼吸一滞,皱眉激愤道:“他不可能这样对我!而且哪就有这么严重了,只是软禁而已,又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无影见她油盐不进,抓住她的手腕,急切不已道:“你太天真了!他现在不杀他们,只是因为这样会脏了自己的手,会让他背上一个残害手足的骂名。”
“他是在搜罗证据,为他们罗织罪名,等待用天家的权力,将这些与他不睦的人全部推往刑场,残杀殆尽。”
宁萱儿努力甩开他的手,咬唇辩驳,声嘶力竭:“这又怎么了,若真如你所说,谢长衡和谢冉吟对他先不仁,谢枕鹤对他们无义又何妨?”
无影噎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就算这件事他无可指摘,那你呢。”
宁萱儿眼睫颤动,唇般翕合,说不出话来。
“宁萱儿,你说你要走你的路,如今真的粉身碎骨了,还不回头吗?”
无影紧紧观察着宁萱儿的神情,察觉到她有一丝动摇,连忙道:“你可知,来鹤院现在是只进不出,几乎是半封锁着了,若他真想对你做什么,你往哪跑?”
宁萱儿双手紧攥起来,掀眼看他:“你别管我了。”
无影不顾心中刺痛,向前一步:“宁萱儿!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但你这次冷静地好好想想,明日之前,给我一个答案,我带你走。”
宁萱儿的眸子愈发的黯淡,心情也愈发的低落,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
无影再一次带上蒙面的黑布,语重心长对她道:“我怕那小厮忽然醒来,去通风报信,不能久留,便先走了。”
无影走到门前,又扭头对她最后说道:“只要你的一句话,从此你便可以离开谢府,想再寻一处好人家做活也好,觅一个好夫郎嫁了也好,我都会帮你。”
“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陪着你。”
说完,无影垂下眼睫,便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宁萱儿留在原地,僵硬得好像变成了一具木偶,久久未曾动弹。
无影无非是想告诉她,谢枕鹤有多么狠心,多么不近人情,极有可能卸磨杀驴,所以才让她快些逃。
但她并不觉得,谢枕鹤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所以,她害怕的从不是这个。
她害怕的是,谢枕鹤从未喜欢过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唱着这场独角戏。
她更害怕的是,谢枕鹤确确实实喜欢过自己,现在也一样,只是这一点仅此而已的喜欢,在身份和地位悬殊前逐渐被消磨,逐渐归为平淡。
她不想将来的某一天,她在这厢房苦苦地等候,哭坏了眼睛,却看到谢枕鹤走入新婚妻子的屋子。
宁萱儿乌睫扑扇地动,泪珠又不争气地往下落。
感情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没有感情时,她高谈阔论,只要名利,不要真情。
但一旦有了感情,她便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忘了自己的本心。
这不像她了。
宁萱儿忽地下定了决心,猛然摇了摇头,用手掌将面上的泪水全都擦干净。
她要离开,她今晚就要离开。
第42章 逃跑“我的新娘要和情郎跑去哪?”……
九重宫阙前,矗立着一道盘龙飞凤,巍峨万千的厚重朱门,是为宣德门。
宣德门是朝臣或是其眷属往来皇宫的唯一通路,除了早朝时分,通常都紧紧闭着。
而正在值此黄昏傍晚,鼓楼声响之际,城门却为一人缓缓而开。
立在宣德门两侧的其中一个侍卫,见到身着青色常服的谢枕鹤慢步而来,连忙堆起一个极尽谄媚的笑容。
“谢大人好走。”
谢枕鹤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前方,只唇角勾了勾,以示他听到了这句奉承。
侍卫们只知谢枕鹤主动觐见皇帝还被接受,是如今朝
堂上炙手可热的红人,是将来德高望重的贵人,务必要好生对待。
若能得他青睐,一朝提点之下飞升到圣上跟前做御前侍卫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谢枕鹤这日入皇宫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宣德门外,停了一辆朱轮华毂的马车。
春明站在车前,已然是等候了许久,见到谢枕鹤出来,连忙掀开了珠帘让他上去。
两人都落座后,春明一声呼喊下,车夫便徐缓驾起了马。
谢枕鹤原本在看着手中书册,注意到春明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后,淡声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入宫抗旨?”
春明先是因他突如其来话语稍显怔忪,而后喉咙发紧道:“少爷,属下这么想,只是因为担心圣上怪罪下来,并非想促成圣上赐下的这场婚事。”
“属下知道,您心中只有宁姑娘一人。”
“嗯。”
谢枕鹤墨黑的眸子不动,仍是盯着书卷上的字迹,只有纤长浓睫轻颤着,彰示着他有在听春明说话。
车厢内短暂的沉默了一阵,还是春明再次打破了这份安静:“所以,圣上是怎么答复的?”
“你看我全须全尾的走出皇城,就应该知晓圣上是欣然同意了我这个请求。”
谢枕鹤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也能看得进去书,甚至还翻了一页。
“这,圣上竟然对此毫无意义么?”
春明有些迷惑了,继续追问道。
谢枕鹤桃花眼微掀,容色如雪。
“你假扮我在祠堂待了这么久都没被谢茂山发现,我知道时还觉得你长进颇大,开始懂得审时度势了,怎么现在又活回去了?”
春明脸色稍微有些尴尬,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属下愚钝,还请少爷解惑。”
“你当真觉得,圣上希望我迎娶左侍郎家的千金?”
车窗外时不时有树荫花影透过车帘照映在谢枕鹤的脸上,衬得他那双深邃幽黑的眼仿若拥有了洞穿世间一切事物的力量。
春明一愣,老实点头:“圣上赏识您,左氏又家学渊源深厚,圣上希望您们能结成连理,也无可厚非。”
谢枕鹤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圣上帮助我,并非是赏识我,只是想借我的手,铲除世家的势力。”
“谢茂山这几年汲汲营营,四处结交权贵,早就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枕鹤双眼眯起,语气带上些许笑意:“如今清峡关之事,正是我给他递的一把名正言顺的刀,他当然要接过去,再好好借题发挥一把。”
春明嘴唇发干,呆愣道:“可,少爷您也是谢家的人啊!要铲除谢家,您岂不是也得遭殃?”
“正因如此,他就是在用这个机会试探我。”
春明瞪大眼睛,猛地看向谢枕鹤。
谢枕鹤仍是那副从容镇静的样子:“左氏并非圣上有意扶持的派系,其家主左侍郎反倒是那些前朝老臣的拥趸,根本就是圣上的心头之患。”
“若我真接受了这门婚事,圣上刀刃下一个对准的人便是我。若我冒着抗旨的风险也要推拒,反倒也证明了我与谢家割席,自立门户的决心。”
春明已然是目瞪口呆:“这……”
谢枕鹤微微向后一靠,长腿交叠伸长:“他不过是在用一步棋,来试我甘愿当马前卒的忠心。”
“不过,也真是有趣……”
谢枕鹤单手掩面,忽地失笑几声。
“想利用我,却被我反过来利用,达成我的目的。”
春明拧眉:“少爷的意思是?”
谢枕鹤看向前方,眼角眉梢染上温柔:“此时我若是说要娶她,没人能,也没人敢阻拦我。”
春明顿住,谢枕鹤仍是自顾自地说:“春明,回到谢府后,便抓紧派人准备成婚需要用的各项事务……”
“谢府遭遇许多横祸,这时候办一场盛大的喜事,也是为谢家冲喜了。”
*
刚从马车上下来,谢枕鹤便想往来鹤院去。
他的萱儿,许是还在因为自己当日有些冒进的举措而生着闷气。
只可惜他这几日被这些琐事缠住了脚步,没能好好地与她将这事情铺开、讲和。
如今赐婚之事已了,他应当赶快去寻她。
可正在此时,景和却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拦住了谢枕鹤的去路。
“少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景和的伤已经大好了,说话时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谢枕鹤脚步微顿,并不想多耽搁时间:“我现在不想处理公务。”
景和见他又欲向前,匆忙道:“少爷,是有关来鹤院,甚至可以说,是有关宁姑娘的事。”
谢枕鹤偏头看向景和,目光定定。
“今日在来鹤院外巡逻的护院发现了一个小厮昏迷倒地不醒,还被换了衣服,他觉得奇怪便守株待兔,结果等来了……”
“那个被您赶去松香院的无影。”
景和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谢枕鹤的神情:“护院还说,见那无影鬼鬼祟祟,似乎还是从,从……宁姑娘房中出来的。”
“我们已经将无影抓起来审问了一番,他却死咬住口什么都不肯说,只在陷入意识昏沉之时,口中不住地重复着‘和我走’之类的话。”
景和吞吞吐吐地说完,再抬起眼看向谢枕鹤时,原以为他会雷霆大怒,却没想到他笑容比方才更加温润柔和了。
景和额角渗出些许汗珠:“少爷打算怎么处置?”
谢枕鹤双眼弯成月牙,潋滟着笑意直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若凑近看,便会发现他漆黑的眼眸空洞的吓人,黑深得仿若能将人吸进去。
“什么都不做。”
谢枕鹤唇畔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嗓音清润却又透着寒凉。
“不要打草惊蛇,我要亲自处理。”
*
离无影从房中离开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天色越来越黑,宁萱儿却始终没有点蜡烛。
由于天性乐观的原因,她是一个极少伤心的人。
可每一次悲伤到骨子里时,她都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走出来。
正如此时此刻。
沉浸在过于郁闷情绪中的人,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会变得淡漠。
天黑了看不清?无所谓,有光亮也没有办法让心情好起来。
肚子饿了难受?无所谓,吃饱了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变高兴。
她闷在屋子里,空空地望着一处发呆。
房中的每一件首饰,每一件衣裳都是谢枕鹤送她的,并不属于她。
她本就空无一物的来,自然也没什么东西好带走。
简单收拾完行囊后,便静静地等待夜深时分,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再悄悄溜出去。
她不想和无影走,也没有想好去哪,但绝对不想留在这里。
或许是逃避痛苦,或许是自我保护,总之,她想去一个能让她喘几口气的地方。
万事俱备后,她却忽地想起一件事。
她的墨虎。
那只有些调皮,但却十分惹人怜爱,陪着她许久的小猫。
她不能带它走,却不能不最后去看它一眼。
宁萱儿抬起眼,望了望窗外。
太阳刚落山,淡黑的天际还隐约泛着些许金黄。
墨虎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庭院里头抓鸟雀玩。
她该去看看它。
谢枕鹤……许久没来见过她了。
许是也在忙碌新婚的事,定然不会来寻她。
她出去一趟,不会坏事的。
宁萱儿揉了一把脸,奋而起身,往屋外走去。
将木门掩上时,宁萱儿满眼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搜寻着墨虎的身影,并未注意到,廊下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袍。
*
宁萱儿走到厢房门前的台阶上时,墨虎还喵喵咪咪地跟在她身后,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宁萱儿有些忍俊不禁,蹲下身来抚了抚墨虎的脑袋,盈盈笑着:“墨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了?”
墨虎用爪子刨着她的裙角,说什么也不肯她再往前一步了。
她陪墨虎玩耍的时间有些长了,天色也已经全然黑了,苍苍茫茫的黑夜中,只有墨虎金色的铜铃大眼泛着熠熠生辉的光。
宁萱儿最后挠了挠它下巴,低声道:“墨虎,我真的不能陪你了,你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说完,几颗豆大的泪水倏地坠下,落在了石砖地上,洇湿成一小团。
墨虎深深地望了她好一会,听明白了她的话一般“咪”了一声,坐在了地上,没再拦着她。
宁萱儿心中愈发地酸楚,不敢再看墨虎,害怕再多看几眼,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便急急忙忙转过身去,推门回屋。
可眼角触即半掩着的门扉时,宁萱儿恍惚了一瞬间。
她走之前,不是把门关好了吗?
