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动(一)

作品:《刃上吻

    登基以后,萧正则在滋兰苑划了专门的花圃,种植虎头茉莉。秋冬时则移入特意建成的暖阁,一年四季,茉香不歇。别人只许远观,唯凤仪宫之人可奉皇后口谕来摘。


    昙现想借着皇后的女官来摘花时,装作碰巧遇见,说一说文华殿的事。凤仪宫的人何等聪明,待劝了皇后亲自去趟文华殿,陛下不就……


    谁知,凤仪宫的人压根没来。


    “近十日,一回都没来吗?”昙现犹不死心。


    “昙现公公可能还不知,凤仪宫的那株老栀子开得极盛,几位娘娘还亲自上门去求花,哪里还顾得上这儿的茉莉?”


    昙现怅然地回了文华殿。与尚书省左仆射林舒涟打了个照面,他赶紧施礼,见得林尚书面上一团喜气。他女儿林乔峤真是锋芒毕露,惹得后宫嫔妃人人侧目,俱想抓了她的错处,反是家世最为显赫的皇后,隐没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这其实并非好事,难道林尚书老迈糊涂,不思约束女儿?此人一向老谋深算,倒在他手中的人,不可胜数。


    当年先帝在时,镇守南境的大将军聂鸣珂上疏弹劾林舒涟贪赃枉法,却被他提前得知、设法拦截了奏疏,反诬聂文珂密谋通敌。聂老将军被押解返京,不幸病死途中。其中真相,有人猜到,正真知晓之人,却极少。


    正是南境无将之时,太子压下众议,力荐当时风头正劲的容鹿鸣调任南境战场,主持军务。


    当时她虽年轻,可外有军功显赫,内有容相护佑。容家之人,谁敢轻易动得?确实,于纷乱的朝局中竟是最佳人选。


    昙现犹记得那会儿奉萧正则之命,为先帝送一幅装裱停当的《逍遥游》。


    为何非得是那刻?他明白主子要他前去是去打探消息——萧正则已忧得五内俱焚,担心容鹿鸣真的会去南境。


    在殿外恭候时,他听得殿内传出太子声音,太子似是哭了,极力压抑着、哽咽着道:“父皇,为了家国安稳,儿臣不得不割舍此人。虽痛彻心扉,犹不悔!”


    念着这段往事,昙现想,即便是宠爱的独女,林舒涟会由她这般骄纵?除非,他是有意的。


    为何这般?


    昙现心间一颤,望了眼云端,似有暴雨将至。


    文华殿中,雨声振耳。萧正则让两个太监敞开了殿门,蓦地,抛出个疑问:“今日,你去滋兰苑了?”


    显然,被问到的是昙现。


    “回陛下的话,奴才去看看几种珍贵花材的长势。”他还在疑惑,谁的嘴恁地快,却不知自己染了一身的茉莉香,叫萧正则闻得有些心烦。


    他就势问道:“凤仪宫的人,可日日去摘花?”


    “回陛下的话,并未。”


    萧正则本在写朱批,闻言停笔,捏着紫檀笔杆架上翡翠笔山。


    “除却嫔妃们日日去请安的那点动静,凤仪宫的人还干什么了?”


    昙现犹跪在地上,未起身,汗自额角滑下来,“回陛下的话……嫔妃们也未有日日去请安,皇后娘娘说肩上旧伤犯了,身体不适,已着嫔妃们三日一请安了。”


    “陆徐去看过吗?”萧正则在龙椅中动了一动。


    “回陛下的话,已去过了,说是无大碍,且需静养些时日。”


    萧正则按捺住起身的冲动,现在不能去凤仪宫。而他的心却突地悬了起来,容鹿鸣身上最重的那处箭伤——肩上的伤,当年,就是因为救他。


    “其他嫔妃呢?”萧正则缓缓呼出口气。


    “回禀陛下,”所答之言昙现已思量过数次,“各宫娘娘有时聚在一起说说话儿,有时各个去滋兰苑赏赏花。”


    “怎么个聚在一起,聚在谁处?”


    “多是在林昭容毓舒宫。”


    “皇后呢?”


    “皇后娘娘已是多日不曾出宫了。”


    悬着的心安下一半,萧正则想:“容鹿鸣这真是在养病?”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猜她大抵并无大碍,她在演“郑伯克段于鄢”。当年她让他反复抄背的这一段,清楚说来不过二字——捧杀。


    大雨滂沱,凤仪宫正殿之内,容鹿鸣叫女官敞了殿门和十字海棠棂花的窗。于窗前置了书案,赏一会儿雨,提笔写两个字。任雨丝飞溅,落上玉版生宣,沁入墨迹的一刹,洇出雨云般的晕,别有一番雅致。


    栀子的香低低地、浓浓地散下来。容鹿鸣略去了茶叶,只饮煮开的甘泉,一副心无挂碍的模样。


    她身旁的美盼却心绪不宁。前些日子陛下过门而不入,难道是听到了殿内在说什么?皇后娘娘却是毫不在意。


    丁记布行歇业已数日,皇后娘娘也不心急,今日才差了巧笑去探问。皇后向来未雨绸缪,何曾见她引而不发?


