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谋划(中)
作品:《刃上吻》 容鹿鸣默默购置商铺,起初是为容家军的老弱病残做打算。以他们的身体状况,为他们置备田产,让他们回乡种田,委实不大现实。
她自小受墨家思想熏陶,颇重实用,觉得从商没什么不好。彼时西市繁盛日甚,东市将将营建完毕,恰好赶上容鹿鸣十四岁生辰,容雅歌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他其实早已准备好了,容鹿鸣同他一样嗜剑成痴,他颇费心血,终于寻到了欧冶子亲铸的龙泉剑,预备作为生辰礼物赠予她。
谁知她忽闪着大眼睛,脱口而出:“哥哥,送鸣鸣间东市店铺吧。”
容雅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店铺!”容鹿鸣重重地说。
“你要那做什么?”
“我有用。”
“你……该不会是想开家蜜糖店,然后天天坐自家店里吃吧……”
“哥,我有那么没出息吗?”
“哼,你还真有!”小时候,偷拿他的书画章去赊蜜糖的事,她又不是只干过三五次。
“哥——”
瞧她那倔劲儿上来了,容雅歌坐到她面前,“好,你说,要间店铺做什么?”
“不是要一间,是先要一间。”
容雅歌揉了揉眉心,“你说,快说!”
“哥哥,那些老弱残兵,不如,让他们学做生意吧。他们有的擅长做故乡的吃食,有的不仅会锻刀,更擅长打金饰,还有的会做衣服、懂医善药……由这些有手艺的领着,其余的人先从伙计做起,慢慢来,哥哥觉得……好不好?”
容雅歌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想了片刻,摸了摸她光润的发,“那么,我们且试一试吧。看来,兵营里除了兵法外,还要再加一门算学了。这个,你可得继续逼着他们学。”
“包在我身上!”
店铺就这么开了起来,一家成两家,两家成三家……这些军士信誉极好,又占了东市的地利,生意越发兴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幕后老板竟是年纪不大的容鹿鸣。
萧正则此刻立在凤仪宫窗外,俊逸的面孔隐没在芬芳的夜色中。说是去滋兰苑散步,出了福宁宫,他便径直朝这儿走,也不叫侍卫跟着。与其看花,他想,还不如悄悄地来看一看她。
透过殿内烛火,他瞧见巧笑和一众女官俱再那儿,神情似有警觉。
“她又在谋划什么?”萧正则心里想,走近了外侧的窗棂。
“陛下,陛下,这要是被发现了……”昙现小声提醒。
“被发现了就说,朕最心爱的白玉扳指遗失了,来这儿寻。”
昙现心想:“果然,陛下是故意的,为了留个借口来见人。”
听着容鹿鸣在窗内谋划,萧正则觉得如闻琴音,嘈切有致,在他身后,为他驱散众鬼夜啼。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因她捏碎白玉盏、因她流血结痂。他想到她明亮锐利的眼睛,纵宝剑出鞘,亦不及她万一。
她是他骨中生出的一柄宝剑。
月光拨开流云,照了下来。他听见她提到丁四。他记得那个精悍的老兵,是个斥候校尉,在一次侦查中伤了左眼和一条腿。当年私下向她学画的时候,她同他讲过丁四的事。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夏,容鹿鸣正在弘文馆教习《通鉴》,萧正则每日早早便至,夜间焚膏继晷。书册右下角,书页都因他反复翻阅而磨损。
她颇为欣赏他,但并不怎么大肆奖掖,只是不时读一读他的策论,叫其他几个皇子公主跟着学。
有一日,她到弘文馆很早。其实她每日都很早入宫,照例是陪静妃去滋兰苑走走,莳弄莳弄花草,有时遇见二皇子来请安,就随他们一起赏花拾叶。
那日清早,静妃身体不适,容鹿鸣为她请了脉,并无大碍,开了两副调理的药,着女官去太医院抓来。宫人皆知她是陆徐陆院判的高徒,对她的医术也很是认可。
静妃倚在榻上,待药送去煎,开口柔声唤她,叫她快去弘文馆,说太子一会儿便来,叫她不要担心,别误了弘文馆的正事。那时太子业已成婚,容鹿鸣觉得自己频繁见他,不论是何因由,都委实不妥。于是行了礼就退下了。
光景尚早,她拽了一小枝竹枝,优哉游哉地往弘文馆去。
夏初了,弘文馆庭院里的几株广玉兰开了,雪色的花立于枝头,香极了,如一只只白色的静鸟。偶有几片微黄的大瓣落下,落在青石砖上,仿若细瓷落地,却无声,唯余香。
容鹿鸣背着手往里走,随意看向步步锦花格窗棂,见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坐在最靠后的位置。
“是静妃娘娘的那个义子,也曾在战场上见过的。”容鹿鸣心想,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站到他身后。
他在很认真地作画,于一张巴掌大小的生宣之上,画人物,是仕女图,发饰、襦裙刺绣、衣纹堆叠,皆细腻,颇富韵致,虽未画眉目,亦已得见功力。
“好。”容鹿鸣不禁道了一声。前面人一惊,碰落了墨盒。
“啪!”回音悠悠,萧正则错愕回头。
“臣有罪,惊扰了七皇子。”容鹿鸣躬身一礼。
“不……不怪容讲郎。”他好像有些紧张。
溅起的墨汁落到他们衣摆上,墨香让玉兰的香气一下子深远了。
“七皇子若不嫌弃,臣赔给皇子一件袍衫吧。”
“不……不必,容讲郎的衣摆也……”明明不是他的过失,他却显得很愧疚。
“无妨,墨点不多,倘用笔墨连起来,画个……”
她话未说完,却见他单膝跪下来,拾笔,沾了黄铜墨盒中残墨,谦敬地拾起她天青的锦缎袍角,提腕落笔,绘出几杆墨竹。
容鹿鸣顿住了,他下笔疏落有致,意趣高远。他怎知她极爱墨竹?