正当她这么想着,一阵晚风呼啸而来,吹得门嘎吱作响。
宁萱儿原本高高提起的心蓦地放下。
许是风吹开的吧,倒也正常。
宁萱儿垂下眼睫,跨过门槛,施施然入了屋子里。
屋子里一如她走之前一般,昏暗无光,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沉沉死气。
时辰到了,她该走了。
宁萱儿心中万千愁绪竟在此时荡然无存,面上反而扬起一个浅淡笑容。
等待拂晓天明时,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她没有带走谢枕鹤给她的任何东西,却唯有一件,她想留给自己。
那个银手镯,实在承载了他们太多回忆。
就当是留作纪念吧。
或许还是有些不舍得,所以才在收拾行囊鬼使神差地将它放了进去。
对了,行囊。
行囊还在榻上放着,她得去取。
宁萱儿抬起脚,缓步朝屋里头走去。
一入卧房,宁萱儿便将视线投向角落的拔步榻处。
拔步榻仍如她离开之时那样,被床幔虚掩着,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状。
因为怕发生意外,她便用这种方式来掩藏藏在榻褥中的行囊。
她强行提振了一下心绪,往床榻迈进了几步。
双腿方靠上榻垫,她便顺势坐了下去。
她指尖掀起一角妃色的床幔,双眸逡巡着里头的光景,仔仔细细地想找寻行囊的藏身之处,却没有找到。
“奇怪,我记得我是放在这了呀。”
宁萱儿不由得疑惑地喃喃出声,又往床榻里面挪了一些,打算整个人钻进床幔中好好找一找——
正当此时,床榻内忽然发出一阵窸窣声响,下一刻,一个温热滚烫的怀抱紧紧拥住了宁萱儿。
宁萱儿的脸颊恰好贴在了那人的薄唇上,被他感受到后,便轻柔亲昵地吮吻了起来。
“……”
宁萱儿脖颈僵硬地往旁边一扭,满面惊恐地看到了谢枕鹤吟吟含笑的俊秀面庞。
“藏在这许久了,终于被萱儿发现了。”
谢枕鹤笑眯眯地看着她,头微微歪了一下,将她整个人拽进暖帐中。
宁萱儿的鼻尖骤然被汹涌强势的冷梅香气笼罩。
谢枕鹤臂弯一收,迫她坐在他的身上,与自己贴得严丝合缝,
宁萱儿惊疑不定,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谢枕鹤却不依不挠,掐着她又尖又小的下巴,嗓音温柔到了极点,却透着无边的诡谲。
“我的新娘要和情郎跑去哪?”
第43章 第43章“再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等等,新娘?
她没有听错吧……
谢枕鹤说的新娘,是她?
宁萱儿睁大猫儿似的圆眼,下意识地在谢枕鹤身上挣扎,想和他好好讲事情讲开,却被谢枕鹤箍住了腰,动弹不得分毫。
“阿鹤,我……唔!”
谢枕鹤好像再也不想听宁萱儿讲话了,见到她翕合掀动的唇瓣便仰头吻了上去。
宁萱儿想说的话变成了口水搅动声,被谢枕鹤大手按着脊背不断地索取掠夺。
良久,谢枕鹤松开了她,与她鼻尖相抵平复着呼吸。
宁萱儿被吻得头脑发昏,面颊泛粉,半张着嘴喘着粗气。
谢枕鹤食髓知味,眸光中闪动着餍足过后的慵然,唇畔轻佻翘起,一面啄吻着宁萱儿的唇角,一面将手向下移,摸向她的腰带。
宁萱儿纤细的腰身僵硬在谢枕鹤掌心,满脑子都是轰然发现自己误会了谢枕鹤的愧疚和心虚。
她对谢枕鹤的爱有些太过没信心了……
懊悔之际,宁萱儿想到方才谢枕鹤说的话,深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跑的事,并且因此怒火中烧。
于是她咬了咬唇,还是想好好解释一下:“阿鹤,你听我说……”
谢枕鹤指尖轻柔地解开了宁萱儿的腰带,将那轻盈布帛放在手中,温声软语之下再一次狠心将她话语打断:“萱儿,我不想听。”
宁萱儿眸光一滞,怔怔地看着谢枕鹤。
谢枕鹤掀起眼皮看她,哪怕只是伪装,也总是盈溢着柔意桃花眼此刻幽黑比深潭古井更甚。
他抬起手,轻缓将那腰带覆在了宁萱儿的唇畔。
“等,等等!”
宁萱儿眼睛睁得浑圆,拼命地抗拒却仍是无果。
直到谢枕鹤彻彻底底地用布帛封住了她的菱唇,并在她后脑勺处扣上了一个死结。
谢枕鹤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俯身在宁萱儿鼻尖落下一个短促的吻,浅淡扬了扬嘴角:“你这张嘴总是骗人,骗得我好苦,该堵住才好。”
宁萱儿摇头,努力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在谢枕鹤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理智了。
他昳丽的皮囊不再温润清疏了,反倒被翻滚着怨怼的内心衬托的像那幽怨的恶鬼。
谢枕鹤低下头,含住宁萱儿白皙的脖颈,垂眸看她肌肤间隐约可见的青脉浅浅跳动着。
他用尖齿划过那条青脉,让宁萱儿感受到恐惧,浑身一激灵,最终却换成了柔软唇瓣,轻轻地吮吸。
宁萱儿拧起眉阖上双眼,想着谢枕鹤到底在气头上,不如先做眼前之事,等结束之后再来同他解释也不迟,便抬起手,准备覆上谢枕鹤的背,以此回应于他。
却没想到,谢枕鹤又将她这一个举动看作是推拒,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从腕骨一路摩挲到了她的指尖。
“萱儿,怎么还是这么不乖。”
宁萱儿眨眨眼睛,想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谢枕鹤却不给她回答的机会。
他捏着她水葱似的指头,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就这么心心念念你那个情郎吗?”
“他白日来你房中都做了些什么,是和你商量逃跑之事,还是……”
谢枕鹤话语渐进之间,嗓音愈发的肃冷。
“和你做了,我们常做的那些事情?”
谢枕鹤双眼盈盈弯起,仰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宁萱儿。
“唔唔唔!”
宁萱儿秀眉拧成一团,脸都因为急切被憋得通红。
她也想解释,倒是给她一个机会啊!
谢枕鹤却不管不顾地抚摸着她的手,温柔款款道:“他哪只手碰过你,哪一根手指碰过你,我一根根敲断好不好?”
宁萱儿心倏地揪起,看着谢枕鹤的眼神沾上了巨大的恐惧。
谢枕鹤被这目光刺得心中一炙,面上却仍是笑得开怀,将手指并进宁萱儿的指缝,轻声道:“萱儿,我也不想你怕我,我也努力过去克制。”
“但我没办法,没办法忍受你从我身边离开,没办法忍受别人看向你的目光,所以……”
谢枕鹤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喃喃道:“我不想再忍了,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怨我,我也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谢枕鹤便缓缓弯下腰,双手撑在宁萱儿身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下。
谢枕鹤抬起宁萱儿的一只脚,摸索着她洁白的,空无一物的脚腕,淡声道:“可我这么喜欢萱儿,萱儿却这般不乖,老想着别人,老想着逃。”
他沉吟着,似乎很是苦恼,在思考了好一阵之后,冲着宁萱儿咧嘴一笑,得出了解决的方法。
“我该打一副上好的,配得上你的金链,将你锁在这……”
“再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宁萱儿震惊地看着谢枕鹤,只觉得自己仿若陷入了一滩泥沼,越挣扎就越陷越深,越想逃就越发窒息。
谢枕鹤却并没有等她从这份震撼中喘息回神,便将她拖进了席卷而来的情潮。
……
“萱儿好贪吃呢。”
天已经快亮了,房内的烛火却还在摇曳燃烧着。
谢枕鹤不准宁萱儿睡,双手扶着她汗津津的腰身,嘴唇不住地吻她。
宁萱儿被布帛封着唇,失神涣散之际甚至没办法做出吞咽动作,涎水偶尔会顺着嘴角流出。
谢枕鹤便会皱眉怜爱看着她,而后情意绵绵地替她吮去。
“又贪吃,又含不住水。”
谢枕鹤笑眯眯看着她,与她两只手十指相扣,俯身吻住了她光洁的额头。
宁萱儿意识已经彻底湮灭了,谢枕鹤不怀好意的笑脸在她面前出现层层重影。
终于,在抵达不能再深之处时,宁萱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原本生机盎然,明亮富丽的饮雪院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每一间屋子都有两个护院把守着,里头的人不能向外踏出一步,一日三餐都由专人递送。
谢长衡身为构陷之事的主谋,更是被“特殊”对待。
若说他院子里头那些妾室女眷尚能享用正儿八经的膳食,他则是从云端跌入到了尘泥里。
所有窗檐都被木板封死,过着阴沟老鼠一般暗无天日的生活。
每日只有清粥馒头送进屋中,还要受到护院们的奚落冷待。
谢枕鹤很乐意吊着谢长衡一口气,让他多受几年折磨。
谢长衡坐在厅堂中的扶椅上,背挺得很直,仿若仍是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谢家三少爷。
直到屋门陡然被打开,昏暗的房中被外头的曦光照亮些许。
谢长衡许久没见过日光,有些适应不了,眯着凤眼从干枯的发丝间窥探外头发生的情况。
只见景和端着一副冷峻面孔走了进来,睥睨着谢长衡漠然道:“三少爷,明日府中有大喜之事,家主仁慈,特意许你同去沾沾喜气。”
谢长衡扯着沙哑的嗓子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老子不去。”
谢长衡仰头邪笑一声,整个人靠在扶椅上,轻蔑不已。
景和并不会被他拙劣的激将法而惹怒,冷冷道:“三少爷,您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这是少爷的命令。”
谢长衡夸张的“噢”了一声,反唇相讥:“到底是什么喜事,竟让不惜遭受骂名也要将两个弟弟囚禁府中的谢家主,冒着我逃跑的危险请我出山啊?”
景和撩了撩眼皮,甩出手中的手铐和脚镣:“明日是宁姑娘和二少爷的大婚。”
“二少爷说,他该让你看看,心心念念之人嫁做人妇的场面,也算是成了你未成的夙愿吧。”
谢长衡脑袋嗡地一声,布满血丝地双眼倏地放大,一动也不动地地死死盯着景和,握在一旁桌角上的手咯吱作响。
*
饮雪院这边是这般光景,松香院亦然。
只是谢枕鹤没有将他们邀到成婚场所折辱的念头,故而也没有人特意来知会他们一声。
许是谢冉吟一直以来都扮演好了一个听话乖驯弟弟角色的原因,谢枕鹤终究是对他下手轻了一些。
谢冉吟房中窗格并没有被封锁,不至于彻底活在困苦迷惘的黑暗中。
谢冉吟此刻正不住地在毛毡上踱步,听着阮妙盈坐在扶椅上不住地啜泣。
“我早就说过,不要掺合进这滩浑水来,你非要和谢长衡合作,到底图什么?”
“好了,现在不止你完了,我们都要完了!你知道我们要面临什么罪责吗,包庇构陷的重罪!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阮妙盈原本在拿着丝帕擦拭着眼泪,第一次被谢冉吟责备,心中委屈又愤怒:“你做什么事后诸葛亮,你当时也没劝阻我呀?”
谢冉吟停住脚步,重重地甩了甩袖子,颤抖着声音道:“你!唉!”
阮妙盈攥紧手中丝帕,蹙眉泣声道:“娶我进门时,你说过会对我一生一世的好,如今倒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谢冉吟原本想找个椅子坐下,闻言动作一顿,不可理喻地看向阮妙盈。
“妙盈,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阮妙盈咬紧牙关,眯了眯眼:“有何可笑。”
谢冉吟冷嗤一声:“是,我是愚钝,却没有蠢到连自己心悦的女子是什么人都看不出来。”
“你一直心系二哥,但是却得不到回应,又舍不得谢家的显赫地位,才转而退一步求其次,选择了我,对不对?”
谢冉吟说到最后,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阮妙盈呼吸一滞,瞋目结舌:“我……”
谢冉吟垂眸低笑几声,而后取出一沓书笺,甩在了她的面前。
阮妙盈愣住,目光缓缓往书笺上移。
只见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休书”两个大字。
阮妙盈喉间发紧,掀眼看他:“谢冉吟,你什么意思。”
谢冉吟并未看她,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妙盈,你别误会,我从未后悔娶你。”
“只是……”谢冉吟攥紧双拳,沉痛道:“如今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了,为了不牵连你,我会向二哥说明,买通来鹤院膳夫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无关。”
阮妙盈猛地起身,扯住谢冉吟的袖子,厉声尖喊:“你疯了!你当谢枕鹤是傻的吗?”
“他怎么会不了解你的本性,他知道你没有主见,优柔寡断,是不会自己做出这种事的,他也知道我恨他,想报复他,他不会信你的!”
