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沂洲识别出这刮来的沙尘有问题，容易让人眩晕，便不动声色地为身旁的少女解开迷咒。


    林茗与的眼神瞬间无比清明起来。


    等到这一耗费体力的仪式终于结束。


    所有人都停止动作，围着小火堆边休息边聊起天来。


    林茗与定睛一看，这篝火旁坐着的，除了尹沂洲，还有来这里的第一日见到的何芸儿和曹煜。


    何芸儿还穿着那日买到的布料制成的纱衣，在火光与月光交织的掩映下极为动人，像是九天玄女。


    林茗与对上他们的眼神，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结果二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他们的视线的方向明显是对着自己的，林茗与确信他们一定能看清自己。


    林茗与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继续深究，也许他们没有认出自己，或者不愿多言也是可能的。


    “师妹，眼睛有好些么？”


    少女循着耳畔传来的温声，才看向一旁的尹沂洲，“好多了。我也不知道方才怎么了。”


    余光不经意地下移，才发现右手竟还牵着。


    也许是师兄为了安抚自己，让自己有个安心的寄托之物，才没有急忙松开。


    林茗与试探着抽了抽手，装作若无其事，以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尹沂洲唇角微漾起弧度。


    夜色渐深，风吹到身上还有一丝凉意。


    耳边吵闹声断断续续，人群开始随意活动，有的年纪稍大的已经开始退场。


    林茗与已经彻底从方才的惊魂未定中缓过来。


    看着周围的一幕，不禁心生疑惑，这是快要结束了？怎么丝毫没有见到神明的影子？


    恰逢此时，对面的何芸儿和曹煜同时发出诡异而微弱的声音。


    林茗与抬眸看去。


    只见二人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传到林茗与耳中只有十分虚弱的咿咿啊啊声，且皱着眉表情狰狞。


    林茗与顿时察觉不对劲，靠近了些想要唤醒他们，上手摇了摇二人的身体，但二人仍然置若罔闻。


    原来方才他们不是没认出自己，而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尹沂洲在一边蹙着眉观察了一会，现下猛然间看出端倪，心道不好。


    立即掐诀施展法术，召回他们的魂魄。


    几息后，二人张大嘴深深吸了口气，像麻木的躯壳倏忽被注入了滚烫的灵魂般恢复生机。


    林茗与稍觉安心，连忙拍了拍何芸儿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何芸儿漆黑的瞳孔方一恢复焦距，顾不上林茗与的关切，就几乎疯癫急切般寻找煜郎。


    何芸儿看清曹煜好好的，脸上不由自主留下两行热泪，顾不得其他，不能自已地用力将对面的人抱入怀中。


    “煜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呜呜呜……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是那铜镜有问题，我们下次再找神说清楚呜呜呜……”


    被抱着的曹煜一言不发，似乎是还没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双目无神，身体任由着何芸儿的动作而微微摆动。


    何芸儿放开他，还不等再说什么，瞳孔瞬间放大数倍，绝望地尖叫起来。


    林茗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尹沂洲扶住。


    只见曹煜突然间像老了五十岁一般，皮肤鼓起褶皱，原本乌黑的发变得银白，双目像致盲般空洞苍老。


    “啊啊啊啊——”


    何芸儿尖叫着晕倒过去。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驻足，彼此之间小声议论着。


    “这人怎么突然间老了这么多，不会是对感情不贞被神明诅咒了吧。”


    “小道消息，从前也有过被神明发现感情摇摆而被诅咒，身体衰老的情况，但节上当场发作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啊。”


    “小点声，别乱说，小心被神明听到降罪啊。”


    阮晗俞他们赶到的时候，心情正大好，似乎想说什么，忽然看到这一幕都悻悻地沉默。


    尹沂洲检查了一会儿，小声对林茗与他们说：“改变不了了。他的寿命少了四十载，活不了多久了。”


    “让开让开，我的儿啊。快把他带回去啊啊啊。”


    跪坐在旁的老妇抓着曹煜昏死过去的身躯心如刀绞痛哭。


    *


    当夜返回客栈后，阮晗俞和汝卉才将本欲告知的事情说出。


    原来他们所围绕的篝火堆附近也出现了很多与神明一见的人。


    只是结果与何芸儿他们天差地别，他们非但没有被诅咒惩罚，寿命缩短，反而得到了神明的认可与祝福。


    这些人面上都挂着难掩的喜悦神情，周遭人也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


    “他们当时就在你们眼前吗？他们在得到这样的结果之前可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尹沂洲问道。


    “我们也是听见响动声，察觉有情况，过去一打听才知道的，并没有亲眼见到，是吧？卉卉。”


    “是的，那些人都很兴奋。我们过去看见了喜形于色的一双眷侣，应该还有别的人，但是我们没有都过去看。一挖掘出蛛丝马迹，我们就马不停蹄找到你们想说来着，结果就看到……”


