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无可奈何花落去·十三

作品:《云山雪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乔四儿瞪大了双眼,一瞬简直不知该惊恐还是懵懂。


    她愣了半晌,直到在沉玉的眼神中确认自己并不会被赶走后,方才结结巴巴道:“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师父……究竟是怎么了?”


    沉玉眸光微沉,解释道:“师父……应是患了离魂之症。你方才也见到了,往后每当他那个样子时,你便要把自己当成钟滟,尽量顺着他的话来,千万莫要让他再受刺激。”


    乔四儿听得云里雾里:“你的意思是,师父忘了钟滟已死的事,还当她活着?可师父在……之前,明明都好好的啊?”


    沉玉叹了口气,苦涩道:“据我猜测,这病症应是由凤凰山一役师父所中的蛊毒所引发,已是存在多年了。只是师父内力深厚,这些年来一直强压着,直到那日阿樾……”


    乔四儿的眼神晃了晃:“那师父……还会好过来吗?”


    “这便是我要拜托你的地方。”沉玉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此病反复,不知何时便会发作。师父清醒时,绝不肯让别人过问他的病情。但当他……症发之时,却是劝他服药的好时机。”


    “你是要我扮成钟滟……哄他喝药?”乔四儿只觉这任务如山般沉重:“我又不是她,怎么扮?”


    沉玉却道:“你不必扮。”


    乔四儿:“……?”


    沉玉眸光一转,浅声道:“我观你骨相,今年该有十二三岁了吧。你也知道,云山宗绝少会收年龄这么大的孩子,你的根骨又不算特别出众。你就未曾想过,自己为何能入得了师父门下?”


    乔四儿一愣,心头忽而再次浮上了那个荒谬绝伦却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不禁闭了闭眼,苦笑道:“我……真有那么像她?”


    “其实并不相似。”沉玉摇了摇头:“你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人会将你与她联系起来。只是你一动起来……那举手投足眼角眉梢间不经意的神态,种种细小的习惯动作,却都与滟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四儿怔怔地望着沉玉,湿漉漉的眼珠如同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幼犬,到底将他瞧心软了,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师父收你为徒时,定是对你寄予厚望,想要好好教导,可惜造化弄人……”


    乔四儿低垂了双睫,咬着唇,半晌才低声问:“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她,当年师父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那并非师父本意。”沉玉的面色一僵,似是并不愿意提起。


    乔四儿仰起头,神色倔强:“告诉我,我定会好好照顾师父,劝他喝药……至他痊愈。”


    沉玉一默,与她对视良久。


    乔四儿眼神直直,执着地要将那些深埋于经年尘灰中的凌乱不堪一眼望穿。


    终究是沉玉退了一步,涩然道:“这须得从当年那次荡剑大会说起——”


    荡剑大会原名名剑大会,本是十年一度,中原武林各门派间弟子相约切磋比武的一次盛会。因神焰教日渐势大,名剑大会亦成了各门派间共商讨伐魔教对策的一次良机。


    尤其是当年八岭山一役,华阳门几乎灭门后,名剑大会便正式更名,取一荡字,为荡除天地,诛妖灭魔之意。


    当时,徐维衡与林维清便接了任务,带着一众沉字辈弟子下山与会。


    “那时,阿樾正在外游历,师父便只带了我与滟儿出行。徐师叔除了自己的亲传弟子,还带了郑师叔门下的沉朱沉碧两位师妹下山见见世面。一行数十人中,只有滟儿与沉朱沉碧是女孩儿,因此每每被安排于一处休憩。”


    沉玉的声音低缓,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叹息:“滟儿自幼与她们不睦,许是受了不少排挤,当时我与师父又为应酬所困,难免疏忽……她孤单苦闷之下,便不知如何结识了一个名为蓝鸱儿的魔教女子,从她那儿学了几招魔教刀法,还在荡剑大会的演武台上,众目睽睽之下使了出来。”


    乔四儿不解:“有师父那样仔细地教导她,何必要向魔教弟子学习刀法?”


    沉玉摇了摇头,无奈道:“滟儿的血脉中生来便带着深重火毒,其实并不适合修习云山宗功法。师父怕她根基不稳走火入魔,自幼都只传她内功心决,并不教外功招式。滟儿仅会的那几招,也都是她平日里看其他弟子比武时偷师而来,应付些半吊子小毛贼还行,真到了荡剑大会上,便是不堪一击了。”


    乔四儿:“那她当众使出了魔教功法,难道不会被人认为是魔教派入云山宗的奸细吗?那又该如何收场呢?”


    沉玉目露苦涩:“当时师父为了保她,不得已先发制人,当众狠责了滟儿,只言师妹偷师了他平日间研究魔教功法破解之道的手札。以师父之天资,能无师自通参透魔教的秘传刀法也并不离奇,因此在场诸人虽心有疑惑,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滟儿自幼被娇宠惯了,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当夜便负气与那蓝鸱儿出走了……”


    乔四儿惊呼:“那她也……去投奔魔教了?”