谢冉吟也忍受不了了,回头看向阮妙盈,双目赤红:“我知道,但我想不到其他能够两全的办法了,小时候二哥受苦时,我替他说过情,二哥是一个记仇也记恩的人……”
“单单为此,他也不会要了我的命,但恐怕也不能再在京城生活了,你向往高门贵妇的生活,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颠沛流离。”
阮妙盈僵在原地,原本已经停歇的泪水又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滚出。
“……”
她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竟然被自己这个从未正眼瞧过的丈夫看透了。
阮家也曾是簪缨世族,却因子孙庸碌无能而渐渐萧条,家道中落。
阮妙盈幼时总在母亲怀中,听她讲阮家过去的辉煌,从而心向往之。
京城应当比她那个乡下小地方好上许多吧。
那里的女子簪的是什么花,穿的是什么衣裳?
她很好奇,便跟着自己的舅母来到了谢府。
一旦见过里头的光怪陆离后,她便再也忘不掉了。
京城的锦绣繁华自此在阮妙盈心中扎了根,再难忘记。
细细想来,她对谢枕鹤的爱意不过是来自想要翻身的渴望。
她对宁萱儿的恨意……
也不过是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都满腹野心,想要往上爬。
可又是那么不像。
宁萱儿身份比她卑微那么多,却可以毫无顾虑地将野心写在脸上,甚至得到她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她,活在礼教下,用一个又一个的借口粉饰自己的野望。
她嫉妒她,她羡慕她。越嫉妒越恨,越羡慕越恨。
怨来怨去,争来争去,倒头来,竟是一场空。
她不要这样过活了。
阮妙盈忽地猛冲进谢冉吟身前,将他抱住,泣不成声道:“冉吟,我不要争了!”
谢冉吟看着阮妙盈,有些怔忪,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阮妙盈抬起脸,不再掩饰满面的泪水,狼狈的脆弱:“冉吟,我自己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
“我们的罚,我一起受。”
*
次日,宁萱儿是被两道轻和的
女声叫醒的。
“宁姑娘……”
“宁姑娘,该起身了。”
似是见她眼皮缝还紧紧阖着,叫她的人有些没耐心了,用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再推了推的肩膀,才彻底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宁萱儿睁开惺忪的眼,蓦地看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左一右站在榻边凝望着她。
宁萱儿眼睫轻颤,花了半晌回神。
来鹤院中什么时候有丫鬟了?
宁萱儿刚想扬起一个笑容,和她们打声招呼,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猛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嘴角,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
覆口的腰带摘了,衣服也好好地穿在身上。
谢枕鹤替她擦洗过了……
宁萱儿高高悬挂着的心脏霎时落下,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动了动脚,想起身,却发现两只腿被一个物件牵扯住了。
……
宁萱儿回想起昨夜谢枕鹤说过的话。
他真的给自己拴上了足链。
宁萱儿目光瞬间移向榻尾,发现足链只是拴在两只脚中间,限制住了她的行动,而非彻底禁锢住了她。
她咬住双唇,悄悄将目光移向那两个丫鬟,却见她们面无异色,却也没有分毫笑容,仿若一个提线木偶,只在木然地完成任务。
“宁姑娘,我们是主母院中的人,是二少爷为了今日大婚特意调过来为您梳妆打扮的。”
宁萱儿指尖陷进被褥,瞪大上翘的圆眼,震声道:“大婚?今日?!”
第44章 大婚“我们来喝交杯酒。”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语气波澜不惊道:“正是。”
其中一个丫鬟见宁萱儿已经彻底清醒,便向前搀起她的手,想将她扶到镜台前,同时还不忘介绍起自己:“奴婢名唤春分,她则是谷雨,接下来我们会替您上妆,在此过程中宁姑娘若有任何疑问,大可以向我们提出。”
宁萱儿还没站稳,便被双足间牵扯着的锁链拽住了脚步,险些向前倾倒摔在地上。
“……”
由于动作幅度较大,宁萱儿的裙摆飘起了一个小角,她裤腿下泛着鎏光的金链倏然吸引了春分的视线。
宁萱儿提起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可下一刻,春分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半又将目光移了开来,只是扶着她的动作更谨慎了些。
将宁萱儿按在镜台前坐下后,一旁寡言少语的谷雨便走上前来,开始替宁萱儿傅粉施朱。
宁萱儿从起身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先是突如其来发现自己被谢枕鹤锁住了,又是莫名其妙被告知自己要大婚了,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
于是她左顾右盼地觑了两眼站在她一左一右,正忙忙碌碌的人,询问昨夜没从谢枕鹤那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何二少爷这般着急地就要举办我们的婚事,前段时日不还说要迎娶左侍郎家的女儿吗?”
春分本在替她碾匀磨细一会要扑在身上的香粉,闻言斜眼睨了她一眼,淡笑道:“宁姑娘难道不知,二少爷特地为你入宫否了圣上赐的那桩婚事么。”
宁萱儿微微张开嘴巴,有些吃惊谢枕鹤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那……圣上没有怪罪吗?”
春分浅浅抿了抿唇:“圣上的心意,奴婢怎么会知晓呢,宁姑娘这便是在为难奴婢了。”
“但总而言之,二少爷很重视您,是府中上下人人皆知的事。”
宁萱儿眨了眨眼,有些局促不安。
春分方才明明看见了她足间的金链,却对此一言不发,甚至还在此刻夸赞谢枕鹤对她的喜爱。
总让她觉得怪瘆人的。
难道她们不觉得这样的爱意太过让人窒息了么。
宁萱儿手指绞成一团,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晚将此事说开了,让谢枕鹤把这链子解了。
宁萱儿一旦不刻意搭话,整间屋子便会陷入死一样地沉寂。
谷雨和春分始终只专注着手中的任务,绝不与她主动攀谈。
宁萱儿起初有些觉着闷得慌,还随意扯皮了几句,但在换来她们例行公事般没有感情的回答后,她便觉得无趣了,也闭上了嘴,静静想着自己的事。
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她居然要成婚了。
成婚二字,曾出现在她看的话本中,她做过的梦中。
她幻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的场景,却在它真的到来时,格外的平静。
她与谢枕鹤之间,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却差了一道这尘世中最为重要的繁文缛节。
三聘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他没有给过自己豪言壮语,却一直将此事记挂在心中。
所以,一直没有给她一个名分,只是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他的妾室。
为此,他冒着可能一去不回的危险,也要只身闯入险境,与他的生父对抗,来荡平他们前路的一切阻碍。
宁萱儿垂下浓睫,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一起,像她紧紧揪着的心一般。
可她却没有给他同样的信任,还伤了他的心。
宁萱儿心尖细细密密地酸,有些自责。
罢了,掌控欲是强了些,但也是因为太爱她。
宁萱儿低头垂望着自己裙摆外露出的鞋尖,喟叹一声。
自己爬错的榻,选到的夫君,还能怎么办呢?
好好调//教吧!
反正他也舍不得真的伤害自己,只要她多给他些安定感,应当能引导他成为正直如松柏一般的好男儿吧。
宁萱儿这么想着,心中豁然开朗,不由得对自己生出了几分崇敬之心。
像她这样善解人意的人真是不多见了!
宁萱儿这厢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忽略了放下手中骡子黛,轻轻叫唤她的谷雨。
谷雨见宁萱儿嘴角扬着傻笑,有些疑惑,看向一旁的春分。
春分也是稍稍拧眉,放大声音道:“宁姑娘,妆点完毕了,你看你意下如何?”
“嗯?噢!”
宁萱儿被蓦地扯回现实,有些怔忪,而后顺着她们的话看向铜镜中——
一个肤如莹雪,色若明珠,猫儿眼中泛着春水滟光的女子正在与她对视。
正是她自己。
未出嫁时,女子并不盘发,而如今她绸雾似的乌发被束成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后颈,只待穿上吉服后佩上凤冠。
宁萱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心神荡漾。
她多年的夙愿,终是达成了。
从前捱过的打,吃过的苦,全都在此刻找寻到了它的意义。
她曾说过,她一定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享尽荣华富贵,哪怕只能得到夫君一朝怜惜,哪怕是做妾,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
她不仅真的做到了,还获得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宁萱儿胭红的唇缓缓勾起,眸中有些湿润。
她要迎来属于她的新生了。
*
堂屋前,铺着十里赤红软帐,两旁列着金翠步障,尽头则是凤翼花轿。
宁萱儿虽然从始至终都是谢府的人,但也完完整整地走完了成婚的礼节。
从来鹤院被人用花轿抬出后,一路风风光光到了主屋,与新郎官一同拜高堂,跪天地。
谢枕鹤便站在堂屋前,身后是数十持弦乐丝竹者。
等到花轿落轿,霎时便是朱弦玉磬,锣鼓喧天。
笙歌流转间,宁萱儿被春分搀扶下了花轿。
不知为何,春分和谷雨并没有给她用红纱覆面,只让她持着一柄团扇遮面,等待谢枕鹤亲自揭开。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春分身旁。
直到春分脚步停下时,她便明白,谢枕鹤便在身前了。
宁萱儿的心倏地跳得很快,急促地仿若要冲出胸膛。
“……”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如玉寒凉的手覆上了扇柄,轻巧地将宁萱儿本就握得不紧的扇子取下。
她
眼睫掀起,看清了自己夫君的模样。
只见谢枕鹤头戴嵌珠乌冠,身着似火红衣,容色明艳甚过春花,完全没了平日矜贵清冷的模样。
就好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被她拽落了凡尘。
宁萱儿卷翘的睫毛扇动,不自觉抿了抿唇。
谢枕鹤好像已经理智回笼,没有昨晚那么失控,笑容温润地朝她伸出了手。
宁萱儿眸光颤动,将手握了上去,与他手牵着手往堂屋走去。
宁萱儿足上金链还是有些限制了她的步伐,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的慢,为了不摔跤,掌心只能牢牢地被谢枕鹤攥在手中。
每当她有步子走急了时,谢枕鹤便会紧紧将她拽住,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夫人,当心。”
两人手心相接的地方便好像有火烧一般,滚烫之意瞬时传遍宁萱儿全身。
还没入洞房,她便已经羞赧不堪了。
宁萱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短暂的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到了堂屋,谢枕鹤却还是不肯松开她的手,不顾周遭人直白的视线,只与宁萱儿十指紧握。
宁萱儿起初有些羞怯,不敢抬头看,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绪,掀起眼帘时,却被所见之景惊得汗毛倒竖。
堂屋坐着乌压压、黑沉沉一片的人。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合该喜气洋洋,却全都面如死灰,脸色颓败。
坐在上席的,是谢老夫人,但本该是谢茂山的位置。
从来慈眉善目的她,此刻面无表情凝着宁萱儿,比之从前仿若头发更白了些。
而坐在一旁的罗烟霞,也没了平日当家主母的气派,反而瑟缩着脖子,手中握着念珠,整个人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谢家的小辈们都坐在座席上,各个都是强颜欢笑,就连张扬明媚的谢欢兰也耷拉着一张脸,担忧不已地看着她。
可真正恐怖的,却不止于此。
宁萱人背脊发凉,与铐着手链,带着脚铐的谢长衡对上视线。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比宁萱儿最后一次见时消瘦了许多,两颊都微微凹了进去,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
宁萱儿霍地明白,为什么在场众人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太诡异了。
宁萱儿脖子僵硬地扭到谢枕鹤的方向,果不其然撞进谢枕鹤灼灼的双目中。
他眸若寒星,嘴角噙着柔柔笑意:“萱儿,该拜堂了。”
宁萱儿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行尸走肉一般被谢枕鹤往前拽去,一齐跪在了蒲团上。
谢枕鹤不让她带红盖头,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到谢长衡如今的下场。
*
被谢枕鹤牵着手走进卧房时,宁萱儿还没有从浑浑噩噩的情状中脱离出来。
她从进了堂屋,见到谢家中人每一个都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就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进婚事中了。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这样的谢府太不正常了。
若要她往后再这样一潭死水的地方生活,她会被逼疯的。
谢枕鹤根本没有回归正常,完全陷入了病态的扭曲,她必须得和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按常规的礼节来说,谢枕鹤此刻应当在外头与宾客酬酢往来。
但这本就是一场怪异的婚事,谢枕鹤也不拘此礼,将所有人都屏退后,便早早地同新娘子一同入了洞房。
门口的丫鬟将门帘卷下后,宁萱儿便急不可耐地反握住了谢枕鹤的手腕。
“阿鹤!”
谢枕鹤眸光一滞,而后凝着宁萱儿,唇角缓缓勾起,温柔道:“怎么了?”