    湿漉漉的脚步声响在廊前。


    美盼不由得心中一紧,“皇后娘娘,巧笑回来了。”


    巧笑直奔入殿,顾不及擦去发上、身上水珠。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按娘娘吩咐,在聂鸣珂将军宅邸外守了三日,未见有医者出入。”


    容鹿鸣搁下笔,听巧笑细说。


    “果如皇后娘娘所料,那聂娘子以重病为由辞了入宫之事,确有蹊跷。奴婢今早尾随聂家一个出门采买的家丁,那家丁顺道回了趟自己家。他老母一见他便问:出走的聂娘子可找到了?我躲在窗外,见那家丁立即掩住了母亲的嘴。”


    “继续查探此人,别动用暗卫。”


    “是。”


    容鹿鸣记得聂将军的女儿似乎叫聂嘉言,是个闺阁女子,曾给身在南境大营的自己写过一封信。


    巧笑不去更衣,浑身湿透仍躬身立在那。她面上焦虑更甚,扫了眼容鹿鸣身旁的美盼,然后“扑腾”一声重重跪下,“皇后娘娘,今日午后丁记布行被查抄,丁四也入狱了。”


    容鹿鸣稳稳坐在红木带托泥五足圆凳上,瞧了眼美盼,见她垂着头,香肩微颤。


    “知道了,你先下去,把湿衣换了。”语调沉稳有力。


    巧笑应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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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娘娘——”美盼没说什么,只是跪到容鹿鸣面前。


    “怕什么,不会有事。”她伸手,将美盼垂落的鬓发别回耳后。心里念到点往事。


    容鹿鸣把京中的店铺开起来以后,容家军练兵之余,除去兵法,另要多学一门《九章算数》。丁四兵法学得挺快,可算学真是一言难尽,被斥候的兄弟们笑话。于是找到算学极佳的美盼,求她私底下教教他。


    时日久了,两人心里都懂,发乎情止乎礼,如同知己好友。后来丁四受了伤,越发觉得自己配不起美盼,美盼也便任其自然,既不多思,亦不多做。


    怎料丁四会遭此劫难,她隐忍的心事再难掩藏。她一向极信赖容鹿鸣,听她说不会有事,她自己也静了下来。


    美盼和丁四,容鹿鸣觉得自己此生大约不会得到真情如许,她希望身侧之人皆能得到。


    她把美盼扶起来,擦去她没能强忍住的泪。


    雨歇,浓重的夜色中浮起个明晃晃的月,草叶湿亮如洒银。月色惊宿鸟,偶有几声清澈的啼鸣传来。


    容鹿鸣饮了安神的药,早早歇下,后几日还有要事需理。


    夜已半,萧正则路过凤仪宫,暴雨让栀子树的香喷薄而出,隐隐的水汽中,大门紧闭的宫殿宛如一座在水一方的香岛。


    于是他亲自扣了门,不许守夜的宫女们惊动其他人。


    让忘筌去通报,今晚他本该去哪处宫殿,他自己早忘记了,就让忘筌去说,说他不去了。


    凤仪宫的寝殿内,只亮着一支错银镶金铜鹿灯架。床边,霜色的帷帐垂落着——金丝为纬的轻纱随风而动,光亮点点,似是种欲言又止的召唤。


    萧正则挑开帷幕,烛火、夜风、侍婢们的目光都被挡在帐外。床头的云绫锦帘脱了凤头金挂钩,密密地为床上安眠之人辟出一处宁谧之所。


    如果不是容鹿鸣伸出帐外的那截手臂,萧正则可能略站一站便会走了。他不想惊扰她,更不想被自己翻涌的欲望驱使。


    然而,他望见了她微张的手心,仿若掬了捧月色,待他去饮,待他去一洗眼目与心。


    其实不远,他却觉得如同迈过一道悬崖,心跳如鼓。他在她床下静静坐着,把脸埋入她掌心。她的气息沁入他肺腑,是芳香的,甜润的。他亲了上去,热热的,是她的掌心或是他自己的呼吸?


    吻落上她手腕,她瑟缩了一下,萧正则惊醒了,猛得向后靠。帷帐颤动,夜风入幕。


    他让栀子香把自己掩住,抹去印在鼻端的她的香气。


    他劝自己停下来,他不该这样。他把政务塞回心间,大事未成,面前之人是他梦里人,可是,会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吗?


    他懂得,目下她以为臣之心侍奉他。他可以不顾一切地享有她。可若得到之后再失去,那痛楚一定胜过开腹剖心,他害怕自己会被那痛楚击倒。


    坐在那里,他渐渐能感到地板的纹路,渐渐能闻到她的香——她依旧远远地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