    怪不得沉樾的出走让林维清那样伤心,原是前车之辙,后车又覆。


    沉玉眸色黯然:“清晨我一发现,便与师父追了出去。”


    “只是当我们赶到时,滟儿已在荡剑大会十里外的袁家村被人拿下。当时袁家村一片血腥狼藉,全村上下一百三十四口,都被同一把长刀屠戮殆尽。唯一的生还者,只有一个藏在柴灶里,年仅五岁的孩子。”


    惊闻如此惨案,乔四儿一时讷讷,半晌才干涩开口,结结巴巴地追问:“这没有道理……那蓝鸱儿也使的是刀……会不会是她?”


    沉玉叹道:“蓝鸱儿不知所踪。当时滟儿哭得近乎昏了过去,只会重复一句话,那真的不是她做的。可所有尸体上的伤痕都与蛟荧相符,又有那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幸存孩童亲口指认。纵是师父和我有心偏袒,扪心自问,也无法确定不是师妹苦闷之下心防不稳,为蛟荧的魔性所控,才犯下了这弥天大错。”


    乔四儿有些焦急,蹙眉不解道:“为何就不能是蓝鸱儿用蛟荧犯案后嫁祸么?”


    沉玉摇头:“蛟荧并非凡刃,若非由主人内力催动,在其他人手中,不过是一把未开刃的凡铁钝刀罢了,杀鸡都费力,何况于人。”


    乔四儿蹙了蹙眉:“所以……当时师父是为给众人一个交代,不得已,才杀了她吗?”


    沉玉:“师父虽震怒不已,却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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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师妹勉强保了下来。回到云山后,便将她囚在洗清池畔思过。可滟儿并不领情,思过一年之后,非但无悔意,还当着韩师叔的面,以魔教功法再次重伤了杨沉碧师妹……韩师叔眼里容不得沙子,当时便立刻逼着师父清理门户。”


    沉玉顿了顿,方叹息道:“师父的那一剑,本是故意偏右了寸许,避开了心脉关窍。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师妹体质异于常人,天生心房便在偏右而非偏左……”


    乔四儿的脸色白了白。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惊天血案,竟是梦中那个娇软妩媚的小女孩所为。


    可钟滟早已为林维清一剑穿心而死,似乎所有这些往事烟尘,孰是孰非,现在计较起来,都早已失去了意义,徒留苍白可笑。


    说起来,连她的亲师父和亲师兄都不觉得她冤枉,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


    乔四儿摇了摇偷,垂下眼睫,一时不知是该唏嘘还是感慨。


    “这事已过经年,提起不过徒惹伤情罢了。”良久,沉玉打破一室涩然,最后交代道:“我近来需要闭关静心冲击五层,至于师父的用药起居,便要全靠师妹照顾了。入关前,我会将师父的药在此备足,劳你每日取一贴细心煎好,尽量劝师父服下。”


    沉玉说罢便径自起身,似是心绪不佳,去了内室配药。


    “可……大师兄……”乔四儿一肚子疑惑还未解完,急急在药室外探入半个脑袋,却见沉玉只一言不发背对着她,只好讷讷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日子,你和师父,都去了哪?”


    沉玉动作一顿,停了片刻,方叹息着吐出几个字:


    “戒心堂,洗清池畔。”


    语罢衣袖一拂,乔四儿便被送出了药庐外,再不得入。


    惶然回到自在居,对着窗外遥寂空旷的远山,乔四儿忽而意识到——


    沉樾出走,沉玉闭关,在未来的日子里,这偌大的玄晖峰上,竟突然便只剩了她一人。


    回想她初来乍到时,大师兄温柔细腻,处处妥帖,二师兄虽冷漠桀骜,却做得一手好菜……如今不过匆匆一月有余,竟已徒生物是人非之感。


    打坐练功,洒扫庭堂,食不知味地度过剩下的白日,枕着一轮寒月,乔四儿在满山凌厉哀怨的山魈嚎鸣中打了个哆嗦,浑浑噩噩地闭上眼。


    她兴许,又入梦了。


    “师父——你教大师兄奏箫,教二师兄舞剑,为什么独独不肯教滟儿用刀?”


    梦中,那个依旧鲜妍娇嫩的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皱着一张小脸,小尾巴似地跟在林维清身后,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一路哀怨地控诉着。


    乔四儿从斑驳破碎的梦中惊醒,只觉脑后烫意惊人,伸手往枕下一摸,却探到一片冰凉的鳞纹——蛟荧银色的刀鞘比窗外的月色更加寒凉,盘在鞘上的那条黄铜蛟龙血红色的眼中,泛着诡异的光晕。


    蛟荧刀怎么会在她枕下?!


    看着手中这把禁刀,一想到它曾杀过那么多人……乔四儿便心头一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外衫也未及披,抱着刀便向钟滟的初昀阁跑去。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跟这柄不详凶物扯上关系,还是赶紧还回去吧。