宁萱儿轻轻蹙眉,软声道:“阿鹤,你听我说,我和无影……”
谢枕鹤脸色蓦地一沉,原本风光霁月的姿容霎时变得风雨欲来,沉蕴着满腔郁色。
他扣住宁萱儿的腰,将她压在了放着合卺酒的桌沿前。
“萱儿。”谢枕鹤嗓音低沉,透露着些许危险意味:“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要讨论不相干的人好吗?”
“我不想再将你的嘴绑住。”
谢枕鹤指尖掐着宁萱儿的两颊,低低呢喃着。
说完,不顾宁萱儿的反应,谢枕鹤扬起一抹笑,柔情脉脉地拿起一旁的玉樽,分别在一旁的两个琉璃盏中倒出其中的琼浆玉露。
“萱儿,我们来喝交杯酒。”
谢枕鹤双眼盈着楚楚笑意,端起琉璃盏便打算递到宁萱儿手边。
宁萱儿见他油盐不进,完全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怒而暴起,一把将谢枕鹤手中杯盏夺过放在一旁,而后抓住谢枕鹤的手,狠狠对着虎口咬了下去。
宁萱儿是真的下了死口,试图用疼痛将谢枕鹤的理智唤回。
谢枕鹤眉心微微蹙起,神情一僵。
直到牙关间尝到一丝血腥味,宁萱儿才松了口,疼惜地握住他的手臂,眼含清泪看着谢枕鹤:“谢枕鹤!你冷静一下,听我和你说清楚。”
第45章 洞房1“我心悦你。”
谢枕鹤垂眸看向自己迅速乍起薄红,现出一排齿印的虎口,安静地轻眨眼睫,颇有种洗耳恭听的意味。
宁萱儿见他终于肯听得进去自己说话,舒眉弯眼道:“那日无影确实来到了我的房中,告知我你要和左侍郎之女成婚的事,并想要带我走。”
谢枕鹤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终是把翻涌着的情绪压了回去。
“所以他说你就信了,而且还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谢枕鹤眉心紧紧拧成一团,额心的朱砂痣红艳得仿若要灼烧起来。
宁萱儿将谢枕鹤的手贴在自己颊侧,嗓音柔糯:“不,我不是因为相信他才要走,也从未打算和他一起走。”
“……”
谢枕鹤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神情僵滞,眼神透露出鲜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怔忪。
宁萱儿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眼珠子定定地望着他,一转也不转,真挚到了极点。
“我无意间听闻你要成婚之后,便心如死灰,只想着离开谢府这个伤心地。”
“无影的话,只是更加坚定了我脱离的想法。”
宁萱儿小猫喘息般叹了口气,扁扁嘴道:“我知道,我对你不够信任,生了趔趄也不主动和你沟通,我也有错,但……”
“你要想想,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丫鬟,在这来鹤院无依无靠,忽然有人告诉我你要和别人成亲,我肯定没办法冷静呀,你得体谅我!”
宁萱儿委屈巴巴地看着谢枕鹤,轻轻地晃起了谢枕鹤的手臂。
“还生气吗,还吃醋吗?”
宁萱儿见到谢枕鹤眸光闪烁,便知他心中动摇,前倾身子与他凑的更近。
直到两人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一起,她便开始小声撒娇:“阿鹤……”
谢枕鹤垂眸紧紧盯着宁萱儿黝黑的双眼,心中原本已经凝滞的深潭不知何时已经被吹散,荡起了一道道涟漪。
知晓宁萱儿要和别人私奔,离开自己时,谢枕鹤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似那干裂坚涩,却还被人执意弹奏的琴弦一般,轰然断成了两截。
他的灵魂仿若游离出了体内,只剩下满腔的妒火和嫉忿掌控着身体,成了一个怨鬼。
他暗自发誓,哪怕宁萱儿恨他面目可憎,恨他心狠手辣,他也要牢牢将她锁在身边,绝不会放她走。
所以,他顾不上时间匆忙,急切地要将原本定在良辰吉日的大婚置办了。
只为了在她身上真正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让她这一生从今往后都忘不掉,自己是谢枕鹤的妻子。
他以为,只要得到了她的身体,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能接受。
可在昨日自己将宁萱儿欺负晕了之后,看到她紧锁着的眉头,和被布帛勒出红痕的嘴角时,他有些迷惘了。
但他知道,那只是迷惘。
他心有愧疚,他心怀怜惜。
却绝无悔意可言。
他用巾帕将她身子擦拭干净,看着她每一寸隐秘肌肤都沾上了细细密密的红痕,都是他留下的。
心中又是满足,又是酸楚。
他想,他们或许要这样痛苦纠缠一辈子了。
他原以为,他们再回不到从前心心相印,两厢情愿的过去了。
可宁萱儿如今却告诉他,她心中从来只有自己。
不仅如此,她还说,她因为自己要和别人成婚而悲痛欲绝。
心绪在心中走马观花般的纷杂闪过,最终定在了这个念头上。
宁萱儿为他儿吃醋,为他而伤心。
说明她心中真的有他。
谢枕鹤的嘴角不自觉翘起,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面前的宁萱儿此刻正垂着眼,没搞懂谢枕鹤怎么沉默这么久,心有戚戚然。
正当她腹诽谢枕鹤怎么这般难哄,思考如何让他消气时——
一个粗暴狂热的吻压上了宁萱儿的唇瓣。
谢枕鹤发了疯一般激烈地啃舔着宁萱儿,双手用力地将她往自己怀中拥,仿若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宁萱儿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也将手放到了谢枕鹤的肩上,热情地回应着他,与他伸过来的舌尖互相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谢枕鹤离开了她的唇。
宁萱儿双眼蒙着水雾,小口小口地呼着气,露出一小截殷红的舌尖。
谢枕鹤喉结滑动,长睫遮住幽深的眼底:“萱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还是想再确认。
确认这份爱意是否属于他,确认这份幸福是否真实。
宁萱儿扶着谢枕鹤的肩膀,唇上口脂已经被谢枕鹤吃得干干净净,掀起眼帘觑了谢枕鹤一眼,本想张口肯定他,脑袋却忽然闪过另一个念头。
宁萱儿的眼眸蓦地睁大,想到一会要说的话,脸颊不由得覆起一层酡红。
“句句不假,阿鹤也不必再担心我的真心。”
谢枕鹤眉梢微抬,与宁萱儿对上视线。
宁萱儿抿抿唇角,乌亮大眼闪着羞涩的光:“因为,我心悦你。”
谢枕鹤身躯倏地绷紧,神情有些无措,又有些讶然。
“萱儿,你说什么?”
宁萱儿步步紧逼,踮起脚在谢枕鹤眉心朱砂落下一吻,黏黏糊糊道:“我心悦你。”
谢枕鹤仍是那副被雷劈中的模样,不断地重复着:“你说……什么?”
宁萱儿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大番茄,怀疑谢枕鹤是故意的,扯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我说,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听到了没!”
谢枕鹤被喜悦冲昏了、击溃了,猛地将宁萱儿拦腰抱起,便想往榻边走,做些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
宁萱儿见自己占了上风了,便开始得了便宜就卖乖。
“等等!”
宁萱儿轻咳一声,严肃地板起一张脸。
谢枕鹤顿住,语气隐忍道:“萱儿……”
宁萱儿在谢枕鹤手臂上晃了晃脚,而后将裤腿撩起一小角,露出白皙的脚腕,和其上戴着的金链。
宁萱儿扬扬眉毛,两只手挂在谢枕鹤脖子上,佯怒道:“还不给我解开?”
谢枕鹤垂下眼皮,唇角撩起:“我险些忘了,真是该死。”
“只是……这解开金链的玉钥不知被为夫放去了哪里,夫人不如帮我找一找?”
谢枕鹤将宁萱儿放在了呈着合卺酒的那张木桌上,而后敞开手臂,戏谑狡黠地眯眼看她。
宁萱儿先是被他称呼羞得一愣,而后见谢枕鹤这个样子,心脏跳得更加的快。
“你你你,什么意思?”
谢枕鹤好像真的以为宁萱儿不懂,闻言开始解自己的衣带,露出一小块泛着莹泽的颈间肌肤,而后牵起宁萱儿的手,让她的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宁萱儿仿佛碰到滚烫的热水一般一激灵,猛地想缩回手,却被谢枕鹤牢牢按住了腕骨。
“萱儿不想找玉钥了吗?”
谢枕鹤睁着秾丽的桃花眼,漆黑的瞳孔漾着无辜的情绪。
宁萱儿怒从心中起,发誓要做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找,为什么不找!”
宁萱儿一边震声高喊,一边将手往谢枕鹤衣裳里头摸。
指尖覆上柔滑如绸缎的肌肤,宁萱儿脸颊一烫。
谢枕鹤身躯随着呼吸起伏,心脏隔着胸膛在宁萱儿手中不住地跳动。
宁萱儿觉得愈发的羞耻,索性紧闭上双眼,又往里处摸。
随着她指尖滑过谢枕鹤上身每一个角落,却都一无所获后,宁萱儿忍不住了,怒而嗔斥道:“在哪呢!”
谢枕鹤凑近宁萱儿,在她耳廓低语:“这里找不到,要不再找找其它地方?”
说完,谢枕鹤叼住了宁萱儿的耳垂,握着她的手,往小腹处带。
“!!”
宁萱儿羞得睁开了眼,怎么也不肯继续了,用空着的那只手抵住谢枕鹤的肩膀,语无伦次道:“不找了不找了!”
谢枕鹤促狭地弯起双眼,没有在为难她,而是执起她的手,在她腕心上落下一吻。
宁萱儿胆战心惊,柳眉倒竖道:“你怎么会把玉钥藏在那种地方,你,你是不是……”
宁萱儿搜肠刮肚想找到一个词痛骂谢枕鹤,却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也没办法准确描述出来心中的羞恼。
谢枕鹤闻言一顿,而后嘴角笑意更深。
“萱儿在想什么呢?”
谢枕鹤撩下这句调笑后,便走到榻边,从金丝软枕下取出一柄精巧的玉钥,回到了宁萱儿身边。
“只不过是见你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可爱,想逗弄一下罢了。”
宁萱儿拧紧眉,踹了一脚谢枕鹤来发泄心中怒火:“我就知道,你这人就喜欢欺负我。”
谢枕鹤笑眯眯地蹲下身,握住宁萱儿的脚踝,用玉钥解开了金链的锁扣。
“喀哒”一声,金链被扔在了地上,精致的链身仍泛着微黄的金光。
宁萱儿被束缚了一天的双脚骤然解放,还没来得及享受一番自由的快乐,右脚腕忽然被一只手捉住。
宁萱儿身子绷紧,滞住呼吸看向仍蹲在她脚旁的谢枕鹤。
谢枕鹤百般怜惜地看着宁萱儿有些泛红的脚踝,虔诚地在其上落下一吻。
“萱儿……”
“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好不好?”
宁萱儿扬起一抹笑,俯身再一次吻住谢枕鹤的前额。
“好,夫君。”
谢枕鹤眸光一滞,而后猛然起身,将宁萱儿笼罩在自己的臂弯中。
宁萱儿抬眼觑向谢枕鹤,眼睛飞快地眨。
不知怎的,看着谢枕鹤红烛下明艳靡丽的脸,宁萱儿心尖自下一路蔓延到小腹,都泛起了一阵灼人的烫衣。
“话也说开了,心意也相通了,我们是不是该……”
宁萱儿舔舔发涩的嘴唇,神情娇媚,楚楚动人:“洞房花烛夜?”
第46章 洞房2春宵一刻值千金。
谢枕鹤原本还急吼吼地想要吻她,闻言整个人也慢了下来,反倒心生逗弄之意。
他弯曲指节,挑起宁萱儿的下巴,语气微沉:“萱儿,我知你想要,但该守的礼节,也不能忽视。”
宁萱儿听到他倒打一耙,脸颊一热矢口否认道:“谁、谁说我想要了,明明是……”
谢枕鹤轻笑几声,而后将手伸向宁萱儿身后,将她腰后方已然盛着满满两杯酒浆的琉璃盏取了过来,一杯放在宁萱儿的指尖,一杯执于自己手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着眸瞳黑亮的宁萱儿,心中空缺的那一部分被一点点填满。
他素来是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的。
他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只信事在人为。
若只需要对天地高堂许下誓言,再遵循成婚时的各种繁文缛节,便能一生偕老的话,世间就不会出现这般多的怨侣。
可如今,他的心上人,他的小妻子就在他面前时,他却不得不去选择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习俗。
他要尽善尽美地完成每一道礼节,来换取他们夫妻一生恩爱无虞。
谢枕鹤将手臂从宁萱儿肘弯中穿过,与她两手交叠,柔声道:“萱儿,喝吧。”
宁萱儿始终用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瞧着他,与他一同将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
尽。
酒水流过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辛爽,宁萱儿皱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才把最后一口酒咽下去。
谢枕鹤眼睁睁看着她白皙如明珠的脸蛋瞬间覆上一层薄薄水红,衬得她愈发肤如凝脂,娇艳欲滴。
宁萱儿嘟囔着和谢枕鹤抱怨:“这什么酒,也太烈了吧!”