他画的竹甚得她心。
她细赏了会儿,方才觉得不妥。
“七皇子,折煞臣了!”她伸手扶他,于他手腕之上。他于是又触到了她柔软的、带一层薄茧的手,因为长久握剑,沾着好闻的铁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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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那手触到他脸侧,贴近他唇角,那样,他便可如梦中般造次地……她的衣角传来淡淡香气,玉兰花,竹叶香,或是,她脚踝上好闻的气息,她是踏过香草而来的么?
“那作为七皇子的润笔,课后,请随臣来吧。”容鹿鸣退后一揖,说道。
萧正则极少出宫。容鹿鸣向静妃禀告后,竟真的把他带了出去。先前他只随二哥出过宫。
容大虎、容小虎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三步之遥。容鹿鸣则跟在萧正则身侧。
东市之中,人声鼎沸,已较初建之时大为繁盛。一连数家大字号前,人群摩肩接踵,容鹿鸣一把拉住萧正则的手,一边握紧了手中短剑。她笑着看向萧正则,也看向四周。
她此刻虽显得柔和,可萧正则却觉得,她掌中的短剑总醒着,可以随时脱鞘而出。
东市又分东、西、南、北四区,市内货财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
容鹿鸣带萧正则去到东市东区,其间最大的一间布行——丁记布行。入得店门,内里众人皆抬头望他们,突地静了,片刻,行动如常,伙计前来搭话。
“要新款的锦缎,为这位郎君做身圆领长袍。”
“得嘞!”伙计带他们去后面一处摆着兰花,立着黄花梨山水画屏的房间看布样。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奉了茶来。
茶极香,不似宫中常饮的那种。
伙计依序捧来十余种布样,任他们随意挑选。
“可有喜欢的?”容鹿鸣问。在宫外,她有意略去了敬称。萧正则发觉,她饮茶时惬意地挑动了眉毛,短剑却一直在她掌中握着。
“容讲郎觉得呢?”这些布料虽说不上寸缕寸金,却也都精雅别致。
“这个如何?”她以手背抚过面前青地联珠团窠对鹿纹锦缎。
“好看。”他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说。
“伙计,量身。”
出了布行,容鹿鸣带萧正则穿过一条街,进了博雅斋,迎面就是几张笑脸,亦把他们迎入里间小院,冰裂纹花格窗外,种着几竿翠竹,深粉的风雨兰张着规整的瓣儿。
掌柜的捧来数样文房四宝。容鹿鸣对萧正则说:“且来挑一挑,挑你喜欢的。”
“容讲郎,这……不必了吧……”萧正则站着没动。
“你可愿随我习画?”容鹿鸣走到他面前。
“可以吗?”他猛然抬头望她。
“恩,还如今日一般,你每日早来一个时辰。”
“承容讲郎厚恩……”她止住了他的话。
“过来。”她说,为他选了套笔墨纸砚。把一支紫檀杆的狼毫置于他手上,“莫要辜负禀赋。”
萧正则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小遭过苛待、受过冷遇,后来,也得到过关爱,只是,无人对他有过冀望。他得到过怨恨、羡慕、嫉妒,却未曾得过谁的欣赏。
容鹿鸣说的几个字很烫,烫得他心口生疼,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那不是痛,是过于巨大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