    没有亲眼见到，听来的言辞难保有无水分，便不可全然轻信。


    翌日。


    “芸儿，你还好么？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么？”


    经过打探寻找，林茗与与尹沂洲来到何芸儿的住所，了解昨天的经历。


    灵魂出窍不知去向几息，回归后身体神不知鬼不觉地变老，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与妖魔无关。


    阮晗俞汝卉他们则去拜访得到祝福的幸运儿。


    虽然这一悲剧太让人唏嘘，此刻询问无疑是重复她的悲痛记忆。


    但是今晚，篝火节还要继续，未来也有可能会流传下去。如果不搞清楚来龙去脉，将妖魔降服，难保不会有更多的人受此劫难。


    何芸儿散乱着黑发，双臂抱着屈窝的双腿，瑟缩在榻上，精神好似遭受了巨大打击，口中不停在嘟囔着什么。


    林茗与靠近了些，听见她咬字混乱的几句，“不对不对，有问题，有问题……”


    “什么有问题？”


    林茗与嗓音空灵轻柔，丝毫不想给她本就脆弱的心灵增加刺激。


    “不对不对，铜镜有问题。”


    说完这几句，林茗与终于听清关键的“铜镜”二字，然而还不等有所反应，何芸儿又忽地晕倒过去。


    林茗与意识到她遭受的打击太大，应当一时缓不过来，便等着她的家人给她喂过几次安神祛邪的汤药后，又沉沉睡了两个时辰。林茗与估摸着她好了一些后，才又复进来。


    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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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的家人不在，带着化作女身的尹沂洲来帮她调治。


    何芸儿仍闭着眼睛，应当是在昏睡。


    尹沂洲将帷帽取下，露出玉质仙姿的五官，低头为何芸儿输灵力。


    林茗与抬眸瞥了一眼“她”的脸，心底升腾起惊讶之感。


    没想到师兄哪怕化作女身，仍然美得不像话，不仅没有半分与原本灵魂不契合的不自然的女气，反而徒增了几分清冷英灵的气息。


    尹沂洲却收回手，神情凝重，不咸不淡地开口。


    “芸儿姑娘，可否愿意将昨日发生之事分享一二，以便我们有所准备避免此后更多人的悲剧，也可为曹煜寻回公道。”


    林茗与疑惑地看向塌上之人：怎么停手了，不会吧，这么快就治好了？


    见何芸儿缓缓睁开眼睛，才后知后觉，似乎她已然醒了有一会儿了。


    “说出来又能如何，你们又能怎么样？”


    何芸儿声音低沉，心如死灰地反问。


    “芸儿姑娘，我们是修士，此地或有妖邪作祟，但他行事过于隐蔽，我们找不到他的踪迹。昨夜你们经历的事有很大可能与这妖邪有关，还请姑娘告知一些方便谈论的事情经过，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


    围着月湖转圈的人群，纷纷跑动着变换位置，何芸儿和曹煜方累得气喘吁吁，一结束就在篝火堆旁席地而坐。


    何芸儿一眼认出了对面的姑娘，那日买衣料时有碰见过。


    转头看了眼煜郎，心下既紧张又安心。


    不知道这次的篝火节，会不会有遇到神明祝福的好运气。


    毕竟习俗如此，一生仅一次的终身大事若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也算能无憾了。


    无暇多思，几乎是一瞬间，何芸儿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何芸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心底又隐隐期待着。


    “芸儿。”


    曹煜黑暗中闪着亮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


    等到终于从虚无中解脱出来，何芸儿回身望见熟悉的身影和他期待的眼神，心中已大致确定发生了什么。


    此地被昏黄的沙尘环绕，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厚重的沙尘仿佛墙壁一般将此地与世界隔绝开。


    一蓬漆黑的气团骤然出现，时间静了几息。


    芸儿呼吸一窒，正要害怕，又见那气团消散了几缕，其中现出一道鎏金法袍的身影。


    两人震惊中睁大了双眼，只扫了一眼，不敢多看，还没看清面容，便顿时明白过来，迅速低眉埋首，恭敬地行礼。


    “知道为什么选择你们二人么？”


    二人低着头，哪怕心底有猜测，碍于神明的威严，也还是不敢作声。


    只顺从地摇了摇头，等待神明降下恩赐。


    “根据你们的装束来看，你们很诚心。只有有诚意的人，才有资格得见我。”


    二人心中已欣喜难以自抑，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只是，凡人向来虚情假意难辨，谎话真相掺杂，我若不验证，怎知你二人确实这般郎情妾意呢？”


    话音刚落，何芸儿心上一颤，但还是抱着希望，既是真心，何惧考验？


    正想着，二人忽觉面前凭空出现一物，试探着抬起头来。


    “你们不妨照这铜镜一照，让我看看你们的真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