“有多烈?”
谢枕鹤垂着眼,定定地睨着宁萱儿殷红的舌尖。
“问我干甚,你自己不是也……”
“喝”字还没说出口,宁萱儿便被扣着后脑勺含住了唇瓣。
谢枕鹤驾轻就熟地撬开宁萱儿的贝齿,与她忘情地勾缠着唇舌。
这个吻激烈热情,却又点到为止,因为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做。
谢枕鹤咬住宁萱儿的下唇,用尖齿轻轻地啃碾了几下,暧昧道:“萱儿口中的酒,却要比杯盏中的甜上许多。”
宁萱儿睁大双眼,这才明白谢枕鹤为什么突然吻自己。
她的心砰砰地乱跳,嗔骂道:“胡、胡说什么呢。”
谢枕鹤弯了弯眼,又从桌上的承盘中取下一把做工精良的银鎏铰剪。
他捡起自己身前的一小缕头发,而后手起刀落剪下一小段乌黑滑亮的发尾,放在了手心,将铰剪递给了宁萱儿,笑吟吟道:“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①
宁萱儿眸色一滞,心中翻起带着酸的甜蜜。
幼时她虽小,却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她那个飘摇虚浮的家,根本没有爱可言。
她娘一生凄苦,嫁了一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男人,却被世俗纲常困守一生,朴素地相信,只要孝敬公婆,以夫为天,便能安稳度日。
所以,起初她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她爹是个混球,能安生过日子就好。
直到日复一日的任劳任怨,不辞辛苦,换来的却是独守空房,和对她愈发看不上,瞧不起的公婆的欺辱后,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本就衰弱的身子日渐颓败,直到油尽灯枯。
病榻上,她要求最后见宁萱儿一面。
宁萱儿当时虽小,却也能感受到母亲的衰弱,扑到榻边就开始嚎啕大哭,哭着喊着问母亲到底怎么了。
宁母握住她的手,面带笑容看着年纪尚小,懵懂不知生死为何物的宁萱儿,慈爱地告诉她,娘亲要解脱了,让她替自己高兴。
还说宁萱儿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是她唯一舍不得的至宝。
可她没有机会再守护她了,让她莫要相信任何人,若走投无路,便去投靠她的好友,孙氏,也就是月见的母亲。
自那以后,宁萱儿便恨毒了自己那个让自己娘受尽苦楚的爹。
她离家出走,投奔月见,最后一起进了谢府干活。
生如浮萍般孤苦无依的宁萱儿,不懂什么是爱,也不奢求爱。
她只爱她自己。
她原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被爱,也不会全心全意地去爱人。
直到遇见谢枕鹤,直到这一刻。
宁萱儿吸了吸鼻子,将泣意忍了下去,也拾起自己的一撮乌发,干脆利落地将泣剪短,递给谢枕鹤。
“我不像你说话文绉绉的,能在这种时候引经据典……”
宁萱儿扯出一个笑容,插科打诨道。
“但我是真的希望,能和我的阿鹤长长久久,直到我们满头白发,老到牙齿都掉光的那一天,也不分离。”
谢枕鹤心中酸软,用桌上的红绳,将宁萱儿手中的发丝和他自己的绑在了一起,系了一个并不美观,甚至有些丑陋,但牢固不可拆的死结。
他将它放到唇边,凝神轻吻了一下,而后掀眼看向宁萱儿,郑重不已道:“好。”
宁萱儿咧嘴一笑,笑靥比之春花也不失去色彩:“好啦,该走的礼节都走了,快点洞房!”
谢枕鹤一顿,没想到宁萱儿这么直白。
宁萱儿见他难得愣神,觉得好玩,欣然从桌案上一跃而下,背着手走到谢枕鹤面前,学着戏文里头的女妖勾引书生的模样,指尖扶上谢枕鹤的前胸,伏在他身前媚声道:“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负……呀!”②
宁萱儿话还没说完,便被忍无可忍的谢枕鹤横抱而起,走向了榻边。
“方才还说我急!”
宁萱儿注意到谢枕鹤绷紧的下颌线条,差点笑弯了腰,抱住他的脖颈爱不释手地往他鬓旁亲吻。
谢枕鹤的呼吸更急促了些,猛地将宁萱儿放到了榻垫上便开始解衣裳。
解完了自己的,又开始解宁萱儿的。
宁萱儿仰躺在柔软的锦褥中,大睁着眼,调笑地看着谢枕鹤。
他面上清泠自持,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手上嘛,却实在……急不可耐。
这吉服穿着的时候便很繁琐了,更别提想脱下。
故而谢枕鹤也解了好一阵。
宁萱儿百无聊赖,看向铺在一旁的瓜枣,好奇道:“为什么要洒这些东西啊?”
谢枕鹤掀眼随着她话语看去,眉梢微抬,嘴角勾起:“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彩头。”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边扯开了她最后一条衣带。
宁萱儿听完他的解释,脸色一红。
“这这这……也不害臊。”
他欺身压住宁萱儿,吻在她唇角:“萱儿有我就够了。”
宁萱儿被他头发弄得有点痒,嬉笑道:“那可不一定。”
“嗯?”
谢枕鹤神色兀自一冷,原本轻柔的吻变成了啃咬。
宁萱儿想讨饶的话语都变成了唔唔叫唤,想捶他的肩膀却被谢枕鹤紧紧捉住两只手腕。
他把每根手指都并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身上每一处都要紧紧相贴,不能分离。
宁萱儿被潮水般铺天盖地的爱意淹没,快要窒息,却甘之如饴。
她的脚勾在谢枕鹤的后腰处,感官激荡到脚趾都蜷了起来。
两人汗涔涔地缠在一块,像那错杂交织的潮湿海草。
龙凤花烛熊熊燃烧着,闪烁着暖情旖旎的火光。
独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
翌日,宁萱儿一睁开眼,便看见谢枕鹤支着身子躺在她身侧,正在用指尖绕着她的手指玩。
宁萱儿的手不知被他牵了多久,还有些酸了,便下意识地动了动,想把手扯回来。
谢枕鹤松开力道,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夫人醒了。”
宁萱儿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恍惚,实在不习惯被这么叫,眨巴着眼看向谢枕鹤,又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慵懒:“现在什么时候了?”
谢枕鹤吻不够,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辰时。”
宁萱儿一听,顿时觉得困意大增:“这么早!那我继续睡了。”
谢枕鹤失笑:“该起身了,萱儿。”
宁萱儿刚用被子把脸蒙住,就听到这个噩耗,哭丧着脸道:“为什么呀!”
“已经不早了,本该卯时就叫你的,只是看你睡的香甜,舍不得。”
谢枕鹤言笑晏晏,语调似那山泉流出的清水般平稳。
宁萱儿崩溃:“以前睡到午时你都不管我的。”
她嘟着嘴看着谢枕鹤,委屈到了极点:“才刚成婚,你就不耐烦了,没有以前对我好了!”
谢枕鹤戳了戳她那一天到晚不知道在乱想什么的脑袋瓜子,软声哄劝着:“因为现在整个谢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执掌于你手中了,你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底下的人不久乱成一团了?”
宁萱儿错愕,先是“欸”了一声,然后霍地从榻上坐起,舌头打结道:“什么意思?”
谢枕鹤抚了抚她后脑勺被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勾唇一笑:“父亲入狱后,祖母便一直以泪洗面,母亲担心她哭坏眼睛,便主动去香莲院陪她了。”
“母亲还说要将管家之权交给你,不
再过问府中事务,安心颐养天年了。”
宁萱儿眸光一颤,抬眼看向谢枕鹤,见他目光认真,不似在撒谎。
罗烟霞在她记忆中,是一个不苟言笑,做事利落的人。
几乎整个谢府的人都知道,罗烟霞和谢茂山那几个妾室斗了一辈子,就是因为不想让渡中馈之职。
可如今谢枕鹤成为新任家主,罗烟霞也贵为家主之母,地位更加崇高。
若是那般醉心权力的人,应当死死握着权柄不放啊。
怎么会,这么轻易,又这么简单地放弃了?
谢枕鹤感受到宁萱儿停留过久的目光,似乎感受到她的疑虑,莞尔道:“萱儿不必担忧,此事全然是因为母亲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你有空也可以多去看看她。”
喜欢?
宁萱儿回想了一下和罗烟霞打过照面的时刻……
几乎每次,她都是用鼻孔看她。
呃,这叫喜欢吗。
宁萱儿眼睫眨地更快,想不通就索性不去想了,提出别的疑虑:“掌家要做些什么?”
谢枕鹤沉吟片刻:“很多,诸如账务清点,供膳酒食……”
“家中不只有我们,还有大哥,大姐,二妹三妹之余,他们的许多事务也要流转你手。”
宁萱儿蹙眉,眼珠子骨碌地转。
府中大大小小的人都要仰仗着她过活。
听起来有些麻烦,但更多的是畅快。
等等……
这难道就是手握大权的滋味。
她这是飞黄腾达,可以操控大局,玩弄人心了?
宁萱儿想到这,莫名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谢枕鹤觉得她思考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又啄吻几口她的唇瓣。
“掌家也并不简单,以后便要辛苦夫人了。”
谢枕鹤弯着笑盈盈的眼,眸中氤着一汪春水:“萱儿之前说过,擅长算数,那清点账务于你而言应当十分简单。”
“但有时下人们递送来需要你过目的册本,却不得不需要你认字才能看懂。”
谢枕鹤侧了侧头,唇畔撩起:“从今日开始,我教萱儿认字吧。”
第47章 第47章黏黏糊糊。
宁萱儿听到这话,双眼瞪得浑圆,一个头两个大。
她摆摆手,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我最讨厌学习了。”
宁萱儿自幼做什么都快,算账也好,女工也罢,都是一点就通,不用母亲多费心。
左邻右舍都夸她脑袋灵光,就连隔壁的秀才也说她是个可造之材。
可她这个可造之材唯一做不来的事,偏偏就是念书。
她努力过许多次,可每次端起书籍坐在桌案前,一股不合时宜的困意便会迅猛袭来,将她击倒。
她要么就静不下心来,要么就直接静得睡着了。
每次看书时,别人眼中的隽秀小楷,到了她面前就变成了一团又一团让人云里雾里的黑线。
只有连环画里头描述的各种各样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宁萱儿对此事深恶痛绝,扯扯谢枕鹤的衣袖,试图和他讨价还价:“可以不学认字吗?”
谢枕鹤恬淡一笑,掌心抚上宁萱儿的鬓发:“京城近日好像开了一家名叫春满楼的食肆,专卖各种各样的糕点小食。”
宁萱儿眸光一震,气急败坏地看向谢枕鹤。
无耻,卑鄙!
呜呜,竟然用美食诱惑她。
谢枕鹤薄唇一张一合,循循善诱:“它的招牌糕点杏仁酥在京城风靡,听闻入口留香,味道一绝,只是一块难求啊……”
谢枕鹤说完,一边轻声叹气,一边摇了摇头,似乎颇为可惜。
宁萱儿听完他的描述,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抓住谢枕鹤的手臂,双眼放光道:“我要!”
渔夫还没在岸礁坐多久,河中的鱼儿就自己咬钩了。
谢枕鹤弯了弯眼,笑容和煦,话语却让宁萱儿心寒:“每日一碟春满楼的点心,代价是往后每日晚膳前的一个时辰,你要乖乖坐在书斋和我念书。”
宁萱儿苦着一张脸,颓然点头:“好吧。”
“萱儿……”
谢枕鹤见宁萱儿兴致缺缺,双手捧住她的下颌,让她平视自己。
“往常用膳前的一个时辰,你都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连环画。”
“如今和我看不也是看,我们还能多呆在一起一会,你不愿意么?”
谢枕鹤长睫翕动,似乎有些委屈。
宁萱儿语塞,心虚地乱瞟:“呃……”
“嗯?”谢枕鹤不依不挠,誓要探寻自己在宁萱儿心中的地位:“你每日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和墨虎玩,再然后就是自己吃喝玩乐,最后才是陪我。”
谢枕鹤蹙着眉,越说语气越发下沉,看着很是郁闷。
宁萱儿不忍,安抚道:“我没有!”
谢枕鹤得寸进尺,继续诉苦:“我在你心中就是排在最后面的。”
“都说了没有!”宁萱儿急了,一不小心将难以启齿的原因说出口:“还不是因为我们只要待在一起,就会,就会……”
宁萱儿说不下去了,面上瞬间爬满红晕。
“干柴烈火,情难自已?”
谢枕鹤替她回答完,眸光微暗,把宁萱儿往自己怀里一捞,又想俯脸吻她。
宁萱儿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若是真的又和他亲作一团,今日就不要起身了。
她连忙将谢枕鹤推开,义正言辞道:“快给我梳头,今日我要去见母亲。”
谢枕鹤一顿,而后意识到宁萱儿口中的“母亲”正是罗烟霞,心中一软。
这种时候,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握住了宁萱儿,与她成为了一家人的真实感。
“好。”
谢枕鹤缓缓张口,声音轻柔地不成样子。
他将宁萱儿扶到镜台前坐下,拿起一旁的玉梳蓖,小心地替宁萱儿梳起了云雾般柔顺的长发。
“但……萱儿其实可以不用去的,不想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去见母亲么?”
宁萱儿的头发养护的一直极好,触手软滑似那绸缎,谢枕鹤每捧起一缕往下梳,都能毫无阻碍地从头梳到尾,一点都不会打结。
玉梳蓖微凉的触感用来按摩脑袋刚刚好,宁萱儿享受着谢枕鹤的伺候,舒服得眼帘都快阖上了:“你都说了,母亲很喜欢我,还一上来就让我执掌中馈,我若不去看看她,我成什么人了?”
“萱儿有心了。”
谢枕鹤双眼含笑地看着她,冷不丁又温声道:“以后少不得要每日描眉作妆,我们院中又没有丫鬟,那些小厮笨手笨脚的,也画不好。
“不如,这些事都由我来替萱儿做可好?”
宁萱儿睁开双眸,斜眼觑他:“什么笨手笨脚,只是又拈酸吃醋罢了。”
“嗯。”
谢枕鹤坦然承认,分毫没有被拆穿的羞恼,将玉梳蓖放下,站在宁萱儿身后,按着她的脖颈,让她与自己一同看向铜镜。
镜中的少女不施粉黛也俏丽动人,只是因为年纪太轻,嫩得可以掐出水的一张脸太过稚纯,少了几分气场,需要红妆点缀。
谢枕鹤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曼语:“那萱儿同意还是不同意?”
宁萱儿昂了昂下巴,拿腔拿调道:“有劳了。”
她一副支使小厮的模样,反倒让谢枕鹤会心一笑。
想了想,宁萱儿又觉得不对劲,反诘道:“等等,你每日都要去早朝,如果要给我上妆,那我不是要和你一同起身?”
“不行不行,辰时起身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宁萱儿愤而转过身去,捶了捶谢枕鹤的胸膛:“休想拉着我陪你一起起早贪黑。”
谢枕鹤弯唇忍俊不禁:“那我往后下朝了,特意回一趟谢府给你作了妆,再去府衙好不好?”
宁萱儿微讶,震惊睨他一眼:“你就这般执拗?也不嫌麻烦。”
谢枕鹤拿起桌上放着的骡子黛,施施然给宁萱儿描起了眉,只浅笑着,并未言语。
他想包揽宁萱儿的一切,大到吃穿住行,小到生活琐碎。
说出来恐怕会吓着她,索性便不说了。
宁萱儿凝神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也没注意到谢枕鹤突如其来的沉默,半晌又想到一件事,拍拍手道:“阿鹤,从前我只是个丫鬟,再配一个丫鬟来陪我是有点怪怪的。”
“但如今我好歹也是家主夫人了,不能房里头一个丫头也没有吧,有些事小厮做确实不方便。”
谢枕鹤仍是认真地行进着手中动作,画完眉后又替她仔细地点了绛唇,应声道:“你若是愿意,我自然毫无异议。”
宁萱儿就等他这句话,在谢枕鹤为自己勾勒出一个饱满而又殷红的唇妆后,欣然嘻笑道:“那阿鹤把月见调来我房中
吧。”
谢枕鹤闻言微愣,诧异道:“月见?”
宁萱儿伸长手,谢枕鹤就自觉地弯下了身,方便宁萱儿勾住他的脖子。
“就是我的发小,也是我在谢府最好的姐妹之一!”
宁萱儿凑到谢枕鹤耳边说完后,便仿佛没长骨头一般,黏黏糊糊地勾着谢枕鹤的后颈站起来,再让他给自己换衣裳。
每晚行完房事,给宁萱儿擦洗、穿衣的都是谢枕鹤,故而他做这些事实在是轻车熟路,三两下就给宁萱儿套好了新衣。
替她系着衣带时,谢枕鹤状似不经意道:“之一?萱儿还有其他朋友?”
宁萱儿“嗯”了一声,嗓音脆生生的:“还有一个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她们都对我很好。”
谢枕鹤面上了然,心中却是波澜不惊。
有关宁萱儿的事,他自然全都知道。
再问一遍她,不过是为了看看她是否有所隐瞒。
故而在得到与自己所知相符的答案是,谢枕鹤心中不由得为心上人的毫无保留而漾起喜意。
他弯眼正了正她的衣襟,柔声道:“这样啊。”
宁萱儿勾着唇,满心欢喜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裳。
上身是浅杏色领对襟宽袖衫,下身是嫩青色葡萄纹满褶裙,既符合她如今的身份,又与她活泼明媚的性子相得益彰。
曾经望着府中小姐夫人的衣裳做白日梦,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生活。
如今竟也美梦成真了。
宁萱儿张开手臂,看着谢枕鹤嘿嘿一笑:“阿鹤,你去忙吧,我去见母亲。”
*
纵然方才自信满满,真当踏入香莲院后,宁萱儿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忐忑。
因为时间匆促,她也没办法让月见飞奔过来陪她,便自己带着白术来到了香莲院。
一踏入堂屋,便有一阵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谢老夫人用了早膳后便头疼不止,不愿见客,便只有罗烟霞在屋中等候着她。
罗烟霞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不住地转着手中念珠。
这样的场景,与宁萱儿从前在松香院,远远瞧见她惩罚绣荷的情状重叠起来,不禁让宁萱儿感到恍惚。
时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是一样的人,却已是时移势易,世事更迭。
宁萱儿踏上绣着并蒂菡萏的软毡,怯生生张口:“母亲。”
罗烟霞这才缓缓掀开眼帘,看向宁萱儿,扯出一个得体,却不含任何多余感情的笑容:“萱儿来了,快,到这边坐。”
宁萱儿点点头,而后乖巧地走到罗烟霞斜前方的圆凳上坐下,接受着罗烟霞的审视。
罗烟霞的视线在宁萱儿身上来回游走,而后握住她的手,莞尔道:“方才丫鬟进来知会我时,我还有些震惊,没想到萱儿这般有心,特地来见我。”
宁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母亲言重了,新妇第二日拜见公婆,本就是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宁萱儿便懊悔自己嘴快,罗烟霞失去了谢茂山,而自己又这般不小心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宁萱儿张口,想要道歉:“母亲,我……”
罗烟霞却领会到了宁萱儿的愧疚,蓦地打断她:“不必多心,我已经……释怀了。”
罗烟霞顿了顿,再次抬眼,认真地看向宁萱儿。
宁萱儿无疑是生了一张绝世的娇美容颜的。
是她曾经最为厌恶的一种人。
身份低微,却自恃美貌,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
必然是头脑空空,胸无点墨,愚蠢至极。
这种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她理应是十分嫌弃又鄙夷的。
可当看到宁萱儿那双澄澈稚真,丝毫不加掩饰野心的眼时,罗烟霞却完完全全地抛弃了曾经的偏见。
她一点也不愚昧,虽偶尔有些憨态,却也玲珑剔透。
不知为何,她觉得宁萱儿格外的投缘,让她格外的怜爱。
使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事交付给她:“老爷他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我去惋惜。”
宁萱儿没想到罗烟霞会和她说这些,有些愕然。
“我伤心的是……”
罗烟霞凄苦一笑,拍了拍宁萱儿的手:“鹤儿他应当恨毒了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原谅我这个母亲了。”
第48章 第48章又亲到一起去了。
宁萱儿眼睫一颤,眸中泛起些许茫然:“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罗烟霞慨然淡笑,丝帕攥在手中蜷成一团。
“以我的家世,原是没办法嫁给老爷的。”
“谢府本就是名门望族,当年老爷高中进士后便颇得先帝青睐,又生得俊俏风流,一朝入了翰林院,风头一时无两,多少人都想让他做自己的东床快婿。”
罗烟霞回忆起往昔,从来坚强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脆弱:“只是我的父亲与老太爷曾有过命之交,早早地许下了这门婚约,这谢夫人的名头最终才落到了我的头上。”
“新婚的那一夜,老爷曾许诺过我绝不会纳妾,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萱儿眸光晃动,认真安静地倾听着罗烟霞的话语。
“觅得如意郎君,获得风光地位,世间最完满也不过如此了。”
“我原是这么以为的。”
罗烟霞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丝帕,声音有些哽咽:“夫妻日子还没过多久,我便发现他早在婚前便在府外养了外室。”
宁萱儿眉角一抽,怒从心头起。
喜欢装深情,不纳妾,但不妨碍他在外头偷人啊!
“彼时我以为,我们有几分情意,又因着年少不更事,便借着此事与他大吵了一顿,结果,结果……”
罗烟霞将经年咽在肚子里的委屈诉说出口,一时之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
宁萱儿眉心紧紧蹙起,扶住罗烟霞的身子,忧心道:“他做了什么?”
罗烟霞平复住抽泣声,用丝帕擦去眼角泪水:“他说,既然我知道了,便做个大度的人,允他将那些外室纳进府里,否则便以善妒为由,休弃了我。”
“自那以后,他便仿若变了个人,对我动辄冷嘲热讽,言语打压。”
“我害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显赫地位灰飞烟灭,害怕成了弃妇,变成整个京城的笑柄,于是愈发小心翼翼,彻底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直到他锒铛入狱,我才重获新生……”
宁萱儿咬紧唇瓣,身临其境地替她感到痛苦:“母亲……”
罗烟霞自嘲一笑:“我与你说这些,也并非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只是近日总是感到忏悔。”
“鹤儿生来反常,无常人的喜怒哀乐,这点让老爷厌恨至极,而我,则成了他手中那把挥向鹤儿的长鞭,还无知无觉。”
罗烟霞看向宁萱儿,哀恸颤声道:“我为了得到夫君的认可,夫君的褒奖,一次又一次地责骂他,鞭笞他,直到幼小的孩儿眸中闪着的光,彻底熄灭。”
“他会哭会笑了,像个正常人了,却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宁萱儿的心脏从方才起便仿若被针钻了一般刺痛。
她以为谢枕鹤是天之骄子,当是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千依百顺呵护着长大的。
却没曾想,他风光霁月,惹人艳羡的外表下,藏着这些过往。
罗烟霞握着念珠的力道大了些,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自顾自地便和你说了这么多,竟忘了今日还有要事要告知于你。”
罗烟霞看向宁萱儿,强颜欢笑道:“许是年纪大了,便喜爱追忆往昔。”
宁萱儿摇摇头,真挚道:“不是这样的,母亲。我很高兴您愿意和我说这些,往
后我也会常来陪您的。”
罗烟霞低头莞尔,轻笑几声:“萱儿倒是嘴甜,难怪鹤儿这般疼惜你,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也是真心替你们高兴。”
宁萱儿抿唇,羞赧一笑。
罗烟霞取下腕上的玉镯,摊开宁萱儿的手,将其放在了她的掌心。
宁萱儿一愣,有些无措地看向罗烟霞。
罗烟霞冲她一笑,哪怕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也掩盖不住她曾经绝色的容颜。
宁萱儿这时才意识到,罗烟霞和谢枕鹤生得这般相象。
罗烟霞几许衰老,却仍旧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弯起:“萱儿,你比我幸运,和我年轻时有相似的境遇,却遇到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这玉镯,是老太太在我诞下鹤儿后交给我的,是执掌整个谢府中馈的权力象征。”
“有了它,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谢府的女主人了。”
宁萱儿忽然觉得手上如有千斤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玉镯。
罗烟霞恢复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的主母形象,雍容笑道:“往后治家若有什么疑问和困惑,尽管来找我便是。”
*
回到来鹤院时,天色已经渐晚,到了和谢枕鹤约定要一起念书的时辰。
绣花鞋踏进院子没几步,宁萱儿便看见了站在玉兰树下的翡色身影。
谢枕鹤见到她,神情透出几分喜色,等到宁萱儿走到自己身前后,便俯身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宁萱儿脸色一红,但小手还是诚实地环住了谢枕鹤的腰。
不得不说,真夫妻就是好,想抱就抱,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东躲西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在树下抱了好一会,谢枕鹤才松开她,软声道:“我好想你。”
宁萱儿心跳得更快,眼皮眨巴眨巴:“不是出门前才见过吗?”
谢枕鹤与她额头相抵,嗓音含混又黏腻,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嗯,但就是想,一时没见也想,一刻没见也想。”
宁萱儿脸颊烫得可以烧菜了,嘴角却甜甜地勾起,几乎要扬到后脑勺。
可两人还没黏糊糊贴多久,谢枕鹤便无情地煞风景了:“萱儿,该习书了。”
“……”
宁萱儿猛地从谢枕鹤怀里挣出,脸皱成一团。
谢枕鹤心知肚明他的小妻子还是不情愿的,于是抬起一根手指,淡声道:“杏仁酥已经放在书斋里了,萱儿想先吃,还是先学?”
没想到还有先甜后苦的选择余地,宁萱儿瞬间站直了,大声道:“先吃!”
*
宁萱儿坐在谢枕鹤怀里,捏着最后一块杏仁酥,陷入了沉思。
吃还是不吃呢。
若是吃得再慢些,就能多拖延一会,也可以少一点时间习书。
可若是不吃快些,这杏仁酥凉了就不美味了。
真是个两难的抉择啊。
谢枕鹤见宁萱儿盯着一块杏仁酥,满脸的天人交战,幽幽道:“萱儿再不吃,习书时间便往后顺延了。”
“什么!”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杏仁酥就已经进嘴里了。
宁萱儿嘴巴含着杏仁酥,口齿不清叽里咕噜道:“阿鹤,你太坏了。”
谢枕鹤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却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噙着笑用自己的丝帕把宁萱儿粘着糕点碎末的手指擦干净,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萱儿,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在躬行’,既要知行合一,不如我们便先练字,边学认字吧。”①
宁萱儿还没开始学习,便打了个哈欠,眼含泪花道:“好啊。”
反正学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趣。
谢枕鹤闻言嘴角笑意更深,拿起一旁笔搁上放着的狼毫毛笔,放进宁萱儿掌中,手把手教她怎么握笔。
“食指和尾指握笔,中指和无名指曲起放在笔杆后,再将笔身竖起。”
谢枕鹤调整着宁萱儿的握笔姿势,声音沉稳似那潺潺流水。
宁萱儿乖顺地任他摆弄着,而后望着谢枕鹤认真的神情出了神。
他容颜本就清疏姣好,在专注地时候眉心还会微微蹙起,显得整个人都更加的俊美,让人心神摇曳。
谢枕鹤注意到她的走神,掐了掐她的腰:“想什么呢?”
宁萱儿一激灵,猛地摇头:“没、没什么。”
她连忙专心看着手上握着的毛笔,而后尝试着沾取墨水在宣纸上画上几笔。
想象中落笔生花的情景没有出现,宣纸上只出现了几道毛毛躁躁的墨团。
“呃……”
宁萱儿看看自己的“真迹”,又看看谢枕鹤,窘迫道:“为什么我写出来的和你不一样?”
谢枕鹤失笑:“要保证笔尖始终立于纸上,同时行文时轻重缓急都要张弛有度,否则便会变成这样。”
宁萱儿听得云里雾里,脑袋开始打结。
“不过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不急于一时。”
谢枕鹤教人时永远都是温柔耐心的,倒是很适合为人师长。
宁萱儿心中微动,敛去那点旖旎心思后,又见谢枕鹤翻起了一旁的典籍。
宁萱儿随口道:“这是今日要学的?”
谢枕鹤点头,而后将其展开在宁萱儿面前:“嗯,这是《三字经》,通常是官家子女开蒙所用的书籍,如今用在你身上倒也合适。”
宁萱儿“噢”了一声,而后便在谢枕鹤地引导下用鬼画符的字誊抄起了《三字经》的内容。
宁萱儿虽不认字,却很聪明,经由谢枕鹤转口念出后,也不会觉得文章内容晦涩,反而能隐约领会其中含义。
“子不教,父之过……”
谢枕鹤轻声地念着《三字经》中的内容,说者无意却是听者有心。
宁萱儿蓦地便回想起了罗烟霞今日和自己说过的话。
她手上动作停顿了,笔尖在泛黄的纸张上洇起一小团墨点。
“阿鹤,母亲同我说了,你幼时的事。”
谢枕鹤眉梢微抬,唇畔浅浅翘起:“怎么了?”
“你那个时候还这么小,却要承受着异样的目光,还要整日被最亲近的人折磨身心,一定很痛苦吧。”
宁萱儿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垂眸道:“我好心疼,未曾参与过你的过去。”
“也不能告诉你,你缺乏情感,不是你冷血无情,也不是你的错,天塌下来,有我陪着你。”
谢枕鹤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挂不住了,虚假如面具般的笑容迸出些许裂痕。
“萱儿……”
他以为,宁萱儿会安抚他,会同情他。
却从没想过,她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评判。
只默默地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会陪着他。
谢枕鹤那颗本就只为她而跳动的心,跃蹦得更加厉害。
他再忍不住,按住宁萱儿的双肩,俯脸去寻少女清甜的唇瓣。
刚写完的字被笔尖墨水晕糊,原本只有安静翻书写字声的书房,顿时响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唇舌交缠声。
不是说习书吗,怎么莫名其妙又亲到一起去了。
这种时候,宁萱儿仍然不合时宜地这么想着。
第49章 第49章“这东西可以促进夫妻感……
宁萱儿靠在谢枕鹤怀中,侧着脑袋与他缠吻着,啧啧有声地交换着唾液。
两人的身子实在是太过熟悉,又太过契合了,只是这样紧紧靠着,便让宁萱儿小腹处涌起燥热和空虚。
宁萱儿扭了扭肩膀,想转过去与谢枕鹤面对面接吻,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唇却忽然离开了她。
“唔。”
宁萱儿半眯的眼透露出些许的迷惘,用嗔怪的眼神看向谢枕鹤。
谢枕鹤嘴唇红艳艳的,眸光却是清正毫无偏倚。
“萱儿,再不习书,今日功课的
时辰就要过去了。”
他将宁萱儿拽入欲海,却主动抽身而退。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解风情了!
宁萱儿蹙眉恨恨咬牙,却又实在不好意思主动说想要。
毕竟在这清雅书斋白日宣淫,实在有些突破她的底线。
但若是谢枕鹤执意想做,她便可以半推半就地享受了。
宁萱儿深深吐出几口气,白了谢枕鹤一眼之后便拿起毛笔吭哧吭哧地开始写字。
平日里一肚子坏水,这种时候倒是当上正人君子了。
宁萱儿心里有气,笔尖写得就愈发用力。
谢枕鹤见她这样,嘴角泄出几声吟吟轻笑。
宁萱儿瞥他一眼,没理他。
谢枕鹤就将她圈在怀中,沉静看着她邯郸学步般写下的一撇一捺,而后幽幽张口:“其实,我的年少岁月,并不痛苦。”
宁萱儿笔尖一顿,临摹的速度慢了些。
谢枕鹤在她耳廓落下一吻,淡声道:“母亲可能会和你说,我很恨她,但其实于我而言,他们都一样,或好或坏,都长着一样模糊的面孔。”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太炽烈的感情了,这种感情,于曾经的我而言,是不可能存在的。”
谢枕鹤一字一句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将自己已经结了痂的陈年旧伤扯开来给宁萱儿看。
宁萱儿有些写不下去了,方想停笔,右手便被谢枕鹤的大手包住,带动着她一齐落笔。
“只有你不一样。”
谢枕鹤用风轻云淡的语气侃侃而谈,徐徐泠泠的声音却让宁萱儿的心剧跳不止。
她那被谢枕鹤包裹着的手不自禁颤抖了一下,谢枕鹤注意到后,弯眼低笑了几声。
宁萱儿咬住唇,脸色瞬间红了几分。
谢枕鹤继续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描摹《三字经》中的内容,甜言蜜语却也不断。
“但在尝过心脏为人悸动,为人痴狂的滋味后,我便不愿再回到从前那般麻木不仁的日子了。”
谢枕鹤与宁萱儿一起落下最后一笔,而后将毛笔放在笔搁上,情真意切道:“所以,萱儿若心疼我的话,便多多陪着我,直到此生的终末好么?”
宁萱儿不由得失笑:“怎么就般悲观了,你才多大,便想着那么久远的事了?”
调笑完谢枕鹤后,宁萱儿抬起眼看向他,却撞进他满溢着认真的双瞳中。
她一时有些恍惚。
说不在意,便真的不在意了吗?
其实谢枕鹤这种封闭的性子,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他的心中缺乏安定感,才会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要从她口中求得一个承诺。
一个于无情人眼中虚无缥缈,于有情人眼中重若千斤的誓言。
宁萱儿连忙挪了挪膝盖,将身子转到与谢枕鹤面对面的状态,正色道:“好。”
谢枕鹤有些紧绷的神情这才松弛下来,望着近在咫尺少女明媚的容颜,又想吻她,却被宁萱儿抢先一步。
宁萱儿勾住谢枕鹤的脖子,饱含情意地覆上谢枕鹤的唇。
望着谢枕鹤微滞的眼眸,宁萱儿默默下定了决心。
她想,谢枕鹤应当也是渴望寻常人家的亲情的。
如今奸人已除,若是可以……
她想帮助谢枕鹤与罗烟霞解开心结。
*
宁萱儿抚着用过膳后有些微胀的小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进了卧房中。
大婚之后,她便顺理成章地搬到主屋和谢枕鹤一起住了。
一下子离开了自己那间屋子,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但两间房屋装潢都比较相似,故而宁萱儿适应得也算快。
谢枕鹤留在书斋处理公务,得到临睡前才回来,中间的这段时间她便可以随心所欲支配了。
学了那么久,她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宁萱儿掀开坠着琉璃串珠的门帘,刚想去桌案上倒杯茶解解腻,却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月见撑着脸坐在圆凳上,原在望着远处发呆,却在看见宁萱儿之后欣喜若狂,讨喜的圆脸蛋上扬起一个开怀的笑容。
“萱儿!”
月见几乎是“噌”地便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宁萱儿身旁,握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以此确认她过得好不好。
“当初只是希望你能顺利地在二爷这讨个名分,却没想到你这般有本领,直接做了他的正妻。”
月见热泪盈眶地摸了摸宁萱儿的头发,感慨良多:“萱儿,你比以前愈发漂亮了,纤细的身量丰腴了几许,却更加有韵味了。”
与旧日好友久别重逢,宁萱儿心中的喜悦自然是不必言说的。
她兴高采烈地看向月见,却在注意到她有些消瘦的身躯后,心情蓦地沉郁了下来。
“月见,你过得不好吗。”
宁萱儿皱起眉毛,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月见一愣,而后摸着自己的脸颊,讪笑一声:“被你看出来了。”
“你也知道的,因着……谢老爷的事情,松香院和饮雪院的主子都受了牵连,受罚的受罚,流放的流放。”
“松香院空置出来,我就被调到园林中去做洒扫的活,那领头的与我本就有几分趔趄,便……”
宁萱儿柳眉倒竖,急切道:“谁!竟敢欺负你,我要找他算账。”
月见拦住她的手,连声道:“不必,真的不必!”
宁萱儿被月见按着肩膀摁在了圆凳上,不服气地看着月见耐心地和她说清楚缘由。
“你能将我叫来,我便已经脱离苦海了呀,何必再多此一举。”
“何况,萱儿……”月见握住宁萱儿的手,用力地拍了拍:“你现在是家主夫人,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若你刚上任便开始大动肝火拿底下的人开涮,这恶名传扬出去了,往后再想补救,就很难了。”
宁萱儿咬紧牙关,试图辩驳:“可是!”
月见却用手掌捂住了宁萱儿的嘴,柔声道:“别可是了,萱儿。我知你担心我,但你有这份为我出头的心,念着我的心,我就很感动了。”
“往事不可追,我们便向前看吧。”
宁萱儿皱眉看着月见,知晓自己若是执意要去给月见讨个说法,反而会让她为难,便叹息一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月见这才绽开笑颜,把手松开,狡黠地弯了弯眼。
“好啦,别为那些腌脏事怄气了,好不容易重新聚在一起,我们应该高高兴兴的呀。”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见面礼……”
宁萱儿为了不让月见伤心,重新振作了一下心绪,刚扯出一抹笑,便看见月见从怀中取出一本封皮有些泛黄发旧的书册。
宁萱儿眉心一跳,奇怪道:“这是什么呀?”
月见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到她耳边细语道:“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帮助你和二爷夫妻和睦。”
宁萱儿向后一仰,莫名其妙道:“就这一本小东西,还能促进夫妻感情?”
月见连忙“嘘”了一声:“小声些!”
“总之,记住我说的话,这东西你一定要在夜深无人的时候看,可千万不要在光天化日拿出来。”
宁萱儿看着言辞恳切的月见,虽觉得十分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
镜台前,宁萱儿正用巾帕擦拭着微湿的发尾。
这种事情,通常来说是由贴身丫鬟来做。
但她把月见喊来来鹤院,是为了让她享福,而不是让她伺候自己。
只是又害怕月见心中有负担,她便早早地找了个由头说自己想早些休息,才将她支了回去。
许是自力更生惯了,她也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什么事都要别人服侍。
又不是金子做的人,哪这么娇贵呢?
宁萱儿望着镜台中出水芙蓉的少女,婉然勾起一抹笑。
只是……
难得谢枕鹤这么晚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确实有些无趣。
百无聊赖之际,她脑中忽然闪过了那本小册子。
以及月见对她的嘱托,让她务必悄悄察看。
宁萱儿不由得来了兴趣,把巾帕放回承盘中,
便从抽匣中取出了藏在深处的书册。
解开包裹在其上头的丝帕后,宁萱儿莫名其妙开始紧张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月见这么神秘?
宁萱儿将丝帕扔到一旁,指尖颤颤然掀开了页脚,而后猛地被书中内容吓了一跳。
缠绵在一起的,穿着衣服的、没穿衣服的身躯,玲琅满目地坠在书页中。
“啊!”
宁萱儿脸色红得可以滴血,太过震惊以至于直接将书册扔了出去。
这,这是!春宫图?
宁萱儿呆滞了几秒后,慌忙地想要将其捡回来。
可下一刻,孤零零的书册旁,却出现了一双绣着松鹤的黑色长靴。
谢枕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没踏入卧房眼前便突然飞出来一个异物。
还在想小妻子的房中怎么会出现暗器,却没想到竟然是一本书。
“阿鹤,等一下,不准捡!”
谢枕鹤看着宁萱儿慌不择路的样子,浅淡莞尔。
而后饶有趣味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书册拾起。
第50章 第50章“照着这上面画的一个个……
宁萱儿瞠目结舌,健步如飞冲到谢枕鹤跟前,抬臂便想将那本册子夺回来。
“给我!”
却不想她越是这幅满面飞红,做贼心虚的模样,越是让谢枕鹤好奇之心油然而生。
轻巧躲开几次宁萱儿伸过来的手臂后,谢枕鹤慢条斯理地掀开了书册的封皮,而后顺其自然地看见了那上面绘着的精彩图案。
谢枕鹤眉梢轻轻抬起,眼角瞥了一眼宁萱儿,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宁萱儿的心彻底死了,面色灰败地将脸埋进了谢枕鹤的胸膛。
既是因为觉得丢脸,也是为了遮住自己红涨的脸颊。
宁萱儿认输了,谢枕鹤却没放过她。
他用臂弯将宁萱儿圈在怀中,而后仔仔细细地看起了这本春宫图,口中还啧啧称奇。
“原来还能这般……”
“你!”
宁萱儿的心咯噔一下,立马从谢枕鹤怀中弹开,瞪着圆目又嗔又怒的看着谢枕鹤。
谢枕鹤嘴角弯弯翘起,歪了歪头,神色颇具挑衅意味。
可恶!
是可忍,孰不可忍。①
宁萱儿踮起脚尖,贼心不死地想将春宫图抢回,谢枕鹤反应也极快,蓦地将手举高,让宁萱儿扑了个空,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胸膛中。
两个人以一种诡异而暧昧的姿势抱在了一起。
宁萱儿看着谢枕鹤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知是出于羞恼,还是出于紧张,心脏砰砰地乱跳。
谢枕鹤挑起宁萱儿的下巴,飞扬的桃花眼眯起,嗓音低沉道:“萱儿为什么要看这个?”
宁萱儿一怔,意识到谢枕鹤好像误会了什么。
谢枕鹤咬字重了几分,似乎心中对此很是介怀。
“我平日里,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宁萱儿眨着眼皮,和谢枕鹤大眼瞪小眼,而后噗嗤一笑,心中方才因偷看春宫图被抓包产生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下轮到谢枕鹤愣住了。
他乌长纤浓的睫毛颤动着,黑沉沉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
宁萱儿后背一凉,感觉自己要实在不解释,今晚就要被谢枕鹤以这个理由没完没了地折腾了。
于是她连忙敛了笑意,正色道:“阿鹤,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是,只是……”
宁萱儿刚想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忽然又觉得不对,感觉这样将月见供出来并不太好。
于是她将拳心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试图找补:“只是无意间得了这本东西,有些好奇,便拿来看看了。”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阿鹤千万别误会。”
宁萱儿抓住谢枕鹤的肩膀,神情诚恳而认真。
谢枕鹤垂着长睫看她,嘴角牵动:“好奇?”
宁萱儿就坡下驴,连连点头,瞎编起来头头是道:“对呀,此前听闻过这种东西,但不知道其中到底画着怎样的内容,再加上我们也……”
宁萱儿顿了顿,两腮有些烫:“也做过那档子事,便更加想知道,这图中的绘着的,和自己做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
宁萱儿滔滔不绝,谢枕鹤却始终缄默不语看着她。
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谢枕鹤才吟吟一笑,俯脸靠近宁萱儿。
“那萱儿觉得,有什么区别?”
宁萱儿被谢枕鹤审讯似的逼问惹得有些羞怯,抿唇道:“呃……”
谢枕鹤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嗯?”
宁萱儿鼻尖一皱,试图回忆起刚刚惊鸿一瞥到的画面:“春宫图里头的,更加多样些?”
谢枕鹤眼中笑意愈盛,双手握在她如束的腰肢上,俯身去够宁萱儿的唇。
两唇距离仅剩一张薄纸时,谢枕鹤的鼻梁已经抵在宁萱儿脸颊上。
他笑眯眯看着宁萱儿,薄唇轻启,用惑人的气音徐徐道:“萱儿这般感兴趣,不如我们照着上头的,一个个试着来?”
*
结束时,两人耕耘的地点已经从桌旁换到了榻上。
宁萱儿难得是醒着的,懒懒躺在软枕上抬手让谢枕鹤给自己穿衣服。
谢枕鹤用玉骨一般颀长的指尖替她系好了身前的衣带,又将盛着水的铜盆放到一旁后,靠在了宁萱儿的身侧。
宁萱儿每次做完这种事情都会格外的黏人,滚烫的热源一回到她身旁,宁萱儿就柔若无骨地贴了上去。
谢枕鹤欣然一笑,将掌心覆在了宁萱儿的背上。
宁萱儿将手贴在谢枕鹤半敞衣襟间,指尖绕着谢枕鹤的头发打圈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枕鹤侃着天。
“墨虎真是越来越胖了。”
谢枕鹤恬静地倾听着她的话语,时不时回应几声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是么,我怎么没太感觉出来?”
宁萱儿摇摇头,继续道:“我还记得你第一天将它送给我时,它还是瘦瘦长长的一条,灵活得不得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肉得像团球,还懒懒的,不爱动。”
每当宁萱儿和自己谈这些生活琐事时,谢枕鹤都会觉得心中没来由的满足。
他温柔睨着宁萱儿皱起的眉头,含笑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它现在跑没几步路就坐下来睡觉,以前却不是这样,我记得那一次它到处乱跑,我怎么追也追不到,还害得我直接在无影面前摔了个跟头出丑……”
宁萱儿本就有些困了,口中随心所欲地说着,却在忽然发现自己祸从口出了之后浑身僵住。
糟了,怎么在谢枕鹤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
宁萱儿猛地一惊,指尖微微蜷缩,抬眼看向谢枕鹤,只想生硬地将此事糊弄过去:“阿鹤,我想睡觉了,我们吹灯吧。”
“……”
谢枕鹤睁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嘴角虽无笑意,却是好整以暇地凝着她。
宁萱儿扯扯谢枕鹤的衣袖,软糯糯地小声道:“阿鹤?”
谢枕鹤仍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她好半晌。
宁萱儿被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看得有些发怵,决定要是他再不说话,她就自己去吹蜡烛来蒙混过关了。
只要睡一觉,应该就能忘记这点小小的不愉快了吧!
百般煎熬之下,谢枕鹤终于缓缓开口。
“萱儿,我没有杀他。”
宁萱儿眼睫一颤,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个。
她想解释:“阿鹤,我只是有些困糊涂了,才无意提起这件事,没有要试探什么的意思。”
谢枕鹤定定望着她,沉沉道:“萱儿,我明白。”
“我之所以放了他,既是因为我确定了,你的眼中容不下他,也是因为……”
宁萱儿手肘支起上半身,平视谢枕鹤,眉心轻轻蹙起。
谢枕鹤:“我知道,若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无关的生命,你或许此生都会因此而愧疚了。”
“我不希望你伤心,更不希望你背负着不当属于你的亏欠活下去。”
宁萱儿眼眸微微睁大,心间最柔软的那一块角落正泛着酸。
“
阿鹤……”
宁萱儿吸吸鼻子,而后钻进谢枕鹤怀中,凝噎着感动。
谢枕鹤自然而然地在她额间落下轻柔一吻,淡声道:“当然,我不可能让他再见到你。”
“但你也不要再见他了,好吗?”
谢枕鹤垂下眉眼,明明是商量的话语,语气却十分强硬。
“否则,哪怕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再手软了。”
宁萱儿抿唇一笑,一头扎进谢枕鹤脖颈间,用毛茸茸的脑袋乱蹭。
谢枕鹤一顿,眸光颤颤然。
宁萱儿抬起脸,笑颜灿烂,眼角却是未干的泪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做你的妻子,你的唯一,我此生也只会爱着你。”
说完,不顾谢枕鹤的怔忪,宁萱儿在他脸颊啾了一口。
而后像个刚做完恶作剧的小孩,嬉笑着躺回了他怀中,咬着唇浸沉在甜蜜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枕鹤被宁萱儿勾得心如火烧,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再来。”
宁萱儿指尖陷进被褥,悻悻道:“阿鹤,刚刚才擦洗过,要不还是……”
谢枕鹤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用行动给了她答案。
*
次日用膳时,宁萱儿顶着眼下两团乌青,疲惫地用筷子扒着饭。
一旁的月见仔细观察了一番宁萱儿,而后捂嘴窃笑:“萱儿,我昨日给你的那东西还算不错吧?”
“啧啧,瞧瞧这天雷勾地火的,昨晚一定没睡好吧,我晚些给你熬些参汤补补。”
宁萱儿剜了月见一眼,愤愤放下饭碗,抱怨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月见笑得愈发揶揄:“害惨?此言差矣!你除了眼下有些乌青之外,气色红润无比,何来被害之说啊?”
宁萱儿一口气被月见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差点没呛到:“月见!”
月见双手抬在耳侧:“姑奶奶,我不说了还不成吗,饶了我吧!”
宁萱儿冷哼一声,面色赤红:“不准聊这些了,聊点正事。”
月见挑眉:“正事?”
宁萱儿点点头,面色忽地沉重了几分。
“月见,我想给母亲和阿鹤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但阿鹤除了例常不得不与母亲相见的场合,其他时候都是能推则推,似乎很是抗拒……”
宁萱儿鼓了鼓嘴,很是苦恼:“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